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屋（出书版）+番外 BY 林紫绪

门铃声响起，陆谨言赶过去开门。

随着一阵风一起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大叔，我来了。」范嘉桦笑着进了门，手里提着好几个纸袋。

仅从外表看，没有人知道这个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牛仔衫裤的年轻人不是人类。范嘉桦的本体是一只尚年幼的土狼，人类的外形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外表相当俊朗，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身上带着几分酷劲与悍性，虽然看着年轻，但是他相当有男人味，走在大街上，女性的回头率是百分之百。

「大叔，在等我吗？」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范嘉桦笑着问道。

「没有。」

「在等我就承认嘛，我又不会笑你。」范嘉桦说着，看了看陆谨言的脸，发现陆谨言别过脸去，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喜欢脸红是大叔的特点，还是不要逗他比较好。

范嘉桦把他买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大叔，这个外套给你，天越来越冷了，穿上这个去店里吧。」

「我有衣服，你不要乱花钱。」看着堆了一茶几的吃穿用品，陆谨言皱着眉说道。

「知道你有衣服，添一件新的也不算什么，快过年了，大叔也穿穿新衣服。」在城市里住久了，土狼也渐渐学会了人类的生活习惯。

「我又不是小孩。」

知道大叔又在闹别扭了，范嘉桦暗暗地笑。陆谨言收留了他，却不要任何的感谢，在这个城市立足之后，小土狼总想着报答恩情，他会买下他觉得陆谨言需要的东西。而陆谨言，总是在说着不要的同时，最后一一收下。

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好，这是土狼单纯的想法。

「准备吃饭吧。」陆谨言招呼范嘉桦。

陆谨言把家庭式电烤炉取出来摆好，再把肉片和菜蔬一一摆上桌。范嘉桦去厨房取来了一整套酒具，然后把他带来的酒取了出来，「大叔，来尝尝我买的竹叶青。」

「又乱花钱。」

听着居家男人的唠叨，范嘉桦偷笑，大叔的啰嗉在小土狼的心里代表着关心，他有时甚至故意做些会让陆谨言唠叨的事情。听着那个男人在说话，范嘉桦觉得安心，他愿意大叔多多地表达出情感来。

取出酒具，范嘉桦打开酒瓶盖，把白酒倒入专供烫酒用的小瓷瓶里，再给烫酒用的瓷钵里倒上热水，摆好两个小酒盅。陆谨言在一旁看，说道：「别喝太多。」

「知道啦，大叔。」

肉片在烤炉的铁板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好闻的香味飘散出来，范嘉桦把一块烤好的肉夹给陆谨言，「大叔，来吃。」

「嗯，你也吃。」

喝着酒，两个人，哦不，是一个人和一只土狼妖兽，一起围着炉子吃起烤肉来。

陆谨言照例吃得很少，品味着杯中的竹叶青酒，他在心里暗暗赞叹。范嘉桦越来越会买酒了。原本，这只来自森林的土狼根本不知酒为何物，后来，他去建筑工地打工，跟着工友们学会了喝啤酒。陆谨言只喜欢竹叶青，在他的影响下，范嘉桦学会了喝白酒，常常陪着陆谨言一起喝一杯。

知道了一个人喝酒是喝闷酒，范嘉桦忍着辣，硬是学会了喝白酒，他希望能陪着陆谨言一起，有他在，他不希望陆谨言还是一个人闷着头喝酒。

范嘉桦非常喜欢吃烤肉，知道他的口味之后，当他来时陆谨言总是准备丰富的烤肉给他。在心里，陆谨言把这个年轻人当成弟弟，下意识地在宠着他。望着范嘉桦大口吃肉的模样，陆谨言不禁微笑了。任何人看到范嘉桦吃东西的样子都只会是喜欢而不会讨厌，他看起来很可爱，又帅气。陆谨言想到了他见过的范嘉桦的本体，那是一只比小狗大不了多少的土狼，一身黑色的毛，毛尖是棕色的，这让它看起来似乎是脏脏的，土狼明明是丑丑的动物，头顶有一撮毛，卷起来的鼻尖，湿湿的鼻子，还老是在流口水。变成人形，他却是这么的帅，那股类似狼的悍性让他看起来男人味道十足。

「太叔，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呢？」

「哦，哦。」陆谨言的回忆被打断了，他应了一声，把眼前小碟里范嘉桦夹给他的烤肉送进嘴里。

「太叔是在看我吗？」

「没有。你有什么可看的。」陆谨言否认着，他是不会承认他的心事的。

范嘉桦嘿嘿地笑了一声。

眼看着这个年轻人越来越融入都市的生活，陆谨言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担心好。当初，陆谨言邂逅了流浪到城市的土狼，由于是外来户，又是具备攻击性的动物，范嘉桦一直没有能取得妖兽的临时居留证，没有工作，他只能到处找饭吃加惹事。陆谨言收留了小土狼，让他在曲奇屋打工，范嘉桦就一直住在陆谨言的家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谨言已经搞不清楚是他照顾范嘉桦还是范嘉桦照顾他，他只知道，如果这只小土狼周末不来，他会很失落，很寂寞。

也许，他有一天会离开，并且再也不回来吧。陆谨言这样想着，又凝视起坐在对面的人。范嘉桦长得那样帅气，又很年轻，初见时范嘉桦就一直叫陆谨言大叔，陆谨言曾想提醒范嘉桦其实他比他大不了多少，又觉得他实在还小，面对着朝气蓬勃的他，陆谨言只觉得自己暮气沉沉，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

「大叔又在看我。」范嘉桦停下动作抬起头，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

「才没有。」

「一定有。如果我今天不来，大叔会自己吃烤肉过周末吗？」

「会啊。」

「又骗我。大叔不喜欢吃肉，我知道。虽然不是素食者，不过不是很喜欢吃肉对吧。肉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非常入味，我吃得出来。」想到陆谨言会等自己，范嘉桦的感觉就好得不得了。

陆谨言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确是在等待，在临近新年的周末，他希望范嘉桦能来，他想和他一起度过这个安静、寒冷的夜晚，如果有范嘉桦在身边，他就不会觉得有那么冷。因此，陆谨言下意识地就买了很多肉。如果范嘉桦真的不来，陆谨言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寒夜。就算是有暖气、有灯光、有电视制造出来的声音，他也仍然会不知所措。

晚餐吃完，范嘉桦把陆谨言推出厨房，他自己卷起衣袖开始收拾盘碗和整理流理台。

陆谨言不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到阳台，推开门，打开阳台上的灯，望向夜空。

室外卷起一阵风。香岛位于北回归线上，是亚热带海洋性气候，虽然很少会冷至零度，然而当寒流过境时，风，还是很冷。

陆谨言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城市，夜空下，万家灯火，如星般闪烁，看着看着，他竟然痴了。

正在一个人发呆，陆谨言突然觉得一阵温暖，然后一个声音响在耳畔。

「大叔真不乖，竟然不披件外套就跑到阳台来，着凉了怎么办。」

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抱在怀里，陆谨言有片刻的眩晕感。

「外面冷，大叔，进屋里来吧。」范嘉桦半拖半抱，把陆谨言带回房间。

沙发前的矮茶几旁已经摆好了靠垫，范嘉桦拉着陆谨言坐了下去，他不喜欢沙发，反而喜欢坐在木地板上的软垫上。

发现范嘉桦没有和自己面对面坐着，而是坐在自己身边，肩挨着肩，陆谨言想了想，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喝着范嘉桦泡的新茶，两个人一起看了一会电现，房间里很温暖，偶尔可以听到风吹动窗棂的声音，不知是酒意还是累了，陆谨言越来越放松，睡意竟然涌起来。

望着眼眸半睁半闭的陆谨言，范嘉桦试着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见他没有拒绝，就大胆地靠过去，以往，略带亲昵的举动总是会被大叔推开，今天，他意外地温和。

想了想，范嘉桦轻声说道：「那个……大叔收留我，有时候会觉得打扰大叔不好意思，而且我也应该独立起来，可是我愿意跟大叔在一起，很开心，就算是两个人不说话我都会觉得开心，我想守在大叔身边……」

范嘉桦不知道陆谨言听到这些没有，他只是想说，想要告诉这个人他对他的感觉。

「大叔，大叔……」

陆谨言眼皮一跳，嗯了一声。

「大叔累了吗？要不要去睡？」

「再等一会……」

陆谨言留恋着身边宽厚结实的肩膀，留恋着范嘉桦带给他的温暖，暂时不想分开。

「嗯，大叔，过年的时候你还要开店吗？」范嘉桦问道。

陆谨言想了想，「不，我已经贴出通知了，店里休息三天。不过，我得把订单都做出来，要赶制一批巧克力。」

「我来帮忙，」范嘉桦马上说道，「我帮大叔准备果仁，打下手，我会做好。」

「嗯，你来帮我吧。」

两个人笑起来，目光相遇之后，又匆匆避开，都唯恐对方猜出自己的心思。

「大叔，休息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看电影吧。」

陆谨言想了想，的确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轻松过了，他点头，「好啊。」

「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吧，然后看电影，好不好？」

「好啊。」

范嘉桦笑眯眯的，心情愉快极了。

陆谨言，这个内向羞涩又有点别扭的男人，他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小土狼在向大叔提出初次约会的邀请。

番外：两个客人

已经确定了曲奇屋将要结束，不仅是店主不舍，在店里打工的乌咪也十分不舍。小松鼠在曲奇屋工作了近一年，已经深深爱上了这间制作甜点的小店。

了解店主要结束的原因，乌咪尊重店主的决定。

「很抱歉不能让你再打工了。」

乌咪听到陆谨言的话，忙连连摇头，「不，不要这么说。」

「真希望能再一起工作一段时间。」

这也是乌咪的希望。如果能再多留一段日子也好啊，可惜不能够。

「将来，到『珍珠』来吧，我做最好的蛋糕给你。」陆谨言热情地邀请道。珍珠——是陆谨言将要去工作的一间大型甜品屋的名字。

乌咪微笑着点头，「一定会去。」

「在店还没有结束之前，让我们做好每一天。」

「是！」

在结束营业倒计时的那段日子里，陆谨言和乌咪仍然向以往一样，准时开店，制作各式甜点，热情地招呼客人，并没有任何改变。

这天下午，乌咪正在向几位顾客推荐新品抹茶慕丝蛋糕的的时候，店里走进了两位客人。

两个男人。

乌咪问候过客人，然后继续向先前的顾客做着说明，眼角不时瞄向新进的顾客，留意着客人的目光，准备着提供介绍。同时乌咪心里也在猜测着，男人进店来，是买给自己吃？还是准备送人？这两个男人是什么关系，朋友？同事？

先前的顾客选定了蛋糕和曲奇饼干，付过款之后离开了。乌咪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新客人的身上。

年长些的男人表情轻松，态度也较为随意，目光四处打量，并没有落在某个固定的地方，似乎并不是要买的人；年轻些的男人，看起来跟乌咪的年纪差不多，绷着一张脸，目光扫过橱柜里陈列着的甜品。

「有什么喜欢的吗？小君。」年长的男人问道。

「没有！」被称做小君的男人回答道，语气很严肃。

「你不是喜欢甜食的吗？」

「不是！」

年长的男人见乌咪注视着他，笑了笑，似乎对被否定的情况并不在意。乌咪察觉出来，这个小君似乎是在故意闹别扭。

「蜜桃慕丝，喜欢吗？」

「讨厌！」

小君干脆的回答让乌咪又惊讶又想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讨厌蛋糕还是讨厌人。

「那么香蕉派呢？」

「讨厌！」

「柠檬水果蛋糕？」

「讨厌！」

「苹果乳酪蛋糕？」

「讨厌！」

接连被拒绝了，乌咪看到年长的男人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仍然气定神闲，继续看着陈列柜，挑选着目标物。

乌咪知道顾客并不是针对店里的蛋糕，但是他怎么也要努力一下，向客人介绍这些甜点的好味道，于是乌咪走近了年轻的男人，轻声问道：「请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口味？」

小君，挑起眼帘斜看了乌咪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乌咪并没有气馁，继续说道：「那么曲奇饼干、蛋塔，或者水果冰，也都不喜欢吗？」

乌咪宽容的态度让小君的表情缓和了，眨着圆圆的黑眼睛，小君和乌咪对视了一会，然后偷眼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男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反正现在我不想要。」

「没关系。」乌咪笑了笑。

眼前俊俏的男孩如此温柔地对自己，小君有点内疚了，转而一想，他内心又坚持起来。

这时，乌咪又说道：「请问你们是要买礼物送朋友，还是打算自己吃？」

小君一听立刻对乌咪说道：「我跟他才不是『我们』。」

乌咪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两个人明明是一起来的，又相互认识、对话，怎么小君又会这么说呢？

「那么请问你们是……」

小君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对乌咪说道：「他是『凯子！』」。

凯子！乌咪顿时瞪大了眼睛。

「如果那位先生是『凯子』的话，你难道不应该尽量多买东西让他花钱吗？」

看到乌咪惊讶的表情，小君觉得很得意，果然小店员没想到那家伙原来是这种角色。随即，乌咪说的话就让小君有想抓狂的感觉。

小君握紧拳头，「我才不要花他的钱！」

「但是你明明说他是『凯子』，难道不应该削『凯子』吗？」

「他！」小君嘴里蹦出这一个字，然后就没了下文。

乌咪觉得这两个男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年长的男人走了过来。乌咪注意这个「凯子」仿佛是上班族，西装革履，仪表不凡。能被称为「凯子」，应该还是蛮有钱的吧。

「现在有想要的蛋糕了吗？这家店很有名，我特地带你过来。」

「没有！」

「都不喜欢？」

站在一旁的乌咪觉得男人的这句话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宠爱，他似乎完全了解小君的别扭，他并不介意。

其实是在宠着小君吧。乌咪这样想。

「那么你喜欢什么呢？」男人问道。

「这还用问！卷心菜、鸡毛菜、大白菜、小油菜！」小君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时，乌咪的身体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啊，你是兔子。」

男人倏地看向乌咪，眼中闪过的责备让乌咪顿生悔意，不管能不能确认对方是妖兽同类，首先这种说话方式就不对。

小君对乌咪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乌咪胀红着脸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失言了。」

「什么兔子！」小君不满地斥道。这时，男人伸手搭上小君的肩膀，似乎是要劝导他不让他发脾气。

「因为我是松鼠，我刚才……」

还不等乌咪说完，小君就惊讶地打断他，「你是松鼠！」

乌咪老实地点头，「是的，我是松鼠。」

小君一下子笑开了，一改刚才的冷淡态度，热情地抓住乌咪的手，「啊，你是松鼠，你是松鼠。没错我就是兔子，我是兔子。」

看到小君脸上洋溢的笑容，乌咪发现，原来这么笑着的小君很可爱，很阳光。

双方都是妖兽，小君和乌咪迅速拉近了距离。

「不喜欢蛋糕没关系。」

这时，小君笑着说道：「不是，我喜欢，喜欢的。」话说出口，小君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心虚地扭脸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男人。

「真的没关系。」乌咪再次说道。

小君开始挑选蛋糕，不时向乌咪询问，乌咪耐心地一一向他介绍，又请他试吃。

挑选了软牛油、巧克力和果仁这三种不同口味的曲奇饼干，小君又选了樱桃派。结账的时候，男人站在了收银机前，当他取出钱包时，小君拉住了他。

「我自己付。」

男人微笑道：「还是我来吧。」

「我有钱！」小君的态度很坚决。

「怎么能让你付呢？」

「怎么能让你付！」小君不客气地将男人顶回去。

乌咪的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转着，他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明明认识，却又表示不是朋友；明明说了是凯子，却又不愿意花他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