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槐风不理他,“嗯,顺便拿点火来。”
顾小橹明白过来了。“好,我再带点肉出来,我们烧烤。”
季槐风:“……谁说要烧烤了?我们烧些木炭,留着冬天用。”
顾小橹:“烧柴和木炭还不是一样?”
季槐风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猥琐而贪婪:“木炭好点着,也比柴火轻,我们烧好了以后,还可以卖给那
些赶远路的人,哈哈哈……”
他才“哈哈”了两声,顾小橹就一溜烟不见了。
季槐风说烧炭,顾小橹其实并不知道木炭是怎么烧出来的,他还以为所谓的烧炭就是点一堆火把木头烧着了就
行了呢。
顾小橹把自己对“烧炭”的理解之后,遭到了季槐风的严重鄙视。
顾小橹摸头:“难道不是吗?哦,我知道烧炭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在屋子里烧木炭自杀。”
季槐风:“……”
他坚信以顾小橹的智商,是绝对无法理解烧炭这样复杂的过程的。与其辛苦地解释半天,还不如亲身示范。
对于某些别的问题,大概也是用这个办法比较好解决……
季槐风先在地上挖了个大约一尺深的长方形的坑,坑的宽度正好够把刚才砍好的木棍平放进去,坑的边。季槐
风在坑的两边先搭了两根梢短些的木棍当作支架,然后才把其余的木棍挨个垒在上面,垒成了一个小木头山。
做完这些之后,又往木头下面的坑底下放了些干草和细的树枝;找了些宽大的树叶盖在那堆木棍垒成的小山上
;最后在树叶上面盖了结结实实的一层土。
于是他们跟前多了个坟墓似的小土包。
顾小橹嗤笑:“从前似乎有个女人喜欢埋花啊草啊什么的,你埋木头,和她倒挺般配。”
季槐风白他一眼:“那女人叫林黛玉,她只是随便埋一埋,我不但埋,还要烧——”
顾小橹惊奇得很:“哇哇哇你连人家的名字都记得!喂,你不是真的喜欢人家吧?”
季槐风无可奈何地想:老子不但记得林黛玉,老子还记得芙蓉姐姐和凤姐……
木柴堆上的土都埋好了以后,因为之前的土坑边上已经挖了一条沟,所以在外面还能看到架起的木柴下面的干
草。季槐风把顾小橹带出来的一点火种放到了干草堆里面,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吹风。不久之后,一股浓浓的白
烟从下面冒了出来,火烧着了。
干草燃起之后,季槐风又往下面塞了些干的细枝。里面的火越烧越旺,渐渐地把刚砍下的生木也烧着,土堆的
缝隙间有细细的烟冒了出来。季槐风打个响指:“行了,待会儿我把洞口堵上,我们就等着明天来收木炭吧!
”
顾小橹半信半疑,实在不明白木头在土下面烧怎么就能烧成炭了。但是看看季槐风那个胸有成竹的样子,将就
着信了。
“也好,我们正好把木炭放在藤筐里面卖,就说买木炭送筐好了,单卖的筐定价再高点,他们肯定更加乐意两
样一起买!”
季槐风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时天已经渐渐暖了起来。藤萝上的露水也早干了。季槐风看着顾小橹很艰难地把藤一根一根地从树上扯下来
,原本想说你别干了让我来就好。忽然又想起顾小橹曾经说的那番话,又不吭声了,只加倍拼命地用力扯,力
求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扯下来足够的藤。
谁知他这样大扯特扯了一阵,顾小橹突然说:“你慢点,这地方每年长出来的藤就那么多,你扯坏一根就少一
根了。”
季槐风泄气地放慢动作。顾小橹居然还学会可持续发展了?
两人扯了半天,终于扯了老大一堆藤下来。顾小橹一根一根地捡出来,摘掉上面的叶子,然后把每根藤都卷成
一个小圈圈,绑好了扔进原先带来的藤筐去。季槐风依样画葫芦照做,问:“要带回去编吗?”
顾小橹摇头:“刚摘下来的藤哪能马上就用——这种藤生的时候很脆的,容易断,要先在水里煮过才能用来编
东西。”
“哦……”
“对了,”顾小橹举起从藤上摘下来的一个嫩芽:“这些嫩芽嫩叶子收起来,我们晚上煮汤喝。”季槐风把一
个嫩芽放进嘴里嚼了嚼,又马上吐了出来:“苦……”
顾小橹在地上铺了几片很大的树叶,把嫩芽都拢在上面,狡黠地笑:“煮熟了就不苦了。一天到晚都只吃肉会
便秘的。”
……
季槐风:“……哦。”
“这个藤下面还有像红薯一样的东西,也能吃的。不过就是长得很深,不好挖。”
季槐风回味一下那个叶子的味道,想想还是算了吧。现在又不是打不到野兽,何必那么辛苦费劲地去挖个又苦
又没营养的东西。
摘叶子和整理藤看起来简单,事实上花的时间更多。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直做到天快黑了才把所有的
藤都卷成圈圈放进筐里。其间季槐风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回去看一次他们的炭坑,根据坑上土缝间冒出的烟的大
小决定是开着还是堵上通风口。到黄昏时分土上的烟还在一直往外冒,季槐风叹气:“看来要等到明天才能全
部烧好了。”
顾小橹蹲在土堆边,不肯动了。
“你说,会不会有人半夜里来偷走?”
季槐风汗:“没人会那么无聊来偷这个吧?”
顾小橹:“怎么无聊了?能换肉呢!我……我要在这里守着。”
季槐风开始后悔了。
“没事的,就算被偷了我们再烧啊,你看山上的树那么多,我们烧一窑炭才砍几棵树啊?”
顾小橹蹲在地上画圈圈:“可是这里的就能换不少肉,没了就没有了……”
季槐风深深地觉得,自己应该把烧炭的坑挖到镇子里去的。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顾小橹的脚上就像长了个吸盘,怎么挪都挪不开。
“可是就算没有人来偷,万一夜里烧过火了,我们明天来不就只能收一堆灰吗?”
季槐风真想吼一句:不就一窑炭吗!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吗?大不了明天老子再给你烧!
但是他吼不出来。他好声好气地说:“我把通风口堵上,只留下一点点,这样烧起来就慢了。”
顾小橹:“可是我还是担心……”
“哟,你们这是在烧什么呢?”影帝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插了进来,“叫化鸡?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只?”
顾小橹继续画圈圈:“木炭……我们在烧木炭,烧木炭可以换很多肉……”
影帝正要开口,季槐风飞扑过去,凑近他耳朵一阵嘀咕。影帝点点头,说:“对了顾小橹,我今天出来的时候
看到你家在冒烟,你的火塘是不是没看好?”
影帝话还没说完,顾小橹就一溜烟不见了。
季槐风由衷地朝影帝竖起大拇指。影帝哼一声:“你有种就在这里看一晚上。”
季槐风也哼了一声:“我不会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着挑衅地看了影帝一眼,“因为我要留着它保护
小橹。”
影帝脸上满是厌恶,“你到现在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我真想找个尺子量量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季槐风扔给他一个非常厚脸皮的笑:“不是脸皮厚,是知错能改。”
他不说则矣,一说影帝就炸毛了:“错?!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好啊,为什么不把当年你做过什么都跟他说清
楚?你这样骗他,哪里有半点改过的样子了?我知道你不敢——你要说了,别说他还会不会收留你,没准他还
会一刀劈了你!”
季槐风硬着头皮说:“哦,你既然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说?我又没堵上你的嘴巴!你去告诉他啊,去啊!哼,
别说你不敢!”
影帝义正辞严:“我不像你。我宁可他永远什么都想不起来,那样他好歹能过开心点!”
季槐风突然“噗”地笑了。他走过去拍拍影帝的肩膀:“兄弟,这不就对了。你看,我们想的不都是一样的么
?现在我们除了一条命,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记着以前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影帝斜眼,用看一条毛毛虫的眼神看了看季槐风,然后把他的手坚决地扯了下来。
季槐风再拍,仿佛是有意要讨好似的:“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小橹的什么人,但是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对他好。
你看,咱们既然是一条路上的,都想为了他好,那从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咱们谁都别再提——以后就一
心一意地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的手再次被影帝坚决地扯掉了。
“这里没有人跟你是一路的。也没人要跟你好好过日子。我最后重复一次,这地方,不欢迎你,滚。”
沟通的尝试再次失败了。季槐风叹口气,转身大步向镇子里走去。
“我滚不滚,要等镇长说了算。”
影帝咬牙跟着走进去,说:“不用等镇长轰你。我看用不了多久小橹就会先把你轰走。”
季槐风想起顾小橹说过的那些话,心里一凛。
这时天还没黑,街上还有些人在走动。镇长已经宣布了季槐风已经开始接受入镇考核的事,他们看着季槐风的
眼神很明显地多了些不怀好意。
季槐风走的每一步路,都有十几双雪亮眼睛在盯着。
季槐风暗暗叫苦。他想自己至少应该在镇外呆到天黑再进来的。
他一边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镇定,一边在脑海中拼命地回想镇长家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镇规,然后在想到它们
的时候,在最短的时间内协调好身体的动作,以免触犯。
“每个合法居民自建的房屋周围三米的范围内的土地归屋主所有,屋主有权宣布任何他人在其土地上的活动为
非法。”
季槐风侧着身子走在本来就不宽的街道上,尽可能地踩在中线上,免得不小心踩到别人的“领土”。
“每个合法居民有权在领土上种植作物,作物的生长受镇规保护。”
季槐风小心地跳过每一棵可能会被他踩在脚下的草。因为现在每个人都有可能声称这些随便长出来的杂草其实
是他们的“作物”。
顾小橹家离镇口其实不算远,但是他这一路简直就像跋涉了万水千山。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路,心里还在惦记着:刚才影帝说的话根本就是骗顾小橹的。按照顾小橹的性格,发现自
己被骗了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马上冲回来找人算账。现在他回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是连影子都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这当中的可能,眼前看到的一切就先解答了他的疑问。
10.今夜难眠
季槐风呆住了,赶在他后面走上来的影帝也呆住了。
顾小橹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地蹲在他的房子前面。他的房子就像是被人泼了墨一样,整个里里外外都黑了。房顶
上还有一缕缕的轻烟升起来。
顾小橹的前面放着半口黑乎乎的锅,一只黑乎乎的铁碗——显然是他在火烧过之后从废墟里捡出来的。
季槐风和影帝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呆呆地蹲在地上的顾小橹。片刻之后,季槐风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候应该和
顾小橹说两句话,对刚刚发生的不幸有所表示。
至于这场火烧起来的原因……他们两个都认为还是不要问的好。
事实上顾小橹的小房子烧了,季槐风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他甚至还有些暗暗高兴——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
把自己的房子盖得大一些,然后名正言顺地请顾小橹进去住。
只不过起火了那么大一件事,镇上的人居然没一个肯出来告诉顾小橹一声,也没一个肯动手帮忙灭把火的。就
因为大家的房子都隔得挺远,他们吃准了火势不会蔓延到他们那里去,于是所有人都装作看不见了。
季槐风稍稍觉得有点心寒。不知道顾小橹心寒了没有?
然而顾小橹只是呆呆地蹲在那里,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顾小橹听到有人走近,头也不回地问。他的声音太过冷静,季槐风反而有些始料不及:“额……先听坏的?”
“房子烧了,里面的东西全烧了。呃……肉也全烧了。”
季槐风默然。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顾小橹后面,正想拍拍顾小橹的肩膀。顾小橹忽然又问:“你就不想听听好消
息吗?”
季槐风只得配合地问:“那……好消息是什么呢?”
“厕所没烧。哈哈哈——”
季槐风:“……”
到底是隔了三年没见了。有时候他实在没办法理解,顾小橹究竟在想什么……
他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顾小橹却已经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财散人安乐!
反正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徒弟!来,我们把它推了,盖个新的!”
季槐风:“……好。”
不知道为什么,顾小橹越是这样满不在乎,他就越心疼,越想扑过去抱住他,跟他说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
他想抱着他,用最温柔的话劝他和自己走,不要再留在这个地方。
顾小橹单手指天:“我们盖个比镇长的还大的房子,哈哈哈——”
季槐风默默地走上前去,走进已经烧焦了的房子里最后一次检查看还有没有能拿出来用的东西。他看到石缸里
的肉虽然都烧成黑糊糊的一片了,但是那口缸还是能用的,就拖了出来。之后随手扬起白天借来挖坑的铁铲,
朝屋顶狠狠砸下去。
顾小橹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盖起来的房子,季槐风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它夷为平地。
这期间影帝说:“你们就算现在马上动手,房子也是盖不好的了。小橹,你今晚先到我那凑合一晚吧。”
顾小橹说:“我没肉给你。”
影帝非常慷慨:“先欠着。等你有的时候再还。”
顾小橹点头:“哦。那我徒弟怎么办?”
影帝:“他可以睡厕所。”
顾小橹想了想,说:“我出两倍的价钱,今晚我和我徒弟睡你那里,你去睡厕所。”
影帝的脸僵了一边:“……”
季槐风的脸阴沉了半天,现在总算透了点阳光出来。
“他那房子不小了,我们三个人挤也可以的。”
影帝剩下那边脸也僵了:“喂!那是我的房子还是你的房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季槐风摊手:“当然如果你真的愿意睡厕所的话那就更好了。”
影帝甩手冲进屋去关了门:“老子后悔了!现在给我十倍价钱我也不让你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