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燕秦恐惧地后退着。
这才是失魂真正的有用之处。他可以将人的自信坚强放大,亦可以将人的害怕恐惧放大。任你多坚强,只要产生了一点
惧意便会被无限放大,直至崩溃。
昕惟栩手突然停了下来,已经不能再伸下去了。他停在那里,勾起一抹邪笑,手掌在燕秦腹中缓缓握成了拳——
“不要——”
“公子。”来夕绕过屏风走进内室,“陛下后天就启程回宫了。”
“是吗?”
“宫人传了圣旨回宫,说已经封琴妃为皇后了。”
砰——虞歌手中的茶盏突然落地,碎了。虞歌忙伸手去拾,瓷片一下子染了红。
来夕怒道:“公子做什么?”她冲上前,捧起虞歌划破的手指,一脸痛惜,“琴妃做了皇后,公子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什么?一定是出事了。明明说过了别回来,你为什么偏偏不听?
这下该怎么办?
虞歌站起身,走到梳妆台边,拿起胭脂,用圆头簪子沾了点在双颊,看去似满面的朱斑。
“来夕,你传出话去,说我得了怪症,满面的朱斑毁了容。从此轻纱缚面,不轻易见人。”
那一日,燕秦封了后;虞歌,毁了容。
拾玖
一向平平静静的金宵宫今天突然热闹起来了。金宵宫是韶故的宫殿各位看官没有忘记吧。话说这从未光临过金宵宫的皇
君今天突然来了——
“哎呀,陛下有什么事派人和臣妾说一声,臣妾过去便是了。怎好让您亲自光临呢?”
“你少来。”昕惟栩冷笑道,“孤派了多少人你自己清楚。”
“呵呵,”韶故打了个哈哈,“臣妾这里有些事耽搁了,这不正准备过去呢。”
昕惟栩冷哼一声,道:“孤有事问你。”
“哦?”韶故笑道,“让我猜猜陛下会有何事需要问臣妾。”韶故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道:“陛下是为了皇后娘娘
来的吧?陛下想要娘娘臣服,可娘娘却偏偏怎样也无动于衷,对吗?”
昕惟栩道:“你说得都对又如何?你有什么好计策吗?”
轻抿一口茶,韶故不急不徐地舔了舔唇瓣,笑道:“计策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陛下愿意用什么来换呢?”
昕惟栩目光一凛:“你敢跟我谈条件?”
“条件可不敢,”韶故毫无惧色地答道,“只不过是想在事成之后向陛下讨点赏罢了。”
心知这宫墙不论多高也无法关住韶故这只飞鸟,昕惟栩又想借韶故的力量为那离所用,此时一点条件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他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露出一抹轻笑,韶故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明人不说暗话,我便直接说了罢,我要那国兽之位。”
昕惟栩冷冷道:“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好。”
“那陛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好,孤便答应你。”昕惟栩恨恨地砸碎了手中的杯盏,“事情一成我便封你为国兽
。”
韶故古怪地一笑:“皇后娘娘看似除了燕寒便再也没有什么软处了。其实不然,有一个东西连燕寒都不敢动用在娘娘身
上。”他眨了眨鸟类美丽灵动的眼睛,“这样东西便是……”他伸出细长的手指在桌上写下两个字,口中道:“陛下智
慧如此,想必不需臣妾再多说了罢。”
(所谓国兽便是一个国家与力量的强大的妖族定下契约,那个妖族可以从这个国家吸取国家的命脉之气来增益自己的法
力。这个国家灭亡了妖族不会有事,可这个妖族死去了国家的气数也尽了。所以国家一般不敢轻易与别人定下国兽之约
。)
来夕将手中的衣服抖开披在虞歌身上问:“公子要去看皇后娘娘吗?”
虞歌淡淡一笑:“陛下不是特许我去照顾吗?”
来夕道:“凡事小心为妙。”
虞歌点头,将手中的面纱戴上,走出门去。英谨宫的守卫比以前更严了,要不是虞歌是个熟人,早被以“莫名接近寝宫
”为由抓起来拷问了。
走近寝殿,四周出奇的安静,一个守卫宫人也没有。虞歌心中怪异,放轻了脚步走近那此时看去狰狞可怕的宫殿。自那
日分别,至今都还没有见上燕秦一面。听说是生病了,在殿中暂作休养,其实也有可能是被软禁了。
“不要——”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虞歌的心境,他浑身一震,双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眼前所
谓那离最高的朱漆殿门。
“求你,求你不要用那个。”燕秦挣扎着后退,恐惧地看着昕惟栩心中的东西,全身苍白地颤抖着,“我不会逃跑的,
我不杀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把那个拿走,拿走!”
昕惟栩冷笑一声:“是吗?你要是早乖乖听话的话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吧?”
“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不要用那个,求你。”
“晚了。”
“放开我,放开我,啊——”
虞歌退后两步,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开。背影仿若尖刻在粗糙画布上的一棵枯树,残败的树叶在四周飞舞,轻纱下
隐隐约约现出的唇殷红如血。
“其实燕秦最害怕等我东西是——枷锁。”
英谨宫后门冲出一个小小的白影,跌跌撞撞地来往于宫人间向金宵宫去了。
咚——门被蛮力撞开,云白的一团在地上一滚变成一个银发紫瞳的白衣少年,似乎是摔疼了,双手撑着地板试图站起来
,习惯性地发出“呜呜”的哀鸣。
韶故轻叹一声上前扶他:“怎么总是这样咋咋呼呼的呢?”话还未说完,只听左耳一声轰响,用力大至整个左脸都麻木
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印望悠:“望悠,你……”
印望悠喘了几口粗气,怒视着韶故:“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韶故依旧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望悠?”
“燕秦的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印望悠冷笑道,“为什么这么做?”
韶故怔愣了一下,淡淡笑道:“我这是在帮燕秦喔。”他伸手将怒气腾腾的兔子抱进怀里,印望悠挣扎不开,气得毛都
炸了!
“韶故!你放开我!你这个没良心的!帮什么?什么叫帮?你也不去英谨宫看看,那燕秦连个人样都没了。”他喘了口
气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怕那条银链,但你明明知道他怕还告诉昕惟栩!你不是人!”
“你听我说,望悠。燕秦之所以会极度惧怕锁链是因为他的自由被压抑得太久了,将所有的恐惧全部转移到锁链之上。
曾经有一次燕寒用链子锁他,他就疯了,听说差点将被锁的手扯断。”
“你既然知道,你还……”
“嘘,听我说,望悠。我知道燕秦现在很痛苦,但他必须去面对这一切,不能让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束缚一辈子。他要
接受它,承受它。想要获取自由必须先学会忍耐。”
印望悠沉思一下,道:“万一他一直这样下去怎么办?”
“不会的。”韶故狡黠一笑,“你别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虞歌。”
寝宫内的宫人跪了一地,一个胆大的宫人开口道:“娘娘,您还是吃点东西吧。您今天再不吃东西,英谨宫所有的宫人
都要没命啊!”
燕秦终于抬了一下沉重的眼皮,道:“我不是不吃,是吃不下。我睡一会再吃,你们先下去吧。”
“这……”
门口突然响起威严的问话声,“怎么皇后还是不吃东西吗?”
宫人们忙跪下,一个女官道:“娘娘似乎没什么胃口,想先睡一会再吃。”
昕惟栩用力一扯燕秦手上的银链,道:“你这一会可是久啊,三天都过去了。”
“我真的吃不下。”
昕惟栩冷冷一笑:“我有办法让你吃得下。来人!”
“在。”
“把虞歌带过来的。”
“是!”
“你……你要干什么?”燕秦慌张的道,“这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牵扯他。”
昕惟栩道:“你若乖乖听话的话,他怎会有事?”
虞歌已经被带了进来,显是匆忙中赶来衣服还有些零乱。他在两人面前行了个大礼,道:“参见陛下、娘娘。”
昕惟栩对燕秦道:“把这粥全吃了,少一口,我便往他身上抽一鞭子。你看如何?”
燕秦默默捧起碗筷,吃进对于他来说什么味道也没有的饭菜。吃着吃着,眼见快吃完了,胃里突然传上来一阵恶心,之
前吃的东西一滴不剩全部吐了出来。
昕惟栩正要发作,却听下面跪着的虞歌道:“陛下,臣妾会做一种粥,清爽可口,娘娘一定会喜欢的。不如让臣妾试试
?”
贰拾
不多时,虞歌便端了一碗粥进来被宫人端至燕秦面前。他跪在台阶下道:“这是红豆粥,娘娘请慢慢品尝,久未进食不
宜过快食用否则还会和先前一样。”
燕秦点头,尝了几口,觉得香甜顺滑,不由点头称赞:“果然不腻还是虞歌……”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抬头
望向虞歌,这才发现虞歌一直戴着面纱,“虞歌你的脸……”
虞歌道:“前几日不知得了什么怪症,生了一脸红斑。”他微微一笑,“大概是吃多了红豆,它们全跑脸上去了!”
此时有昕惟栩在燕秦也不好多问。那半透明的纱下隐隐可见几点朱色。此情此景,即使虞歌调笑,他又如何能笑得出来
?接下去的半碗粥也是食之无味。
红豆,红豆,燕秦如何不知虞歌的心意?只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最近几天燕秦变得只吃虞歌做的红豆粥,虽然这种时候吃什么对燕秦来说都是一样的,但虞歌觉得还是吃点别的比较好
。他正在厨房为这个事烦着,来夕突然闯了进来。
“怎么了?”虞歌忙放下手中的事走了过来。最近事情太多,精神从未有过的紧绷,随时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来夕喘了口气,面色苍白故作淡定地道:“皇后娘娘,疯了。”
乍听之下,虞歌脑中一声轰响,差点晕倒,好在来夕扶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疯了?”
“是。”来夕担心地看了虞歌一眼,小心地道,“一开始皇后娘娘对银链的抵触心理非常强,后来听说陛下请了韶妃娘
娘用了什么镇魂术暂时令他安静下来。陛下急于控制皇后娘娘竟使用了摄魂术,也许皇后娘娘情况特殊,一个不小心,
就,疯了。”
虞歌呆立半晌,突然冷笑道:“镇魂术?摄魂术?若不是他那样对待哪里需要镇?需要摄?!”
“公子……”虞歌转过身叹息了一声,将已经做好的糕点放入食盒中,冲来夕安慰地一笑,向英谨宫去了。
榻上燕秦双眼紧闭,眉心微微蹙起。昕惟栩坐在一旁批改奏折,见虞歌来了才省起已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昕惟栩在燕秦睡穴上轻轻一拂,燕秦便悠悠醒了过来。看来已经到了要点穴止疯的程度了。果不其然,燕秦一看见昕惟
栩的脸表情便怪异了,歪着头看几眼昕惟栩,眉眼一弯,樱唇皓齿间流出细细的笑声,袖子在空中舞来舞去,断断续续
地哼着一曲《永叹调》。
虞歌也没有去过问昕惟栩的意思,他打开食盒取出一两样糕点摆在燕秦面前。燕秦的歌声停了下来,苍白的手指在糕点
上左右游移,突然缩回了手,水珠在眼眶里打转:“红豆,呜,红豆。红豆,红豆,红豆……”
食盒中最后一碟糕点摆在了燕秦面前,燕秦欢呼一声:“红豆!”他伸手去抓那红豆糕,其它碟子打翻一地。
虞歌上前道:“我一支跳舞给娘娘看可好?”
燕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睁着乌黑的眼睛望着虞歌,口中咀嚼的速度却是明显慢了下来。
虞歌笑了笑,提了提裙子,玉足在庭中一摆,舞袖裙裾便随着他的旋转飞扬而起了。
没有音乐,没有伴舞,无声无息地舞蹈着。环佩叮咚作响,玉指一拨,便去飞泉流瀑般互相撞击,散开,流泄,摇曳着
。
“琴!琴呢?我要琴!”燕秦转过身拉住昕惟栩的衣服死命摇晃着。
昕惟栩一皱眉:“来人拿琴来!”
拿来的是燕秦的故人琴。指尖微微一碰都可以传出美妙仙音的琴。燕秦迫不及待地接过,玉指舒张,微微一动便转出零
落的弦音。
宫外徒然响起几声弦响,听唱:“朝问花开兮蝶翅为衣,雨落浅草兮水漫庭阁,泪眼相对兮故愁别恨,一曲情书兮爱恨
成歌……”
也不再顾那手腕上的银锁,燕秦十指翻飞,附和着那琴音弹奏。不同于上次的高山流水,曲径通幽。明明是同一个曲调
却是表达着不同的心情。
殿中的舞者仿佛一下子受到了力量的支持,舞步越来越快,衣服上的挂饰玉佩全飞了起来,在空中晃成了五彩的旋,随
琴音几声它们一一脱离了轨道衣服也随之散开。
层层衣裙如花开盛败般绽放散去,直到连发丝都飘散在空中,毫无束缚地舞蹈着。每一个看到的人,听到的人都目不转
睛地看着,屏息敛气,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来打破这个情境。那洁白无暇的身体圣洁如雪,没有一丝秽意,净化着人们的
心灵。
印望悠从乐曲舞蹈中回过神来,惊叹一声:“这次的《梦啼阳》大不一样呢。”
韶故微微一笑,将琴小心地放入琴囊中:“现在燕秦可以向我许下三个愿望了。”
“成功了?”
“是啊。”
印望悠追上已经走出了几步的韶故。问道:“为什么虞歌可以救燕秦呢?”
韶故牵起他的手向金宵宫走去:“为什么啊,因为他就是不为人所知的,那个《梦啼阳》的舞者。人们只道双琴合一便
是《梦啼阳》的真谛,其实不然,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人,舞者。”
“若陛下、娘娘没有其它吩咐,虞歌便先下去了。”
昕惟栩敛住了那双醉豹般的眼睛,一步步走近虞歌,皱着眉看他脸上的朱斑叹道:“若是不能好还真是可惜了你这一身
鹤骨。不过你身上这胭脂气最近重了些,那东西不适合你,以后少用罢。”
虞歌转过身将掉落的面纱从新戴上。不防被昕惟栩从后面抱住,唇齿厮磨着虞歌的耳廓:“没想到这样毁了容的你,更
具风情。”虞歌浑身一震,只见昕惟栩掀起轻纱一角,暧昧地舔去一点胭脂画成的朱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