“呜——”
丫环一横心,用枕头捂住小少爷的头。她还年轻,她不想死在这里。
“吵什么呢?”冷冷的声音,无喜无怒。
“三少爷!啊,不,堡……堡主。”丫环赶紧松开手,身子不自主的颤抖。“是……是荻少爷想娘了
,是他在哭!不关奴婢的事。”
“荻少爷?”年轻的堡主皱皱眉头,才隐约想了起来。“这是最小的那个吧,老头子也真能生。他娘
呢?”
丫环白了脸,小心翼翼地回答。“九姨娘她,她已经过世了。”那混乱的夜晚,谁又在乎死的人中有
一个小小的妾室。
“死了啊。”韩琛淡淡地说了一声,在还在抽泣着的弟弟身前蹲下。捏了捏肉呼呼的小脸蛋,又戳了
戳小脑门。“还算可爱。”
“我要娘……”被陌生的面孔看着,小小韩荻哭得更加大声了。
“好拉,你已经没有娘了。”仿佛对着的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韩琛继续说着。“不哭的乖小孩才
会讨人喜欢哦。”
看着那人抱着弟弟走出门,丫环这才松了口气,软软地瘫在地上。但接着,她便听见那让人胆寒的话
。“里面的女人,拉去埋了。”
“不要~”
摸摸怀中的小孩,韩琛笑了笑。“我最讨厌啰嗦的人了,荻儿,以后你要记得,不能话多哦。”
……
某处,还没有舍弃姓氏成为月如心的小小岳如心一手叉腰,一手握着木头小剑,鼓着腮帮子稚气地对
着小伙伴们说出自己的理想:“我要成为江湖最最厉害的女侠!”
另一处,还是婴儿的小小植夜笑和双胞胎哥哥被放在小床上。大人们都不在,小小夜笑努力地爬啊爬
,可怎么也爬不出这被围了栏杆的方寸之地,55555555555~哥哥凑过小脑袋,胖乎乎的小手笨拙拍拍
妹妹,嘴里吱吱呀呀地说着大人们听不懂的话语。
再一处,小小百里无欢抱着弟弟无忧躲在树洞中,看着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小小的身子发着抖,却
还安慰着在哭泣的弟弟。“无忧,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别怕,别怕。”
第六十二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德顺看着好好儿出去,现在却脸色煞白、昏迷着被送回来的薛宁,又惊又
怒。
小内侍从来没有见过老总管这么生气的模样,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小林子……小林子也不清楚啊
。我们一路正走着好好的,突然那个姓文的男人就不见了,薛公子急得要去找人,我看他脸色不好,
还拦了他的,但是薛公子他就是不听小林子的。”
回想起当时那个男子的坚决,小内侍有些困惑。明明已经痛得用手捂住胸口,明明嘴角已经渗出血丝
,却还坚持着要去寻人。
“后来呢?”李德顺皱起眉头,追问道。
“后来,后来小林子害怕出事,就让兵士们到处去找薛公子。哪知道,找到的时候薛公子他已经昏过
去了,还吐了好多血,把衣服都染红了。小林子不敢耽搁,赶紧就护着薛公子回来了。”
小林子正低着头等待老总管的发落,就听见大夫惊喜的声音,“薛公子,你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神带着几分迷茫,薛宁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
痛……
胸口的刺痛无情地让他清醒过来,提醒他想要忘却、却真实存在着的事情。
为什么?
小瑾,为什么?
“十三,十三公子,你……”李德顺停下话头,朝旁人摆摆手,“你们都出去!”
薛宁捂着胸口,很久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李德顺担心地走近前来呼唤着他,他才呆呆地把手放下,
抬起头来。
薛宁让老总管把自己的身子扶着半靠在床头,这才强笑道:“李公公,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才走岔了
气,你就不要担心了。”
“十三殿下,你说的倒轻巧。您刚才那模样,可把老奴吓坏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见没了
旁人,李德顺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忧。他叫惯了薛宁殿下,倒不按那个追封的楚王来称呼了。
薛宁黯然摇摇头。“先不说这个,李公公,我这正有件事情要问你。”
“啊,殿下请讲,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嗯……”薛宁的脸上露出几分踌躇,“李公公,你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可曾听过宫中有没有一位姓
文的御医?”
“御医?文?”李德顺思索了一会,摇头道,“就老奴所知,御医中并没有以文为姓的。”
薛宁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想起一事,急切地问道:“那当年……当年母妃过世的时候,还有
我出宫的时候,可有御医或是官员为此获罪的?其中有没有姓文的人?”
李德顺仔细想了一会,还是摇头。“薛娘娘过世的时候,先皇是曾龙颜大怒,降罪于御医和相关官员
,把他们关入大狱。但陛下他到底心慈,没过多久都放了出来,最多不过降职罚薪罢了,也谈不上什
么重责。至于姓文的,老奴年岁大了,倒不敢确认有没有。”
听了老总管的回答,薛宁紧绷着的心呼溜溜地松了一半下来。松了的一半,是因为父皇不曾为自己和
母妃降下重罪,自己的猜测没有得到确切的认定。而没有松的一半,却是因为那猜测也没有得到确切
的否定。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小瑾走之前的只言片语推测,他的离开一定是跟自己的身份有关的。还
有小瑾曾经提起的过往……
因为没能救活病人而在狱中死去的祖父,被人活活打死的父亲,衰败的文家……
希望不是他所猜测的那样。
要不然……
小瑾……
小瑾,小瑾,小瑾……
“殿下,殿下?”
“李公公,还有什么事么?”薛宁回过神来。
“殿下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老奴再把那大夫交进来给殿下看看?”李德顺说着,却发现薛宁脸上只是
连连苦笑。他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为何突然问起当年的事情,还特别在意其中文姓的
人,可是跟那位文瑾文公子有关?”
见薛宁沉默不语,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刚才老奴又想了一下,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啊,什么人?”
“当年殿下病重的时候,因为御医久治无效,先皇心中焦急,也曾召了一些宫外的大夫入宫为殿下诊
治。”
“你是说……”薛宁睁大了眼睛。
“如果老奴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就曾经有一位姓文的老大夫入宫过。”见薛宁一脸急切地看着自己,
老总管接着说道,“那文大夫据说是朝中大臣举荐上来的,是京城里很有些声望的名医。因为他这个
姓氏并不常见,所以老奴当时就多留意了一下。而且还有一点让老奴印象深刻,这文大夫因为年纪大
了,所以先皇还特意恩准他带了小孙子进宫来帮手。那孩子年纪就跟殿下差不多,长的可漂亮了,眉
清目秀的,就跟画上的一样,见了的人没有不夸的。”
“我怎么不记得?宫内难得有孩童进来,我应该会有印象才是啊。”薛宁一边质疑,一边听着自己砰
砰的心跳。
李德顺苦笑着摇头。“当时殿下已经是病入膏肓,整日昏昏沉沉的,经常连先皇都认不出来,哪里又
还记得其他的陌生人。而且要不是情况危急到如此地方,先皇又怎么会想到从民间征询大夫?”
是这样么?这就是我们的初会么?不在那深黑的密林,不在那僻静的小屋,而是我们年幼时,在那深
深宫廷内匆匆的一面之缘。
“后来……后来他们怎么样了?父皇可有为难他们?”
李德顺诧异道:“怎么会,当时应召进宫的大夫们大概也有七八个,后来都出宫了。先皇连御医都没
有重责,又怎么会为那那些外面来的大夫。”
“是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薛宁脸上终于露出些欣喜和安心。但是……小瑾家的变故又是什么
原因?会不会小瑾的离开,只是因为一个误会?
“李公公,麻烦你赶紧准备一下,我要即刻上京!”
“殿下,你的身体还……”
“请快些准备吧。”薛宁眼睛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坚定地说道。
“是。”李德顺心头一震,忙低了头。
退出屋子,老总管便看见站在树荫下沉默不语的陈阅。
“不知陈大人前来所为何事,老奴现在有要事在身,还请恕不能相陪。”顾不上寒暄,老太监便含蓄
地下了逐客令。
“薛公子在里面吧。”陈阅脸上表情有些奇怪,仿佛在等着一个很重要的答案。“钦差大人,薛公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剑客,是吧?”
对着这个认真的官员,李德顺也存着几分敬意。见他已经猜到几分,他也就点了点头。“陈大人既然
已经明白,又何必多问。我知道陈大人你十分看重薛公子,所以倒也不妨告诉你,薛公子他确实身份
特殊。只是这怎样一个特殊,却也是不能告诉大人的。”
陈阅一声低笑,然后又摇摇头:“原来如此。那薛公子无论所犯何罪,应该都会平安无恙吧。”
李德顺点头道:“正是如此。”看见陈阅脸上露出一丝失落,他不由疑道,“陈大人之前既然表现关
切,现在就应该放心才是,为何却有这样的表情。”
陈阅先是一愣,然后怅然道:“老夫只是在叹一声所谓义士罢了。”
“嗯?”李德顺迷惑不解。
“陈大人的意思应该是说我这个伪义士吧。”薛宁披着衣服,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所谓义士,知
其善而行之,虽百死亦往。而我却不过是仗着身份,因此才能无所畏惧,任意而为。”
陈阅默然不语,向薛宁行了一礼,才说道:“不管怎样,薛公子也是为岳县做下善事,请受陈某这一
礼。”
薛宁不过微微一笑,而在旁的李德顺眼神却微微露出些不满。殿下一片善心,怎么到了这人口中,却
成了伪、成了叹息了。
“陈大人,你有时候倒是出人意外的耿直啊。我虽然不是什么品行高洁的义士,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义
士。那位郑恳郑大人,还有……还有文瑾文公子,他们却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依然愿意为了百姓而冒
险。这样的人,应该能称作勇者,义士了吧。”看着这个圆滑老练,有时候却又在某些方面近于迂直
的中年男人,薛宁突然心有所感。“其实,陈大人,有时候有义士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啊?”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如果这岳县的官吏清廉,百姓生活无忧,又怎么会需要我拔剑溅血?又如
果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剑客,单论律法纲常,大人又将准备怎样处置我这个为民除害的义士?”
“这……”
“李公公,马车备好了么?我可急着要出发了。”薛宁一笑,不理呆愣着的陈阅,径直同带路的李德
顺一起出去了。
回到原来的马车,摸着小瑾曾经坐过的位置,薛宁原本轻松的表情一下转成了心痛。这次回到京城,
他一定要查清楚当年的事情真相。
所以,小瑾,快回到我身边吧。才分离不过半日,我已经想念你了。
第六十三章
“万家老婶子,快看,福家酒楼那边坐了一个好漂亮的男子。”
“唉,别急别急,让我慢慢看。”年迈的老婆婆睁着昏黄的老眼看过去。“啊,真不错呢。不知谁家
的老人这么有福气,生出这么个俊秀的孩子。”
“可不是,这么的好模样,比女孩子都俊些呢。不过看样子不像是咱们这的,该是外地来的吧?”
“应该是吧,要不这么出众的人物,我们会不知道。你瞧他一身打扮,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闲坐在门口的老婆婆们找到了话题,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年纪大了的人,难免耳朵不好,说话声音
也就比平常人来的高些,一来二去,倒是让周遭的人都听了去,连酒楼里面的人也隐隐听见了一些。
众人都有好奇心,多多少少就有些眼神往那酒楼送了过去。而这一看之下,不管多么刻薄、或是往常
多么自得的人都不免生出一声赞叹。好一个如玉如冰的贵公子。而那成了众人注目对象的男子却不理
会这些,依旧神情淡淡地用饭。
“文公子?”一个粗旷的大嗓门响起。“哈哈,果然是你。我就说嘛,哪里又冒出来一个这么俊秀的
公子。原来是熟人。”
男子停下筷子,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粗眉大眼的大汉站在自己面前,后面还跟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燕大侠。”文瑾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可不是我老燕。这可真够巧的了,上次我遇见薛少侠,就是在宁江边上的酒楼,这次遇见文公子你
,也是在宁江边上的酒楼。”燕成风一抹络腮胡子,笑呵呵地一屁股就坐在文瑾对面的条凳上。他一
边坐,还一边招呼着那跟他同来的男子。“灵矫,快坐下。”
“宁江这么长,旁边各州县少说也有十一、二个,旁边的酒楼更是多不胜数,这也算是巧么。”年轻
男子嘟囔了几句,漫不经心地坐了侧边。他长相十分清秀,虽不如文瑾和薛宁这般五官出众,但他神
色灵动,却有一股说不出来、介乎男女之间的妩媚。
燕成风笑嘻嘻地说道:“来,我来介绍一下。”他一指文瑾,“文瑾,文公子。”又一指年轻男子,
“方灵矫,我兄弟。”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对望了一眼,文瑾淡淡地点头,方灵矫则是无可不可地撇了撇嘴、露了个几不可见
的笑容出来,就当作是招呼过了。
燕成风戳了戳方灵矫,低声道。“灵矫,你不是一直说要见见文公子和薛少侠么,怎么这下见到了又
不说话了。”看方灵矫扭头不理他,他只好干笑着又转头跟文瑾搭话。“文公子,怎么没看见薛少侠
呢?你们不是在一起的么?”
文瑾微微垂着眼,冷冷地回答。“我们现在并未在一起。”
这次还不等诧异的燕成风开口,那旁边的方灵矫已经用鼻子哼了一声出来。“笨蛋,你跟我在一起,
还这么消息闭塞。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不以为我们小心门是担了个消息灵通的虚名。那个薛宁前段时
间可是轰轰烈烈地干了一件大事,现在事发,早几天就被人抓住押解到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