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怒了,指着伍方的鼻子道,“别仗着你生病我就不敢打你!”
苏文看着,轻声笑。
谁知笑到一半,他就皱了眉。喉间火辣辣的疼,苏文忍不住咳嗽,越咳越剧烈。
季海吓坏了,看着苏文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终于觉出奇怪来。赶忙扶住苏文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文说不出话,兀自咳嗽不停,胸腹间似乎被无数细刃扎进,疼得他呼吸不过来。
40.你也说是帅哥了
伍方倒是很有经验,道,“季海,先去值班室那边找医生。他大概是身体不好受了凉。我们不会处理,别等出什么岔子来。”
苏文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季海火箭发射一般冲出门去。
待到医生过来,苏文喘息着讲了自己的病史,又配了些消炎药,便就着伍方的病房打点滴。
季海找了件伍方妈妈的军大衣给苏文披上,看着苏文脚上毛茸茸的拖鞋问道,“这都九点了,你怎么穿成这样一个人跑出来?
”
苏文笑了笑,没答话,不打点滴的那只手按着胸口,似乎可以平复一些疼痛。季海看着时间也晚了,道,“哥,你啥情况?待
会点滴完了回去不?”
苏文苦笑,“你看我这样,适合回去么?”
季海沉默,大致也明白了,忽然愤愤一跺脚,“他杜杰这是什么意思!你和子卿在一起三年,就算吵得再凶也没让你这样过!
”
苏文有些尴尬,讪讪地看了伍方一眼。伍方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要不晚上睡我这吧,你身体不好,医院有暖气,省得你
出门。不过只能睡沙发,我待会让护士给你带床被子。”
苏文也不推拒,他的确没地方去,喘息着轻声道,“麻烦你了。”
季海又出去找护士领了被子和枕头,把沙发垫得很厚实了,有些不放心道,“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子卿?”
苏文立即摇头。
季海叹气,道,“我也得回去了,明天一早得上班呢,要不哥你跟我回去?”
苏文笑了笑,“不了,我就待这,和伍方说说话。你路上小心。”
伍方有些不舍地看着季海,问,“明天过来吗?下班后?”
“恩,过来呢,明天想吃啥?我带给你。”
伍方顿时开心了,“化疗过后都没胃口的,你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季海走后,苏文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伍方在病床上看了他良久,道,“点滴完了喊我一声,我给你按护士铃
。”
苏文点点头。他胸口很疼,不太想讲话。伍方倒也不罗嗦,拿了枕边的一本书看起来。
半小时后,苏文听着伍方不时冒出的“呵呵”声,无奈问道,“你在看什么?”
伍方得意地摇摇手中的书,“季海带来的一本小说。”
苏文好奇问,“什么小说?”
“郭敬明的,忧伤派小说。”
“那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能忧伤得让人搞笑,也是一种水平。”伍方语重心长道。
苏文满脸黑线地埋进被窝,继续盯着点滴发呆。长时间盯着液体一滴滴落下,是很有催命效果的,苏文不知不觉睡着了。护士
来给自己拔点滴的时候,伍方在病床上道,“还好我没睡着,不然就这样吊针到明早,你血该回流满一瓶子了。”
护士提醒道,“下次要注意,当真等到明早,不是血液回流的问题了,是要直接送过去抢救了。”
苏文睡眼惺忪,道,“谢谢你们。”
伍方看护士走了出去,自己颤巍巍走下床,又去柜子里给苏文加了床被子。无奈道,“我得癌症唉,怎么好像你比我还严重。
”苏文闭着眼睛缩进被子,没答话。
本以为苏文睡着了,谁知伍方刚回了病床上,就听苏文说,“你得好好对我妹妹。她喜欢你,我看的出来。”
伍方心里嘣嘣跳,跳得剧烈了,有些头晕,他红着脸道,“如果我身体好了,我肯定好好对她。随便她想要什么,随便她怎么
对我,只要我身体好了。”
伍方的一句话,似乎点醒了自己什么。苏文忽然睁开眼,心里清楚明白得跟镜子似的。他柔声道,“会好的,你要坚持下去。
每个今天,都想着明天要见小海一面,你就舍不得闭上眼睛了。”
苏文想,我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我的人生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能挥霍。如果明天我要死了,我会做什么呢?苏文在心里自问
自答道,我想做一顿饭,饭桌上有爸爸阿姨妹妹,有杜叔叔杜阿姨和杜鹏飞,还要有杜杰。饭后和杜杰一起窝着看电视,最后
靠在他身边睡着。
想到这,苏文开心了,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还健健康康地躺在这,这被窝温暖,沙发柔软,暖气舒适。苏文忽然觉得生活很满
足。
明天早上要吃鸡蛋煎饼,苏文笑着想,慢慢沉入梦乡。
安顿了容波,杜杰拖着满身的疲惫回了公寓。打开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桌上有冷掉的饭菜,沙发上还有苏文的外套和手机
。
杜杰好似忽然被浇了一桶冷水——苏文人呢?
刚刚太忙,没在意到他,他人呢?
最近跟赵老头斗智斗法,累得筋疲力尽,还好自己有容氏的支持,再加上容波的确是独挡一面,杜杰少操很多心。只是千算万
算,没想到狗急跳墙这一招,赵老头此刻就是悬崖边的疯子,当然是逮着个弄死个。连累了容波,杜杰愧疚之余也多了些恻隐
之心。他觉得很迷茫,自己对容波是什么感觉?如果说苏文是特别的,那么容波,好像也是特别的,只不过和苏文带来的那种
依恋不同……
只是现在,冬季的凌晨三点钟,杜杰再没精力去想什么特别与否的问题。
苏文不见了。杜杰心里本来被苏文慢慢填满了的地方,忽然之间分崩离析。杜杰双手撑在桌子上,嘴巴微张,像快要干死的鱼
。
我刚刚做了什么?苏文去了哪里?
杜杰是抖着手发动汽车的,脚上穿着和苏文那对配套的绒毛拖鞋。
半夜的高架上,银色的大奔以140的速度飞驰。杜杰忽然开起了小差,他想,要是苏文在,肯定会甩着自己的脑袋骂:你开汽车
还是开飞机呢?杜杰甩甩脑袋,双手握紧了方向盘。薄唇抿得死死的,已经失了血色。
杜杰大半夜失魂落魄地敲开了郑吴雨的家门。
郑吴雨穿着棉质的睡衣,揉着眼睛皱眉看杜杰,“你干嘛呢?大半夜敲门敲得和地震一样。”
杜杰对着里头望了望,嘴唇打颤问道,“苏……苏文在不在你这?”
郑吴雨拉杜杰进门,把寒冷的空气隔绝在外,冷峻道,“什么意思?苏文怎么了?”
杜杰一张俊脸被冻得煞白,身子跟着晃了晃,郑吴雨赶忙扶住他。
郑吴雨安顿了杜杰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问,“到底怎么回事?”
杜杰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撕扯揉捏。他从来没有过这感觉,只好茫然地看着面前人,“小雨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这儿难受,揪得慌。”
郑吴雨盯着杜杰指着自己心脏的手指,他不知该说什么。杜杰这人在感情上,很容易出现偏差。他思考了会道,“你别急,苏
文这么大个人,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倒是你,慢慢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把苏文弄丢了?”
杜杰不回答,只是颓丧地靠着沙发垫,双眼失神地喃喃道,“我现在只想找到他,他一定很冷。他是很怕冷的。对了,每次他
冷又懒得做饭的时候,都喜欢泡一碗泡面缩被子里吃。”
郑吴雨苦笑,“的确,他喜欢吃热腾新鲜又方便的东西。”
杜杰跟被通电似的突然蹦起来,“我要去找他!”
说罢人来疯一般的,跌跌撞撞往外冲。郑吴雨皱了皱眉,追上前拉住杜杰道,“你等我换衣服,我们一起去找。”
杜杰和郑吴雨在路上焦头烂额的时候,苏文正窝在三院的被窝里做噩梦。
梦里容波挽着杜杰的手走得耀武扬威,苏文在后面追到岔气。眼看俩人进了一间高档的养生会所,苏文被保安挡在外面。苏文
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毛衣和脚上的拖鞋,对着门里面愤怒地大吼:“杜杰!我操你个XXXX的!”
苏文被自己的脏话惊醒了。
不知道是几点,窗外依然是深沉的黑,走道里微弱的灯光射进房间里,苏文大脑有些空白。哎,在梦里骂脏话果然很有成就感
。
走道里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皮鞋和地面碰撞,“咚咚咚”地像是人的心跳。苏文缩在被子里想,又是一个大半夜急诊入院
的。生老病死,多么无奈啊……不知道这位病人身边,可有家属陪伴?
病房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小护士无奈地跟在杜杰和郑吴雨的身后,杜杰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松了口气。
苏文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口,心想我还在做梦吧?那我是不是可以把那句梦寐以求的脏话名正言顺的发表出来?
他没睡醒,所以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杜杰只看见自家温顺的小白兔,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英勇无比地指着门口吼道,“杜杰!我操你个XXXX的!”
吼完,小白兔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闭上眼睛窝进了被子。
伍方揉了揉眼睛,他还以为有人入室行窃呢,不过看眼前的情况,貌似有点诡异?
杜杰黑着脸,踏进门,沉着声喊,“苏文。”
苏文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指着杜杰“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恍然大悟道,“不是做梦?这是真的?”说罢他又看见了杜杰身后
同样气喘吁吁的郑吴雨。“老总?”
郑吴雨松一口气般,道,“你没事就好。”
苏文彻底清醒了,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他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杜杰鼻子很痛快地骂了句脏话,虽然主要内容是XXX,不过那
个“操”字,足够杜杰发飙了,杜杰发飙,是会打人的吧?他可是连女人都打的……
苏文自己被自己吓着了,看着杜杰,一动也不敢动。
杜杰从最初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心理放松了,才觉出满身的疲惫。他走上前,把发呆的小白兔揽入怀里,嘴里语无伦次地轻轻
念着,“你吓死我了,你真是,总之吓死我了。还好你在这,我都快找疯了我。”
郑吴雨摆了摆手,把目瞪口呆的小护士赶走。沙发上的俩人,一个正深情拥抱,精神错乱;一个正傻愣着被抱,不知作何反应
,就听一边有人无奈道,“我这个癌症得的真辛苦……”
苏文赶忙推开杜杰,蹦到伍方病床前关切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伍方摆摆手,“我最不舒服的就是我困,但是我已经被惊醒了。我没看错的话,那个……那个刚刚抱你的帅哥,是男人吧?”
苏文红了脸,看了身后俩人一眼,嗫嚅道,“你也说是帅哥了……”
41.你找容波陪你睡去!
苏文安顿好伍方睡下,带着俩人走出病房。
郑吴雨看着苏文青肿的手背,问,“刚刚犯病了?”
苏文点点头。杜杰上前一步,似乎想拉苏文的手,苏文却避开了。
杜杰皱眉,气压瞬间低了下来,“我找了你一晚上,很累了,你别闹脾气。”
苏文摇摇头,医院的走廊有些冷,他瑟缩着。杜杰见状,立马脱了外套给他披上,放软了语气道,“回去吧,你刚刚的确不小
心,容波那么重的伤,你多少注意点。”
苏文退后一步,看着杜杰的眼睛。
杜杰有些不耐了,他一整天奔波劳累,没吃什么东西,又经过了刚才的惊慌,此刻已经头晕脑胀。“你到底想做什么?”
郑吴雨叹口气,道,“杜杰,你收敛点脾气,这是苏文。”
苏文抓紧衣角,又习惯性地挺直背脊,道,“我讨厌容波。”
杜杰皱眉,“你别胡说,他伤得那么重,始终念叨我别和你动气。”
苏文冷冷道,“他放屁。”
杜杰一声怒吼,“苏文!”整个医院走廊都在回荡。不远处有小护士开始往这边探脑袋,但是碍于低气压,却不敢上前。
苏文自嘲地笑了下,接着走前一步。“啪”地一声,巴掌清脆,走廊里又荡起了一串回音。
打完后,苏文揉着有些酸痛的手,“你走吧,杜杰,我累了。你知不知道恋人之间最起码的准则是什么?”
杜杰被一掌打蒙,呆呆道,“什么?”
“是忠诚。”
杜杰喃喃:“我并没有背叛你……”
“那你现在说一声‘我爱你’给我听听行吗?”
杜杰不吭声了。
苏文靠着医院墙壁轻声说,“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给你要的那种家,至于感情,可以在这些时光里面慢慢培养。不过现在看来
,容波比我更适合你。”
杜杰皱眉,想反驳,他在心里说不是的,我和容波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却终究没出声。
郑吴雨头痛。这是什么情况啊?他发誓,杜杰肯定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人廓耳光。然后这个赏他耳光的人竟然是那个好
脾气的苏文?
苏文转头对着郑吴雨,“可以收留我一晚上吗?”
郑吴雨看看杜杰,随即点头。
苏文把身上的大衣还给杜杰,带着自己体温的衣服披在杜杰肩上。苏文道,“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你说得对,开始得太仓
促了。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苏文大踏步地走,郑吴雨跟在身后。这一次,却和毕业离开出租屋时不一样。苏文想,那时走得无牵无挂,现在呢?
杜杰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走廊,心里被什么腐蚀着,渐渐烂出了一个大洞,透过洞口,可以看见杜杰一直深藏的秘密——小时候
的秘密:
国际机场,六岁的小孩子显得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稳重,他坐在贵宾区的专座上,翘首看着不远处的大门。貌似管家的中年人在
身边弯腰提示,“少爷,登机吧。老爷很忙,夫人估计也不会来了。”
小杜杰冷冷看了管家一眼,稚嫩的声音却故意压得低沉,问,“还有多久起飞?”
老管家擦擦额头的冷汗道,“禀少爷,还有五分钟。”
“那就再坐四分钟。”
小小的背影固执地坐着。渐渐地,渐渐地,和三院走廊里高大的背影重合……
杜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掌很清晰,每条纹路都有着完美的轨迹。算命的曾说他会大富大贵一生。
可是杜杰忽然觉得,这一生里,要是没了苏文,那轨迹再完美有什么用?杜杰跌跌撞撞走出医院,夜风刺得他浑身战栗。走向
停车场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等走到那里,却又愣了。开车来的是郑吴雨,他们已经把车子开走了吧?小雨会照顾好苏文的,想
到这里,杜杰又安心了。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他不伤心?杜杰皱眉问自己,我不会,我真不会……苏文,你还没有教会我,就要离开了?你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