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片诡异的静默,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含着笑眼神却已经放空的男人身上。
良久,卡尔恍如梦醒般地哈哈大笑:“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设定!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区区一个人的脑电波,可以如此利用?”盯着克拉伦斯的视线却透着阴冷。
班杰明递了一份资料给阿尔杰,道:“关于如何利用,克拉伦斯的资料里用详细的介绍,这里所有人都看过了,了解了,你也可以带回去看看……你也不要怪克拉伦斯,这份资料本来是我让克拉伦斯做着玩儿的,但是你也知道,你哥哥我有时候会犯一些低级的错误……哈哈!”他说最后一句话全然是为了缓和气氛,但很可惜,卡尔不领情,只嘲讽地看着他,这让帝国的陛下好生尴尬。
马歇尔道:“没有看的必要,关键也就那么几点,如何利用不是卡尔你需要考虑的。我知道你极喜欢伊西多那个小家伙的,你可以放心,他毕竟是我圣浮的人,克拉伦斯已经确认过了,那块玉石可以蕴养人的脑波,洛伊人利用他的时候,是没有这块玉石的,因此只能间歇性的刺激,而伊西多却依旧面临着脑波崩溃人死亡的危险。我们有这块玉石,即使是长时间使用,伊西多也没有什么危险的。”
“哦,不仅要利用,还要长时间利用……”卡尔一脸恍然,笑容刻薄,“洛伊人只能间歇性短时间的刺激他,因为是我们圣浮的人,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用电流用药物让他痛苦,几小时?几年?就算这样到伊西多老死也没有问题吧!”
马歇尔作为赤色军团团长,又是斯特林家族家长,何曾受过如此暗讽,但他毕竟年长,不乏耐性,于是语重心长道:“我圣浮的军人从来不会畏惧也永远不会拒绝为国家奉献,就算前面是思路,也不能以为你喜欢,他就可以不去。”
“他不是还叛着国呢!”卡尔脾气很好地反问,“你们就不怕他察觉了拒绝为你们服务吗?”
马歇尔一噎,忍了忍,气哼哼地坐了下去。
贾艾斯道:“总而言之,卡尔,你是反对我们如此做了?”
卡尔笑眯眯的:“你说呢?”如此阴阳怪气的强调,再不知道就是蠢货了。
一时间,会议室里重新陷入沉寂。
克拉伦斯扫视众人一眼,决定纠正这个错误,他刚站起身,道:“我们……”
卡尔豁然站起,笑容终于从他脸上彻底失去踪迹,他冷冷地,乃至于带着杀机地瞪视着所有人:“你们也不需要再说要想什么办法,更不要暗中捣鼓旁门左道!我虽然不是最高统治者,但身为亲王,不知不觉下带走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还有!”他冷冷笑道,“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圣浮军竟然弱到这种地步了,竟然沦落到要依靠一个才二十岁的少年才能扭转战局!”
“赫伯特又怎样!死神又怎样!他一个人难道能顶破了天去吗!”卡尔完全无法控制情绪地暴喝道,“没有信心的废渣们!”
“总而言之,一句话!赌上我的荣誉和生命!伊西多要是被动分毫,我就要整个圣浮伤筋动骨!伊西多要是出事了,我就要所有人陪葬!你们要是有胆子有能力,就来吧!”他冷冷一笑,极其倨傲道,“我倒要看看,谁敢!”
他话音刚落,甩袖便走,阿尔杰手忙脚乱地跟马歇尔道了声再见,跟着一溜烟跑了。
“你!”马歇尔想不到身为圣浮的亲王殿下竟然不顾身份职责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立刻拍案而起,恨不得追上去一刀把离开的两人砍了!
班杰明见势不妙,立即安抚:“斯特林叔叔,卡尔只是一时气愤……”
克拉伦斯怔忪半晌才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暗自对卡尔道了声抱歉。
这件事情事实上由他大意泄露出去,不是他不谨慎,而是他有所凭仗。他看着各人各种表情,只能暗自叹声。
现在吵了有什么用?谁能够真的对那个孩子做什么呢?
到时候就算是最公正马歇尔也做不到,因为他并不是全然无私的。
58.冷酷
卡尔其实是一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人,尤其是面对他真心在意的人和事的时候。
克拉伦斯看着死死盯着他要求手术全程陪同的时候,暗自叹了一口气,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卡尔对他的信任算是走到了尽头了。
卡尔此刻对他稍有丧气的情绪当真敏感异常,他不由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没把握?”
克拉伦斯恨不能翻个白眼,那么复杂的手术都过来了,竟然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刻怀疑他的水准了:“安心吧……对了,玉石还你。”他说着掏出了盒子。
卡尔沉默良久才接过来,正当克拉伦斯转身要进去的时候,才听到他说:“除了伊西多,我还是会相信你的。”
“我知道,是我冒失了。”
“谢谢你通知我。”
“不客气,那是应该的。”
……
手术不过两个小时,伊西多之后便可以被卡尔带回宫了。
卡尔拖着伊西多接下来的高级看护多特听克拉伦斯讲了很多的注意点,录了音还做了笔记,多特内心十分悲愤:当我这个首席医师是死的吗!
许是终于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克拉伦斯终于松了口气,笑了笑:“关键的也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多特也是了解的。”
他顿了顿,笑意吟吟地看着卡尔:“不出意外,估计他今晚半夜会醒来。”
“我知道了!”卡尔兴致勃勃,他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和急不可耐,将文件名改成超大的鲜红明晰字体,然后拖着多特摆摆手走了:“这么久以来麻烦你了。”
他昨夜就激动难耐,一整夜没合眼,像忙碌的陀螺一样在宫里转了半天,想要给伊西多置办衣服玩具等东西,这些事儿好几天之前就做过了,无奈之下只得反反复复将整个宫里宫外打扫干净。
到了早上阿尔杰来接他,都已经在半道上了,堪堪想起要带上毛毯给伊西多裹着。
阿尔杰哭笑不得地提醒他研究所的就算带回来也没事儿,他偏偏执拧不已地坚持要用自己去买的,于是只好打道回府。
现在,终于回来了。
卡尔抱着被四条薄毯裹得严实的伊西多,鼻子有点泛酸,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看他露在外面的小脸上全是安静——他倒是睡得踏实,他的一颗并不年轻的心脏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司机阿尔杰和看护多特偷眼看着亲王殿下带着难辨喜悲的神色紧紧将一团蓝茸茸的人扣在怀里,难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脚趾哆嗦到发梢。
太肉麻了!两个万年光棍如此想到。
……
晚上的时候,阿尔杰被卡尔一脚踹回家了,多特看护被他蹬去睡觉了。
拒绝了任何人的陪伴和帮忙,卡尔独自守着一盏小灯,坐在床边等待。他把玉石塞入伊西多的手中,然后用自己的手包覆住,抵在唇边亲吻他的手指。
他曾看过有人深夜归家,那里总有一盏并不是很明亮的灯在守候着。他小时候不明白,长大后不在乎。
他总是觉得那个在守候的人实在是太痴傻啦!
等到他渴望被人如此守候或者期待着去守候别人的时候,伊西多不见了,亚尔报废了,亚萨晚上总是要充能,他回来之后,面对的只能是一室的清冷。
现在,他终于有了十分真实的归属感。
卡尔·西法,也是一个有归宿的人了,他不再是飘蓬一片。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脏都挤到了一块儿,那种酸楚的甜蜜叫他欲罢不能。
伊西多醒过来的时候,眼睛只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就见到了温暖的灯光下,卡尔露出了一脸吃了酸枣却又舍不得当中那一点点甜味的诡异表情……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微微别过头,重新闭上了眼。
他那一声动静实在明显,卡尔立刻惊喜不已,许是还有梦境的恍惚感,又许是此刻的氛围十分温馨,他压低了声音,有些讨好地问道:“宝宝,你醒啦!”
废话!伊西多暗道,大抵是躺得太久,他觉得浑身充满了一种懒怠的厌倦感。
得不到回应的卡尔热情不减,他转过身打开手边的保温箱,不由再次表扬了自己早早地把一切吃的喝的全都放在保温箱里的先见之明,如此真实太方便不过了。
他倒了被水,试了试温度,确认保温箱没有失效之后,凑过去问:“喝点水吧。”
他靠得太近,说话时候的热气都喷洒到耳边,这让伊西多大脑中的烦躁在一片混乱的信息中显得格外鲜明。
“不要烦我。”他嗓音虚弱,带着长久不曾开口的滞涩和沙哑,但是排斥的感觉确实非常突出的。
卡尔一怔,自我安慰道许是他曾经神经系统受过太多刺激导致言行暂时失常,虽然终究还是有些难过,但还是勉强笑道:“我不烦你……”
他自己这话才出口,就觉得委屈之意很浓,只好努力补救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含糊地漏出来一句:“漏洞已封,长官安心睡吧。”
伊西多猛地拧紧眉,看起来简直烦躁透了,他忍无可忍地掀起被子罩在自己头上,竟是未曾看他一眼。
卡尔姿态滑稽地站在床边,就像一个独角戏的小丑一样,无人理会,他看着伊西多的小鼓包,虽然努力心理建设,但还是狠狠地拧痛了一下,针扎一样,他措手不及,差点痛吟出声!
这究竟是怎么了?卡尔突然觉得一切都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脱离轨道,他以为的光明前途到头来竟是一片惨淡!
他自是不知道躲在被窝里的伊西多,心情比他还阴霾!他紧了紧拳头,这才察觉手中握了一块硬物,那质感,分明是自己小时的吊坠玉石!
他心下一片纷乱,不知道究竟是感谢这块玉石好,还是痛恨它的好。
要是料到重获新生之后,竟然会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却都刻入脑海,他想,倒不如手术出个差错,失败也好,变成白痴也好,失忆也行,总好过现在,总好过现在真相明明白白地摊在眼前的好。
人就是这么矛盾,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想方设法去追寻探查,得知了一切之后有绞尽脑汁地想要去逃避。
若不是这块玉石……伊西多脑仁抽痛,若不是他,自己应该在洛伊人的那些实验中早早的死去才是。或许是自己潜在的求生意志,又或许是对卡卡的执念太强……
也不知竟怎么生生分裂成两个部分,留在身体内的携带着冷酷的战意,进入玉石的保存着美好的回忆,一个不死,另一个便苟延残喘,竟就这么侥幸的活了下来。
若不是这块玉石……但无论他怎么想,玉石终究是个死物,既定的事实也不会发生改变。
但是今后该如何对待卡卡呢?伊西多满嘴发苦,浑身的细胞似乎都隐隐地发疼。
算了,随便怎么办。伊西多躲在黑暗里冷冷一笑。
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想要个女人给他生孩子还不容易?但偏偏做出那等不齿的事情,明知自己翻手之间很可能就颠覆别人的世界,竟还如此不负责任!
不就是个孩子吗?不就是个实验品吗?不就是个工具吗?你真是连家用智能的地位价值都比不上!好歹,他看家用智能不顺眼的时候,还会威胁让他进回收站呢!你呢?你连在他记忆里连分毫的分量都没有!他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
做那些情深意重的样子给谁看呢?若不是我当时是道残缺的意识,你以为那些情深款款的模样还会让别人看到吗?
哦不,还有阿尔杰可以看到呢!还有你那么喜欢的克拉伦斯也看得到呢!真是卑鄙狡猾呀!别人都已经是哥哥的伴侣了,还做出这般深情的摸样来吸引别人的眼球!
不过,我这个为你而生的工具,还真是要能用则用,榨干价值呀!
他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玉石恨不能在他手中碎成粉末。他太愤怒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如此激烈的情绪侵袭,以至于完全不知克制,再加上还未完全恢复,以至于浑身都在以可见的幅度发颤!
一直注意着他的卡尔立刻察觉到了,他站在那里神经紧绷却手足无措,只能小心翼翼地试图去扒开他的被窝:“宝宝,你是不是很冷?我去帮你再取一床被子好吗?”
虚伪!伊西多冷酷勾唇,闭了闭眼,没有吱声,他竭尽气力和精力去克制身体的颤抖:这该死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没有完全由他掌控!
卡尔见他似乎慢慢平静下来,还是很不放心:“宝贝儿,你刚刚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别怕,我……”
他话音未落,一股巨力落到胸前,他毫无防备地被推开,趔趄几步,最后绊在保温箱上,那箱子本是密封,却在刚才被卡尔打开,忘了盖好。
“哗”“哐”随着混乱而响亮的东西杂碎的声音,卡尔跌倒在地,他有些错愕,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床上。
伊西多满脸愤怒地看着他,深紫色的眼眸满是水光,在暖光下竟溅出冷酷的火星,他就像承受了巨大的屈辱一样仇视地看着他。
卡尔心头一颤,就见伊西多干涸的嘴唇微动,只低低吐出一个残酷的字:“滚!”他胸腔起伏,已然怒极。
卡尔勉力一笑:“怎么了?我……”
“滚啊!”伊西多疯了一样胡乱抄起身旁的东西就往他身上砸。
“哗啦啦”是玻璃砸碎的声音,卡尔只觉额上一痛,温热的水从额头上淌下来,划过眼睛,就像泪水一样坠落。
卡尔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不是真的哭了,他想这些痛又算什么呢,哪比得上心里的痛?但此刻的痛又算得上什么呢,怎么比得上失去他的恐惧带来的难过呢?
只要他安好,有什么苦难是过不去的呢?
所以我才没有伤心好不好!
伊西多也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抿着唇看着卡尔头上的血迹,不吭声,也不再动手。
察觉到他目光的落点,卡尔摸了摸额头,手上的鲜红在暖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心底苦笑,表面上却扯出大咧咧的笑:“没事儿,我去上一下药就好了。”
回应他的,是伊西多带着厌烦情绪的侧脸。
竟是连看都觉得烦躁吗?卡尔嗫嚅了下唇,有担心刺激他,只好克制着颤抖收回手,转身离开,脚步迟疑而蹒跚。
他不知道,伊西多掩在黑暗的侧脸上,被滚热的泪滑过一道湿痕。
59.自首
阿尔杰很愉快!他没什么值得不愉快的了!蓝夜酒店的酒水是出了名的贵,这种贵就连外星友人也很清楚。因此能够堂而皇之地、光明正大地在这里随意点酒喝,还不用考虑买单的事情,当真是格外的令人心情愉悦。
要确切的形容他此刻的心情的话,阿尔杰想,只有脑门上插两朵粉红色的花去外边跳舞才能表现出沧海一粟。
阿尔杰的哈皮跟卡尔殿下的抑郁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样是喝酒,阿尔杰是细细地用一种研究学术的眼光将之颜色先打量一番,然后轻轻晃动,看着酒液在玻璃杯中映着周围缤纷的光芒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这才满意地微微一笑,递到唇边抿上一口,眯上眼,任由滋味在口舌中徜徉。
这才是真正的享受呀!阿尔杰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悠远的叹息。
至于卡尔……
“咕嘟咕嘟——”
“嘭——”这是被子被砸到桌面上的声音,好在用的是底相对较厚较结实最适合发泄脾气人用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