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转峰回——船至桥头

作者:船至桥头  录入:06-22

“周,你告诉我……”BIELING过去锁好了门,低声逼问,

“你们运的是不是财物?”

事到如今,为了能让他安全离开,周至严也豁出去了,

“有价证券、黄金、艺术品……”

BIELING沉默——他再天真也明白这时候往外运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所以,你让我走?”

“是,你是美国人,你要离开,没有人可以拦住你,回去,回‘中航’,回美国,离这些远远的,当你从来不知道!”

“那你呢?”

周至严惨然一笑,

“别管我了,你平平安安的,我就好了。”

BIELING深深的看着他,

“周,你知道,你在这里,我不会走。”

“你必须走,我是中国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不管这个国家什么样儿,我有义务留在这里尽我的力量,但你不需要……”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至严的眼神已经几近于祈求。BIELING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一样——他不是很懂那些话的意思,但他明白周的心情

,更明白自己如果真的离开了,这里的环境可能会更恶劣。

“周我不会走,我是美国人,我们是一起来的,他们不会怎么样。”

“……他们会的,你不了解中国人……胡乱找个借口,你就和小马他们一起走。”周至严终于坐了下来,胳膊放在床边的写字台上,头埋进去—

—他又何尝不希望BIELING留下。飞在天上的时候,一想到下面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那种心情……

BIELING眼圈红了,坐在他身边头靠在他的背上,

“别赶我走……总会有办法的。”

“……你会后悔的。”沉默了很久,周至严终于闷声说了一句。BIELING笑笑,伸手拥住他。

事实似乎证明了周至严的‘判断’——小马他们回去的飞机被日本人拦截炸毁了,据说机上人员都被炸成了肉块,尸骨无存。听到这个消息的那

个傍晚,BIELING第一时间找到了周至严,却见他似乎浑然无事一样靠在床上看书准备睡觉。BIELING坐在旁边的床上呆呆看了他许久,终于忍不

住过去紧紧搂住,才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周,你如果难过,就发泄出来吧。”

周至严默默的摇了摇头,抽出一支手拍拍他,

“我没事,睡吧。”

即使这样说,是夜,两个人也都没睡着,

“周,要是我真的走了,你,会去美国找我吗?我是说,如果你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去呢?如果战争结束了,你还要去哪里?你喜欢飞行,你喜欢我,不是吗?”

“……是,但是……”

周至严叹了口气,在漆黑的夜里格外苍凉,

“BIELING,我不知道你家是什么样的——不过从这次看到凯瑟琳,我能猜到也不是普通家庭,是吧。”

“……是。我的父亲、大哥都是职业政客。上次凯特来告诉过我,我父亲已经进入了众议院,我的大哥也在竞选州议员,他很有希望。”

周至严苦笑,“那么,如果战争结束,你的家人能接受你带个男人回去吗?”

“我已经满18岁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仿佛怕他不信似的,BIELINGt起身下床过到周至严那边靠在他身边,

“我都想过了,你去飞行学员读书,我们可以在附近找地方住下,我有一点积蓄我还可以找工作……还有,我母亲去世之前给我留下了一些股票

和债券,我21岁的时候就可以自由支配。等你学业结束,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加利福尼亚州,那里有很多华人,我的利迪娅婆婆也住在那里

,她很爱我。我小时候去过她的家,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地方,阳光、海滩,成片的棕榈树,我们可以在海边找栋漂亮的房子,可以每天傍晚在棕

榈树下散步看日落,你会喜欢那里的……”

周至严静静的在脑海中描绘那样的情景,不禁也被吸引,但很快,旁边机场传来的起降声音又把他拉回到了现实,

“BIELING,我知道美国人的家庭观念比较淡薄,孩子长大了,都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但中国人不是这样……我有一个很大的家庭,我的家人

很看重我。如果战争结束,我,可能必须要回去负起我的责任。”

“可你是成年人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说到这个,BIELING坚定不移。

周至严长叹一口气,拥住BIELING,下定决心似的把心里的顾虑全告诉了他,然后等着他的反应。没想BIELING听完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

思考了好一阵之后才开口,

“也就是说,你的母亲需要你有孩子才能帮助她?帮助她家里的人?”

“……你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错。”

“可是,你说了你有妹妹啊,她会有孩子的是吗?”

“不一样的。她是女儿,我的家庭,需要我,给他们一个孙子。”

“那……我们可以领养,一战之后就有很多孤儿,这次战争之后也会有的……”

周至严苦笑着抱抱他,

“不一样的。你们认为孩子是上帝赐予的,但是中国人不这么想,中国人要的是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血缘关系?所以你家里人给你找了亲戚做未婚妻?”

“是……丽莲的母亲,是我母亲远房姐妹,其实,她的父亲也和我的父亲有些亲戚关系。对于中国人,这叫‘亲上加亲’……也算是一种血缘的

保证吧。”

“那……”BIELING在他怀里错错身子,对上他的眼睛,

“那么,你爱她吗?那个……丽莲?”

周至严平静的回视他的目光,

“不,我并不爱她。但是,既然家里为我们订婚,我对她,就有了一份责任,你明白吗?”

“那如果你坠机了呢?”BIELING有点儿急了,他不理解不想爱的人为什么要在一起。

周至严惨笑,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死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顾不上了。但是,我毕竟还活着。人,活在世界上,总有些责任的对吗?”

“是的,那就是让自己生活得更好——在不伤害其他人的前提下。”

“但是……”颓然的,

“好了,你让我再想想吧。也许,就像你说的,总会有办法。”

话虽然这么说,但即使是BIELING,也看出他并没有多大信心,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那日渐消瘦的脸颊,

“周,要是没有这些,你是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是吗?”

“……是。我希望和你在一起……”

和BIELING说出自己心中隐忧之后的周至严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倒更加沉重——再见到BIELING的时候甚至有些躲闪。他清楚自己有些像交了做

得不好的功课给先生的学生,他不知道BIELING到底会怎么样?他认为心里是盼着BIELING早些离开这里的,但更深的地方,又期待着他能留下来

,留在自己身边。他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因为这里并不安全——他实在给不了BIELING什么,如果再在这里遇到什么危险,他知道他一辈子都不

会原谅自己。

这边收不到什么广播,他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样了——这里是军用机场,严格限制人员进出。他只知道,这里的起降越来越频繁了,很多飞机,各

种类型的,很多他都叫不上型号,途径这里,有时候只是落下来加个油就再飞走。偶尔能看到有人在这加油的间隙下来抽支烟舒活下筋骨什么的

,但从未见过和地面人员交谈;而更多的时候,飞机就像堡垒一样停在那里,获得了补给就迫不及待的飞走。

BIELING忙起来了——出乎大家之前的预料,虽然是这种时候,所有的飞行员执行的也都是航空标准用语,所以BIELING适应得极好。而让周至严

稍微 ‘安下些心’的是,因为工作繁忙,BIELING几乎是整日整夜的待在塔台,几乎不怎么回来。落地前听到他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过来,严谨

到甚至有些陌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望着对面那张空空荡荡的床,周至严甚至有些不适应的感觉——一直以来,自己回来,另一张床上

都会有个人坐在那里兴奋的拉着自己说话……

这边的飞机没有C-47那么大而笨重,但由于零件缺乏毛病更多,再加上日本人时不时的骚扰,飞行员甚至比飞‘驼峰’更要打起12分的精神,全

程手动驾驶尽量根据地形低飞不敢有丝毫懈怠。即使是这样,还是被日本战机盯上了。

遇上的只是一架看来也是刚执行完任务的战机,不是之前打过几次‘交道’的‘零式’。周至严注意到机腹下面的弹舱是空的,但见了他们,还

像见了血的野狼一样撵了过来,

“后面的坐好了!”已经是回程后舱是空的,通讯员一直坐在自己座位上,周至严大喊一声提醒了那个解送物品的大兵一声就猛拉操纵杆想控制

着飞机‘骑’到对方上面去。但对方毕竟是战机,制动性远远强过他们,做了个规避动作,开始和他们并肩飞行。

周至严余光注意到对方的舱门打开了,心道‘坏了’,果然,一长串火舌从对方侧翼朝他们倾吐过来,而且不像上次营救小马那样胡打,而是集

中火力对准他们的油箱。周至严咬住牙,既然跑得没有对方快,只能驾驶着飞机不断躲闪。然后发现对方也做了躲闪动作,细看一下才发现自己

这方也开始还击了,心里才突的想起来后面那个大兵也是背着新式冲锋枪的。

“要我怎么飞?”

周至严心里生出了勇气,大声问后面还击的士兵,没听到回话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士兵的一整条臂膀被打的血肉横飞,硝烟中,

通讯员小林已经抱着急救箱匍匐着过去了,

“小林小心啊。”

“知道。”

如果能放开手中的操纵杆,周至严真想自己也过去端起冲锋枪干他一仗,可他是驾驶员,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像老沈那样……

对方的机枪手也中弹了,一时间双方的火力都小了下来,周至严刚稍微松了口气突然发现后面又有一架敌机掠了过来,近了,周至严看到了对方

机腹下面吊着的炮弹,心里一沈下意识的强行转弯但毕竟比不上炮弹的弹速,只听得‘轰’的一声,周至严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飞机剧烈抖动

,鼻间闻到了呛人的火药味,即使系着安全带,后脑还是在巨大撞击中狠狠的撞到了座椅靠背上,一阵眩晕过后稍微清醒了些,咳嗽了几声都觉

得脑袋里一阵阵的疼痛,赶紧大声呼喊后面的小林,这次,却没有听见任何回应,提起一口气回头看过去,舱壁偏下一点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这也还是没被直接击中,应该只是被炮弹扫到造成的。旁边,两个人血肉模糊的叠在一起,已经不像还有活气儿的了。周至严瞬间觉得什么东西

涌到了喉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转头朝着其中一架敌机追了过去,可对方比他想的要聪明,看他们的飞机已经破败成这样了也不再做什么径

自飞走了。周至严刚想追突然又想到这时候应该赶紧回去,万一后面的谁还能有救呢?赶紧低头检查仪表设施,幸好油箱没被炸到,一个发动机

之前就被机关枪打中了,不过他开一个发动机的也习惯了。

重庆机场轰动了——天上一个在地面都能看到机身有个大洞的飞机幽灵一样的飞过来了,通讯系统已经坏了,为了让地面看清楚是己方飞机周至

严甚至还在机场上方盘旋了一下,然后,透过舷窗,他看到很多人涌出来了,他看到了BIELING。

周至严笑了,对准了跑道,侧过身子把手伸到副驾驶位置那边放下了起落架,然后看到下面的BIELING拼命的在朝他做手势,心电感应一般,他

明白了,一侧起落架已经没有了。这时候已经不可能跳伞了,深吸一口气,抱着飞机还能完全听从自己操作的念头,他强控着飞机侧身,用尽全

身的力量踩住刹车,用一侧起落架倾斜着着地。地面上,胆子小的人已经远远的都跑开了,只有BIELING,还坚定的站在那里,用手势指挥着他

滑行。

飞机终于停住了,周至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周至严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张戴着口罩的面孔,

“你醒了?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脑子还有些晕,听了对方的话下意识活动下四肢,随即就感觉到了全身上下都疼,随着这疼,心里些微的放下了心——会疼,看来自己真的还活

着。

随即想起,

“大夫,小林呢?就是跟我同机的通讯员,还有那个士兵?”

“那个士兵当场就身亡了,至于通讯员……他下机的时候还有呼吸,不过胸腔中弹,下来没多久就失血过多……”

周至严愣住了——自己的预感没错,那时候他们有人还是活着的,可是……

“那么,为什么不输血呢?我有血啊,可以输给他。”

大夫眼镜后的眼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你的身上被弹片割伤了很多地方也失了很多血你知不知道?还有你的腿,”

伸手轻轻敲了下他的左腿,

“有知觉吗?”

“……有,疼。”

“疼就好,你左腿骨折了。应该是强行落地的时候震动产生的,已经做过处理。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修养,如果再有什么感染或是别的,只能截

肢。”

“截肢?我还要飞啊?我不能截肢的。”

大夫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病例,

“我也不想给你做截肢——这里没有输血设备……周先生,自求多福吧。”

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腿断了?周至严愣了好久才明白医生的话,不顾身上各处伤的疼痛挣扎着坐起来查看自己腿——上了简单的夹板,然后被绷带紧紧缠住了,无论

如何,还在。验证似的用手拍一下,很疼,这才稍微安心的重又躺下。

大夫可能用了些麻醉的药物,尽管身上各处的伤口还在痛,尽管为了包扎伤口全身几近赤裸只被盖上了薄薄一层被单,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

醒来的时候是发觉有人在用冷水擦拭自己,温热的皮肤骤然遇到冰冷,周至严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耳边传来的声音却是他魂牵梦萦的,

“伤口疼吗?我给你叫大夫过来?”

是他,这次周至严终于看清楚了,在他身边沾着毛巾给他擦拭身体的是BIELING,情不自禁的一把握住他的手,

推书 20234-08-15 :凡华落尽(第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