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参不参加?”
“夫人希望你参加。”
桐威冷笑一声,“你错了,她不希望我参加。我若是参加,只会丢了她的脸。”
那头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晕染起的雾气在磨砂玻璃上照出一个人影。
男人拉开玻璃门,淡淡微笑着,将这话题一笔带过,“热水放好了,先洗澡吧,少爷。”
小注解:
阿斯,原名,达纳特斯。死神界首领,众死神之首。
二
A市七中是一所私立高中,校长桐芳算是业界鼎鼎有名的人物。她不仅很年轻,长得不错,为人严肃有气质,学历资历又都是数一数二。年轻的时候桐芳就拥有让人羡慕的家庭,爱情,大学毕业出国三年,回来之后先从在其他学校任职开始,一步一步,最后自己创立了自己的学校,成就了自己的教育之梦。
她在国内的许多教育报刊上都发表过颇有影响的文字,如今也在一大牌教育杂志上有自己的专栏,在教育界,她也曾公开演讲过许多次,得过许多各式各样的奖项。
育人不止是教学,还要育心,育思想。思想的独立是真正的自由,创新的思维和健全的人格是孩子最需要的东西。中国家长的教育通常是为孩子铺好道路,以保护为前提,却忘记告诉孩子跌倒就要自己爬起来,接受现实的残酷,获得强大的内心才是重要前提。
以上,都是桐芳女士对教育的独特观点。在她的教育方针下,七中的优秀学生层出不穷,以学生会为最高管辖权,老师只起到从旁监督和引导的作用。从高中开始的学生自主,让许多家长先是担心,后又因为学校的良好风评而改为坚决拥护支持。
桐芳也因此大获人心,更因为有许多富家子弟前来就读,学校的赞助商也就源源不绝。
但俗话说,世上没有顺风顺水的事。桐芳在教育别人的孩子上有一套,偏偏自己的独生子,就是个顽劣性子,打架斗殴勒索威胁什么都来。尤其在进入高中后,这种行为更是变本加厉。
三天两头看不到人,翘课是常事,偶尔回来了,一身脏兮兮像从哪个泥堆里滚回来的狗。可桐芳没有多余时间照管他,母子二人一周里碰面的次数可以用五只手指数出来——还常常数不够五只。
但就算如此,桐威是桐芳的独生子这一点改变不了。因为不管他在人前如何作为,有点眼色的人,依然会对他毕恭毕敬,争相讨好。
这一点,从今日的生日宴会上就能看出来了。
说是生日宴会,但并不是电视里上流社会中的那种豪华奢侈。来的人都是教育界的把权人,年纪都颇大了,也不会年轻人那些新潮的东西。总体来说,就一个闷字。
也有赞助商相约而来,这些都是在七中就读的孩子的父母或者亲戚,平日在生意场上风行雷厉,这会儿就伏低做小,不管如何,中国的“百年教育”毕竟是最大的事,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客厅的水晶吊灯下,悠扬的古典名曲放着。穿着正装的人们三两聚在一处,巴结关系,笼络人脉,扩展交际。他们大多数都带着眼镜,看上去十分绅士而有涵养,说话轻声细语,礼貌又不失幽默,有一些年纪大的,正摇头叹息如今教育界的诟病,引得周围人点头赞同。
而在这其中,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桐威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小西装,打着领结。这衣服是定做的,十分合他的身材,腰身处微微收拢,显露出细窄的腰身却又不觉瘦弱。他正懒洋洋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整张沙发只有他一人坐在最中间,百无聊奈的看着前头的电视节目。
综艺娱乐节目正放着主持人出糗的滑稽样子,他笑起来,英俊的面目泽泽生会,让头顶水晶吊灯的光都黯然失色。
他酒红色的短发有些调皮的翘着,右耳的鬓发上头用几枚黑色发夹夹了,显出清秀的侧脸,英挺的眉目轮廓,还有光洁的额头。
他正看得起劲,旁边有人端着银色的盘子过来,微微放低身子。
“少爷,提拉米苏蛋糕要么?”
“哦,来一块。”桐威坐直身子,伸手拿了就往嘴里放,嘴边沾到点屑沫,端着盘子的男人微微一笑,伸手帮他抹去了。
“很无聊吗?”男人收回手,轻轻问。
“是啊。”桐威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想出去玩。”
“这会儿还不行,得等夫人来了。”男人转头看了看四周,“还有几分钟宴会才开始,夫人不会迟到。等她和众人介绍了你,你再走不迟。”
“有什么好介绍的?”桐威不屑一笑,斜眼看时不时往这里看来的众人,“这里有人不认识我么?”
男人依然温温和和,仿佛没有任何事会让他不快,他始终保持着让人惊叹的美丽笑容。
“这是必要的流程。”
“所以才无聊。”桐威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挥手赶鸭子似的,“你去照顾别人吧,别挡我视线。”
男人点头,站起身子又朝其他人处走去了。
他的声音温润好听,桐威的视线漫不经心追过去,见男人背影笔直,不卑不亢,一手背在后面,一手端着托盘,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与女人们说话时微微侧过脸,露出英俊的轮廓。
“这个味道很好。”
“感谢您的夸奖。”男人礼貌道:“这是夫人亲自做的。”
“桐小姐做的?真不愧是教育界的女王,没有任何事能难倒她啊。”来人惊叹。
男人依旧温和道:“夫人不过想让今晚为大家留下美好的回忆……您请随意。”
带他走远,桐威收回视线,听到刚才那群人里有人道:“这是新管家?”
“听说叫什么斯……”
“达纳特斯。”有人提醒。
“啊,对……怎么会雇了一个外国人?”
此时有人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桐威捡回来的。”
“捡回来?一个人?”有人往桐威这边看来,桐威漫不经心将最后一口蛋糕放进嘴里。
八点整,楼梯上有人走了下来。
她穿着长款的连衣裙,依然是一贯的深色,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没有任何首饰做点缀,倾长脖颈和精细的锁骨吸引着人们的视线。她的气质高雅而淡然,嘴角带起浅浅的笑意,礼貌而不失庄重,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
“感谢各位光临。”她走下楼梯,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谦逊和感激之色流露于眼底。
“每年生日的时候,总会有朋友来提醒,其实我倒希望大家能忘记它,这样我也不用每年都想起自己又老了一岁。”
“哈哈哈哈。”人们笑起来,客厅里的气氛霎时热络起来。
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开始起哄,说些轻松的话题,也会拿这个平日不苟言笑的女人开开涮。当然,绝对不会太过份。
桐芳简单的说了一些感谢之词,目光在人群里搜索起来。
桐威认命的站起来,理了理衣襟,朝自己的母亲走去。桐芳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容是十分少见的,甚至可以说是难得。
“我的儿子,桐威,大家也都熟悉。”桐芳轻轻将手放在儿子肩头,道:“今年也到了要参加高考的年纪了,这条路总是让无数人给予了厚望,又让无数人跌落悬崖。”
下面有人感慨,“桐威也长这么大了啊。”
桐芳点头,道:“我并不期待我的儿子一定得拿什么学位,我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如今的社会却很残酷,本科的学历是敲门砖,是你有资格通往自己梦想的参赛证。”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桐威,那仿佛是在提醒,又仿佛是在敲警钟,“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我的儿子能顺利通过考试,得到他人生的第一张参赛证。”
下头有人道:“桐威的话一定没问题的,这小子从小就机灵。”
这当然是客套话,但周围的人也都附和起来。
桐芳朝那人笑了笑,又拍了拍桐威的肩膀。
桐威慢条斯理道:“我会努力的。”
下头就有人道:“我认识好的家教,也许能帮到桐威。”
也有人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桐姐只要开口就好了。”
“希望明年桐姐的生日,桐威能拿著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做礼物啊。”
桐芳又拍了拍桐威的肩膀,转头对人群道:“这些还得是他自己努力的事。大家别光站着,小点心也该上了,边吃边聊吧。”
……
话题很快被带了开去,渐渐往学术专业上发展。
已经没桐威什么事了,他一手扯开领结,偷偷摸摸溜去了厨房。
达纳特斯像是知道他的逃跑路线似的,刚巧出现在厨房后门的路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桐威一边说,一边将领结三两下塞进外衣包包里。
达纳特斯笑眯眯道:“少爷要去哪里?”
“出去玩。”
“去哪里玩?”
“不知道……”桐威皱眉,“我会在门禁前回来。”
“最近不太平。”达纳特斯提醒,“你一个人出门会有危险。”
桐威知道达纳特斯说的什么,最近住家周围发生好几起抢劫事件,连新闻也报道了。
“若是被我抓到,那个人就该倒霉了。”桐威显然对自己过度自信,伸手扒了一把头发,英气的脸上露出不屑来,“给我留着门,一会儿就回来。”
“云染少爷之前找过你。”达纳特斯挡住门口,“也许你可以去他那里待一会儿。”
王云染和桐威是很好的兄弟,两家也挨得很近。
桐威不悦道:“他现在是重色轻友,我才不要去当电灯泡。”
达纳特斯笑起来,迈步走近他,伸手微微捏起他的下颚,“我想那大概只是你的个人想法,你的朋友还是很想念你的。”
“……”显然,许久未见的朋友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桐威只是稍作犹豫,就道:“好吧,我去。”
达纳特斯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少年光滑的下颚,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礼貌为他打开后门,“少爷慢走。”
“噢……”桐威看了他一眼,刚走出几步,“啊,对了。”
“我会为你留着糕点。”达纳特斯说出他心中的话。
桐威一扬嘴角,“还有牛奶,在我回来之前热好温着等我。”
“好的少爷。”
三
王云染的家就在桐威家隔壁,两家中间不过隔着小区特意营造的青石板小路。
从别处移植过来的树遮掩住小半天空,做工精致的宫灯在路边圈出斑斑光圈。
桐威敲开门时,开门的是那个桐威一直不怎么看得顺眼的男人。
男人最近染了一头栗色,看起来像日剧里的美少年,但是年纪显然要更大一点。所以是老一点的美少年。
他穿着没什么品位的花哨衬衫,踩着毛茸茸的拖鞋,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看人。
“你怎么来了?”那口吻,仿佛嫌桐威碍事。
桐威决定无视他,径直从他身前走过,到了玄关蹬了鞋子就往里跑。
“云染!”
“诶诶!”男人在后头拉住他,“叫嚷什么!云染在洗澡!”
“洗澡?”桐威挑起一边眉头看人,“是真的在洗澡,还是其他什么?嗯?”
男人痞气的脸上带出一点得意来,“怎么?嫉妒啊?”
桐威懒得理他,走到浴室门口隔着磨砂玻璃道:“云染,你在洗澡吗?”
里头哗哗水声暂停,传来一把好听朗润的男声,“桐威?你怎么来了?”
“……我们两家好像离得不远。”
不要每个人都好像说得很难得一见一样!
王云染在里头笑起来,“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桐威哦了一声,转头拿手指戳开跟在后面的男人,径直去了客厅。
就仿佛是自己家一样,双脚往茶几上一放,拿了遥控器按开电视机随意挑了个频道看起来。
男人帮他倒了杯茶,也一屁股瘫进沙发里,斜眼看他,“听说你们家今天有宴会啊。”
“啊……又不是我开的。”桐威看着电视机,目不斜视。
男人不满,“臭小子,我不是你家那个管家,跟长辈说话有点礼貌!”
“长辈?”桐威终于将目光落在男人脸上,“我觉得你说错了,不是长辈,是长长长长……”
“得了得了。”男人不耐烦,“你这脾气跟云染简直天差地别。”
“呵。”桐威不屑地扬起下颚,鼻孔里喷出气来,“那是你没看见你宝贝认识你之前。”
想当年,他们俩兄弟可是打遍这个校区无敌手。
只是王云染本来就什么都擅长,打架擅长,学习也擅长。他当年总是跟着自己,是因为放不下自己一个人,后来自己捡了个金发老外回家,他又遇到这个……
桐威眼睛上下扫了一遍男人,仿佛在看什么垃圾。
两人后来都走了自己的路,他继续做无敌手的少爷,而云染就好好上课准备高考去了。
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共享彼此的命运。
有些路,还得自己一个人走。他也想通了这一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拉着云染一起陪葬。这辈子他对自己的人生不抱任何期望,可那不代表云染也没有。
云染和自己不一样,他有美满的家庭,虽然父母都很忙,但从未少给过一点亲情。所以他的性子才如此善良温和,总是替别人着想,明明年纪相当,却像个可靠的大哥,总是保护着自己。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并不看好,但他们是真心的,自己也就持保留意见。
浴室水声骤停,隔了会儿门打开,热气似乎要从里头争相挤出来,王云染穿着睡袍,擦着头发走了过来。
“吃点东西吗?”
“不饿。”桐威扬起来,对着自己多年的好兄弟,露出灿烂笑容。
王云染习惯的一揉他乱糟糟的酒红色头发,“怎么跑来了?今天不是阿姨生日吗?”
“有我在不是很碍眼?”桐威眨眨眼,凑到云染身边去,满意地看到对面沙发上的男人不爽地皱眉。
“实话告诉我,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王云染一愣,随即耳根微微发红,但还是板着一张兄长的脸,捏桐威脸颊,“胡说八道!”
对面的男人架起腿,不满,“如果你不来,也许会发生点什么。”
桐威哈哈一笑,边揽住王云染的肩膀,“补习班怎么样?”
王云染一耸肩,“呆板无趣,远没有和兄弟们打架有意思。”
“随时欢迎你回来!”桐威伸手握拳,和王云染互相碰了碰。
“你也别老是打架,听说上次被北中的人偷袭了?”王云染擦干头发,将毛巾帕往沙发上一搭。
他阳光的脸上,浓眉不赞同的微蹙,“小心又进医院。”
“去医院不是常事么?想当年我还差点成了植物人。”桐威说起这事一点后怕也没有,“说起来也是那之后遇到阿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