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全。而且我猜想,那个人不想让你留在这里,不想让你经历这些。”
对上瑞王的视线,简潼垂下眼去,刚刚的不满与委屈也消逝不见。然而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来,映着瑞王的目光
:“殿下,我愿意留在这里,辅佐殿下。从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了什么为我做这些
,我感谢他让我有这十年的平凡生活。而现在,既然已经身在此处,我只想按自己的意志,侍奉我的主公。”
主公?瑞王闻言一愕,随即苦笑。他不知道看似文弱的简潼却有这样坚决的意志。而他又怎能阻止这样的人呢
?
瑞王叹了口气,道:“罢罢罢,随你吧。”简潼露出欣喜神色,瑞王又继续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与冀长同
行吧。”说着转向张冀长道:“冀长,此番你待上几个暗卫,替我去接几个人。”说罢,示意二人凑近前来,
附在二人耳边说了个地名。
张冀长听完,将地名默记在心中,道声是。
瑞王望着二人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便准备下动身吧。一路上不要声张,这个地方更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说起来这其中有一人与简潼颇有些渊源,你去便更方便了。”
张冀长领命应是,与简潼告了退,便转身要离去。
简潼却站住了身子,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殿下,那个人……是谁?”
瑞王望着他,目光深沉地落在在他脸上。然而这样的疑问自昨晚便堵在他胸口,堵得他心口闷痛:“那个人…
…”十年前的事,他不记得了,可是有这么个人,到底是谁,到底做了什么才换来他这十年的安稳生活?“十
年前让我出了赟沛阁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瑞王盯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片刻后才转过头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第54章
金銮殿上,天子震惊,百官哗然,就连一向沉稳克制的童公公也面沉似水,眯起眼睛。
张冀长望着眼前的人,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日他与简潼一道,领着几名暗卫赶去瑞王告诉他的地方。那里是距潋京城几百里远的一处小城,地处偏僻,
城中只有百余户人家。他们一行人一路赶着,终于在第二天日落前赶到了地方。
与瑞王在当地布下的暗卫碰了面,验明了身份,他们才被领到真正的目的地,见到了他们这一次要接的人。
面前那个一头灰白头发,身穿粗布衣服的老人,正是前吏部尚书刘仁风。
骤然间见到这位当初被瑞王秘密送出京城的三朝重臣,如今作这样寻常老者打扮,张冀长与简潼均是愕然。随
即简潼忙抢上前去下拜行礼:“刘大人!刘大人这几个月受苦了!”
刘仁风仍是一副谦和老者的模样,上前扶起简潼,安抚几句,却也忍不住眼眶湿润。
听到外间的动静,帘子一挑,一名姑娘从里间走了出来:“爷爷,可是京中来人了么?”这名女子年约十八九
,荆钗布裙,薄施脂粉,却依旧遮掩不住丽色,正是刘仁风的嫡亲孙女,刘诗筠。
刘诗筠看清面前的人,也不由惊喜,面上却带着些羞怯。京中瑞王派来接他们的人竟是简潼。她与简潼早有婚
约,从前简潼又时常出入尚书府,简潼是新科探花郎,人品学识均是上上之选,她早就芳心暗许,此时乍然间
见到,更是羞得脸儿都红了。
简潼见到刘诗筠也是有些赧然,张冀长见状,心里偷笑,看着众人,又道:“殿下说此间共有三人,不知还有
一人……”
正说着,又有一人从屋外走进来,年三十许,相貌倒是堂堂,只是面上时不时闪过精明神色,张冀长看在眼中
,微微皱眉。
来人进了屋,先想刘仁风行过礼,又与诗筠见过礼,这才转向张冀长与简潼二人:“在下周凯。”
周凯?张冀长闻言身子一震。
这个名字,他曾在一份卷宗上见过。
那夜他行迹败露,又受了伤,若不是有童公公暗中相助,他早已失手被擒。多亏了童公公,他才从皇宫中逃了
出来,也将周凯这个名字带回了瑞王府。
周凯,半年前吏部买官卖官一案中唯一一名未在童公公那份供词上画押的书办。
当夜刑部大牢中抬出十三具尸体,周凯的尸身也在其中。然而十三具尸体均是遍体鳞伤,面容模糊,辨不出身
份。他当时便觉得此事疑点重重,便禀报了瑞王。照此看来,瑞王表面虽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早就派人查探过
了。
而如今周凯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张冀长与简潼对望一眼,均是满腹疑问。然而时间紧迫,他们也顾不上细问,只待三人稍稍收拾了下,便匆忙
启程,赶回潋京。
一路上,张冀长、简潼与刘仁风细谈,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原来自那夜瑞王府得到秘密消息,衮王要剿了尚书府,急忙派人前去,也只救出刘大人和诗筠,星夜将二人护
送出城,在小城中秘密安置下来。
后来根据张冀长那夜在皇宫中探得的消息,瑞王调集赟沛阁中人手,终于查出周凯在下狱之前便知道此次会被
灭口,便事先布置停当,收买了狱卒,用诈死之计逃出命来。瑞王多方查探,终于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将他也
带到小城中与刘仁风居于一处,并着手搜集证据,秘密查办买官卖官一案。
直至今日,西南即将开战,京中也将有剧变,瑞王才将三人接回京中,以此案为隘口,攻讦幕后主使的童公公
,目标直指衮王派系。
终于弄清此事来龙去脉,张冀长眉头却仍拧着。
这是扳倒衮王的大好机会。然而一想到那个人就这样被摆在衮瑞双方冲突的正中心,他便没来由的揪心。他知
道他这样为敌人担心是没道理的,但是……但是每当他闭上眼,那人的身影总是会浮现在他眼前。以及那人的
一举一动,每一次蹙眉,每一次抿唇,都让他挂怀。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这样的感觉压下心底。扬起马鞭,向潋京城驶去。
然而疑问却涌上心头。
以童公公的手段,当初竟没有发现周凯的尸体是假的么?十三名书办供词却少了一份,童公公就没有注意到么
?
于是便有了金銮殿上的这一幕。
在府中安顿好三人,第二日早朝时,瑞王便上疏重申卖官一案,并将刘仁风与周凯宣入大殿。
在看到两人的一瞬间,衮王脸上掠过凛冽的杀气,随即敛起,童公公也一脸阴沉地盯着两个人。
“陛下,老臣是戴罪之身,本不该插手此案。但老臣无故蒙冤,老臣满门四十八口又因此案殒命。灭门之仇,
老臣不得不报!这是老臣与周大人一起搜集的证据,其中记载了三年来此案每一笔银两的来源去路及经手之人
,请陛下明察。”刘仁风呈上账簿,道。
童公公紧抿着唇,一脸冷然,走到刘仁风身边,刘仁风却仍握着账簿,并不递于他。
“爱卿?”皇帝疑惑地开口询问。
“陛下,这账簿绝不可由童大总管呈递。”他握着账簿,紧紧盯着童公公,不放过他目光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只因童大总管便是此案幕后指使之人。”
此话一出,殿中哗然,童公公脸色铁青。
皇帝也是一脸震惊,稍稍收摄心神,不敢置信地望着童公公,最后还是命侍立在侧的柳青函去把账簿取了过来
。
童公公仍站在阶下,一双凤目冷冰冰地盯着刘仁风,面上却微露出丝毫表情。
天子翻看着账簿,越看越是心惊,脸色益发难看,看到最后一把将账簿掷到阶下,沉声喝道:“童僖!你自己
看!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童公公不动声色,弯腰拾起账簿,一页页翻着,一张精致的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大殿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张冀长一直在盯着他,不漏过他脸上丝毫表情。他只觉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亲手翻看自己的
罪证,却仍是面不改色,分毫不露。
翻到末尾,童公公合上账簿,脸上还是一副木然神色,却只是淡淡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刘仁风愕然,铁证如山,这人竟还可以抵死不认?
只听一直未发话的衮王突然嗤笑一声:“刘大人,为了报仇,可真是处心积虑。”
刘仁风转过目光,望着衮王,只见他一脸讥讽的笑:“竟造出这么本假账来。”
“你!”刘仁风闻言大怒,事到如今,这两人还想一手遮天么?
然而他还未说出话来,就被衮王打断。衮王向皇帝躬身,道:“陛下,刘大人本身便是主谋,畏罪潜逃,周凯
也是此案案犯,诈死脱身,这两人拿出来的账本,可信么?”
“你!”刘仁风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怒指衮王。
衮王继续道:“刘大人气童大总管带人问出供词定了他的罪,这才栽赃陷害童大总管。”他又是一声轻笑:“
更何况,当日是童大总管亲自率人抄了尚书府,下令杀了刘大人合府四十八口,更杀了刘大人长子,刘大人自
然恨他。”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更是惊骇。他们只知那夜是衮王派人抄了尚书府,杀了全府之人,更将尚书府烧成白地。
谁知如此狠辣之事竟是眼前这个相貌妖冶的童公公所为!
望着站在大殿中间,面上仍是毫无表情的童公公,张冀长只觉得这人快要将自己逼疯了。
他知道,他不懂这个人。始终不懂。
他到底做过多少事?他到底有多少狠辣手段?他……到底曾在乎过什么?
四十八条人命,他怎能眉头都不皱一下?
尚书府,刘老长子!张冀长心中揪痛。他难道不知道刘府中千金与简潼有婚约?
他望着那人仍挺得笔直的脊背,只觉这人如把刀子般,直剜在他心口上。
“陛下!老臣以性命担保,这本账簿绝无丝毫作假!”耳中听着刘仁风愤怒的声音,张冀长却觉得这些已经不
重要了。
“陛下!这些账目银钱,来来去去,清清楚楚!一查便知!老臣愿以身为质,只求陛下彻查此案,揪住真正主
谋,还老夫一个清白!”
刑部尚书陈景然也出列,奏道:“陛下,臣请旨彻查此案!”
皇帝看看殿中众人,终于道:“也罢,此案便交由陈爱卿彻查。刘大人仍是戴罪之身,在此案未水落石出之前
,暂时与周凯收押刑部大牢。”
陈景然跪下领旨谢恩,随即站起身来,拖着微跛的腿走到童公公面前,伸手拿过他仍捧在手中的账簿,露出森
森笑容,面上的刀疤更显狰狞:“这次我亲自坐镇刑部,绝不会再让人将刑部视作无物,随意玩弄。”
童公公仍是面无表情,对陈景然微微躬身算做回应。
“至于童公公……”皇帝看了看仍笔直站在大殿中央的童公公,道,“童公公亦有嫌疑,此案未查清之前,童
公公暂免去一切职务,禁足府中。”
第55章
下了朝,张冀长拖着脚步走出大殿。
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今天这场戏,看得他精疲力尽。
刘仁风与周凯已被陈景然亲自率人押去刑部大牢,童公公回宫交代些事情后,也回出宫回府,等候发落。
这样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他缓缓走出皇城,却被宫门口的吵闹声吸引。
他远远看见,竟是刘诗筠与简潼,慌忙跑上前去。
早上刘仁风随瑞王入宫面圣,刘诗筠放心不下,便一直守在宫门口等消息。谁知好不容易盼到众人出来却不见
刘仁风的身影。
瑞王考虑到二人的婚约,便命简潼照顾她,此时简潼正一脸为难地说出刘仁风已被押到刑部大牢。
“怎么会……”诗筠只觉眼前一黑。爷爷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今爷爷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却又
被关进牢里……她不敢想象爷爷会在牢里受什么苦。
简潼连忙上前扶住她:“诗筠,你不要担心,刑部的陈大人为人刚正,秉公执法,一定不会为难刘大人的。”
张冀长也急忙赶过去,劝道:“简潼说的对,刘大人是三朝重臣,陈大人定不会为难他。”
诗筠眼泪都流了下来:“可是……可是爷爷他……”她突然抓着简潼的手臂,激动地道:“怎么会这样?瑞王
殿下不是说证据确凿,此次定能给爷爷洗刷冤屈,给我爹爹娘亲报仇么?怎么爷爷又会被关进牢里?”
她似乎突然明白什么,手上抓的更紧,简潼面上露出疼痛的神色,却依旧强自忍着:“又是那个人!对不对?
又是那个人!那晚我在刘府见过他!”
简潼闻言皱眉,好言劝着。张冀长却突然想到什么。
童公公刚刚回内殿交代事情去了,随即便会出宫回府。
他面色沉静,走上前去帮简潼扶住诗筠,道:“诗筠,留在这里也无用,我们还是先回府去等消息吧?想必殿
下会派人关照刘大人的。”说罢给简潼使个眼色,便要拉着诗筠离开。
诗筠被张冀长拉着走,心里正奇怪,心道也只能回瑞王府等消息了。
然而她回头向宫门处望了一眼,看到正从宫门中走出来的那人的脸,却瞬间呆住了。
下一刻,她用力甩开张冀长的手,愤怒地指着那个人:“是他!就是他!”
童公公下了朝后,回内殿交代了些事情,又随便收拾了些随身物事,交由小福子抱着,便向宫外走去。
查过腰牌,刚出宫门,却见一名女子正怒视着他,拿手指着他大叫:“是他!就是他!”
童公公皱了皱眉,看了看女子身边的两人,眉头拧得更紧了。
张冀长看看童公公,心中暗叹一声,还是让他们碰面了。
诗筠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指着童公公怒道:“就是他!那晚我看见了!就是他带着人闯进了刘府!”
简潼闻言身子一震,面上却是苦涩,别过头去,低垂下眼帘,不去看正被指责的那人。
他知道他向来手段毒辣。可是……可是那是一府四十多条性命啊!
诗筠看他如此,抓着他的手臂,激动地道:“真的是他!那时我与爷爷被人护送上马车,匆匆逃命,拐过街角
时看见他了!就是他带人进刘府,杀人放火!”
简潼面上更是苦楚,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诗筠见他这样,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与她有婚约的人,是她未来的夫婿。然而这人面对她的杀父仇人,却毫无动作。她又回头看看另一侧的张
冀长,居然也是同样的神情。
顷刻间,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冰冷了。
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已经进了大牢,还有谁会怜她爱她,还有谁会替她愤怒,为她报仇?
童公公望着眼前这三人,从那女子的话中已猜知女子的身份。
他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便继续向皇城外走去,身后的小福子愣了一下,慌忙跟上。
诗筠眼看着杀父仇人就这样从眼前走过,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闭上眼睛,如果这世上只剩她孤身一人了,那这仇,就由她自己来报吧。
她愤怒地抽出张冀长腰间的佩刀,向正要经过的童公公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