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的进展顺利得太过诡异了,姓顾的在想什么?我们说什么他就认什么,这样我反而总觉得他留有后招——”
“大哥你们就多余理会那小崽子,把我们手上的材料和那块手表往道上一公开,他不死也要脱层皮,那稿子本来就是他们家老
头子发行的,之寒这个没用的,还真要死了——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护士小姐心疼不舍地拉上窗帘掩上门离开,这么清秀漂亮的小男生,拍的片子也那么给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沈先生
,病人已经睡了——”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不悦地提醒道。
听得走廊上脚步声远去的声音,黑暗中,仰面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睁开眼睛,清澈眼眸中,如寒潭一半深不见底。
都跳楼了,居然还以为自己没有疯,用这么拙劣的方法试探自己,这几声便宜爹喊的,真不值当——
不过总算自己哀哀切切地在“梦呓”中叫了一天“妈妈”还有点效果,他们好歹让那个女人回到自己身边了,好在还是囫囵个
儿的,女人除了一如既往的厌恶自己之外,居然还温柔地搂抱着自己,给自己喂食物,唱着老掉牙的摇篮曲——
这会儿,她应该休息了吧,十八年了快,终于有了一次来自生母的怀抱……
侧耳倾听,过了十分钟,确定没有回马枪之后,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下来,摸索到墙角边,这间房间的窗户全部都被钉死了
,硬来是不行的,但他是病人,房间要通风是一定的——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只好扯开手腕上的绷带,撕开血痂硬挤了一些,颤抖着写上“SOS”,彼时外面正是下班高
峰期,老天保佑有人看到而且没有当成恶作剧——
69、街道
1、
“沈先生,现在人人知道小瞳被囚禁在沈家控股的私人医院里,再不放人,只怕在华人社交圈内更加难看——同根而生,相煎
何急?”由于证据不足而暂时休庭,顾少胸有成竹地望着原告席上的中年男人,“说来您也是前辈了,我和小瞳才是一辈的。
怎么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做起事来居然比我们更加急功近利了,原本说老姜狠辣和平岁月一代不如一代,沈家的家教,倒是让人
刮目相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瞳的出现到底让我高估了沈家其他叔伯的智商。”
“哪里,顾先生的功劳,沈某不敢当。”目光阴翳的男人客气回敬道,“小瞳落到你顾家手里受此侮辱导致精神失常,在自家
伯伯的医院里调养有什么不对么?他怎么说,在国内的户口上也还是姓沈,他的爷爷,也正是家父,他爸爸不在了,我们代为
照顾又有什么不妥?——而你,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顾家新生代家主,怎么会眉头不皱一下,大笔一挥就是两亿,圈内人士谁
不明白这种打压对家的手段,也就骗骗小瞳这样没有机会在正常社交圈里长大的孩子罢了。”
“小瞳的社交圈和眼界绝对不是沈先生这样对自家兄弟不遗余力下死手打压的人才能比的,拿着死去兄弟的财产开疆扩土,沈
先生好手段,何必过谦?现在我和沈先生一同去医院接小瞳回来。”
“顾先生,小瞳是我沈家的嫡系侄儿,照顾到他是我们的责任,尤其是在他爸爸不在了之后!不要以为你拿着国际黑市的卖身
合同就能为所欲为!”
顾承一字一句针锋相对:“照顾?小瞳在我手上好好的,哪怕背着两亿的债务,也没有出什么事,怎么一到你们家,就闹到跳
楼了?!至于黑市的卖身合同,沈先生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沈先生的见识的确不是我等合法商人能够比拟的。”
“顾少,宋少在休息室等我们——”旁边的律师小声提醒了一句,将毫无意义的口水战争适时地掐断在顾某人占了上风的时候
,在他们所谓的社交圈里,随意打断别人谈话是相当遭鄙视的行为。
沈家怎么也没想到某人真有这个脸皮,大大方方与他们并驾齐驱前往医院。
大电视墙上的记者肢体语言相当夸张,在医院门外手舞足蹈连比带划,一个特写镜头定格在写着血色“SOS”的绷带上——“最
新消息最新消息!在医院楼下捡到一张‘血书’——早上刚刚见过顾氏新一期排行中身价最高的SP男演员小瞳在该医院跳楼的
全过程,幸好有惊无险,傍晚马上有护士在该院住院部楼下捡到一根带有求救字样的白色绷带,现在我们怀疑事实并非传言那
样,沈家涉嫌非法拘禁,而小瞳的处境,也不由让大家担心起来,据悉,李博导演私人手机已经被打爆了——”
“顾少,你们顾家就这点小儿科?是不是太难看了点——”
“你也觉得难看,怎么可能是我顾家的手笔——”谈笑风生中,某人心中的那个表情,已经堪比雷雨之前的黑云。
2、
看着连同输液瓶一起飞下去的绷带,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那似乎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虽然已经不明白,继续活着有什么意义
——那个时候,他听得清清楚楚,三年来一直苦苦支撑他的答案终于揭晓,原来,原来父亲不是宽容无原则地纵容母亲,原来
真相居然是——所以母亲带走所有的钱,父亲才能够偶尔展现出轻松而无奈的笑容,辛苦打工还债时,也从来不曾不忿命运的
不公——
撕开了伤口,翻卷的皮肉显出几分狰狞,他的力气也已经耗费见底,无力地滑到在地面上,艰难挪动了两下,离床铺还是太远
——
“小瞳?!”女人捂着嘴低声惊叫道,沈瞳的身子明显一僵,然后扯出一个痴傻的笑容打算故技重施,然而女人的下一句话打
破了他的防御——“你没事……我就知道——你刚刚在朝外面扔什么东西?”
管他,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我……我没事……妈妈你去哪里了?爸爸呢?还没下班么?这个星期的家长会他又不能去啊—
—”沈瞳张着纯净无辜的眼睛,背部抵着墙慢慢站起来,但是因为失血而且绝食,一阵头晕目眩,咬住嘴唇缓了好一会儿才视
线才逐渐清晰起来。
“小瞳——”女人对于儿子的反映也突然不那么肯定了,自从医生确证儿子神志上出了问题之后,小瞳的语言逻辑能力并没有
什么改变,只是好像记忆被剪掉了一段,经常前言不搭后语,说一段忘一段。
女人跑过来揽住迅速滑到的儿子,被儿子突然捂住嘴巴——“妈妈……”出自真心实意的歉疚称呼,两个字被他说得磕磕巴巴
,“对不起,但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妈妈,您帮我做件事,完了我们去顾少那边,他会保护我们的——”
蛊惑地看着他只会直线思考的母亲,眼神不知不觉充满期待。
“你……你想跑——”
“必须,现在外面那么多人关注,我尚且有一试的机会,若是外面再没有人关注,只怕连顾少都不会再管,就真的出不去了,
到时候,我没有你了,你觉得他们会留下你么?”
“我……不会的……他们说,事成了,会给我一笔钱——”
“你带走了我们全家的存款,钱呢?!”沈瞳压低了声音审视,“上一次你骗我去沈家他们也给了你钱的,那么多钱,钱呢?
!”
“都……都用掉了——”
“不管了,我保证顾少会给得更多,只要你的消息有价值,而我,就是最大的价值,相信我,跟我走,顾少会保护我们的,要
是我没回去,不仅沈家会毫不犹豫抛弃你,顾家也要杀你——”
“那,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听好了——”
3、
带人硬闯搜查却发现人去楼空,暴走的情绪还没酝酿完,,情况突然又有了新的变化——“禽兽!看那边去公司的路口,是小
瞳!”程唯的嗓门非常可观,即使在混乱拥挤的人群中,也随时起着引领作用,所有记者都围去了病房门口。
“不是说已经疯了么?怎么能自己出来?”
“根本就是被疯癫好吧,那种情况下大佬要你疯,你敢说不?老虎凳试试——”
“请问您跟顾少的关系,以及真的向传闻的那样,是沈家利用这次的丑闻事件打击对手进军传媒市场——”
他站在人海中,茫然四望,仿佛穿越过千山万水沧海桑田,才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外,某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色的风衣,贵
金属边框的眼镜掩着一丝疲倦,刚刚张开嘴,声音却沙哑得厉害,话都说不明白,那边程唯要冲上来,却被宋老师一手抓住了
动弹不得。
那边,是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却对他付出难以想象的关怀和耐心,哪怕是那个人,那个天天以欺负他为乐趣还非逼
着自己说喜欢的禽兽——
他终于争得出来的机会了,面对密密麻麻的闪光灯话筒和录音笔,恍惚再世为人的错觉。
“大家把话筒集中一点,一个个回答我很累——这次的事情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的确欠了顾家两亿的高利贷,而且爸爸妈妈都
不在了……我只能自己还债,所以只好答应了顾家进行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绯闻宣传——名声算什么,未来算什么,你们也去试
试被活着摘掉器官的恐怖,你们也去试试砍手断脚的滋味,我很卑鄙,对不起大家的关心,我只想多活一天算一天,只是没有
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我很怕死……”
人群顿时安静得有些诡异,生怕他爆出更生猛的料来。
好半天才有一个女记者问道:“那据说你是华人世界隐藏的七大世家中沈家的子孙——”
“国内已经有十四亿人口了,全世界的华人有多少呢,沈在过去发达之后也分出很多旁系,搞不好在五百还是一千年前,我跟
沈家还真扯得上点关系呢——当然,沈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为了异军突起高调入市,决定就势再炒作一把,不然我是沈家
子孙这种话,谁敢说呢?不过是碰巧同姓而已。”
他看着街道那边,那人黑如锅底的脸色,程唯圆睁的双眼,宋老师冷厉的视线,狠狠逼回已经涌到眼眶的眼泪——“其实只要
给钱,我什么都干,不过是造个谣而已,两亿,足以买走我的尊严……相信大家也都知道最近新上市的一个传媒公司,企图占
据顾家独霸天下的传媒领域特殊行业,打压同行这种事,我也是经历过的,在顾少的公司,木板上面这么长的钉子打进背上—
—”
说着说着,眼泪便悄悄地落下来:“只要他垮了,我的两亿就不用还了,天大地大,无处容身的日子我受够了,我只想要一个
,没有他的未来,为了这个,我什么都做——”昂起头,努力把眼泪逼回去,眼角的余光扫过某处,黑暗中威胁的枪口终于离
开那个兀自挣扎的女人的太阳穴,给了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街道上人群逐渐散去,对望的两人便显得尤为突兀,片刻之后,沉默不语的男人掏出一个小小的贝壳挂坠,扔在脚边一脚踩得
粉碎,尤为不解恨似的碾了两脚,尔后转身离去。
他微微张开嘴想解释什么,可是逆袭而来的冷风灌进了喉咙,嗓子一阵干痒,不一会儿,那年冬天憋闷的很久的大雪,终于开
始发泄似的狂舞着飘落。
70、冻僵
1、
雪花落在鼻尖上,他才反映过来自己还穿着病号的条文服,直到天空完全变暗,街角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意识到,那个会对
他动粗的男人,已经放弃了这个权利,连带他本身。
相处了那么久他还是明白的,顾某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放弃惩罚本身。
那是对的,应该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包容这种背叛,他的言行,不知会将那禽兽逼到怎样难堪的境地。
天气太冷,这个地方他并不熟悉地形,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只好一步步挪着走向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碎成粉沫的贝壳已经快
和周围的雪花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他伸手抓了一把在手心上,又觉得挺矫情的,便拍了拍双手抖掉那些碎屑。
胃里已经很久没有过食物的填充,绞痛得非常厉害,觉得很疲累,于是靠着墙角慢慢坐下来,寒气一直从身体深处透出来,四
肢百骸间慢慢冻得僵硬。
商场的保安走过来问他有没有地方去,他看了一眼中年大叔不耐烦的脸,撑起身子扶着墙慢慢离开,城市里每个地方都在搞建
设,他可以找找看这附近是不是有建筑工地,那里的水泥管子应该可以躲一晚上。
——但那只是自己讲给自己听的笑话,他现在的体力和装备,能从墙边走到马路中间就算不错了,低头喘息了一会儿,瞥见手
腕上刺眼的两道伤痕,伤口已经凝固了,小臂上沾满血迹。
其实他应该回去接母亲一起走,但是当他们在后门被抓住时,某个不认识的男人甩了母亲一巴掌,那一刻他清晰看到母亲的眼
里,满含针对于他的怨毒——半日母爱,来得玄幻,去得飘渺,他的确,不应该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挪到墙根处一个避风的地方,终于再也走不动了,他瑟缩着身子蹲了下来,平静臣顺地等待死亡。
迷糊中,好像感觉到旺财挤在身边的温暖,狂风暴雨中,某个男人踏浪而来,周身狼狈,却比以前西装笔挺的样子,有着奇异
的帅气非凡——
海岛上夏日的阳光慢慢涣散……
2、
壁炉里的柴火哔哔啵啵,某BOSS对着炉火发了会儿呆,又扔了一块柴火进去,听到背后有动静,回头看了看,床中间的一个小
鼓包抱着被子蜷缩了起来,像一只遭遗弃的小奶狗。
男人沉默地坐了过去,拉起他重新处理过的手腕,隔着绷带亲吻下面的伤痕,一根一根叉开了梳理着冰凉细瘦的手指,仔细划
过他的掌纹——生命线又短又浅,刻满象征痛苦的纠结细纹。
被子底下的身子无声无息,若不是医生的笃定,他拿不准是不是该送往火葬场。
——回来的途中,三个男人在车里沉默不语,半天,靠在后面的程唯喃喃说道:“今年是千年不遇的寒冬,真冷,好像做我们
这行的人身体都不怎么好,到了冬天就不会像其他行业的男人那样暖和,我一到冬天通宵暖气还要盖两床棉被,总是感觉鬼压
床。”
宋扬用力搂紧他,给他搓暖了双手,程唯不自在地扭了扭:“好了啦,车里有空调,都奔三的老爷们儿了,别这么肉麻好不好
。我是说之寒,肾衰竭这个问题在我们行业里虽然不多但是也不算意外——与其那样,不如冻死的起码不用吃那么久苦,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