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100问——言妩

一直沉浸在边读书边写稿的日子里的林炎，听到那专属于夏日的蝉声，才恍然过来。

原来已经要大二了，原来他与苏林柏已经认识快一年了。

原来，他们已经做了小半年的恋人了。

久违的夏季一到，便很快扫平了春天产生的对学习的厌倦感，知了热情地攀附在高高的枝桠上尽职地呱噪，一同到来的还有每学期最后的考试，也因为考试，图书馆里便挤满了准备临时抱佛脚的人。

难得的周末，苏林柏竟也被林炎带到了图书馆。

浓密的阳光打进室内，毫不吝啬地洒在被林炎摊在桌上来读的英国原版书籍，恋人时而皱眉，时而微勾唇角的小动作，在苏林柏看来都那么可爱。

难怪古人要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看书去，老看我干嘛呀？」那专注的视线显然打扰到了林炎。

多可爱的反应啊。苏林柏忍不住调戏他：「你好看呗。」

「去！」林炎的眉皱得更深了。

「林炎……」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王菲《红豆》）——」委屈的言语还未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来电音截断了。

二叔？看清来电号码的备注，苏林柏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

「林柏？」苏彻富有磁性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是我，二叔，」苏林柏舒开眉，「有什么事吗？」

「林柏，」那头的苏彻微翘起唇角笑了，「我下午两点的飞机到C市，你会来吧？」

「真的吗？」听到二叔要回国的消息，苏林柏很是高兴，可转念一想到恋人，那高兴劲就不由自主地退去了许多，「呃……怎么那么突然？」

「怎么，不高兴我回来吗？」苏彻从容不迫地说道，语调里没有一丝的起伏，叫人听不出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不是……」苏林柏为难地看了眼林炎。

「怎么了？」等苏林柏把电话挂了，林炎才抛却沉默，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苏林柏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二叔他，要回国了。」

「……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的飞机，打电话过来，是想我去接机。」

「……」林炎瞬时陷入了沉默。

苏林柏心疼他的沉默，便安慰他说：「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况且二叔在美国待了那么长时间，也算是半个美国人了，这方面定是很开明，不会太为难我们的。」

林炎勉力自己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来：「但愿如你所说。」

苏林柏抵吻着他清新的发际，心酸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用想，都知道，苏彻这一关，注定不好过。

＊＊＊＊＊＊

炎热俨然成了C市夏季的主题曲。

却深得女孩子们的喜爱。每年的夏季，走在C市的街上，入眼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样的漂亮超短裙了。

时间还早。戴上墨镜后更显帅气的苏林柏拿着一大捧蓝色的矢车菊在浓密的树荫下借阴，享受着来往行人的注目礼。

「林柏。」苏彻一从机场出来，便看见了那一大捧引人瞩目的蓝色花束。

苏林柏循声望去。

容貌不比苏父那般刚毅而古板，苏彻是典型的东方美人样儿，脸侧那流畅的软线条、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笔挺而秀气的鼻子、此刻轻抿起的淡色薄唇，把中性美这一词汇诠释得刚刚好。

褐色的头发虽用了大量的发胶固定，却仍有几缕自然而然地垂落在额前，又添了一分美色。明明是四十五岁的人了，却因保养得好，眼角没有一丝细纹，肌肤仍旧光滑透亮，看起来还三十未到。

把蓝色花束递交给苏彻，苏林柏上前几步，给了亲爱的二叔一个大大的拥抱：「二叔，欢迎回国。」

「上车。」黑色的长款林肯如魅影般忽地出现在眼前，人高马大的西装保镖上前几步，恭敬地打开了车后门，苏彻微翘起唇角，微笑着对苏林柏说完，就躬身上了车。

「二叔，我们这是去哪儿？」眼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愈来愈陌生，苏林柏忍不住问道。

「你不记得，」苏彻侧头看他，眉是皱起来的，语气也有些不满，「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诶？」苏林柏不解，「四月二十七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是，」苏彻说，「今天，是你母亲的祭日。」

苏林柏讶然：「为何……」

「你当然不会知道，」苏彻的唇角翘得极高，笑得很是嘲讽，「因为你那高傲的，把自尊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父亲，没这个脸告诉你。」

「不要提他，」那个瞬间，苏林柏的眼神由黯然转为冷冽，「我不会忘记，妈妈她，是因谁而死。」

苏彻只微笑，不接话，但那笑却出卖了他。那是一种倍感欣慰的笑。

「放松些，我想小紫不会希望你以这种状态去见她。」

苏林柏偏过头，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紧抿着唇，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我会的。」

「欢迎光临，」留在花店帮忙姐姐照顾生意的少女一见来人，便热情地起身相迎，「苏总，您来了。」

苏彻微点下头，视线自从进店后就没离开过不远处被摊放在桌台上的紫色桔梗花束。

「有段时间没见您了呢，」俏皮的酒窝若隐若现，难掩青稚气息，「还是像平时那样要吗？」

「不，」苏彻微微一笑，「要平时的双倍。」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隔的距离远了，少女青涩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

去墓前，不是该带白色的菊花吗？为什么……苏林柏感到奇怪地瞥了眼把苏彻的怀抱填满了的紫色花束。

「她会喜欢，」似是看出了苏林柏心中的疑惑，苏彻开口道，「生前，紫色桔梗与蓝色矢车菊是她的最爱。」

「我……」竟不知道。苏林柏面有惭色。

「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苏彻看着墓碑上明艳动人的林紫，一时忘了微笑，「算了，我还是别提他吧，不然小紫要伤心了。」

简单地做了清洁工作，把蓝紫交叠的花束放到墓碑前后，苏彻微笑着回过头，笑里是不容拒绝的语气：「林柏，你过来，让你妈妈好好看看你。」

「是，二叔。」苏林柏应声上前。

「妈妈，我来看您了。」绅士的一吻，苏林柏看着墓碑上那明艳却陌生的容貌，心中百感交集，复杂得心揪，简单得心痛。

Chapter 24

「二叔，妈妈她……」苏林柏顿了下，才下定论，「很漂亮。」

手情不自禁地摩挲着那绝丽的容颜，声线是柔软的：「是啊，她一直都这么美丽。」

「二叔？」苏林柏惊诧于他这一举动。

抚摸的动作蓦然顿住，指尖触着冰凉的墓碑，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被藏在笑容里：「走吧。」

微风扬起，蓝紫交叠的花束在以冷灰色为主调的墓园里显得分外鲜明。

「林柏，陪二叔去吃点东西吧，」苏彻微微一笑，「你说，吃点什么好呢？西域牛扒还是焗蜗肉？」

「我随意，」苏林柏附和地笑笑，见苏彻心情好些了，便详装自然地问，「二叔，您与妈妈……」

苏彻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问这做什么？」

「我……也仅是好奇罢了。」不明为何，苏林柏竟觉出心虚来。

「好奇心害死猫，」苏彻抿唇，冷冷地，「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

「两份洋葱汤、焗蜗肉、松露，一支冰镇的波尔多红酒，」上等法国餐厅，通过严谨训练的侍应有如机器般机械地重复着菜名，「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就这些。」苏彻松了松领带，声线里尽是惑人的慵懒。

「两位请稍等。」

热气自洋葱汤碗里缓缓上升，朦胧了本就暗沉的室线，苏彻周身的低气压也有了随着热气一同散去的意思。

一直默默进餐的苏林柏在侍应送来红桑子雪葩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苏彻抬起眼皮，不动声色道。

「您与妈妈她……」

「行了，」语气瞬间森冷，「我说过，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苏林柏感到不甘地偏过头，避开了苏彻愈见锋利的审视眼神。

「林柏，你只需要知道，」苏彻掀了掀唇，「今年十月份，你将成为斯坦福的学生，主修商企。」

「你的TOEFL（即托福）成绩优异，六月份我会安排你去新加坡考SAT（即赛达），过了这个，你十月份就可以去斯坦福报道了。」

「我不想去。」苏林柏轻晃着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淡淡回应道。

「什么意思？」苏彻目光一敛。

「对不起，二叔，我不想，也不会出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任性？」苏彻蹙眉，「出国这件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不是任性，」苏林柏接口，「只是，现在的情况，与当初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苏林柏迎上他那冷冽的眸光，坚定地：「我有了，想要认真对待的人。」

「分了。」冷冰冰地，不留一丝余地的语气。

对于苏彻，苏林柏的语气总是强硬不起来：「对不起，二叔，我又要让你失望了。」

「是谁？」

「……」

「那个人，是谁？」

「……」

「你以为你只要不说话，我就无从知道了吗？」苏彻冷笑，「作为苏氏集团未来的总裁，苏林柏，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

指甲陷进肉里，指节已然泛白，苏林柏紧抿着唇，沉默良久后才妥协般说道：「……林炎。」

苏彻缓缓抬起眼皮。

「林炎，我爱他。」

「分了，这事，没得商量，」苏彻不再掩饰语气中的强硬，「二叔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是苏氏集团未来的总裁，是未来商界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你不该，这么轻易被毁掉。」

「……」

「你还年轻，会犯错也实属正常，只要别一错再错……」

「我没有错，」苏林柏正视着苏彻，不输强硬的语气，「二叔，爱一个人，不是错。」

「林柏，」苏彻捋了捋自己淡褐色的刘海，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

「这不是任性。」

苏彻沉默良久后，复又笑道：「你还记得，你初三那年与你交往的那个女孩子吗？想不想知道，当年她为何会选择离开你？」

苏林柏眼神一凛，苏彻说的，是他的初恋。初恋存在的意义，就是无论日后你爱上多少个人，你都不会忘记他（她），他也不能免俗，哪怕现在他已确定林炎就是自己今生所爱，也仍忘不了当年那个笑容甜美喜欢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因为，我把她父母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公司给整垮了，你知道的，这对苏氏集团而言，就像整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她的父亲想东山再起，便为了一张支票跪下来求她，求她离开你。」淡淡地陈述，仿佛不关己事。

「……为什么？」苏林柏哑着声音，「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你真的忘了吗？当年，是谁把我最最疼爱的侄子迷得忘了自己的身份，而拒绝我对他未来的安排，不肯去圣彼得贵族高校呢？」

「……」

「现在这个，也是一样的货色……」

「我不准你这么说他！」苏林柏愤怒地低吼。

「才出餐厅就这样，」苏彻轻笑，「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你给我今时今日的一吼吗？」

「你的素养才只达到这个程度吗？」

「……」

「二叔这人你是知道的，一旦耐心耗尽，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我要你，现在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苏彻冷笑，「分，还是不分？」

「……」

「也许，你是想我出面？」

「……他不一样，」近乎哀求的语气，「二叔，算我求你，别伤害他。」

「当然不一样，」随着唇角扬起的是一抹颇具嘲讽意味的笑，「林柏，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竟还喜欢男人？」

苏林柏讶然：「你……」

「怎么？」苏彻挑眉。

「二叔，你在调查我。」苏林柏沉了脸。

「算是吧，」苏彻也沉下脸来，「刚才的问题，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苏林柏陷入了沉默。

「看来，今晚我是得不到答复了，无论好坏，」苏彻微眯起眼，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透出了危险，「林柏，我只给你五天的时间，五天后给我答复，不则……你也不想他这么快就出事吧？」

五天……

五天！

到底他要怎么做，才能既不伤二叔的心，又不让林炎被二叔无情的手段伤到呢？

Chapter 25

清晨，拉开窗帘，余雾散尽，窗外却不知从何时起飘起了如丝绸般柔顺的小雨，驱尽了在树上栖息的鸟儿曼妙的歌声。

飘渺的雨，驱得散的是鸟儿的歌声，驱不散的是林炎心头上的隐约不安。

重又躺回床上，林炎睁着眼，滞望着顶上雪白的天花板，静静地出着神。

一整夜呢，他都没有回来。

「Love was when I loved you（爱就是当我爱着你时的感觉）（泰坦尼克号主题曲《爱无止境》）——」来电音，从枕下传来。

在枕下摸索着，拿出来，翻开手机盖，看见上方跳跃着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手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却没第一时间说话，像是害怕破坏掉这难得的平静。

最终，是苏林柏打破了这片沉默：「林炎，你在听吗？」

「……唔。」

「我们的事，二叔已经知道了，」苏林柏的声音听起来倦极了，他独自一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又因为不想让林炎担心，而极力压抑住自己平静的表面下一颗狂躁的心，「他的态度十分强硬，坚持要我们分手。」

「……」

「二叔的意思，是要我们分手，而后今年十月份，让我成为斯坦福的学生。」

林炎身子一震，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在这以前，从未遇上过这类事情的林炎，此刻茫然得不知所措。

「林炎，我爱你，」苏林柏郑重地说，「我无法忍受今后的日子，没有你陪在身边。」

「……」林炎默默感动着。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连一夜，都无法忍受。

「林炎，我想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林炎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想过了，能让我们不分开的最好办法，就是离开这里，去一个让二叔寻不到我们的地方，我的卡里还有笔不小的数目，提出来，节省点用，足够我们用上三年五年的。」

「……」

「只是，你愿意吗？」

「我……」林炎犹豫了。设想是很美好的，现实却骨感得很，他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抛下自己还需要人照顾的弟弟妹妹呢？可是，爱情这东西，就像一颗甜美却包裹有罂粟的糖，吃了，会让人上瘾，一旦拥有，就不愿轻易松手。

「你愿意吗？」

「林柏……」尾音轻颤，「这事太突然了，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好吧……」苏林柏答应了，「三天够吗？再多，我怕会……」

来不及。

「……唔。」

把电话挂了，手机被搁置在一旁，苏林柏闭上眼，眉头久久不舒。

三天后再见，林炎，会给出怎样的答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