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倾城 上——王然婷

七拾起扇子，点了点头。

眼泪在林静禅的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流出来，接着笑笑说：“再怎么风光，这也是个下九流的地方，我就算再怎么清高也始终是个妓女，宰相大人却和我这种人计较起来了。”

“宰相大人吃醋了呢。”七依然笑着，“真不知道那墨将军有什么好，姐姐竟然如此痴情，那么多王孙贵胄都拜倒在姐姐的石榴裙下，又何必在乎这一个呢？”

“就因为他没有那么贱。”林静禅仰天笑道，“繁荣永远伴随着腐败，那些有钱王公大臣公子哥们，除了钱和那身皮囊，还有什么？至少墨非有心！看他打胜仗威武还朝，看他为了搬倒俞敬之费劲心血，看他为了救淳于漫绞尽脑汁，看他的喜怒哀乐，我真想跟他一起分享，可是站在他身边的人确实菊一文，一个男人……”

七抬起衣袖拭去林静禅眼角的泪水安静的说道：“贵族都喜欢男色的，但是看当朝宰相和将军的爱情故事不是更有意思么？听说过养娈童的，听说过养男娼的，都是贵族的玩乐罢了，我到还真想看看墨将军和他哥哥还有菊宰相的风流故事呢。”

“想我林静禅不为权势所动，不为金钱所动，看来今生却要为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所动了，上天真喜欢愚弄世人。”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次日，七很早便起来梳妆打扮，然后径直向皇宫走去，他没有坐轿子没有骑马，天空没有太阳，依然是闷热闷热的，但是很多人都透过自家窗户看着这个美丽妖艳的男娼，因为他们平时很难看到他，他的价钱太高了。他很容易就通过了守卫，因为出来迎接他的是石苍澜。

“陛下说过很多次想要见见贫道的师弟了，你要不要换上道袍？”石苍澜看着七鲜艳的袍子，这种袍子可以充分的显示他的职业特征。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石苍澜继续在前面走，默默的说道：“皇帝不喜男色。”

“那是因为他没见过我。”

“七，”石苍澜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充满了请求的神色，“别乱来，跟我回问鼎山吧。”

七没有看他，继续向前走：“你回不去了，我更是回不去。”

皇帝专门在御花园里开辟了一个别宫给石苍澜修行炼丹用，自从皇帝服用了他的丹药后，精神越加的好了，于是经常来到这个别宫听石苍澜布道，今天清晨古稀早早的就来到了别宫，没想到他的御用禅师不在，下人说是去接他的师弟了。古稀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位花大价钱都未曾找到的道士是个什么样子，就在别宫里随便看看，等着他们回来。

一行人见皇帝在别宫中赶忙跪拜，古稀给石苍澜赐了座，却愣愣的看着七发呆，然后开口到：“朕以为爱卿的师弟也是个道士，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石苍澜一时语塞，七低着头跪在地上开口道：“回陛下，草民只是俗家弟子罢了。”

古稀皇帝听到这声音十分的悦耳，声音温柔细致却不流于脂粉味道，于是走上前去，拌起七的脸，看了又看，说道：“朕此前可曾见过你？”

“回陛下，没有。”

“可朕为什么觉得见过你呢？你很象一个人，尤其这双眼睛……就连眼神都那么象，但是这个人是谁呢？朕怎么想不起来了呢……”皇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陛下！”石苍澜赶忙上前搀扶，将皇帝扶进内室休息。

七在厅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他说：“不用担心，我不过就是多用了点摄魂香。哼哼，你说如果当今皇帝跟一个男娼鬼混，会有什么结果？”

“你别乱来！这么多年了，该忘记的就要忘记了。”

“很多事情在心里一扎下根，就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了。”

正在这是，传事太监的声音响澈别宫，原来是皇子夜玄带了侍从过来，石苍澜跪地迎接，七却只起身妩媚的笑笑，“参见皇子殿下。”

夜玄心里有些不悦，原本听说秀啬坊的名妓进了皇宫，自己着实兴奋了半天，立刻跑了过来，见到的却是这般眼熟的一个人，恨不得用白眼球看死七：“既然知道我是皇子，还不下跪？！”

“上次城外相见也没有跪拜吧。”

“师弟，快跪下！”

“我说这般眼熟，原来见过了，姿色是不错，不知道会不会象灵冰一样死的那么惨呢！”夜玄咬着牙齿，伸手扳过那张美丽的脸，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杀气。

“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石爱卿，给朕一些丹药服用。”

“陛下，这些丹药不可过多服用……”

“朕要些丹药都不行了么！”古稀走了出来，看着夜玄那犀利的眼神，皇子赶忙放了手，给父皇请安。皇帝怒道，“夜玄！你平日里在皇宫内胡来我也就不管了，竟然跑到着别宫来胡闹！”

夜玄低着头，没有出声，皇帝服下丹药后继续说：“整日里跟个质子鬼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都做了什么么！！还不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儿臣知错了，儿臣告退。”说罢退了出去，忿忿的走了。

回到寝宫不免有大发了一番脾气，正巧夜残过来，看着收拾残局的伐蛇，悄悄问道：“什么事情发这么大脾气？”

伐蛇无奈的看着夜残答道：“没什么。”

“上次私自出宫的事情么？”

“你怎么知道？”

“虽然你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纸包不住火，大家都有眼线，这偌大的皇宫里出点什么事情能没人知道呢？”夜残笑着说。

“上次我们遇见了秀啬坊的男妓。”

“皇兄盯你盯的这么严啊？”夜残嘿嘿的笑道，“难不成这次你又私会那小妖精去了？”

“殿下不要玩笑了，他只是个朋友罢了，这次却是皇帝召见的……”伐蛇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他的质子身份，他在皇宫里也不宜多说话。

夜残叹了口气：“我要是有这么忠心的奴才该多好啊！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被父皇责备了。虽然上次出宫他也发了脾气，但很明显那次是冲你，而这次火那么大。”

“你来看我笑话么？！”夜玄走出房间，夜残看到满地被砸碎的瓷器。

“皇兄，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多疑了？”

“天天生活在你们这群人的眼线之中，你还要怎么样？”

“你不是也有那么多眼线么？”

夜玄冷笑道：“我不过是没你隐藏的好罢了！”

“殿下！”伐蛇忙说道，“二皇子，殿下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一时生气而已。”

夜残看了看他们，静静的离开了夜玄的寝宫，回到自己的寝宫，这时一只鸽子正停在他的书房里，他伸手拿过鸽子，取下绑在脚上的字条，几个字赫然纸上：安分守己。落款是一个漂亮的菊字。

夜残看完自条随手扔进了书房中的香炉里，字条燃烧了起来。

二十二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怎奈那古稀皇帝早就不早朝了，近日得了那秀啬坊的男娼后，更始渐渐冷落了皇后，再加上原本就喜好男色的夜玄，皇宫内院充斥了情欲的味道。

这一日深夜，七披散着凌乱的长发被皇宫中的马车送回了秀啬坊，林静禅在门口迎接他，因为太晚，客人们都散了。姑娘们也都已经休息了，只有这两个人一前以后的走进了院子。突然一阵风吹过，吹的院中竹叶沙沙作响，一大片的黑云遮住了明亮的月光。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从房檐上迅速的飞了下来。

“是谁！”林静禅叫道。

那黑影被发现后，立刻朝她扑了过去，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冲林静禅扎了过去。林静禅从小学习舞蹈，身轻如燕颠起脚尖向后躲闪，可毕竟没有学过武工，不敌黑衣人，眼看要被刺中，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向后一拽，自己被挡在了那个人的身后。这个人利落的拔出腰间配剑和黑衣人对峙起来，几翻回合，他既要保护身后的女人又要对黑衣人还击，并且迅速的占领了有利的地势，将七也一同挡在了身后，林静禅好生佩服这个人。

那黑衣人飞身而起，手中暗器放了出去，被这个人的剑挡开，却也露了个破绽，黑衣人忙从靴中拔出一跟三尺长的钉子飞身向七刺了过去。

林静禅眼看七就要被刺中了，此时又一阵风，墨色的云被刮开，明晃晃的月光洒向了地面，那黑色的钉子瞬间被定住了，黑衣人也定住身形，直愣愣的看着七。

“主子！”阿丑护着林静禅，看着那钢钉抵着七的喉咙。

在月光中，那乌黑的钉子掉在了地上，黑衣人扯下面纱，原来是个女人，大大的眼睛有些浑浊，此时却充满了泪光，单膝跪地颤抖的叫道：“王上，您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来，您没有老呢？”

说着那女人已经泪流满面，边上的阿丑和林静禅都不知道这种场景自己该做什么。而七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那女人。

“王上，您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吴清影啊！我是您的御前将军啊。二十年前我因为私事没有来得及去救您，等我到了荒漠只看到烧焦的房屋和尸体……”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男娼而已，我今年也还不过二十岁。”七冰冷的说道。

“怎么会呢？这张脸……”

“住口！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吴清影被七的呵斥声震慑了，没有再说下去。

“主子，这就是我在城外发现的那几伙人中的首领。”阿丑提着剑站到了七的旁边守护他。

“淳于漫的母亲吧？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来这里找谁？”七转过身，不再用那张漂亮的脸看她。

“我来找菊一文，半年前我本想杀死他和墨非，为王上报仇，结果被逃脱了，这次我想抓住菊一文，救出我的女儿。”

“菊一文早就走了，这样吧，我帮你救出女儿，你暂时先不要有任何行动。你手里有多少人马？”

“几千人马。”

“哼，连个清洲太守都对付不了，还指望你复兴新月国么？！”七甩了下长袖平静的说道。

“你到底是谁？！新月消失了至少二十五年……”

“多招些人马吧。”七再次打断她的话，“新月虽然被屠灭，但当年王上的宝藏应该还在你手里吧，用掉吧，王上二十年前就死了，没人来享用了。”

吴清影再次落下了泪水：“尊王上的命——不管你是不是。”说完飞身消失了。

“你是清洲府的人吧？”林静禅看着阿丑问道，“我记得几个月前，你来搜查柳然婷！”

“林姑娘，好久不见。”阿丑行礼道。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你叫什么？”

“张阿丑。”

林静禅笑道：“好生奇怪，明明挺英俊的一个人，却叫了这么个诨名。”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啊，真是失礼了。”林静禅脸上一红忙说道，“你和七是朋友？”

“不，七公子是我的主子。”

林静禅看向七的方面，却方向那里已经没了人，只听见一声关门声，便小声问道，“那么你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

“从哪里来？”

“不知道。”

“他到底是不是太守枫落的谋事呢？”

“不知道。”

“……木头！”林静禅有些生气白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却看到阿丑为了救自己，袖子被吴清影划破了，忙伸手去脱阿丑的外衣。

“林姑娘！”阿丑晃了手脚，这么大从来没有女人如此亲近他。

“我帮你把衣服补好吧。”林静禅温柔的说，“躲什么呢？我这种风尘中的女人，你是不是嫌弃我？”

“怎么会？我不是那个意思。”阿丑红了脸，顺势脱去外衣。林静禅笑了笑说道：“小时候学这些琴棋书画，学不好就被打，长大了要接客，不接也要被打，后来大理了秀啬坊成天和那些色鬼纠缠，公子哥们都舍得给钱，却从没有救过我，你是第一个。”说着，她垂下了眼睛。

“好了，我走了，谢谢你今天救了我，衣服明早就能还你了。”说完，林静禅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只剩下阿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站了半天。

第二天清晨，七唤了阿丑到房间里来。阿丑看到桌子上放着自己的衣服，随手拿起来，看那细密的针脚，一时间失了神。

“对林姐姐动心了？”七贴了过来问道。

阿丑恍然间回过神：“主子说笑了，我一个下人怎么配的上。”

“将军之子还配不上么？”

“主子不要取笑了。”阿丑说着穿好衣服。

“谢谢你为我保守秘密，没有对林静禅说。”

“作为下人少说话是应该的。主人的秘密也是不该知道的。”

七妩媚的笑着凝视着阿丑棱角分明的脸：“如果在战场上，你会很优秀的。可惜你跟了我，就只能是个影子。  对了，我昨天在皇宫里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别宫，我今天打算去看看，你不要跟着我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这……”

“你陪陪林姐姐吧，免得她整日只想念那个墨非。”

皇宫里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就是有个别宫闹鬼，人们管那个宫叫做鬼女宫，相传二十几年前曾有个异族的妃子住在这里，那时候这个院子叫做祥云宫。这个妃子深得皇帝的宠爱，但是却没有几个人见过她，后来众大臣都说她是鼓惑皇帝的妖女，要赐死妃子。皇帝迫于压力，只得赐死了这个妃子，少数人只在下葬的时候见过这个美丽的妃子，传说她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

后来这里祥云宫里就被冷落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两个老宫女守着院子。但是十几年后却经常有巡夜的宫女或者护卫见到有白色长发的女人在夜间徘徊在祥云宫的附近，还经常在夜间听到女子的笑声，有时甚至是读书声。

于是人们都说是那妃子的鬼魂回来了，从此人们叫这个庭院为鬼女宫，全部敬而远之。

七来到皇宫，古稀帝去了皇后那，这是自从皇帝见过七之后第一次去皇后那里。七在石苍澜的别宫里待到傍晚，也没见石苍澜回来，想必陪着那皇帝和皇后还有小皇子一同游玩去了。太阳西沉，他便打算回秀啬坊，路上很安静，没人打扰他，下人们都知道他是皇帝近来的新宠。

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有星星出来了，月光也开始明朗起来，他加快了脚步，却在拐角处停了下来，看了看那里很黑，他有些好奇，于是转了进去，这时一队巡夜的卫兵经过，队长对他说：“再往前就是鬼女宫了，晚上还是不要走近为好。”

七谢过这名守卫，继续向黑暗中前行，一阵风吹过，有些阴冷，他站在已经掉漆的红色大门前，尽显苍凉，他伸手推开大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院子里满是落叶和蜘蛛网，许久没人住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