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也软了软。还没等他站稳,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江霖一边擦着鼻水一边喊了起来,「我又不是大姑娘!若是叫旁人看到了,还不把我江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
丢尽了?」
「闭嘴。」
「你你你竟然敢对恩公这么说话!迟早遭天谴变条腌鱼让人戳!」
「我是腌鱼,你岂不是腌公。」
「阉……阉公?!你这新脸皮是不是不想要了?」
……
到了医馆,江霖也顾不上换下湿衣服,急急忙忙地把那蚌磨了粉,和其他几味药一起用生地黄汁调匀了,替那老汉敷上了。
眼见着老汉舒适了不少,也不再痛苦呻吟了,江霖顿时就宽下心来。冬儿替她爹掖好了被角,又是「扑通」一声在江霖面前跪
下了,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江大夫大恩大德,谢冬儿此生无以为报。」
江霖连忙要把她扶起来,道:「不必急着谢我,这药效还得再敷几次药才晓得。」
「外面这般天寒地冻,没想到江大夫竟然会亲自下河去捞蚌,」冬儿又叩了个响头,「如此医者仁心,世间绝无仅有。」
「你看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蚌其实是阿鱼捞的,」江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应当多谢他才是。」
冬儿抬起点头来,望一望站在一边的阿鱼,脸颊上竟然浮起了一抹嫣红,低声道:「谢谢鱼大哥。」
阿鱼只瞧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冬儿不禁有些尴尬起来,江霖连忙道:「他只是见了漂亮姑娘害羞,心里已接受了你的谢意了
……阿~阿~阿嚏!」
「江大夫……」冬儿还来不及出声,阿鱼的手背就已搭上了江霖的额头。
「感染了风寒。」阿鱼低声道,「早些回去吧。」
「你倒比我更像个大夫,」江霖笑了起来,「不过我还得看着谢伯,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他有了状况,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便道:「随你。」
快到亥时的时候,阿鱼掌着灯进了医馆后面的小厢房,只见谢伯睡得安稳,冬儿趴在他手边睡着了,江霖则坐在一边的桌前,
支着下颚睡着了。阿鱼把灯放在桌上,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只摸到一片滚烫。
阿鱼摇了摇头,便拉过他的手将他背了起来。
他背着江霖出了医馆,江霖就迷迷糊糊地醒了,反正烧得厉害,也就没再嚷嚷着要下来,只大着舌头问他:「阿鱼……?」
「嗯。」
「今天,在湖里的时候,你叫我什么?」
「腌公。」
「不、不是这个。」
「阿霖。」
「嗯……嗯,你再多叫一回。」
「……阿霖。」
阿鱼话音还没落,脖子就被江霖搂紧了些。江霖在他的肩窝蹭了蹭,好似梦呓似的低叹道:「你……你的声音真好听。」
「……」
阿鱼沉默了一会儿,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听到江霖安稳下来的呼吸声。他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往上托了托背上的人,加
快了步子走了起来。
江霖在睡梦里,起初只是觉得头很痛,而后就连身上也开始痛起来了,像是宿醉了一夜,又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打了一顿。
于是他边揉着太阳穴,边睁开了眼睛。冬日里的阳光很暖,却还是灼了他一下。在那模糊的光晕里,江霖看清了枕边人。
纤长细密的睫毛柔和地垂下,即便是睡着,也能叫人猜出,那一定是一双明亮深邃的眼;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好似雕刻
出来的工艺品,有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坚毅线条;再下头就是浅色的薄唇,连睡梦中也是浅抿着,好像永远都不会笑一笑似
的。
那裸露在外面的修长臂膀则是坚实有力的,蜜色的肌理包裹着匀称的骨架,充满了阳刚气息的身体。而那柔顺的黑发散落在床
巾被褥上,则是副相去甚远的,美得几乎邪性的场景。
江霖愣了半晌,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身手敏捷地——
一脚将那沉睡着的美人踹下了床。
「为什么随随便便不穿衣服爬上别人的床?!你这妖怪该不会是吸了我的阳气去练功吧?!」江霖连忙拉开衣服检验自己的贞
操。
阿鱼坐在地上,两眼迷蒙地瞧着他,一手抚着后脑勺,道:「是你自己抱住我,剥了我的衣服。」
「你放……什么厥词?!」江霖连颈根都红了,结结巴巴道:「我又没有龙阳癖,你也不是个女人,抱着你能做什么?!」
阿鱼缓缓打了个哈欠,他褪去了一身的鱼鳞,就连这样的动作都英俊起来了。他扶着床站起身来,道:「你昨晚起了寒热。我
替你擦了个身。再然后就被你抱住了喊冷。」
「我、我怎会抱你……你又不是个暖炉。」江霖已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不多一会儿你又喊热,就把我的衣服都剥去了。」阿鱼倒是泰然自若,心平气和地说了下去。
江霖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的梦里,倒确实是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又进了火圈。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揽了个香喷喷暖融融
的大地瓜在怀里,人才舒适了不少。
想到这里,他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鱼正在穿戴,系着白色的里衣,回头问他:「你笑什么?」
江霖正想着他的头安在个大地瓜上,笑得肚子疼得不行,连脸都笑歪了,忍着眼泪抬头去看他,却瞧见他一身白衣的样子,顿
时就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脑袋——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正苦思冥想着,头上就挨了个半点都不留情面的暴栗:「若是无碍了,就早些起来,谢伯还在医馆。」
江霖这才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还没落地便腿上一软。又亏得阿鱼扶住了,淡淡道:「不行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
「哪里不行了,」江霖连忙推开他,「本大爷壮得可以打死头老虎!」便直接套上了衣服去洗漱了。
只是叫阿鱼揽在怀里,那昨夜梦中大地瓜的味道就袭了过来,温暖安神的,不免让他晃了晃心神。只是,若是让这面瘫的家伙
晓得他自己和地瓜是一个味道,只怕他连屋顶都要被掀了吧。
第五章
「看来药浴有作用。」江霖坐在小磨盘前头,把磨好的药材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我想再多做几次的话,令尊身上的疮疖应
该就能慢慢消退了。」
「有劳江大夫费心了。」冬儿坐在门槛上,在阳光下挑拣着竹扁里晒好的药草。
「阿霖。」
江霖听得这一声唤,心跳都好似停了,连忙抬起头来,来人却是半个月都未出现过,此刻笑得一脸灿烂的景嵘。江霖瘪瘪嘴,
掩饰不了一脸失望,道:「大哥怎么了?」
景嵘也不恼,脱下了身上的皮草,搬了条长凳坐到了江霖身边:「韩老爷那儿,好像是要来个『大人物』。」
江霖连眼皮都懒得抬,勉强答道:「唔。」
景嵘兀自说下去,「据说已经在神仙湖旁,为这位客人单独造一幢宅子。」
「那倒着实是位贵客。只是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景嵘笑而不答,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抚摸着那磨盘的边缘,就好像摸着情人的肌肤,半晌才低笑道:「现在还没有关系,以后
自然有。」
他这么笑着的时候,连眼睛都亮了,有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恶作剧般的光彩。
「我回来了。」
那略微低醇的声音一起,江霖就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了,可是坐在门口的冬儿却比他快了一步。
「鱼大哥,你回来了。你渴不渴,要不要冬儿替你倒杯茶?」
江霖见着冬儿像是一只粉蝶一般地围绕着他,替他扫了肩上的雪,又替他斟了热茶。不知怎的,他竟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丫头,好像很喜欢鱼兄啊。」景嵘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兴许过不了多久,我们这里就能办喜事了。」
「不错,该准备了。」江霖笑一笑,低下头去继续磨他的药材。
「你要我买的熏香。」阿鱼并未与冬儿交谈,只生硬地抬手拦开了她便走了过来,把东西往江霖桌上一放。
「江大夫,你让鱼大哥买这么多熏香做什么?」冬儿也端着茶水凑了上来。
「哦,」江霖解释道,「我是想,能不能把药材的成分制进熏香里,这样的话有些不便服药的人也可以用,寻常人家也可以用
它来预防冷热寒痛。」
「阿霖你还真有一手啊。」景嵘瞪大了眼睛,揽住了他的肩膀,「这都能叫你想得出来。」
他手还没到,就被阿鱼轻咳一声提了起来,他抬起头来刚要发作,见到阿鱼的脸,却像发现了稀奇一般,「哎?」他话音未落
,已经翻手扣住了阿鱼的气脉,笑道:「你恢复了几成了?」
阿鱼瞧着他,「有七成。」
「不错。」景嵘笑了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兴许等这烦人的冬天过了,你就能全都恢复了。」
虽然一边的冬儿听得一头雾水,江霖却是心知肚明,他连忙分开了两人,「大哥你没什么精神,还是继续歇息吧。阿鱼你来跟
我一起看看这熏香,想想要怎么做。」
景嵘裹着狐裘起了身,笑道:「不用着急,还有许多有趣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江霖眼见着他出了门,才缓出一口长气,转头看着阿鱼,却难得地瞧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刚暖了几天,便又落了一场雪。回春堂院子里的一株绿梅倒是映着春雪怒放了,晶莹的花瓣衬着剔透的
白雪,煞是好看。
地上的雪还松软,卉宝穿得很厚实,像个小球一样在雪堆上滚来滚去玩得开心。江霖埋头替病人把脉,时不时地抬头望他一眼
,笑一笑,才继续问诊。
「这些熏香拿回去点上,现在这阴雪天气,你的风湿就没那么容易复发了。」
他的药制熏香已经做了好些种类,气味和药效都很不错,在镇上还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抢手货,比起寻常的檀香和麝香都要来
得更受捧。遇上前段时间冷热无常,还给邻村的老弱妇孺派赠了些,乡邻感恩,便送了块「妙手仁心」的牌匾,叫江霖给喜滋
滋地挂在了内堂正中央。
江霖忙了一早,刚伸了个懒腰,再往院子里看的时候,卉宝竟不在那儿了。他心里一惊,赶忙就起身去看,到了门口,才见着
卉宝正和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卉宝,他近来话说得利索了些,但还是奶声奶气的调调。
「我叫碧瑶。你叫什么?」
江霖大半个身子躲在门后,看了看那叫碧瑶的孩子。穿了身绿色的锦袄,领边袖口还滚了圈白毛,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吧
。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粉嘟嘟的小脸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我叫江靛青。」卉宝正在奋力滚着个大雪球,「小名叫卉宝。」
「那我叫你卉宝好不好?」
「好。」
说完这句,两个孩子便沉默了,卉宝兀自玩耍着,那碧瑶一副想说话又找不到话说的样子,只好默不作声地蹲在一边看着卉宝
。
「你要不要玩?」卉宝被他盯了半晌,才颇为不自在地抓了抓脑袋,邀请道。
「要!」碧瑶一听,立马就高兴起来了,用小手搓起雪球来。
江霖在门后看着他们玩成了一团,也心情大好,笑着伸了个懒腰回了前厅。在这时候,便听到阿鱼和冬儿回来了。
「鱼大哥,你晚上想吃些什么?冬儿一会儿要去买菜,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
自从谢伯身体康复,冬儿便留在了回春堂帮忙,做些零碎的杂务。多了个女人,家里倒确实是热闹了些,也温暖了些,大大中
和了阿鱼冷冰冰的气场。再加上冬儿早就对阿鱼芳心暗许,嘴上的话就跟浇了蜜糖似的,又甜又浓。只是阿鱼从来都是那个八
竿子打不出个响的性子,不说半点回应都不做,连话都不太有。
阿鱼目不斜视地进了门,只冲江霖抬了抬下颚,「要送的熏香都送出去了。」
江霖点头道:「辛苦你们了。晚上的饭我来做吧,你们休息就好了。」
他一起身,阿鱼就跟着转向他,「我陪你。」
「不用,你留着陪冬儿姑娘吧。」
「这里很吵。」阿鱼撂下一句话就走,完全不顾及身边的冬儿顿时连眼眶都红了。
江霖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跟她解释,只好拔腿跟了上去。到了院子里,却只见卉宝一个人了,他左顾右盼一下,问道:「卉宝,
刚才跟你玩的那个小少爷呢?」
卉宝气鼓鼓地嘟着嘴道:「让他搓个雪球来,他就不见了,大懒虫,呸呸呸。」
江霖笑着摸摸他的头,「兴许是给爹娘叫回去吃饭了,改天再一起玩就是了。」
卉宝仍是气鼓鼓的,「才不和他玩。」
眼见着这一大一小都这么难伺候,江霖终于还是决定先去伺候大的那一个。
「你对冬儿姑娘……怎么样?」江霖边挑番茄,边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阿鱼提着篮子站在他身边,「她很吵。」
「姑娘家的心思,你这傻鱼怎么会懂。」江霖感慨道,「人家是牵记着你,想跟你好,才会吵着你烦着你。」
「我不需要,也不想要。」阿鱼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现在这样很好。」
江霖听了这句话,内心竟然有些雀跃,尽管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却还是笑了笑,继续道:「那……」
「朱公子,您慢些!」
两人一起转过头去,却瞧见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孩子似的玩着小摊前的拨浪鼓,随手就拿在手里也不付钱。韩老爷忙不迭跟在
他身后替他又买拨浪鼓又买糖葫芦,活生生像是照看稚童的奶娘。
那人边走边玩,看向江霖这个方向,眼神一亮,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江霖一个没防备,叫他撞了个趔趄,抬头一望,那人已经
在包子铺门口了。
「肉包、菜包、豆沙包、玫瑰包……」那青年抬起头来看着铺子上挂着的竹牌,挨个念了出来,「这上面的,每样都给我来二
十个!」
「朱公子……」韩老爷连忙迎了上去,「买这么多的话,也吃不……」
「我说买就买了,」那青年狠狠瞪了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虽年纪还小,穿衣打扮也不像达官显贵,但只一开口就让韩老爷几乎腿一软跪了下去,慌乱道:「是是是,您说买就买。」
等到热腾腾的包子出了蒸笼,那青年只拿了三个,一个在嘴里两个在手里,剩下的都让韩老爷和他的随从烫得直跳脚地捧在怀
中。就这么带着他的馒头大军,那人大摇大摆冲着江霖又走过来的时候,江霖不禁往阿鱼那里靠了靠。
青年一路啃着馒头走到江霖跟前,伸出了左手里的馒头,含糊不清了一句:「赏你的。」
江霖还没反应过来,只张大嘴抬起头看了看韩老爷,韩老爷忙不迭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才一脸疑惑地接了下来:「谢…
…谢谢。」
那青年咧嘴一笑,像是六岁的孩子一般,继续啃着馒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后面的人也忙不迭地捧着馒头跟上了。
江霖看着手里被抓出两个黑指印的馒头,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天夜里,江霖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却突然叫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给吵醒了。他打着哈欠,边披起衣服边嘟囔:「现在都是什
么时辰了……」
他刚打开门,就被冲进来的两人一左一右扣住了。他尚睡思懵懂,也被这架势在片刻之间吓了个清醒,大吼道:「你们做什么
?!月黑风高强抢民男?没有王法了?」
他正喊着,门外候着的人就咳了一声,那两个大汉便放开了他。那人冲他作了个揖,朗声道:「扰了江大夫清静本是不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