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郁结耽误了伤势,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君落阳此刻在思虑着如何将萧静就是言离这事告知老将军,对这打趣倒也不做反应,而言离则是痛痛快快的红
了脸,眼神带着点幽怨的看了看老将军:“将军,就别拿小的们取笑了。”
老将军大笑,却看出了君落阳心里有事,且并非小事。心下不禁疑惑,如今言离以不再似之前那般别扭,尽以
真情相待,他还有什么事是如此放不下的?
不待老将军开口询问,门外以来通报,辽国使节已到,此刻在前厅等候。
“辽国?”言离和老将军同时骇然,反倒是君落阳反应还算平淡:“知道了,告诉他们我马上就过去。”
下人走后,老将军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吟道:“辽国近来挑衅越发的明显,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怎么会
派使者来?就算来了,到这将军府来做什么?”
言离一言不发,脸色十分的难看。
君落阳在心里苦笑,原来是两国快要开战,怪不得端王这个时候知道了他的身份就像捡到了宝一样。
三人行至前厅,已有人在厅里等候。
有两男一女站在正中,从服饰上看就是辽国的来使。身后跟着几名随侍,一样风格的服饰打扮,没有宫里的人
跟来。
三人走进来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为首的男子转过头来,厅里立即响起了几声抽气的声音。除去衣着发型,那辽
使的首领竟和君落阳有着相同的容貌。
君落阳有些绝望的叹了口气。那是他三岁的时候父亲从上千孩童中精挑细选出的,无论是神态还是容貌都与他
相似。原本是计划两人相同环境下抚养,让他们越发的相同,日后若有危险,也可多一分保障。
不想,两人生活环境千差万别,竟也张出了完全相同的两张脸。
另外一男一女这时也转过头来,见到君落阳都是一愣,显然也没有想到,君落阳竟和他们的首领如此的相似。
为首的男子此刻单膝跪下,行了辽国人入宫觐见的礼节:“属下莫罕,见过太子。”
身后一干辽人随之下跪。
君落阳闭上了眼,声音沙哑:“此刻仍是在天朝,入乡随俗。”
然后,他听到言离难以置信的声音:“太……太子?”
第二十五章
莫罕此时已起身,向着君落阳身后的老将军微微点头施礼:“祥瑞将军,我们已听说太子流落中原之时,多亏
您的照料。您是我们大辽的恩人,他日若有需要,请尽管开口,倾我国力必当还您恩情。”
老将军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看了一眼君落阳,而后冷冷道:“多谢贵国美意,老夫怕是没那福气。”
君落阳此时只感觉到言离握着他的手逐渐冰凉僵硬:“落……落阳哥,他们叫你……太子?”
君落阳叹息一声握住他的手,侧头与他相对,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莫罕继续说到:“先主曾派出数百死士,在中原寻找太子下落,属下已召唤他们前来,有他们在,太子的安全
必定不成问题。请太子随属下回我国驿馆,择日返回大辽。”
君落阳不语,只听到言离在一旁低声念到:“辽国太子……耶律暮……暮哥儿……”
君落阳一怔,那是他幼时乳名,就算是辽国皇宫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言离是如何知晓?他见言离神态不对,连
忙抓着他的双肩,轻声问:“你还好么?”
言离抬眼看他,目光中满是陌生:“暮哥儿,是你么?”
君落阳看着他的眼光心如刀割,却似催发了体内伤痛,一阵剧痛袭上心口。他咬牙忍了,微微点头,用尽了力
气才克制住话语里的颤抖:“那是我少时乳名,只有父母和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
说完,还没等他缓口气,言离却是脸色大变一把将他推开,力道猛烈,将他直接推倒在地。胸口剧痛经此猝不
及防的一震再也压不住,君落阳直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手撑在地上,喘息许久。
已经有落阳府的人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却被旁人拉住。言离可是落阳将军和老将军面前的红人,谁都开罪不起
。
辽人大惊,连忙围上前来。言离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转身抽出老将军身侧佩剑,“唰”的一声搭上君落阳颈项
。
“别过来!”他厉声喝道。
老将军此刻也是一惊,虽然知道君落阳是辽国太子,可二十多年亲情还在。他沉声:“言公子,你做什么?”
言离死死盯住君落阳,目光中竟有几许恨意:“你五岁流落京师被领养,总该还记得在那之前,你做过什么吧
。”
君落阳此时并没有从刚刚的剧变中回过神来,他怔怔的看着言离,眼中满是不解。即使他是辽人,难道就因为
这样,足以让静儿这么的恨他?
“你说什么——”他顺着言离说的,回忆起了那个时候,却猛的忆起一段往事,顿时看着言离,脸色连变。
他走失那一年,本是他的父亲,辽国国主带着全家南下中原一路游历,为了让他领略中原的沃土美景,以激发
他日后夺取领土的意志。
那一次在京师附近的郊野,他们遇到过一路人,是个妇人带着孩子,身边跟随着少量的家丁。
辽人崇尚武力征服,越威猛的战士在国内越是受人敬仰。那一次耶律暮无意中指着那小队人说他们的旗子真好
看,他父亲便说若是喜欢就要不顾一切的得到,而后交到他手上一把锋利的弯刀,以及身后的一干武士。
那害死了这许多人的旗子,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没有印象,此刻想想,也模糊的记起大致的颜色和轮廓。不知是
否他多年看祥瑞将军的旗帜看惯了,此刻竟觉得出了奇的像。
那一次,那些人全部被杀。其中包括年轻貌美的妇人。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妇人压在身下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身躯。除了耶律暮。
他看到了,却动了一时恻隐,他的刀从妇人胸口抽出时,有意向侧边一带,妇人尸身倒下,刚好将那小孩子完
好的盖住。
抽出的刀子上还带着温热的血,他的父亲就着抱他在怀里的姿势对他说:“看到了,暮哥儿,我的儿子。一定
要变得很强大,才足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弱小者注定被践踏。”
五岁的耶律暮不懂何为残忍,他伸出手指摸着猩红的液体,唇边的笑容肆意而放肆。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原来还有一双眼睛,自下而上的仰视着他。
算一算,那时的萧静不过两岁多一点不到三岁的年纪,怎么会已经记事而且能记他到现在?
后来他想到了,萧静是京师出了名的神童,三岁时就已经能够背诵很多古书,而记他的名字,又有何难。
“是你……”他看着言离,眼中竟流露出绝望。
言离缓缓的摇着头,眼泪不知何时早已落下,“耶律暮,五岁随父出游走失,二十二年再未出现……”他手中
的剑一动,划出一道血痕在君落阳的颈上:“不知你杀我天朝诰命夫人,这罪过可够将你留个几日?”
此话一出,大厅中的人俱是一惊。
莫罕一行已上到前来,言离手下一紧便又有血顺着剑刃流下,君落阳摆手让他们退下。
祥瑞将军扶住言离的肩:“言公子,你刚刚这么说是何意?”
言离双眼不离君落阳,他微笑着,眼里毫无笑意:“要我说么,耶律太子?”
君落阳眼中出现了乞求的神色,他一手撑地,另一手握住剑尖:“你若想报仇,杀了我便是……求你…别…”
然后,言离看着他,唇边逐渐扬起一抹冷笑,缓缓的说:“祥瑞将军,可还记得夫人是在哪一年遇的害?”
“不……”君落阳出声阻止,却已是迟了。他垂下眼,咬紧了嘴唇。全身都不可遏止的颤抖了起来。
老将军看他们的神态均有异样,却也奇怪言离所说之事:“公子此言何意?”
言离冷笑着一横手中的剑,“何不问问他,你的乖义子。”
君落阳只觉一阵热流直冲眼眶,他顾不得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双手握住言离的剑身:“求你,别说。”
言离声音轻柔,缓缓抽出手中的剑:“听,你求我呐。不知可抵得上祥瑞将军夫人在死前,求你的那样?”
君落阳闭上双眼,清晰的听到了老将军后退一步,而撞倒的装饰花瓶。
陶瓷倒地碎裂,碎片飞溅划伤了君落阳的脸。
莫罕等人已是看不下去:“公子请放开太子,刀剑无眼您已经伤了他。”
言离冷笑:“我不放,你们能怎样?”
莫罕握刀的手一紧,杀气立现。君落阳皱眉:“你们先走吧,我过几日去找你们。”
“可是,太子——”
“我说先走!”
几个辽人互相对视,然后逐个退出大厅。莫罕在最后离开之前,回身道:“还请你们清楚,为了太子,我大辽
不惜最丰沃的土地和百年不开战的契约,如若太子有何损伤……只怕你们还担待不起!”
说完也不停留,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落阳府的人已经看出不对劲,纷纷上前来聚在三人四周,有人去扶老将军,有人试图从言离手中夺下剑。
老将军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呼吸:“言公子,可知话是不能乱说的?”
言离冷声:“你大可以问他。”
老将军道:“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怎会记得清楚?”
言离凛然一笑:“别人可能记不得,可我却是想忘也忘不了,我想,”他手上的剑再度指向君落阳:“他也是
!”
君落阳已无力去躲,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靠在墙壁上没有倒下。可脸色却已是死灰颜色,双眼迷迷蒙蒙
,似乎是神智有些不清。
隐在四周的暗卫纷纷现身,上去二话不说劈手夺下他的剑:“无论如何,那是萧家的事,与公子无关。公子再
这么胡闹下去,休怪我等不客气。”
言离转眼一看,发现那日救出君落阳的暗卫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的看着他们。
突然来了兴致,言离冷冷一笑,回身拿了一杯凉水泼到了君落阳脸上。
“你!”暗卫们都沉了脸,死盯着言离。
君落阳皱了眉咳了几声,缓缓张开眼。老将军心有不忍的转开头去,言离蹲下身,捏起他的下巴:“耶律太子
,我天朝的将军给你的这些护卫好生衷心,他们说若是我伤你,就要杀我。”
君落阳此时目光已清明,看着他的时候夹杂着难以置信和些许心痛。
言离转头避开他的视线,继续问:“他们都不信我,你说,若是我想杀你,要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暗卫们握剑的手都是一紧,剑刃在剑鞘里发出清亮的鸣叫。
君落阳皱紧了眉,眼中水光闪过:“别这样……”
言离冷哼一声甩开他,站起身喝道:“给我把他关到地牢里!”
暗卫们均是冷哼,老将军看了君落阳一眼,“言公子,可否等事情明了之后,再做打算?”
言离轻轻的笑了,他低头,对君落阳说:“要么你去地牢,要么我死。你选一个吧。”
君落阳一阵气血上涌,捂着嘴咳了许久。他顺了顺气,低着头淡淡的说:“带我去地牢吧。”
“将军!”周围有几个人即刻就想劝,君落阳抬手阻止,“按他说的做,从此刻开始,他便是你们的主人。”
下人当然不服,连老将军都看不下去,低声说:“落儿,有事好说。地牢那地方你现在这样,进不得。”
君落阳咬着牙撑起身子跪到老将军身前,磕了三个头之后伏在地上几乎起不来:“将军,落儿谢您多年的养育
教导之恩。若有来世,定再续父子之情。”
老将军叹息:“你……又是何必。”
君落阳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言离所说,句句实言……的确是我——”
“够了!”言离突然大喝,对周围的人道:“叫你们把他押入地牢你们没听到么?”
君落阳不再多说,他撑起身子,深深的看了言离一眼,而后转头对老将军说:“将军,保重。”
那一晚,老将军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已经哭成泪人的言离。
长叹一声,“你又是何必……”
言离没有答话,他知道此刻他说什么父亲都不会相信,他也不需要相信。此刻他只想就这么哭下去,直把这许
多年,没有母亲父亲又常年征战在外的孤寂与委屈统统都哭出来。
当年随母亲去寺庙上香,回程的途中经历了那一段惨事。当时的他年纪还小,经那么一吓,老将军找到他的时
候他已是神志不清。后来发了场高烧,退了之后对那事的记忆已经忘得差不多,却意外的记得那种恐惧,谁再
问他那件事就哭闹起来没完。
也就因此,那事多年来一直被当做遇到强盗,从来没有人把那次的事和辽国联系在一起。
直到后来,重生成了言离之后,才模模糊糊的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只不过时隔多年,君落阳儿时的样子他早就
忘了,当然也没有把他和当时年且尚幼的外族幼童联系到一起去。
那个时候他每天都自身难保,况且那事时隔多年,想来也没有什么报仇的必要。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提起这
段仇恨。
可是,自幼身份不明的君落阳可以是任何人,却为何,偏偏要是那个小小年纪就凶残至此的辽国太子?
他是在杀了那么多人之后,跟家人走失的么?
父亲当时带他回家,他应该是就认出了父亲的旗帜的,怎么还敢住在将军府?
那个时候将军府新丧不久,他也是大病初愈,也许是父亲刚好想要帮他找个伴,所以也没有详查君落阳的身世
来历。只当他是寻常人家走散的孩子。
事情已过多年,他从来都不曾想过报仇一事,可为什么,他的仇人偏偏要是君落阳?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才终于在一起,可却为什么短短一眨眼,便是沧海桑田?两人之间隔了仇恨的深渊,
从那一刻起,便已是不共戴天了。
第二天,言离的房中来了一个人,那个知道他身份的暗卫。
“静少爷。”
言离皱眉:“别乱叫。”
暗卫低头,旋即问:“静少昨天可是说夫人是丧命于落阳少爷只手?”
言离的脸扭曲了一下,立即大喝:“他不是你们的少爷,再也不是!”
暗卫急道:“可是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这二十多年落阳少爷对您——”
言离一把将手上的茶杯向暗卫丢去:“别来做说客,小心你的落阳少爷在我手里再吃苦头。”
暗卫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即刻低下头去,声音有些不稳:“是。”
下午的时候,老将军推开了言离的房门。言离在心底冷笑,君落阳……哦,该说耶律暮的人缘还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