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叶碎

顾少文笑了：“没问题，凌轩先生可以住您隔壁。”

此时凌轩冰冷的脸下却是扭曲的表情，不住地腹诽着自家老大和顾大少。他是很不习惯随便乱住的，以前找情人的时候也从不留宿。住在外边总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凌轩叹口气，从客房的浴室里出来。

没有拉窗帘，月光毫不受阻地流泻在大大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凌轩拢着日式浴衣，走到窗边。别墅花园的长椅上，顾少文坐在那里吹一支笛子，月光柔柔地披散下来，落在银色的长笛上。凌轩擦拭这头发，推开窗子，优柔宛转的笛声便飘散而来。

凌轩安静地听了一阵，走到窗帘边预备拉上窗帘。这时顾少文停止了演奏，站起身来面向凌轩所在的房间窗口微笑。凌轩略略看了他一眼，勾起一个动人心魄的笑。

这富家子该不是对自己有意思了吧？

点点头，毫不犹疑地拉上窗帘。踱回到床边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等着天花板，想起办公室的下午有一瞬的心慌。我到底透露了多少，他又知道了多少？不可能查得出来，关于自己的信息，关于小宇的信息……难道真的是自己说了梦话？凌轩苦笑。说梦话啊，有多久没做过这种幼稚的事情了？十年？十五年？或是更久。回想起沈奕看书时的情景，手触在他脸上的感觉，那种沉稳和冷静，令人心安。

凌轩咬着下唇，将手搭在眼皮上方，贪婪地呼吸那气息。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小宇，这是你的气息啊……

半夜房门响了，紧接着灯也被打开。凌轩本就睡得浅，警觉地惊坐起来。不适应突然的光亮，凌轩眯着双眼，看清了来人：“老大？”

沈奕极沉默地向他走来，有些疲惫的样子。他盯着凌轩的装束，浴衣没有系得很紧，胸口大敞着，由于急忙起身的动作肩膀处已经滑落，露出锻炼得体的健美身形，肌肉绷得很紧，此时带着极端诱惑的味道。沈奕乏力地挑起一抹笑：“你在勾引我？”

凌轩哈哈一笑，将浴衣一挣，让完美的身体全部露了出来，圆滑有力的肩膀和手臂，饱满的腹部肌肉随着呼吸起伏。凌轩眼带调戏：“怎么，顾二少没有满足你？”

听到顾涵的名字沈奕眼里突起暴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上前一个用力把凌轩按倒在床，狂兽一样抵在凌轩身上：“吃醋了？”

凌轩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察觉沈奕的怒气，凌轩轻叹一声，在顾二少那又惹了一肚子火回来是吧？把我这儿当垃圾桶啊。凌轩没有制止沈奕的动作，只抬头直勾勾地望向他。

“你哭了？”沈奕看见凌轩微红的眼睛，怒气一下子消尽。

“呃？”凌轩不想竟会被他发觉，忙说：“怎么可能，我有不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带些玩笑的语气，越是要偏头躲过沈奕的视线。

沈奕没理会他，凑近凌轩的眼睛。凌轩有些尴尬地侧过脸，考虑是否应该反抗。谁料沈奕竟俯下身来，舔舔凌轩的眼角。

“你哭了。”这次是肯定的语气。沈奕皱眉，大概不能想象凌轩哭的样子吧，又是因为那个什么小宇么？

凌轩轻挣开沈奕坐起身来，久久不答话。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沈奕纠缠下去，被他发现自己哭真是丢脸到家了。想了想还是决定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沈奕也显然不想纠结顾涵是这个话题，没有回答只是躺在床的另一侧：“今晚我睡这里。”

凌轩没感到吃惊。既然老大会来，那就代表他的房间正被顾二少弄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吧。可是凌轩本就是个浅睡的人，跟不习惯与一个他有警戒心的人同床——他的警戒心大概不允许自己闭眼吧。有些可怜兮兮地拉拉沈奕的衣角，说：“你在这我睡不着。”沈奕睁眼看了他一下，有些疑问。凌轩偏转头去，有些低低地说：“我警觉性太高，很难与别人同睡。”

这么明显地表示不相信自己？沈奕笑笑，一把将凌轩拉倒，环住他在他耳边催眠般地说：“睡吧，阿轩。”

第十八章

阿轩，阿轩……

啊，有光……凌轩遮着眼睛醒来，清晨的阳光穿透纱织窗帘温暖地落在脸上。凌轩揉揉眼睛想打个哈欠，却发现自己竟然在沈奕的怀抱里。当下一惊，刚睡醒的半模糊的神智立马完全清醒。凌轩悄悄滑下床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自己在做什么啊，竟然能倒在沈奕的怀里睡得如此……安稳？凌轩苦笑着抚额，太久不处在高压状态下，连警觉性都会变低。

冲了个舒爽的凉，披着件浴巾走了出来。沈奕正坐在床沿。深色的西装长裤已经套上，正在扣深灰色衬衫的扣子。凌轩突然紧张起来，抓住自己的浴巾犹豫是否要靠近，就见沈奕转过脸来朝他招招手。不情不愿地踱到窗边坐下，问：“老大昨晚睡得还好？”

沈奕点点头，指着床上的衣服说：“云飞昨晚上送来的，阿轩。”说罢也不去看凌轩的反应，径自走到洗手间洗漱。

凌轩皱了皱眉，却意外地没有反抗。他就那么呆坐了一下，嘴边勾起一个不算笑的笑。为什么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被叫出来，自己却并不觉得讨厌呢？凌轩甩甩头，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套上云飞送来的衣服。

沈奕洗漱完毕走出来的时候，门外有佣人来敲门：“凌先生，请吃早餐。”凌轩应了声，偏头看了看沈奕：“如果他们发现你在我房间，会是什么反应？”

沈奕撇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似乎这是个无聊问题，直接拉开门就往下走去。

顾老爷子去郊外静养，如今老大终于肯回来打理家族事业，他自然乐得清闲。顾少文并没有坐在上座而是坐着他平时的位置，见凌轩和沈奕下来，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沈总，不介意和我对坐吧？”

沈奕便坐在顾少文对面，淡淡回他：“多谢款待。”

凌轩则恢复冷冰冰的脸，拉开凳子坐在顾涵对面，皮笑肉不笑地朝他一咧嘴。顾涵昨晚眼见着沈奕进了凌轩房间，今早又看到他们一起出来，积了一晚的怒气在见到凌轩的表情后终于爆发，他怒跳起来指着凌轩：“你什么意思！示威么？嘲笑我么？你昨晚和我哥做了什么？”

顾少文有些吃惊地看向凌轩。这个弟弟虽然任性，也很难如此失了形象暴跳如雷。凌轩抬都没抬眼，径自站起身来朝顾少文一欠身：“抱歉，顾大公子。看来您的弟弟并不欢迎我，我在外面等。”最后一句是对沈奕说的，也不看顾涵便向门口走去。

顾少文忙起身想拦住他，沈奕已起身，快步追上凌轩拉了他的手臂：“阿轩。”只淡淡唤了一声。凌轩止步回头，稍有些恼怒地回瞪他一眼：怎么，还想让他质问我？沈奕却是向顾少文微欠身，说：“抱歉还有急事处理，先行告辞。”

顾少文脸色没有先前好，他看了凌轩一眼，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什么急事！我说他他不高兴，然后你要去哄他么？哥，我可从来不知道你会对一个暖床的这么耐心！”顾涵怒不可遏，随后抓了桌上的一个空盘子，想都没想就朝凌轩砸过去。凌轩反射性地将沈奕一挡，单手接住盘子一个用力将盘子弄碎，抬眼冷冷瞪着顾涵。流血了……看着手指上渗出来的血珠，凌轩不自制地释放出杀气。

被凌轩暴起的怒气和杀意骇到，顾涵噤了声但却仍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一个保镖而已，有什么值得怕的？我就不相信你敢在这里动手。

凌轩自是知道顾涵心里的意思，嘴角划开一个冷笑，右手迅速抬起。沈奕暗叫不好，却还来不及阻止，凌轩就发了一枪。子弹穿过顾涵耳旁的空气，狠狠扎进楼梯的墙壁。

顾涵变了脸色，忙躲进身后顾少文的阴影里。凌轩扬起一抹嘲讽的笑——这种小少爷，越看越觉得可气。没什么表情地收好枪，默然呼吸，方才翻滚的暴戾情绪已尽数收好，回身侧在沈奕耳边：“最好叫你的小情人别有下次。你知道我喜欢血的味道。”说着将被划破的手指放进嘴里。

沈奕方才深怕凌轩在盛怒的情况下不能把握住分寸，伤了顾涵。见顾涵没大碍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想起凌轩杀人时的心狠手辣，不禁有些后怕。顾涵会死？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在，定能护他周全。沈奕看着凌轩走出门去，才对顾少文说：“抱歉失礼了，希望令弟不要再做出攻击性行为。也请谅解凌轩，他是职责所在。”

第十九章

“受伤了。”坐进车里，沈奕看着凌轩受伤的手指。凌轩微一点头，望着渗血的手指有些失神。顾涵，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活得恣意啊……上天真是不公平，明明是个这么讨人厌的孩子，偏偏什么都不缺。凌轩撇撇嘴，脱力地闭上眼睛。

良久沈奕才听见凌轩问：“后怕么？若我失手杀了他，只怕你也会要我命吧。”将手指举起来迎着窗外的阳光，伤口不深，血珠一滴一滴地渗出，真是美丽的画面。

沈奕没说话，算作默认。顾涵是他宁惜生命也要保护的人，他从不曾想象这世上没有顾涵，他会怎么活。

“是我我也会的。谁敢伤害我重要的人，我一定百倍奉还。”凌轩理解地笑笑，说话语气很淡，却说的很坚定。

“我算不算重要的人？你把后背留给我，都不曾犹疑？我若是出手，你就伤不了顾涵了吧。”沈奕向后一靠，是了，那时候自己怎么会不阻止凌轩。是相信他不会真的伤害顾涵，还是……

凌轩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奕一眼，冷然：“你以为你有机会出手？我可不随便把后背留给别人。”示意左手位置，原本安放在手枪套里的枪握在手上。沈奕愣了一下，浅笑，看来这家伙是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也因为凌轩这样回答而觉得安心。若是凌轩说“我相信你”之类的他可能才真不会相信。

“我是你雇主。”带着笑意。

“雇主若要我命或挡我路，一样照杀不误。我不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其他任何人。”

除了小宇。沈奕补上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个小宇，真想见识见识他真人的模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眼前这个不羁随性飘忽不定的男人驻足？看见凌轩把手指含进嘴里的动作，沈奕有一瞬停止了心跳，他几乎不受控制地贴近凌轩。

“雇主，干嘛？”含着手指吐字不清，凌轩失笑地看着沈奕。

“在想你的吻技如何。”

“不劳费心，肯定不差。”凌轩放开手指，突然一笑，左手趁沈奕不备，捏开他的嘴，迅速将右手手指探进去，勾住来不及逃躲的舌头。

沈奕冷不防被凌轩得手，皱起了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几秒钟时间就恢复了镇静，变被动为主动，开始用舌头挑逗凌轩的手指。湿滑又有些粗糙的质感，绕着伤口处打转，凌轩不禁颤了颤。

该死。凌轩心里暗骂。沈奕的吻技真不是盖的，湿滑的手指与舌头纠缠在温暖甚至是炙热的口腔里，一阵阵颤动随血管一张一缩地传递到心脏。凌轩轻哼一声，左手勾住沈奕的脖子向自己的方向一拉，手指缩回来，马上又用自己的唇舌填补空白。

如同猛兽般的，热烈，激情，甚至残暴的吻。绵长激烈。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叫另一个人臣服。因为凌轩坐着而沈奕俯下身的关系，重力作用迫使凌轩不得不加紧呼吸，吞咽着两人因纠缠而分泌的唾液。喉结上下滚动，带出淫靡的声响。几乎是同时，两人都微推开对方，沈奕脱力般坐回皮椅。沉默的空气里只余下两只野兽急促的呼吸。

凌轩默默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庆幸自己还残有例子，若是继续发展，他不保证自己会因为肾上腺素激增，一个不稳而做出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行为。他抬手抹抹嘴唇，已然有些红肿。

“警察的吻技都这么好？”有点小讽刺。

凌轩哼一声：“想夸我吻技好就直说嘛，有必要拐弯抹角的么。别人我是不知道啦，不过谈判专家有时也要做人质，能用一个吻把犯罪分子搞得头晕脑胀神魂颠倒也是有好处的呀。”轻笑一声又回盯着沈奕的眼睛。“倒是老大也有这么好的吻技令人吃惊呢。说，残害了多少良家妇男妇女呀？”

沈奕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笑，不冷不热地说：“彼此彼此。”

凌轩大笑，全盘接受了沈奕的反唇相讥。他望向车窗外，路边的景色一晃而过。他又说：“老大，下次别勾引我。不然擦枪走火谁都不好受。除非，你愿意让我在上。”

“你主动的。”沈奕平静地回他，眼里升起一抹笑。

凌轩翻了翻白眼，是是是，自己确实是好玩般地伸了个手指，率先舔吻的可是你呀。没好气地哼哼，敢情老大你姓赖啊。

第二十章

待在沈奕身边过月，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八月的阳光晒人，凌轩拉上厚厚的窗帘，坐回到办公椅上，闲得直打哈欠。每日里看书，锻炼，日子滋润得都能够滴出水来。凌轩朦着眼想：一辈子都这样过就好了。

“最近看什么书？”云飞有时会来办公室叨扰，不过倒是解了凌轩的闷。

“金刚经。”扬了扬手中的书，凌轩又再次打了个哈欠。这是今天的第几个了？

“念佛呀你。”云飞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见多了血腥，总得有个信仰，消除一下罪恶。”凌轩一笑，无甚所谓地解释。

云飞愣愣的表情反而有一种讽刺的意味。呵，凌轩合起书自嘲地笑笑。罪恶一旦产生，又如何能够消得掉，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他不信什么天堂或地域，也不相信所谓来生。人死了便是死了，一了百了，灵与肉都灰飞烟灭，什么都不会留下。就像从来没有活过一样，缺失了成千上万的人，世界也依然照常运转。

“今晚的聚会各区的头头都会来。说是开会，也不过联络联络感情，狂欢一晚罢了。”云飞仰身倒在长沙发上。每三个月各区头头都有集体聚会，将每一季度的情况汇报，接着便是纵情一晚。

凌轩没什么兴趣地皱眉，又问：“去哪？”

“‘May Dream’”哦，阿清工作的地方啊。凌轩有了兴致，又对这个店名嗤笑不已：“May Dream？春梦啊，还是暮春春梦。看来各区老大都是些不举的老头子呢。”

云飞没想到凌轩会这样解释店名，立马一脸黑线。

再次踏进May Dream，凌轩就觉得气氛与上次不同。不再是那般放纵活泼，而显得有些严肃沉寂，毕竟是头头们的聚集地，处处散发着一种迫人的气压。谁都不想被别人的气势比下去。这次凌轩没有板起面孔而是笑得春风满面。见沈奕的眼神，笑笑：“都是老大，以后总要接触，搞好关系总是好的。”沈奕盯他一阵，朝里间走去。大佬们开会，凌轩便无所事事地坐在吧台旁，刚好看到有人坐过去叫了清明。

凌轩坐得偏，清明并没有看到他，清明不太情愿地朝那人走去，低头唤一声：“进哥。”被称作进哥的人痞笑着勾住他下巴，轻率一笑：“怎么，石磊都进去了，你还为他守节？”清明一颤，想逃开那人的魔掌。

凌轩偏头看了看那个可恶的男人，当下皱了眉，向他们走去。面无表情地坐在那男人旁边，对清明冷声说：“麻烦橘汁。”清明看了看凌轩，庆幸终于可以脱离魔掌，忙不失时机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