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兄弟——璇梨

五分钟后弟弟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原地傻笑，脑中replay着奇妙的画面，接着惨叫挥开开满身边的小花，抱着哥哥的书包冲进房间中，「碰」的一声摔上门再也不出来。

「弟弟，人家想吃你的布丁，给我吃好不好啊，掰托掰托～」扭着身体，哥哥恶心的学着女生撒娇蹭到弟弟身边，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弟弟手上的饭后点心。一个吃不够，要吃两个才爽，尤其第二个还是别人手中的点心嘛。

「好、好啊。啊～」本来要把布丁塞到嘴里的弟弟硬生生停格，转而将小汤匙换方向送进哥哥嘴里。

「好好吃喔！」哥哥捧着脸颊，一脸满足与幸福，充分表现那天生的夸张戏子表情，接着又是露出闪亮亮的渴求光芒，眼睛直盯弟弟剩下的布丁。

看到那小狗般的眼神，弟弟心好像被什么给射中，他迅速挖了一口布丁，那「一口」都让布丁杯里只剩布丁渣了，他紧张的把手伸到哥哥面前，像是鼓起勇气才说出来般，话说的莫名大声：「哥哥觉得好吃的话，剩下的都给你！」

好耶，还是弟弟对我最好啦，哥哥毫不客气的一口吞掉全部的布丁，两颊塞得股股的，加上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真是又可爱又好笑。

弟弟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哥哥，都看呆了，傻傻的把汤匙挖了挖空掉的布丁杯，再无意识的塞进嘴里反覆好多次，然后才突然惊觉布丁杯里什么都没有，再突然惊觉自己刚刚含在嘴里的是哥哥含过的汤匙。

「啊──！」弟弟又再度惨叫，扔掉手里的东西，往一旁的墙上猛烈的撞头。

弟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洗冷水澡才恢复理智，他坐在书桌前，懊恼的看着额上不美观的淤青，开始拿绷带一圈一圈绕上去。

「弟弟～」不过才刚包扎好，就看到哥哥从房间门口探进一颗头，笑容满满不怀好意。

他直直冲进来滚上弟弟的床，关窗开电扇开冷气把棉被踢下床，整个行为一气呵成，躺成大字型：「我觉得我房间的冷气好像不凉了，今天我们换房间，等冷煤换过后再换回来好不好？」

虽然是问句，但实际上却是命令句。弟弟只好折好自己的被子放在旁边，默默的关上房门然后走到哥哥的房间，在闷死人的小空间里抱着哥哥的棉被出神，想着哥哥天天都盖着这条棉被，就又开始傻笑。

十分钟后，弟弟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声音出来前先紧紧捂住嘴巴，在头撞向墙壁前先挡住额头，怕吵到家人而无处发泄自己情绪的弟弟，最后只好把自己闷在枕头里，然后在自己要憋死前出来换口气，再继续做无声的自虐行为。

隔天，老师在台上的说课声就像催眠魔咒，让全班一片死寂。梧佑照常睡到第三节课才开始稍微清醒，习惯性的往旁边一看，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课时，却被吓了一跳。

弟弟头发散乱，额上隐约有奇怪的肿包，脸颊甚至都凹陷了下去，更让梧佑睁大眼睛的是，弟弟的手居然撑着下巴，而他正在一点一点的点着头，明显的就在打瞌睡。

梧佑揉了揉眼睛，怕是自己还没睡醒，没想到眼前的景象还是一样，弟弟的头还大大的点了一下，证实了他真的是在打瞌睡。

梧佑哑口无言了好几秒，眼看弟弟这几天都从泳裤事件的阴影走出来走的差不多了（会恢复这么快八成是有蒂蒂事件在前，有些免疫了），怎么又这样？不过用膝盖想也想的到罪魁祸首铁定是哥哥，重点是哥哥做了什么呢？

凡是人都爱八卦，尤其外星兄弟的八卦梧佑更想挖，不是蒂蒂就是泳裤，这个天兵哥哥总是能牺牲弟弟，带给自己无限欢乐。有些恶质的带着这样的心情，梧佑难得好言好语温柔的劝说来劝说去，眼中还闪着真诚无比的「慈爱」光芒，看得其他同学都心底发毛，把午餐全都吐给厕所了。

唯有迟钝单纯的弟弟，丝毫没有感受到梧佑背后的目的，反而对梧佑这样的态度还有些感动。他开心的抬起头，两颗眼睛红的像兔子：「真的可以告诉你吗？」

「当然啊，我们是好朋友嘛。」所以更要把八卦说给我听嘛。梧佑微笑，罕见的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更值得信任，就像甜言蜜语的小恶魔，一步步诱拐小天使进他的陷阱里。

弟弟把手放在嘴边，气音说道：「如果有一个人，他笑我就脸红心跳，为了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里总是有酸酸痛痛的滋味，这种感觉是什么？」

梧佑嘴角的微笑转瞬成为抽蓄，看着眼前这位眼睛闪着小小光芒，脸颊带着红晕，彷佛春天刚降临的梦幻少女蒂蒂子，他有种想要一巴掌打下去的冲动……

之后梧佑不下数百次后悔自己八卦的后果，数百次忍住不要揍蒂蒂子的冲动，在下课后带他来到了漫画店。

原本以为弟弟这种品学兼优、个性单纯的乖小孩对漫画店这种地方应该是很陌生的，没想到弟弟比梧佑还早踏出了一步，很自然的走过自动门到了新书柜前，熟练的拿了一本又一本到怀里，喃喃自语：「海贼王出新了，火影忍者也出了，还有这个、这个跟那个……」

「原来你还会看这些啊？」梧佑接过弟弟怀里的几本漫画，顺手翻了翻，「我还以为你乖到连漫画都不看。」

弟弟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我每个礼拜都要帮我哥租最新进度啊，他功课差成这样，只能在我房间里偷看漫画，我根本连翻的时间都没有。我除了自己的功课还要写我哥的份，怎么可能是我看的？」

梧佑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全身发抖。

弟弟没有注意到梧佑的反应，只是又继续把注意力转回新书柜，又拿了好几本书，下一秒，肩膀感觉被人重重的一拍，瞬间重心一个不稳，怀里的书全都掉了下去。

梧佑浑身散发着黑气，唯一发光的是如野狼似的凶狠眼神，他的手指深深扣进弟弟的肩膀里，嘴角却很违和的笑着：「现在把你哥放一边，如果你再继续当周葛阁的褓母，我就把你拖出去打到连你妈都认不出来！」

弟弟只好点头如祷蒜，背好凉噢……

第十章

梧佑领着弟弟来到另一边的大书柜前，弟弟看着这些眼睛占了脸一半的封面人物，封底几乎都是粉色系组成的漫画，他再抬头，书柜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少女漫画」。

梧佑看着分神的弟弟，默默的拿了一大叠的书让弟弟捧着，拉着弟弟的衣角走到柜台前，拿出弟弟的钱包把这些漫画的钱给缴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后，弟弟才回过了神。

捧着有三十几本漫画的弟弟，回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转身回店里还书，但梧佑还是快了一步，一手抓住了他衣服的后领，慢慢将弟弟给拖回家，他除了惨叫还是惨叫：「我不想看少女漫画啊！」

「乖，我介绍的都是有品质保证的，包你看了第一集就想看第二集，看了第一部就会想看第二部，你就当作是被我骗一次，休息时看个一两本，不吃亏嘛。」梧佑难得带着表情与语气一致的温柔，一路把弟弟哄骗回家。

于是今晚的弟弟，很难得的在晚餐后没有埋首在书堆中……不，一样还是埋首在书堆中，只是往常都是埋在教科书里，今晚则是漫画书。

这个景象让哥哥咬在嘴里的汤匙都掉到地上了，连忙把手上的点心往旁一搁，冲到弟弟身边，用力搭住他的肩，罕见的认真看着他：「你成绩退步了？」

弟弟有些被吓到，但还是茫然的摇头：「没有啊。」

「吵架？」

「没有。」

「心情不好？」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弟弟还是笑了出来：「怎么突然问这些？」

哥哥没有理他，迳自把右手放在他额头上，左手则按上自己的额头，表情很严肃的在比较两者温度的差别。

弟弟抬起头，用仰角看着眼前这个人，印象中好像很少看他有这么认真的表情，也很少用这个角度观察他。同时也意识到了哥哥的手就这样贴着自己的皮肤，手掌似乎变得很大了呢……

「好像温度有点高，难怪，又感冒了头脑才会烧坏！」哥哥皱着眉头，迳自的下完判断后，很果决的把弟弟往后一推，没有防备的弟弟就这样倒在床上，还来不及说什么头就被一条厚棉被蒙住。

「今天乖乖休息，等一下拿药来给你吃，这些漫画我就先帮你没收了，记得要休息喔！」哥哥一边交待，一边贪心的把漫画叠得老高，抱在怀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间，还传来窃喜的偷笑声。

弟弟叹了口气，脸上的红晕还尚未退去，抓了抓头，被棉被弄乱的头发，又变得更乱了。脑袋里还盘旋着漫画女主角羞涩告白的画面，害他觉得脑袋中充满着一堆粉红泡泡，怪怪的。

「不用看少女漫画，我也知道这是恋爱啊。」

撑着下巴，优雅小王子难得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若是让别人听到这句喃喃自语，恐怕隔天全阳光国中有一半的女生都处于暴动状态了。

＊　＊　＊

为什么阿佑不能提供一点不一样的答案呢？为什么我只有这个答案可以选择？

从好久好久以前就只在意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是其他身份，会好受的多；如果那种感情是其他感情，就不会那么痛苦。

人生如果有Delete键，那么毫不犹豫的按下去，一切都不会这么令人难过吧？

典型的爱到卡惨死，好累也好衰。

睁开眼睛，被阳光刺得一直眨一直眨，只好先用手臂搁在额头上。明明睡了一觉，弟弟却还是满脸倦容，一脸还未睡醒的迷迷糊糊。

「糟糕，没写作业也忘了洗澡……」

弟弟无精打采的随手拿了几件衣服，打算上学前先简单冲个澡，才刚拉开房间门，鼻子就先嗅到了好闻的香味，接着入眼的是光着全身，只在重点部位简单围着一条毛巾，嘴中还咬着一块土司经过房间的哥哥。

刚好经过的哥哥也发现弟弟房间门开了，就这样停下脚步看着弟弟，而弟弟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哥哥。哥哥湿漉漉的头发滴了几颗水滴滑落，弟弟也跟着水滴的流向把视线往下移、往下移……

「感冒好了吗？你身体真的很虚弱耶，不久之前不是才生过病吗？」哥哥露出超爽朗的笑容，伸出手就要摸上弟弟的额头再测一次体温。

下个瞬间，出忽哥哥意料之外，弟弟的手用力的在他胸口推了一把，然后就看到一个人影迅速冲到浴室里不见了。

哥哥愣到连土司都从嘴里掉到地上。

而跑到浴室的弟弟，除了要压抑跳的异常夸张的心跳外，还要懊恼的天人交战。浴室中上一位使用者的沐浴乳味还没散去，味道和刚刚的影像还鲜明的连结再一起，越是想忘掉越是忘不掉。

为什么哥也要在早上洗澡？为什么不穿好衣服就跑来跑去？不知道这样很碍眼很妨害风化吗？吃早餐不能乖乖在餐桌前吃吗？为什么刚睡醒的男人都这么敏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弟弟抱着头一直发出无声的惨叫，就连要上厕所的爸爸敲了无数次的门，也无法把弟弟拉回现实了。

我的人生真的是由变态与病态两个字交织而成的吗？

头脑混乱至极的弟弟，丝毫没有意识到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更适合自己的形容是「可悲」。

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我要远离这一切！

弟弟的眼睛充满血丝，表情虽然渐渐冷静下来，但却充满了莫名的决心。

他拉开门，紧皱眉头，表情严肃：「爸，我决定了，我想要去补习。」

「好是好……但是你可以先让我解放一下吗？」一家之主的肛门紧绷到脸都绿了。

「……对不起。」

第十一章

接下来一整个早上，若有所思的弟弟完全忽略了爸爸的询问、妈妈对感冒的关心、哥哥往常的捣乱，下意识土司含在嘴里就穿鞋出了门，下意识眼睛瞄了一下哥哥的制服帮他把衣角拉好，下意识的走到教室后，看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梧佑才回过神。

他先花了十分钟随便掰了一些答案在课本上敷衍作业进度后，就把书丢在梧佑桌上，果然天塌下来都醒不了的梧佑听到声音就马上睁开眼，正要把作业拿去抄时，弟弟又把课本收了回去。

「我想要去补习。」弟弟表情一样严肃的和梧佑报告他做好的决定。

「补习？」梧佑一听睡意也没了，跟哥哥做了一样的动作──把手放在弟弟的额头上。

弟弟不理他，眼神很无力：「在学校可以分开还好，但如果连晚上都分开的话，我想注意力就不会一天到晚都在他身上了吧。我想……这样对我最好。」

就这样慢慢分开……用慢性死亡的方式埋葬这段感情，只剩下再正常不过的兄弟关系，看着他的笑容就会只剩下最纯真的灿烂，再也没有任何期待与奢望，这样一定是最好的吧？

梧佑还在消化思考如何回答和发问，一旁的女生就因无意间听到弟弟的话而兴奋的凑过来：「班长，你想要补习啊？我读的那间补习班很不错喔！收费合理而且是名师教学，需要我替你介绍一下吗？」

「咦？真的假的抵狄要补习？」女同学二号开满小花飘了过来，双手捂着嘴巴想掩饰过于夸张的反应，「对嘛，来跟我们一起读啊，这样你还可以教我们功课，大家都同学这样比较有伴嘛！」

瞬间涌上的女同学们把弟弟围成了一圈，让弟弟简直是至身花丛之中，连旁座的梧佑都被挤到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只能从小角落看到弟弟笑得比平时还要灿烂优雅，居然还翘腿撑下巴，像个真正的王子：「好啊，功课什么都我都可以教你们喔，只是希望能快点给我补习班的资料，这样我才能回去和爸妈报备嘛，下课后大家一起去补习班续摊多开心啊，呵呵呵！」

呵呵呵。

呵呵呵。

梧佑彻底被这个做作的呵呵呵给恶心到。

他黑着脸，丝毫不手下留情的推开眼前的女生，然后再用这张黑掉的脸，露出微笑：「对不起，我有事要和周抵迪谈谈，请问可以借我五分钟吗？」

班上马上安静的像老师提早进教室了一样。

弟弟的后领就这样一路被梧佑拖着，来到无人的厕所角落。梧佑用力一甩，弟弟右半身就这样撞上了墙壁。

「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你的坚持，没想到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吗？」梧佑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弟弟却知道他超生气的，要是平常弟弟绝对不会想和梧佑硬碰硬；只是在今天早上，当他做出想补习的决定时，心底就有一小块地方悄悄变了。

虽然弟弟没发觉到，但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他连克制也懒得克制：「你为什么要生气？你凭什么生气？说真的该生气的是我吧？我心中所有的为什么完全得不到任何解答，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要坚持可以啊，我为了他可以半夜不睡觉就为了他妈难到爆完全不属于我这个时候该学的课业；为了他可以夏天在35度密不通风的房间睡觉；为了他寒流来时睡地板感冒；为了他被骂烂好人死脑筋大笨蛋；为了他牺牲所有的形象娱乐与所有；我为什么不可以享受属于我该有的待遇？我为什么不可以找女朋友？我就是想放弃了不可以吗？」

弟弟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最后他推开梧佑：「你要我坚持，要我坚持十年也可以啦！只是十年后，周葛阁依旧是周抵狄的亲哥哥！」

被推开的梧佑踉跄几步，看着弟弟大步离去，手不时来回在脸上抹来抹去，似乎想抹去比水还要更多的东西。

对于弟弟头一次态度强硬的言行，梧佑只是笑了一下而已。只是这笑容却带着从来不曾出现也没人看过的一些小失落；或许，没有良心且继续坚持下去的那位战友，他不该期待是周抵狄。

＊　＊　＊

效率一流的弟弟马上整理好了想去的补习班的资料，在晚餐时间提了出来，儿子有心上进，做家长的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但同时老爸也在心里叹息，为什么该补习该长进的不是那个今年要考高中大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