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鸿辞(生子)——寥月烟辰

作者:寥月烟辰  录入:08-06

“朕知道。”

“你若是明白了就不要再伤害他,要小心扶持着让他把剩余的人生走完。他已经错过了太多的美好,我不希望以后的风景也会错过。”

庆南二年六月末,久不问朝政的摄政王突然还朝。众臣以为这会是右一场夺权开始的讯号,可是却始终不见汝南王方面有什么实质上的动作。

八月,北越使臣觐见,带着中秋佳节的贺礼。

23.北越行

启芸鸿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谈论与己无关的事情“不知我还能活多久?”

路颢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瞪向旁边的人,“你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我是医生不是先知,要算命请王爷出门左转。”

“我没有说胡话,您是我的师傅应该更了解后藜人的身体吧。”

“那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还能活多久”启芸鸿又说了一遍。

“不知道”路颢一声轻叹,“你为什么总是纠结于这个问题呢?人生在世总是会有许多意外发生的,不同地生活方式也会改变寿命的长短。我不是机玄子,看不到人的未来。”

“我见过他。”

“谁?”

“机玄子。”启芸鸿慢慢品着,手中的清茶已有些微凉。

“那他为你算过命吗?”

“他没有说我的命运只是告诉我承儿能够成为九五之尊。”

“那你就没有问过?”

窗外的徐徐清风斑驳了树影,又是一年莲满清池。

启芸鸿摇摇头,“我只是想问你,若是小心调养着身子。我还能再护他多久陪他多久?”

“十年,至多十年。可你已经禁不起任何的意外了。”

“我自己有分寸。”转身离去的背影一如当年山谷中的清风皓月,可路颢知道,那消瘦的肩膀而今已经单薄到连自己的命运都担负不起。

中秋佳节刚过,北越使臣上殿请辞。同时希望大昃能够派一名使节跟他们一同回都城朔晔,以示陛下隆恩浩荡。

是夜,钦兰殿的烛火下,启芸鸿静静地读书。庆南帝却突然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直接把一封奏章摔在他的眼前。“你这是什么意思!”

启芸鸿扫了一眼奏章,连手中的书都没有放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陛下看不懂么?”

“你就有那么想要远离朕,甚至不惜到蛮荒之地去当使节?”

“要是真的想离开当初就不会眼巴巴地赶回来了。”启芸鸿站起来帮庆南帝整了整微乱的衣襟,“只是想去见一眼多年不见的皇姐,你知道当年我没能赶上她出嫁。”

庆南帝一下子就心软了,毕竟他已经知道那年启芸鸿是为了让天医绝替自己解毒失去了一个孩子,才错过那场声势浩大的和亲的。如今他这样软下语气来求自己,又让自己怎么去回绝。

“你是说真的?”

“当然。”

“好,那朕就当你是出去散心了。但是你给朕听好,”庆南帝语气一转,不像是命令倒像是在撒娇,“一个月,朕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就是北越王驾崩你也得给朕赶回来,知不知道。”

“臣明白,陛下手中那不还握着两个小人质呢吗。”

“好啊!你竟敢说朕的太子公主是人质,看朕怎么罚你!”

“哎,等等。”启芸鸿抓住庆南帝已经明显不老实的手,“不可以……”

“朕知道。”轻轻舔了一下怀中人的耳垂感觉到他完全瘫软下来,庆南帝满意地笑了,“我才不忍心看着你再到鬼门关走一趟回来。”

万一过了那座桥没能回来怎么办?两个人都没有说起。

谁也没想过去面对,因为不敢面对。

微凉的夜风吹起桌上的书卷。月上中天,地上是皎色的长衫与赤色的龙袍纠结在一处。红烛轻晃惹乱纱帐,夜还有多长。

到达朔晔当夜,大昃使节团就遇到刺客的袭击。侍卫们不知道他是怎样躲开暗卫的巡查的,总之当众人冲到院子了时刺客已与自家王爷打得难舍难分了。

起先一直都是自家王爷占着上风,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启芸鸿便开始招招躲闪步步退让,直到被刺客逼入墙角。才突然再度进攻,只一招便挑下了刺客覆面的黑纱。“若是刚刚我不小心伤了你,可不知改如何向北越皇帝交代了。”

“就凭你这点花花肠子,还能伤到本宫。”

侍卫们这才发现刚刚那个武功不凡的刺客居然就是和亲远嫁的素月公主启云雉,如今的北越皇后。反应过来的侍卫随从们赶忙跪下行礼。

“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是原来的毛病。不过这次的动静有点大吧。”

“皇帝陛下都对我的恶作剧安之如怡,你才几年不见就敢嫌弃起皇姐来了。”启云雉突然做垂泪状,“果然,这人都一样,有了爱情就把亲情抛在脑后了。”

“是是是,我这个不远万里赶来的人已经把你这个五年多不见的亲情遗忘掉了,你还是赶紧回王宫找你的爱情去吧。”

“行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饶人。这样我就放心了。”启云雉拍拍启芸鸿的肩,“每次我听影卫来报告你的近况都特别心惊,就怕你以后连说笑都做不到了。”

“怎么会?至少我现在过得很好。”

“也是,你吃得苦也该到头了。再不到头你就要白头了。”

“人生走到尽头,也不过是白头而已。”

就算是提前爽染了颜色又有何妨。只是启芸鸿没有开口,两相对视已是心下了然。

朔晔的郊区与朔晔的山野有很大的不同,没有青山绿水的秀美也没有江南烟雨的细腻。但那种大漠孤烟的浩然却不是那种层峦耸翠能够比拟得了的。

“怎么样,皇姐带你来的这个地方足够你散心了吧。”

北越的皇帝知道启芸鸿是为了探望启云雉而来的,为了讨好自己的皇后,除了第一天的朝见其余时间都直接召见副使。所以现在乐得清闲的姐弟两人已经到郊区跑马了。

“我千里迢迢赶到北越,可不是专程为了散心来的。”

“那是为了什么?要在北越境内建一座隐月楼吗?如果只是这等小事就不用去跟陛下禀报了,我就可以做主同意。”

“皇姐说的轻巧。隐月楼是朝廷建在江湖中的眼线,陛下卧榻之侧还应允他人安睡?”

“都说了是在江湖中的眼线那就是不刺探朝政,多一点江湖势力又能如何?况且北越若是真建起了隐月楼也是由我掌管着,陛下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原来皇姐考虑的是鸠占鹊巢的买卖。”

“不行么?说到江湖,又快到十月的武林大会了吧,不知顶着你片羽飞鸿名号的远影今年还能不能保住你的天下第一。”

“不过是个虚名,况且我早就不是什么天下第一了。”

“你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不是天下第一可还关乎暗影宫在江湖人士眼中的分量。”

“一般没有人敢挑战远影,就算是挑战了也跟不上他的速度。毕竟他是暗影宫里武功最高,也是速度最接近原来的我的人。”

启云雉叹了口气,“鸿儿,你的武功……如今还剩下多少?”

“接近四成。”

“也就是说现在你的武功连承儿都不如?”

启芸鸿点点头,表情淡得像是在复述别人的话语,“我这次是专程来跟你道别的,将来怕是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不会的。如果承儿把你粘得太紧,那我就混到北越的使者团里偷偷溜回去。再说了,我好赖是北越的皇后,回朝省个亲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若是归远等不到皇姐回去的那年怎么办?”

启云雉抬手便给了启芸鸿一掌,“你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当场就能拍死你!”没有用多少内力,却是上蛮力下了死手,其实只是听不得自己宠大的弟弟突然冒出这种话而已。

启芸鸿没有回话,只是脸色突然难看了许多。

“鸿儿,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当真的?”

没有等来期望中的反驳,启芸鸿有些虚弱地点点头。

“我猜得到你这些年身体损伤挺大的,可也不至如此……”

“机玄子看不到我的未来。”

“什么时候的事?”

“你和亲远嫁那年,华灯节。”

“鸿儿你听着,并不是你说的那种结果才会让机玄子看不到你的未来,如果发生了太难以预料的变故也是如此。”

启云雉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便继续说到,“我知道一种药,七日断心散,如果能够拿到就能续命十年,我会到大祭司那里去为你求药,你也再不许说这种话了,知不知道。”

“皇姐有何必做这些无用的挣扎呢?你明明知道后藜的男子一旦爱上一个与自己相同的,那就会是万劫不复。”

“总会有些人是不同的。历代传说后藜的男子孕育两胎便是极限,可你把小公主生下了不还是没有事吗?听皇姐的话,不赌一把没人知道是赢是输。”

启芸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启云雉才明白,正是因为启芸鸿生下了启念玥才会对续命不再抱什么希望。他是不同,后藜人生性淡泊很少有像他练就这么高武功的,可中间经历了诸多的波折他又曾落过一胎,身体已经是处在崩塌的临界点上了。

他已经输不起了,可是为了能够多守护那人一些年岁却又必须去赌。

24.不相见

七日断心散一日断其忧,二日断其思,三日断其师,四日断其梦,五日断其亲,六日断其义,七日断其情。七日断尽七情六欲,忍过了万蚁噬骨利剑穿心之苦后可续命十年。可若是在这七日之内妄动真情,所有的苦便白白受了,甚至会受到药物的反噬。

七日断心散是药也是蛊,是断了人的真情心绪续作命时,七日过后便会是六亲不认。若是想要保护住哪个人便在服药前十二个时辰服一些那人的血,从此之后便算是认主。

这本是北越贵族用来锁死士用的药,如今竟然要用在堂堂摄政王的身上,想想都是一种讽刺。

庆南帝近些时日心情不好,很不好。事实上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的心情欠佳,只是没人知道缘由,也没人敢问起。

都说小别胜新婚,庆南帝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放启芸鸿到北越去自己在宫中枯燥近一个月的时间。果不其然,在启芸鸿刚刚回宫的那一夜可谓是热情如火,可之后呢?他居然一声不响地就搬回了自己的王府,不说是入宫他现在居然连朝都不上了。

起初庆南帝本还以为他只是因为刚经过太过剧烈运动,身体一时间接受不了,可他需要休息多久呢?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可他居然连续六七天连人影都见不到。

于是就在这天用过了午膳,庆南帝终于是气鼓鼓地闯进汝南王府,一脚踹开虚掩地房门。“你就打算一辈子把自己圈在里面不肯见朕了吗?”真不知道启云雉那家伙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陛下请留步,”断影焦急地出来庆南帝的脚步,“宫主现在需要休养,陛下请回吧。”

“怎么?只是去北越散散心就劳累到汝南王殿下了?朕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劳累能让王爷成日闭门不出,连探病的人都见不了。”

闯进门时果然没有看到那人卧榻静养的身影,庆南帝见他静静地看着一封文书连头都没有抬便淡淡开口,“四堂的人马到京城了吗?”

“暗影宫的人要入京?”

启芸鸿这才抬起头。庆南帝看到他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又回复了当年精绝的面容,只是脸上添上了些许惶恐,但旋即平复下去。起身按照宫廷规矩行了个大礼。

“微臣参见陛下。”

“你可不是微臣啊,连上个早朝都得让朕亲自来请。”

“微臣惶恐。”启芸鸿伏在地上没有抬头,只能听见他清灵的声音没有一点的起伏,“只是被一些琐事拌住了手脚而已。”

“琐事?朕可不这么以为。”本是想来看看这人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结果见到的却是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样子,庆南帝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自欺欺人的理由,“你让暗影宫四堂的人马到京城来做什么?”

“只是有些事情要部署罢了。”

“部署在京城周边吗,还是就在你的汝南王府?难为你作为宫主居然还要对这些琐事亲力亲为。”庆南帝死死咬着琐事二字,却不想跪在地上的人根本不为所动。

“你给朕抬起头来!”

启芸鸿依然没有动,充耳不闻一般。

其实他何尝不想抬头何尝不想把眼前的误会都解释清楚。可是他不能,他怕一旦抬起头就会彻底乱了自己的心绪。

如今的启芸鸿早已失去了回头的机会,只能强忍着胸口的闷痛默不作声。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极限了,一旦越过了这个临界值,七日断心散的反噬就要开始了。

庆南帝却不懂他的隐忍,看着他如今的默然,终于是把积聚的怒火都迸发出来了。他提起启芸鸿的衣领稍一用力便把人扔到了床上。“不说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在北越到底有什么勾当是不能说的!你这个贱人,只能在别人胯下辗转承欢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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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南帝走的时候已是傍晚,启芸鸿虚软地躺在被褥间,满身情欲的痕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承儿,我是有多不想过早地离你而去,可你为何看不懂我的努力呢?如今,是你亲手在推我离去了,我有如何能够久留……

庆南帝一跨出院门断影就赶紧冲进去,可是入眼的却只是狼狈不堪的启芸鸿,嘴角淌下的鲜血没有停止的意思,人却早已意识不清。

断影不由得瘫坐在地上。

晚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这场豪赌他们输了,如今已是万劫不复。

“呕……呕……”

启芸鸿紧握着扶手的指节已经泛白,只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没有好好吃什么,吐出的也只有苦涩的胃液。

断影赶紧跑到已经瘫软在躺椅的宫主,“怎么现在就吐得这么严重?前两次不都是……”

启芸鸿摇摇头,“今非昔比啊。你也知道,我的日子快到头了。”

“怎么会?”断影张张嘴却找不到合适安慰他的词语,“……没事的宫主,七日断心散的药效虽然没能发挥,可直前路神医不是说你还有十年的时间吗。”

启芸鸿闻言轻叹一声,不再理会他的疑问。

“这有沁梅和华兰照看着我就行了,你在去把飞羽剑的第四式到第七式过一遍给我看。”

断影便不好再问下去,只得抱剑起式。

如今宫主的武功已经是彻底废了,他便要求自己学下他毕生的心血,将来好能教给少主。虽然少主如今做了太子能回到暗影宫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现下教给了自己也算是传承下去了。尽管如此断影却没有修习相对的内力,他只是拿着剑谱和内功等待着少主长大的那一天。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庆南帝也一直在后悔。那人无论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只是习惯性地隐忍不言,习惯性地包容自己全部地任性。他已经是遍体鳞伤了,自己还要在伤她一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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