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音门主。”苏若唤了一声。
那人闻声回首,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全,开口道,“你是何人,我并不认识你。”
苏若笑道,“鄙人姓苏,名若,字临渊。”
羽音一愣,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而后道,“听闻徵青曾败于你手,我才亲自出马,不想还是输了,你甚至都没有亲自
出手。苏若,你让我输得很不甘心。”
苏若摇头,“羽音门主并非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你自己。”
羽音皱眉,“此话怎讲?”
“音律本该是疏遣胸臆的东西,随心而动随兴所至融于天地万物方是正道,以音律行邪肆,断无名,掌杀机,参征戮,
可谓背道而驰。羽音门主助林将军某朝篡位,本就是必败之势。”苏全如是说了,看羽音一脸深思,便住了口,等他思
索。
羽音想了片刻,点头道,“苏先生所言甚是,羽音受教了。”
苏若松了口气,这才道,“看羽音门主也不像是喜欢参进这是是非非的样子,却为何还是来了?”
羽音苦笑道,“溯溪沐帝于我有救命之恩,为报他恩义,羽音虽死不憾,只可惜,赔上了五音门满门,羽音愧对师祖。
”
苏若听出他话外有音,心中稍作猜想,便大胆道,“想来羽音门主并非一厢情愿,沐帝待你极好吧?”
羽音脸上微红,无奈道,“真待我好便不会让我来了,我终究是比不过他的万里江山。”
苏若轻笑,“这倒未必。”说完又扯了扯自己衣袖,“若苏某说有一事请羽音门主做了,既可试试沐帝的心意,又能保
住五音门,你愿不愿试?”
羽音疑惑道,“先生说什么?”
苏若道,“若羽音门主愿与沐帝修书一封,求他勿踏足离风国土半步,我可以求陛下饶过五音门。沐帝若能如信中所言
,不侵我离风国土,自是看中门主的。”
羽音蹙眉,拿不定主意。
“两国交战,民不聊生,我是顾念苍生才做此提议,溯溪和离风若真想一战,我离风国也不会怕了,到时鹿死谁手,犹
未可知。”苏若语气陡地一转,说不尽的霸气。
羽音又看了他半晌,忽笑道,“苏若,我还是不甘心,你我斗上一合,你若赢了,我便修书。”
苏若轻轻颔首,“好。”
命人取了两把琴来,又置了桌案软椅,苏若和羽音相对而坐。
苏若先笑道,“昨夜没机会听羽音门主的琴苏某还在遗憾,如今倒有机会了,还请门主不吝赐教。”说着伸手摆了个“
请”的姿势,请羽音先弹。
羽音双手滑过琴弦,琴音流水般倾泻而出,潺潺鼓动,如满地流光。
苏若一笑,左手按在琴上,右手缺迟迟不动。只等羽音换气之时,轻轻一拨。
便是这一发音,羽音的琴音便是一滞,胸口气血翻滚,差点乱了心神。
苏若再笑,这才真的弹了起来,琴声铮铮而响,如奔雷掣电,一开始便是一往无前的气势。
羽音心中暗笑,如此躁动,必是锐而难持,只要过得一时半刻,胜的就是自己。
哪知苏若的雷霆之音只是虚招,虚晃一枪之后,居然立刻转了婉转清音,羽音被这琴声一晃,只觉眼前一黑,手下乱了
轻重。
苏若仍是自顾自地弹琴,时快时慢时轻时重,汪洋恣意。羽音不论如何转音都难以对抗,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苏若收了琴音,叹口气道,“羽音门主,你可知你为何输了?”
羽音擦了擦口边鲜血,笑道,“先生只是弹自己的琴,我却一直想和你相斗,故而反追不上你的意境,起了争斗之意,
便早就输了。随心而动,随兴所至,羽音受教了。输得心服口服。”
48.琴音大漠远 清歌未识心
这边斗琴方罢,那边慕枫已经拿着林悉的信过来寻苏若了。苏若将信看了个仔细,这才揣进怀里,笑道,“有了这个,
我便可以出城会会林少将军了。”
说完又命人给羽音准备纸笔,等他信写好了,苏若也看过了,便吩咐人飞鸽传书给溯溪国主。两国久通音信,自有传递
之法。
慕枫见苏若将事情都吩咐妥帖了,这才犹豫着开口道,“先生,慕枫有事相求。”
苏若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必说了,是为雪蝶来的吧。翩跹楼被封了,里面的公子仆童全都被押了起来,你是想让我
放了雪蝶?”
慕枫低了头轻轻一点,“就算那翩跹楼是别人安插在京城里的眼线,雪蝶也该不是探子,他是先生当年亲手救下的,您
最清楚不过了。”
苏若点头道,“你放心,他们谁是探子谁是无辜,景红自会分辨,这件事是他管着,自然不会让无辜的人被冤了去。我
跟他说一声,雪蝶若果然没事,便直接送去你府上。”
慕枫红着脸,点头谢过了。这才又道,“方才先生说要出城去会会林少将军?”
苏若点头,“得了林老将军的劝子书,我自然要走一趟。”
慕枫忙拦着道,“这不妥,皇上怎会让先生冒险?还是让别人去吧。”
苏若摇头,“这件事只能我来做,你若不放心,便陪我一起走一趟吧。”
慕枫嘴上答应,却以眼神示意一个青龙卫快去报信,于是在苏若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被气急败坏急匆匆赶来的皇帝陛下
给拦住了。
“不许去。”封昭拦着人,霸道地说着,“太危险了。”
“你说过交给我处理的。”苏若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说着。
“那也不许去。”封昭坚决不让步,“我说过要护着你,绝不再让你身陷危险之中。”
苏若摇头,“无妨的,我若不去,京城之困不解,不好使一样危险,而且京中百姓和这天下都可能危险了。”
封昭神色复杂地看着苏若,伸手摸上他的耳侧,“你为何总是这么替我着想,替天下着想,却不会替你自己着想?你不
是说过么,你也会怕的。”
苏若心头一颤,抬眼看着封昭,眼眶竟然红了。
封昭收回了手,“朕这朝廷也不是就没有人了,这件事给景红去办,他身为右相,本就比你更合适。”
苏若不再坚持,慕枫这才将手里的林悉的信送去给商夕,请他出城和城外的林家大军一唔。
商夕得了令,揣着信,单人独骑出城去了。到了城外大营,和林悉之子密谈了一个时辰,十万大军便拔营起寨往南方撤
去了。
苏若站在宫里最高的地方看着大军南撤,笑道,“只身入营,片语退军,景红又要名动天下了。”
“是你智计无双,才能事事料敌先机。”封昭从后面抱住苏若,却被他推开了。
“宫里宫外,朝廷上下,多少事情等着陛下决断,别将时间耗在我身上了。我去看看儿子,许久不见他了,怕是要跟我
置气呢。”苏若说着转身走了,徒留封昭在原地叹气。
鸿儿被带进了宫里,安置在封晗的身边,见着苏若来了,脑袋转向一边,看也不看他一眼。
苏若陪着笑脸凑过去,又是赔礼,又是诱哄。封晗蹲在一边看着直乐,摸着下巴道,“你也有今天。”
鸿儿兀自嘟着嘴巴道,“爹爹丢下我就走了,我知道自己不得宠,可也没想过会被爹爹丢掉,我本就可怜,一出生就没
了娘,如今连爹爹也没有了。”说的苏若止不住地心疼,搂在怀里又疼又哄。
“爹爹哪是不要你,是怕让你陷在危险里。爹爹保证,再不会离开你了。”苏若举手发誓,又答应了许多,才换的鸿儿
扑进怀里撒娇。
苏若抱着鸿儿在宫里四处溜达,行到宫门处,却看见了急得不行的曲临和乐琴。
曲临一脸煞气,乐琴背着琴,手上提着一个小包袱,不知要做什么去。
两人瞥见苏若,忙拉着他道,“你想办法,让我们出宫去。”
苏若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笑道,“做什么去?”
乐琴淡淡道,“明龙要回北疆带兵,我同他一起去。”
“决定了?”苏若手里还抱着鸿儿,捏了捏儿子脸蛋,笑得开心。
“嗯,他若留在京中享福,自有高门欲和他攀亲,他若回北疆,军中不留女子。反正他也是孑然一身,我便没那么多顾
忌了。”乐琴说的淡然,可是显然也是挣扎了许久才做的决定。
曲临则道,“今日接了旨,平白无故就赏了我一个官,陛下说是商夕的意思,我去找他理论。”
两人俱是急着出宫,奈何身上没有诏命,也无腰牌,被宫门侍卫堵在这里,出不得宫去。
苏若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来,在宫门守卫面前晃了晃,言道,“放他二人出宫吧。”
侍卫见了令牌,匆匆跪拜了,便放了两人出宫。
鸿儿盯着苏若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东西?”
苏若笑道,“皇帝送的,喜欢就给你玩吧。”说完塞进鸿儿手里,任他把玩。可怜皇帝的信物,就这么成了孩童玩物。
曲临才出了宫门,便看见了商夕策马而回,上去将他揪下马来,就要发火。旁边乐琴说了一声“借丞相马儿一用。”翻
身上马,骑着就跑。
商夕哭笑不得,对着乐琴背影道,“就这么明抢当朝丞相的马,就算有大将军给你撑腰也不行。”他兀自叫喊,乐琴早
跑得不见了踪影。
曲临还怒冲冲地道,“丞相大人什么意思?曲某才疏学浅,也不用你赏个官职给我。”
商夕一按他手背,将他的手攥在掌中,这才道,“你读书科考难道不是为了做官?当年的状元本该是你,偏偏恰逢奸人
用了毒计,才使你名落孙山。陛下也觉得该还你一个公道,以你的学识,入朝为官也是理所当然。”
曲临却道,“你问过我的意思没有?当年我确有出仕之心,可如今却不想踏足官场,你是我什么人,这般替我自作主张
。”
商夕一愣,接着涩道,“是了,我是你什么人,这般替你自作主张。”
曲临一时失言,垂下了眼,不知如何继续说话。
商夕却牵起他的手道,“我一直以为自己身边该留下个能和我比肩而立的人,这才替你谋了个官职,却不想是多此一举
了。你不想做官,我就去和陛下说,免了那道旨意就是。”说完撇下曲临,自进宫面圣去了。
那边卫阳点齐了人,骑着照夜白往城外去,行到城门时停了马,转回头看了城内一眼,万千不舍终究化为了一声叹息,
拨转马头想再奔驰,忽闻身后有人呼唤。转头一看,只见乐琴背负流水琴,策马而来。
卫阳一愣,“你怎么来了?”随后又道,“你何时学会的骑马?”
乐琴这才想起自己还骑着马,吓得脸色都有些白了,也不知怎么的刚才出了宫门,抢了马便追来,这会儿回想起来,腿
都软了。
甩了甩头,挥去心中惧意,乐琴道,“前日将军亲口许了婚约,如今你是我乐家未过门的媳妇儿,连和夫家说一声都不
曾,便要离京,是何道理?”
临近兵士听见乐琴说话纷纷跌下马去,一个个脸红的赛过猴屁股,看着大将军如何应对。
卫阳脸上一喜,笑道,“弦之,你终于接受我了。”
乐琴冷哼道,“你不守妇道,当心我休了你。”
卫阳催马凑到乐琴身边,和他腿挨着腿,才道,“本是怕你跟我去受苦,才没带上你,你如今既然想通了,夫妻本是一
体,我带你去边关。”说完臂膀一探,搂住乐琴的腰将他提到自己的马上同骑,一挥马鞭,一路人绝尘而去。
且说商夕和曲临一言不合,不欢而散。曲临留在原地越想越是不安,隐隐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时气闷,曲临也不
愿多想了,既然出了宫,索性回了教乐坊。
当夜曲临正蒙着被子呼呼大睡,忽的被人掀了被子,从床上拖了起来。
“你这里还睡得安稳,商景红就快被砍了。”苏某人一句话丢出来。曲临哪还顾得上被从被窝里拖出来的不快,一双眼
睛瞪得滚圆,双手抓住苏若的肩膀道,“怎么回事?”
“还不是为了你。”苏若道,“他本是好意替你谋了官职,你一句不稀罕,他便巴巴地跑去求昭儿收回成命。圣旨以下
,哪是说收回就收回的?陛下自然是不愿的。那个商夕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偏偏就拧上了。跪在御书房外就不肯起来
了,说什么‘陛下不肯收回旨意,他就宁愿跪死’。皇上最近多少大事要忙,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更加上被犯上本就
正在意帝王的威严,商夕这么做可不是找死?惹得皇上生了气,命人将他压入了天牢,倒是比那些反贼更早问斩了。”
曲临也顾不上还赤着足,跳下地来就要往外跑。苏若拉住他的胳膊道,“往哪去?”
曲临这才回神,对苏若颇怨怼地道,“你怎么不替他说话,你说的话,皇上多半会听的。”
苏若笑了,“你当我有多大本事?陛下是心里觉得对我愧疚,所以多半让着我。可若是恃宠而骄,不需多久我便是个死
无全尸的下场。天子一怒,浮尸千里,我可没胆子去触霉头。况且商夕和我也算不上多交好,刚入京时,他还摆了咱们
一道。平日里见你和他还算热络,我才对他另眼相看,如今你们既然闹翻了,我何必强出头。”
曲临急道,“那也不能任他就这么被斩了啊。我没和他闹翻,只是一时置气。”说完又在院中来回走着。
苏若叹了口气,拉着他回房先将鞋子穿上,这才道,“其实景红一时的顶撞并不是关键,这回的事情让陛下看到了安抚
各方势力的必要,所以他想让景红娶东郡王的女儿慕瑶郡主。景红回绝了,陛下这才要吓他逼他的。”
曲临一听这话便愣了,他不知慕瑶郡主是什么人,可听也知道是贵族小姐,当下闷闷道,“大好姻缘,他为何拒绝?”
苏若自笑道,“你不知道?”
曲临面上发烫,却撑着道,“我自然不知。”
“景红说他早有了心上人,若是娶了郡主,怕令她一生不得快活,故而拒婚。”苏若说道这里看曲临脸色再变,于是道
,“皇上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言明了,若是他和他那心上人果然相互倾慕难舍彼此,便不追求景红了。只是问了半天
他也不肯说倾心的是谁。若渊,你若担心他,自去陛下面前认下了,当可保他无事。”
曲临一听就炸了毛,“凭什么要我去认下,他倾心于谁,关我什么事?”
苏若只是笑,“你不认也无妨,便让皇上砍了他吧。”
此时宫里玉清殿内,封昭正与商夕下棋。商夕心不在焉地随意捻了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封昭当即笑差了气,“你怎的拿
着子往眼里填?自掘死路么?”
商夕叹口气道,“臣知陛下和太傅是为了我好,可这般骗他,他将来必是要恼的。”
封昭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可不像商丞相说的话,你向来不介意使阴损招数的,何况只是骗他来跟你表明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