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斜阳 上——第九道门

1.婚宴（上）

红灯高挂，喜字双贴，红鞭串响，宾客盈门。

今日，是安王大公子李斜阳的婚宴。

身着各样式官服的人鱼贯而入，让报喊的童子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老远的，就看见两位身穿绛紫色官袍的大员一起并排走着，相谈甚欢的样子。左边那个个子稍矮，身材圆胖，右边那个步伐稳健，身材高挑，两人边走边谈，脸上都堆满了笑。

眼尖的童子老远的就看见这显眼的紫色官袍，毕竟，当朝二品大员不是那么多的。没等他们各自的下人来报，童子就高喊出那二人的官名。

“左仆射刘大人和右仆射齐大人到！”

尽管大厅内声音嘈杂，可是人们还是听见了这两位重量人物的到来，纷纷围了上来，一些下等官员紧巴着二人阿谀奉承。

刘参微笑的看了一眼齐风，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既是报门童子先喊他的名字也是给了他的面子，便让他觉得胜了齐风一点。

齐风似乎没看见刘参的表情，笑脸迎着正在走近的真正的重量人物，安王爷。

“安王爷，恭喜恭喜呀！”两人立刻都拜了上去。

安王爷李征鸿满面春风，姿态优雅，衣着华贵，见他二人的贺喜脸上更是笑容不断。

“呵呵，快来这边坐。”他热情的引着他二人。

“今日小儿的婚宴，二位的到来着实让本王很高兴啊。”

二人听了，更是卖力的说着夸赞祝福的话语了。

安王笑着，正想回应两人几句，突然听见童子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驾到！世子驾到！”

众人一听，立刻纷纷下跪，大厅里立刻跪满了一片。

安王不用行跪礼，走上去迎向皇帝，“恭迎圣上！”

皇帝杨清晓年过而立，却有着一张俊美之极的脸，淡茶色的头发拢在皇冠里，为他稍有点青年气的脸增加的天子威仪，眉眼间约有顽皮的样子，象个活力青年一样。

晓帝微扬下巴，扫看了一眼跪地的众人，“都起来把，今日是斜阳的婚宴，朕也是来凑凑热闹的。”

众人答了恩。安王便扶着晓帝向主位走去。

“朕今日就不要坐主位了吧。”按理当是新郎的父母坐的，可如今当今天子来了，自然该把主位让出。

安王一双桃花眼笑得闪亮，这位也同样将不惑的父亲却哪里象个中年人的样子？时间似乎只是徒增他的优雅气质罢了。他靠晓帝极近，用低低的声音说着：“晓自当有资格坐上那位子的，他拜你是应该的。”说完一双眼就笑着看着晓帝。

晓帝脸皮薄，斜瞪了他一眼，“胡闹！”声音也极低，就二人能听见。他那带着帝王威严的脸却极媚的瞪了安王一眼，撩得人心头一颤，为这抹媚色呼吸紧了一下。而他本人却仍不知，仅是平常的一个动作罢了。

“晓……”安王的鼻息都喷到他耳朵上了。

晓帝恼怒，众人面前，他不知收敛吗？

“离我远点！”

安王巴巴的看了看他，象是讨他高兴，可晓帝根本不甩他。

四位皇子和世子走在他二人身后，世子李天西忍着笑，不敢出声，他有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棕色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好不可爱。

四位皇子面上都带着得体的笑，虽齐来贺喜可心理都带着拉拢安王的意思，毕竟现在晓帝还没有立中宫，但大皇子乃嫡长子，而且威武刚猛，是朝中拥护声最高的。新娘家的人第一次见当朝天子，即使之前心理有了准备，这时还是感到天家的威仪，随即又想到自己妹子搭上了安王大公子这条船果然是对的，以后方家会在他手里发扬光大。

这娘家的人便是方甘棠，方北翎的哥哥。此刻，他恭敬的迎上了晓帝，行了大礼。

晓帝笑着免了他的礼，道：“朕一向很看好斜阳这孩子”，却给了方甘棠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家主有个好妹妹”。

方甘棠低下了头，寻思着晓帝话里深层的含义。

安王看见二皇子身边的李天西，道：“天西，你去看看你哥，怎么还不出来。”

天西面上绽笑，“爹，大哥定是在大嫂那里。”他说是这么说，可还是转个身，按安王的吩咐去了。

“斜阳这孩子，我都和他提过，今日不要提前见北翎。”安王嘴上虽是这么说，可他面上倒根本不把这个新人婚前不能相见规矩当回事，他这么说也是为李斜阳未到找个说法而已。

“斜阳一向是个随性之人呢，朕还是很喜欢他这种性子的。”

晓帝这么一说，周围的人就开始夸起安王大公子是怎么怎么的率性，怎么样的风雅，好一顿夸。之前他们还认为安王这个突然找到的大公子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就算是真的，安王世子的身份已经被二公子李天西继承了，大公子自然不会有世子重要了。

这时，只见一个一身红的人直步走过来，向着晓帝就是一拜，众人这时才看清，这一身红的不正是今天的新郎么？

失踪的大公子李斜阳回到王府两年有余，可是极少出入，今天来贺的人里也只有几位大员平日和和安王走动多，才识得他。

待晓帝免了礼，他一起身，众人来看清他的面貌。

不知是谁，抽了大气。

喜厅内的人们早就坐定，李斜阳这一身喜红站在大厅中间，众人全看清了他的样子。

顿时，鸦雀无声。

帝都中，有风闻，安王大公子，美丽世无双。绝代风华，无人能及。都以为，市井传言，多是夸大。

谁能想到，一个男人可以美成这样。

他直直的站在那里，却有一种云淡风清，海阔天空的感觉。明明劲瘦的身材却能给人那样广阔无限的感觉，好象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束缚不了那人的。

一身大红罗纹喜服，那扎眼喜庆的红色却象是亵渎了这样的人儿一样。

他美丽的眼睛里带着笑，却笑不到眼里。琥珀色的眸子里的淡定和飘渺，似乎这天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即使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

2.婚宴（中）

众人还沉浸在安王大公子飘渺嫡仙般的美丽中，婚宴却正式开始了。

李斜阳拉着新娘的手从正门慢慢走进，稳步的走向安王和皇帝坐的主位。

一身繁复的喜服没有掩盖新娘袅娜的身材，她脚下踩着莲花步，头上却发出叮叮脆响，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步子碰出清脆的响声，新娘手里还牵着金如意，上面嵌满了宝石，盖头的红布四周也坠满了莹白的珍珠，脚上踩的喜红绣鞋的鞋面上有几朵金箔雕的花，那金花吐着露珠，栩栩如生。

方家的女儿嫁给了安王的大公子，其中是有什么含义或者交易是外人无法想象的。单是新娘本身代表着西北的地方财阀方家，其奢侈浪费是无法想象，更别提更深一层的皇家了。

算起来，这一辈皇家子弟如此隆重的婚宴，李斜阳是第一个了。

皇子们在没有成为太子前是不能立正妃的，而偏妃是不能有这样的排场的。

如今，李斜阳这样的排场下来，许多人纷纷揣摩着这是否意味着晓帝对他的喜爱呢？又或者是晓帝想通过李斜阳来表示对安王爷的圣眷？

不管怎样，安王府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自兰朝开国以来，安王爷就以他特殊的地位存在着。

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却一直圣宠不衰，他们一直以这样一个特殊的位置存在于兰朝的历史之中。

既使不是权臣，也是个近臣。

许多人都知道，安王爷是皇帝的风向标。所以，借着李斜阳的婚宴，许多帝都小官大官们都蜂拥而来，不错过这么个大好的机会。

这对即将成为夫妻的璧人站在主位前，墙上贴着抢眼的大红喜字，晓帝和安王并排坐在主位上，脸上都挂着笑容，两人相对一笑，有着两人才懂的默契，像是一对夫妻一样。

斜阳嘴上一直擒着淡淡的笑，他略显淡漠的眼里，只有在看向新娘的时候才呈现出淡淡的温柔。

安王爷向司仪官点了点头，司仪官清了清嗓子，喊道：“仪式开始。”

厅内由于皇帝的驾临已经非常静了，人们的目光早就聚在了新人身上。

“一……”

“慢！”

另外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插进，在这坐满人的安静大厅中突兀极了。

当朝皇帝在此，何人敢如此大胆？

不管他是谁，这似乎都是件不要命的事情。

众人还没分清喊停的人，却见一人从门口如风一样的跑进来，门口的侍卫早就摊倒在地上，无声息的被跑进来的那人放倒了。

几个暗伏在厅内的侍卫一见有变，立刻把晓帝和安王围了起来，保护周全。

李斜阳迎面看向那跑近的人，没想到却还是个熟人。

“北翎！”

东方泠挣扎的嘶喊，身子被大批的廷卫劫住，纵是他一身武功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动武，谋逆的罪他东方家担不起。

厅内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毕竟，安王大公子的婚宴上当场暴出了猛料，不能不说是丑闻，许多人抱着看戏的心情看着几位主要人物。

“北翎！”

斜阳感觉到他手里的素手轻轻抖了一下，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表情。

余光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两个人，两人威严的面上只有微翘的嘴角泄了真正的心情，连天子也是喜欢看戏。

他轻轻的握了握北翎的手，走向前，冷声道：“来者何人？”

大厅内的众官们有很多都认识这东方家的二当家，可是这时却谁也没开口，毕竟，其中有不少人是受了东方家或多或少的钱财的。

东方泠挣扎开侍卫，“在下东方泠。”

“东方泠？”

李斜阳抱拳道：“原来是东方家二当家，”说着，面上露出客套的笑，“二当家如此特别的‘贺礼’，斜阳在此感谢了。”说了一套给他下台的话，“来呀，请二当家入座！”

可东方泠一点都不领他的情，双眼直直的看着斜阳身后的北翎，表情深情。

“北翎……”深情的声音中带着沙哑。

方北翎一动不动，僵站在李斜阳身后。

“原来二当家是内人的旧识，待宴后自当盛情款待。”李斜阳没有因为他之前的举动而动怒，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东方泠这时才把视线从方北翎身上移到李斜阳身上，“内人？”

李斜阳一怔，显然是明白了他为什么问了这么一句。

“我与北翎即将是夫妻，我称她做我的内人也是合理的。”

“不！”

“你不能和她成亲！”大呵一声，身随声响，双手呈绞索状就向面前的李斜阳袭去！

李斜阳冷眼看着东方泠向他袭来，却动也不动。众人皆以为他是吓得木呆了。

却见一黑色的影子以迅雷般的速度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挡下了东方泠这一记擒拿手。

东方泠显然没有想到还能有人在这样的距离下突然插在中间，“你……”面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定睛一看，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身材英挺，浓眉星目，也是个俊挺的人，却有一身令人发冷的冷硬气质。

这黑衣黑发一身阴冷黑暗的人却正是消失了两年的楚冥，东方泠显然非常惊讶他的出现。因为，他的出现代表着另一个人……

东方泠突然看向李斜阳，“你！是你！”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拿下这惊驾的大胆狂徒！”

众侍卫早就把他围了起来，只等一声命令。

3.婚宴（下）

大批侍卫早就把大厅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皇家廷卫更是在厅内把东方泠密实的围了起来。

楚冥把李斜阳紧紧的保护在他的范围内，防范着东方泠。

虽然东方泠已经不打算再动手了，可是也不保准他不会突然发难。

突然，厅外传来一阵骚乱声，一个侍卫跑进来，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

“东方漠求见圣上！”

声音劲力绵长，让人的胸口感到阵阵压抑感，想必是带着内力的。

晓帝坐在主位上，却没有为他的声音所迫，倒是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水，才道：“传吧。”

这时，被侍卫围的水泄不通的大门才如分海一般的从中间涌散，一个身着银灰色衣杉的人阔步走进来。

身材挺拔，剑眉星目，双眸黑沉，挺鼻抿唇，气势如山。即使见了当今的圣上，表情上也没有一丝卑谦或是慌张。

“东方漠叩见圣上。”

“唔，”晓帝又抿着茶水，看了他一眼，却对安王说道：“这茶不错，赶明儿你向宫里送点。”就把东方漠晾在那了。

东方漠单膝跪地，面上表情坚冷刚毅，丝毫没有为晓帝这么个下马威生气的样子。不过，他整个人与两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东方大当家比，却透着让人想不透的悲颓之色。

一个富可敌国、相貌英俊、正值壮年的成功男子，他有着旁人所羡慕的一切，却何以带着悲颓的色彩？

厅内一些与东方漠熟识的官员们，在这两年中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东方家的大小事务几乎都由东方泠接手了，东方漠却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是听说，‘白丁楼’的老板秦淮也消失了……

“皇上您爱喝自然是微臣的荣幸，赶明儿臣就把府里这茶都送进宫里去。”安王也笑着和皇上聊了起来。

晓帝轻播了几下杯盖，轻吹了一下后又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水，这才抬眼仿佛才看见东方漠的样子，道：“起来吧。”

“谢皇上。”

“东方漠，不管你有什么事情要报，也先等这亲拜完了之后再说。”晓帝淡淡的说上这么一句，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东方漠不是傻子，自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拂了圣意。

“皇上说的极是。”

这才退到了一旁，而东方泠早就被绑了起来，圈在了一边。

楚冥随即站守到一边，既使见了这位曾经的主人，他也没有任何表情，全身防备着。

东方漠同样没有看过他一眼，嘴角却擒着一抹乎浅的笑，饶是他这样善于控制表情的人，面上却仍止不住，露出那带着喜悦带着激动带着怒气的笑，视线没从那大红喜服的人儿身上离开过。

终于，找到了。

司仪官这才继续了刚才被打断的仪式。

李斜阳一直背对着东方漠，嘴角擒着得体的笑，倒是有了皇家的官调了，反倒不似平常淡漠的他了。

此刻他牵着方北翎的手，站在晓帝和安王前，准备着正式的拜堂。

“一拜天地！”

俩人不知什么原因同时愣了一下，这才弯下身子对着天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东方泠在一旁，面上表情极大，象在愤怒的叫喊，却发不出半天声音来，哑穴早就被点上了。

北翎僵硬的被李斜阳牵着，端着茶递向主位上的晓帝和安王，待二人喝过便是拜过了高堂。

“夫妻对拜！”司仪小官想必也是想着最后一声，喊得极亮。

东方漠目光灼灼，一瞬不眨着盯着正弯身对拜的李斜阳，仿佛能给他穿个洞一般。他只觉满嘴苦涩，深潭一样的双眼不掩饰的痛，满眼的血丝。

报应……

这算是报应。

当初……

如果知道了……定不会那么做……

只是世间哪有后悔药。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也浑不觉痛，木然的站在那，眼里只有那一身红的碍眼的人儿，双目柔情的看着他的新娘，眸子里早已不见他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