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墨蝶 上+番外——渊石

“噗——”阿尔杰以狂野的喷吐回应他，细小的液滴悬浮在空气中，然后又落入餐盘中，十分渗人，十分倒胃口。

“哈……辣SHI了，水水水……”他此时满脸烧得通红，嘴角流着红色液体，配上他那一身耀眼的灿红军装，整个人都好像要燃烧起来一般，看来非常骇人……而可乐。

看着他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原地打着转儿试图寻找到救命的水源，摸样十分滑稽，亚萨立刻忍无可忍地缩回自己的小窝，躲在里面狂笑不已。他要是还占据着机器人的身体，只怕会直接把这副躯壳抖散架！好在他现在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特殊存在，没有躯体就算想要笑得惊天动地也是无能为力的，因此无人察觉，他以为是无人察觉的。

卡尔难得的噗嗤笑出声来，阿尔杰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

“太过分了！你还笑！”阿尔杰怒目而视，哆嗦着舌头，只觉浓郁的辣气充斥着整个头部，他觉得他可以七窍喷火了！

卡尔想想，好像确实没什么可笑的，于是也不再只是观望，道：“大殿的茶几下面有牛奶。”

阿尔杰一跃而起，火烧火燎般往大殿冲去。

卡尔扫了一眼桌面上的食物，隐约有些庆幸，若不是阿尔杰突然出现，恐怕遭难的就是自己了。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循规蹈矩的亚萨，沉吟了一会儿，走了过去，调出了他刚刚做饭时运行的程序。

“……”不看不知道，一看下来，那些饭菜，除了主料外其余的全是辣椒油、胡椒粉一类，而所谓的葡萄酒更是浓度极高的辣椒水！这是怎样豪华的烛光宴！

程序被篡改了，看来是真的中毒了。卡尔微微笑了笑，几乎能够想象阿尔杰往嘴里灌牛奶、身边倒满了已空的牛奶盒的清醒，心下不由感慨：好可怜的阿尔杰。

他抬手，刚要给亚萨手动查一下病毒，突然整个人都怔住了，那样子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魂不守舍。

“哈哈……笑死我了，唉……真可惜不是卡尔，噗哈哈……”

这不是听到的声音，而是十分霸道的，直接在他脑海里炸响，就好像他存活在他的意识世界中一样。

那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卡尔不由恍惚觉得仿佛回到了以前逗弄伊西多的时候，那个小东西就缩在自己怀里这样笑，连笑声颤动的幅度、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卡尔没有动。

若是两年前或者更近的半年前，卡尔还会欣喜若狂地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现在他没有动。他觉得是幻听。但他并不惶恐。他对这种情况还是有所预料的，或者说他一直以来也很期待这种情形的出现。

失去的珍宝，可以依赖于回忆，诉诸于梦乡，托付于幻觉，虽然当初有多沉溺，清醒的时候就有多苦痛，但失去了这种罂粟般的寄托，是不是还能继续支撑下去？

这是他离开之后，最真实的幻觉。

卡尔闭上眼，神色中了流露出一种怀念和甜蜜的味道，让人看了觉得格外的酸楚、哀伤。他的手紧紧握着亚萨的身体，好像一松手，失去了这个支撑，他就会倒下。

亚萨本来正缩在自己的小窝里一边笑一边可惜，突然看到卡尔露出这样古怪的表情，心里一急，下意识地就窜了出去，熟练地强行控制住机器人的躯体，急声道：“卡尔你没事吧！”

卡尔皱起眉，半晌摇了摇头。亚萨不放心道：“我去叫多特来看看！”

卡尔晃了晃，深吸一口气，拉住了他，沉声道：“没事。”

他心不在此，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当中问题。家用的智能机器人大多是有一定的医疗技术的，在主人遇到健康问题时，最正常的反应应该是率先自行做检查，而不是找医生。

“哦哦……”亚萨有些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他讷讷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心下却困惑不已，他调出亚萨自带的数据库，把里面保存的东西迅速浏览一遍，但并没有多特这个名字。

如果他有实体的话，只怕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他脑中疑团冒出：多特是谁？他是医生么？为什么我会说出这个名字？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自控地回到了自己的小窝中，那片靛黑的空间里，隐约浮现出一颗硕大水晶球，上面光芒流转，十分迷人。

但亚萨直觉十分排斥与那颗水晶球的接近。

他害怕。

34.幽河

午后恬静而柔和，空气中飘浮着上好的棉布摩擦时的温软。

亚萨把身躯交还给机器人，让他去打扫宫殿，自己却站在了那片空旷的世界里，远远地观望着那颗水晶球。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直呆着的地方存在着这么一个东西。

他醒来的时候，意识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拥有什么样的过去，又有怎样的未来，他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清晰，只是凭着本能操控了机器智能的身体，这不动则已，一动就好像在水潭下凿了一个洞口，精力哗哗的消耗，让他立时重新陷入混沌的蒙昧中。

真正频繁地霸占机器人的身体，是在他初次觉醒之后一周的事情了。他原本并无意占据真正的机器智能亚萨的身体，这副机械躯壳对他来说真正有趣、有意义的也只有数据库罢了。他可以从那个数据世界中学习——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同类相遇一般，那些内容毫不费力、自然而然地融进意识、为他所吸收。若闲暇或心痒时，还可进入虚拟游戏中。

这并不会使他疲劳。而控制这副躯体不同，他控制机器人是通过将机器人传递出来的讯号同化成自己的意愿，就相当于把真正的中枢控制平台转化成了自己。但这样做非常消耗精力，好在上周重新醒来时他似乎更加强壮了些，只要适时回到“小窝”中休息，就不会像初次一样，刚出来没几秒就陷入休眠中。

但这样确实是比较麻烦的事情，而且对现在的他来说，事实上并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换句肉麻的话来说，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他就舍不得离开了。尤其是看到他斑驳的发色时，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心疼的想要落泪的错觉，感觉有一把驽钝的刀在心口一下下磨削着，但可惜他现在的状况不容许他流出泪来。

最初的时候，似乎有某个熟悉的称呼就要划破心海，从中突出，然而那种脱口而出的冲动，又被另一种隐约的犹豫畏怯压抑了回去。

他想，这或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

看到他难过就想要逗他开心，看到他辛苦就想要帮他分忧，但很奇怪的是，有时候又会格外的生气、恼怒，只恨不得他越发的痛苦才好，这样光是想象，就会涌起一种十分诡异复杂的情绪，是一种泄愤的快感，交融着更为强烈的不舍情绪。

唉……亚萨在意识中换了一个盘腿坐着的姿势，同时发出悠悠的长叹，颇有些无奈怅惘的味道。他瞄着那个水晶球，一个晃神间，似乎就看到一个黑衣少年雀跃地跳进卡尔的怀里，而卡尔也十分宠溺地亲吻他。

哼！亚萨撇撇嘴，心里老大不畅快，他是照过镜子的，那个黑衣少年跟这个机器人长得一样！

也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越发的气愤，也不知道究竟是气那个少年一看到卡尔就近乎开花一般的笑，还是在气卡尔竟然守着假冒的机器人却不见那个少年，还是其他一些未知的情绪。

亚萨只觉心中火星骤然四溅，他豁然站起，心随意动般，一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那颗水晶球的旁边。

扑面而来的气息，那样熟悉，散发着甜香的诱惑般，却有着令人心怯的压迫感。亚萨吞吞口水，屡次伸出手，最后又都缩了回来。

还没有到打开的时候。无论是他的内心还是这个水晶球，都传递出这种信息。他惘然四顾，闭上眼睛，掌控了机器人的躯体：还是看看那老家伙在干嘛好了。

亚萨在宫殿里兜了一圈都没见到卡尔的人影，最后在路过窗口的时候发现男人丝毫不顾身份地蹲在宫殿后面小花园一小片空地里，也不管家居服都落到了地上，站上了泥土，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亚萨有些坏心地想要在他屁股上踹一脚，来一招前浪扑街啃泥式，想想卡尔脸上沾上尘土时狼狈的样子，忍不住自己乐了起来。他怀着好奇心，蹑手蹑脚的偷袭而近。

卡尔正拿着一把迷你小铁锹，神色专注的挖坑、撒种、填土，那样子就好像一个傻憨憨的小孩，正乐此不疲、态度认真地玩着大人们看起来很幼稚的过家家游戏。

亚萨坏心伸出去的脚又悄悄地收了回来。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道：“你在种什么？”

卡尔歪过头眯着眼淡淡的从他脸上扫过，动作微微一窒，重又转了回去，一声不吭地继续刨土，只不过似乎比刚刚更加勤恳，更加全神贯注了。

亚萨撇撇嘴：你不理我就有用了吗？机器人先进的仪器、庞大的数据库可不是摆设！

他很快根据种子的形状大小纹路找到了相应的品种，他不由讶异道：“好多黑色品种的蝶翼莲种子啊！”

卡尔一声不吭，兢兢业业继续劳作，完全把这机器人当做空气。

亚萨也不理会他的冷淡，絮絮地开始念从网上搜集到的大致的信息：“蝶翼莲，茎似盘花花似蝶，有红、紫、蓝、绿等色，虽然比较常见却成为了圣浮帝国国花，因为其在血色剧变期和红色革命期，这种可入食可入药的植物因其强大的生命力和适应力，成为人们的主要食物来源。也因此，这种花被圣浮国民寄托了诸多优秀的品质，坚强、诚信、团结等等。其中不同的颜色又有不同的寓意，比如红色象征热情，绿色象征活力。”

“而这种花却又两种特殊珍贵的稀有品种，白色别名天堂翼，黑色别名幽河兰，虽然珍贵，虽然都被赋予同样美好的品质，但除此之外，天堂翼却是一切美满的集合体，幽河兰却是代表悲伤的思念、绝望的爱情，代表着不祥……”

……不祥……悲伤的思念……绝望的爱情……无法到达的希望和未来……

亚萨刻意把最后一句话放缓语速，果不其然看到卡尔微微颤抖着，那幅度虽然被竭力压制得格外细微，但还是逃不出他的集中探测。

亚萨也不知自己是何居心，故意附耳细声提醒道：“你的手抖了。”

卡尔豁然起身，眉头紧紧地皱着，神色看起来十分复杂，他沉声笃定道：“并没有你想要表达的那些意思。”

亚萨眨眨眼，不信之意溢于言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怀疑，卡尔心神一慌，不由急切地抓住了亚萨的手臂，道：“这是第四骑士团的团花啊，你不喜欢吗？”

他话音刚落，自己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个机器人罢了，怎么刚刚会把他当做伊西多？顿时眉头挤得更紧。

亚萨笑意吟吟地凑上来：“想谁呢？”他指指自己的脸，“这张脸让你想起了谁？”

卡尔脸色骤沉，他冷声道：“不关你的事！如果不想进回收站的话……”

亚萨眼睛一眯，心道这个要挟用得都不觉得腻烦吗？脸上确实笑容满面，不再做纠缠，道：“弄这些种子很麻烦吧！”

卡尔狐疑地打量他，冷硬道：“这不是一个智能应该关心的事情。”

亚萨也不恼怒，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道：“那我帮你种好了，帮你分担忧愁是我的分内事……不过今年应该开不了花了！”

卡尔有些不耐，道：“不用！”

亚萨不依不饶地就要去抢地上存放着种子的生物盒：“我看还是我来做比较合适！”

卡尔迅速卡住他的动作，闪电般收拾好那些种子，紧紧的扣在手中，道：“你再逾越，就可以去回收站了。”

亚萨毫不畏惧，道：“这些事情你做来不觉得有失身份吗？还是由我这个管家智能来吧！”

卡尔不答，冷笑一声，意思是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管家智能，怎么还总是强行干涉主人的事情呢？

亚萨注意到他的不虞，但直接无视了，态度殷切围着卡尔打转：“我来吧我来吧我来吧！”

嗡嗡嗡——吵闹得跟蜜蜂似的，让卡尔额头抽痛，他不由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开始扒亚萨胸口的衣服。

亚萨先是愣怔住了，心中一瞬间闪过熟悉、羞涩、尴尬、愤怒等诸多奇怪的情绪，最后他堪堪从脑海中挖出一句曾经从网上看到的话，并配合的做出害羞忸怩状，弱声道：“不要这么心急嘛？”

他说着，一手搭在了卡尔手背上，冲他妩媚的眨眨眼，电力十足。

卡尔手指一顿，只觉一道玄雷狠狠地劈下来，让他寒毛集体起立敬礼，他原本只是想把这个中毒嫌疑智能的能源供应切断。这时候陡然觉得自己跟这个没谱没下限的机械组合体斤斤计较实在是太掉价，于是他颓然地放下了手。

亚萨紧紧握住他欲缩的手，娇羞一笑：“是去我房间里还是去你房间里？”

卡尔嘴角一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不用。”

亚萨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不顾卡尔瞬间黑下的脸，娇娇怯怯道：“你不用跟我客气，也不需要害羞犹豫……”

“……”卡尔眼皮突突地跳，最后沉着脸来了一句：“你有自我意识了？”

“啥？”亚萨眨眨眼，一脸可爱的迷茫样。

卡尔神思一晃，紧跟着定下心来，道：“我会让克拉伦斯尽快来看看，”他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亚萨一眼，“要是智能真的能成长出自我意识，这可是科学界的大事。”

亚萨一怔，瞬间想到了那些曾经看过的小说里被解剖研究的实验品的凄惨状，他惊得跳了起来，一溜烟奔到卡尔身边，一副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样子：“你舍得吗？我可是特地为你下载了暖床程序啊！”

卡尔不理他，径自拎着小铁锹、捧着生物盒回宫殿中。

“卡尔～～卡尔～～”亚萨“深情款款”的呼唤全部被抛到身后。

亚萨看着他绝然的背影，顿时气急暴跳，恨不得用手指去狠狠地戳他的脑门，最后所有的怒气和不甘汇成一句仰天长啸：“我命由我不由天！”

结果他的尾音尚且未曾散去，里面卡尔满脸怒容地冲了出来，抓住他的臂膀，怒不可遏地咆哮：“我的玉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