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你看那是块儿什么东西?”
“布。”
“回答正确!这就我刚才要回答你的那个字儿谢谢。”
“程知著你他妈吃完晚饭又没刷碗你找死呐你!我让你翻白眼儿!给我现在滚起来刷了去!你去不去你?行!不动是吧?这辈子甭想再让我给你做饭!有本事你就泡着它,我倒看看过三天招了耗子来谁害怕!”
过了三分钟,张慨言一看,哟,还是没动静,撅屁股躺床上理都不理他,于是爬过去,拍拍:“哟,小子长本事啦?老鼠都不怕啦?怎么啦?不愿意刷碗呀?不愿意刷不刷了呗,咱一会摔了它不就一了百了啦?这也值得生气呀?来,转过来,给哥哥笑一个。”
要说到程豆豆发脾气,那时间可长可短,其关键取决于他的心情。他心情好了,怎么着都行,倒过去冲你犯贱都有可能;可你甭逮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逮着了,十年八年不理你也是有可能的。
SO,对于观察豆豆的脸色揣摸豆豆的心情张慨言的经验简直可以用极其丰富来形容,对于什么时候该调教什么时候该犯贱有着很好的把握,分寸感直追脑外科医生。
不过豆豆生气的原因千奇百怪,张慨言对于这一点一直把握不太好。
所以,眼瞅着左劝右哄床上的那个屁股依然坚毅地撅着,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张慨言犯愁了:这又是哪儿给得罪着了?指定不是洗碗的事儿,这事儿自己的认错态度已经极端端正了,碗也已经洗了,并且承诺了以后再也不要求他一定洗碗,断没有再生气的道理了,所以,一定是别的事儿给惹着了。
琢磨来琢磨去,也就耗子事件之后生的气,耗子之前还好好儿的呢。
明白了!
爬过去,推推:“豆,哥错了,哥真的错了,哥真不知道不承认这事儿能把你气成这样儿,豆,哥改,现在就改,马上就改,豆你再重新说一遍那事儿,我立即就承认!决不打一丁点儿磕绊儿。豆,起来起来,快点快点,快来试试。”
要说哄豆豆,张慨言敢认第二,谁敢认第一?啧啧,你看你看,怎么样?肩膀动了吧?不但动了,动得幅度还挺大!不但肩膀动,屁股都动了,不但屁股动,你看你看,身子都转过来了吧?不但转过来了,豆豆已经彻底被他感动,开口跟他说话了!
根据长久以来的斗争经验,豆豆一开口,那就impossible is nothing了。
豆豆说:“滚!”
那天晚上张慨言一晚上都以耗子自居,愣是没争取到组织的原谅,以至于当天晚上睡觉都是孤枕而眠的。
第二天早上,张慨言起来,豆豆已经爬起来上了趟厕所了,从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眼睛一转,头转另一边儿去了。
谁再敢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试试?看张慨言敢不敢跟他拼命!
把自个儿收拾利索了,琢磨着也就美食对豆还有点吸引力了,于是钻进厨房准备早餐,打开冰箱一瞅,就剩俩鸡蛋了。
二话不说,下楼奔菜市场,千挑万选,全是豆豆爱吃的,一边儿挑一边说:死豆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进家一推门儿,满室皆香,香得极其纯正的香,平生闻所未闻的香。
它为什么那么香?它怎么那么香?
香油,你说它为什么。
香油?那谁没闻过呀?
香油你闻过,拿香油当色拉油使你闻过吗?你闻过你厉害,反正张慨言这辈子是第一次闻。
满肚子疑问着打开厨房门儿一看,明白了。
那俩鸡蛋的鸡蛋壳儿还跟案板旁边扔着呢,鸡蛋壳儿旁边是一个盘子,盘子里面已经没了固体,但盘子底儿上却厚厚一层液体。煤气灶上还放着锅,锅里也已经没了固体,底上却也厚厚一层液体,与盘子里的遥相呼应,异香扑鼻。
张慨言赶紧着开窗户,这味儿香是香,闻时间长了它头疼。
瞅瞅自己那刚买没半月的香油瓶子,它干净,固体液体全没有,盖儿都找不着了。
张慨言那个心疼呀,赶紧地从菜里头挑出两根黄瓜一袋草莓来,洗巴干净了,拿卧室里:“快快,吃点儿带水儿的。”
程知著斜了他一眼,到底没抵住水灵灵的诱惑,一手抓绿的一手抓红的,俩手一起往嘴里塞。
“慢着点儿,哎哟,盛不下了都。哎,豆呀,香油炸鸡蛋什么味儿呀?”
“咯吱,咯吱,滚!”
“那不是,人家没吃过吗?哎,那能吃吗?拿香油炸鸡蛋,你真有创意。”
“放屁!摊鸡蛋!谁吃炸鸡蛋呀!”
“不是,您俩鸡蛋倒了半斤油,那油肯定没过那鸡蛋去了,依照我国烹饪传统,油比菜多,那就叫炸了。”
“滚!”
“嘿嘿,”张慨言一把抓住豆豆踢过来的脚,涎着脸坐在了床上:“哎,豆豆,那到底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可香了!切,谁说我不会做饭?我会炒鸡蛋!”
“那是那是,嘿,豆,不生气啦?”
“滚!一辈子别理我!明天我就搬回宿舍住。”
“宿舍都住满人了,没空床了。”
“我去和秃子睡一张床!我和乔丹睡一张床!我就不和你一起睡!”
“别别千万别,你看我这么喜欢你你忍心让我难过死呀?”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你不是一个字吗?怎么又成两个字啦?”
“我操!闹了半天你是为这个生气呐?豆,你现在越来越有当女人的潜质了你。”
“过来。”
“嗳。”
“伸出脖子来。”
“嗳。”
“伸出手来。”
“嗳。”
“把手放脖子上。”
“嗳。”
“俩手用力,往一块儿收。”
“……,过来我再给你背背那条儿大清律。”
“不用背,我知道,媳妇儿不听话,打死了没罪。”
……
张慨言本以为这样折腾了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谁知道程豆豆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怎么个难饶法?
程豆豆说了,两条路,随便选。
第一:默写一万遍“我爱程知著我只爱程知著我最爱程知著”。
张慨言毫不犹豫地抢答:我选一。
程知著睥睨之:“我还没说完呢。第一:默写一万遍“我爱程知著我只爱程知著我最爱程知著”,拿着自己默写的文章到学校每个教室转一圈儿,对每个你看见的和看见你的学生大声念出此宣言直至对方说出“你神经病呀?”为止;
第二:写一封正文不少于三千字的情书。
张慨言毫不犹豫选了二。
一个小时不到,十来页纸填满了字,呈上去,豆豆打开来看,上写着:
“张程氏知著我妻亲启:
“豆,见字如面。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粥,试问卷被人,却是沉默依旧,知否知否,应是你肥我瘦。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升两升香油,怎敌他、豆豆饿急。雁过也,正吸气,却是旧时相识。满地蛋壳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扔。守著锅儿,独自怎生得吃。香油更煎鸡蛋,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强字了得。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玉瓶琼液香。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情信三千字字愁。
“香气出天山,苍茫满室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我下沙发去,常窥豆豆边。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逐客望豆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长相思,两室间。豆豆春怒罗纬边,微颤凄凄胆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尚有不解之因缘,亦有未消之波澜。夜长锁紧魂飞苦,梦魂不到床边难。长相思,摧心肝。
“五月豆豆怒,无花只有寒。语中闻割袍,春色未曾看。夕战随床枕,宵眠抱靠垫。愿将腰下腿,直为解豆烦。
“我说不喜欢,你就生气,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我说不爱你,你怒气难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在爱情的床头,我燃烧我的烟,怕夜黑时候,你不想看见,我焚心守候。我已不能等候,豆,你要伤我多久,你在床上停留,我要和你厮守,我的爱情和梦要你挽救;我已不能回头,豆,你可愿原谅我,多么愚蠢是你,多么爱你是我,才会守着不走,这愚人床头。
“你是豆,你是豆,你是我的小豆豆,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你主宰,我失败,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你是意义,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除了爱你,没有天理。
“大音稀声,大象稀形。
“爱即是空,空即是爱。
“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爱程知著我只爱程知著我最爱程知著。
“我爱程知著我只爱程知著我最爱程知著。
“我爱程知著我只爱程知著我最爱程知著。
(以下省略相同内容两千五百字。)
“愚夫:张慨言字。XX年XX月XX日。”
一分钟后,张程氏朱笔圈阅已毕,掷还“愚夫”。
第一段:X。
第二段:O。
第三至十一段:X。
第十二段:O。
第十三至十四段:X。
第十五至倒数第二段:O。
第末段:XXX。
批语:你是猪。
第 24 章
虽然说全球变暖是大势所趋,但在暖得还不太暖的时候程知著同学一般是比较喜欢跟家里窝着的。鉴于大四前半学年课程极少,张慨言已经找了家公司工作了有两个月了。看着他每天俨然一副小白领儿的样子忙得朝五晚九似的,程知著总忍不住感慨:奴性,知道什么是奴性不?就是明知道资本家在剥削你的剩余价值你却依然心甘情愿甚至惟恐人家不知道你心甘情愿。
每到这时候,程知著总会以一副悲天悯人的调调摇头叹息:“可悲呀,可悲。”
那天程知著正闲得想挠墙,数次骚扰张慨言未果之后一阵伟大的铃声终于解救了他,程知著大呼了一声“神呀”,然后以朝拜之姿扑向了张慨言的手机。
“哎?妈?有事儿?”
“你又给家里卡上存钱了?”
“啊,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存了两千。”
“你爸前年的工钱全都要回来了,今年的前两天也结清了,你以后就甭往家存钱了,你哪儿来的钱呀,能挣了就自己存上,不然自己买个电话,别老用人张慨言的。”
“没事儿,他的就是我的,等咱家帐还完了我就买。妈我过完年就去实习了,只要我一开始上班儿,哼……。你可不知道,上班儿挣钱可容易了,张慨言现在就上班了,天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我都不愿答理他。”
“那你先甭用人家电话了。”
“嘿!他是你儿子我是你儿子?!有你这样儿当妈的吗?”
“我这样儿当妈的怎么了?不想要你管别人叫妈去。”
“这是你说的,赶明儿我就管别人叫去。”
“哟,儿子,有目标啦?”
“我一听你这语气我就知道你没想好事儿。”
“滚蛋!我怎么没想好事儿了?你他娘的都大四了,都二十多了,还不该找个对象呀?人白蛋儿腊月十八都结婚了。”
“不是你说的上学不许找媳妇吗?”
“你他娘一考上大学你爸不就给你下任务让你毕业前找一个啦?你完成了吗?啊?”
“切,你让我完成我就完成?我就不找你有本事来杀我呀。”
“你爱找不找,你别你挑,有你着急的时候。”
“你你你有别的事儿没?没事儿我挂了,大贵的电话费,你怎么这么败家呀啊?家里俩男人辛辛苦苦在外头挣钱,你就知道花花花!”
“我抽死你!那什么,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跟你说一声儿,以后甭往家寄钱了,咱家帐都还完了,就差你大舅舅家一千块钱了,我再粜点棒子就够了。……”
“啊——”
那天程豆豆兴奋过后又得意洋洋了一天,原因是他在形容时间过得快时用了一个词:白驹过隙。
张慨言固然不属于脾气特别好的,但在面对程豆豆的时候已经算是相当不差了。如果非要在这个但是的基础上再加一个但是的话,那只能是因为程兄太挑战人类极限了。
所以那天,当他第N+1次炫耀“哎,你听听你听听,白驹过隙,白驹过隙!嘿!我厉害不?厉害不?”的时候,张慨言终于忍无可忍了,站起来,喊:“厉害,非常厉害,来来,你再问我一次,再问我一次试一下!”
程豆豆一步蹿到沙发上,一叉腰:“白驹过隙!白驹过隙!我厉害不?!”
张慨言一挥拳,程豆豆的肚子成了靶子。
“你他的!”程豆豆捂住肚子弯下腰去,呲牙咧嘴。
“一年之内,别再让我听见白驹过隙这个词,听一次打你一次。”
程豆豆的头往前迅雷不及掩耳地一顶,双手一推,张慨言登登登后退五步,当一声撞在了墙上。
事到如今,不打也不成了,于是冲过去,半路就与程豆豆狭路相逢,好在地板是刚擦的,衣服的是该洗的,俩人一通乱滚,灰尘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完成了一次大转移。
正掐得难解难分,门铃响了,趴在上头的张慨言狠瞪了程豆豆一眼,爬起来,一边儿开门一边儿对正要爬起来的程豆豆喊:“别动!不许破坏现场,一会接着打!”
程豆豆一骨碌躺成原来那样儿:“打就打!我让乔丹和秃子一起打你。”
躺了半天,程豆豆暗自奇怪,张慨言怎么半天没动静?使劲儿一仰头,张慨言正站门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于是豆豆又一骨碌,从躺着变成了趴着。
张慨言正在问:“您找谁?有事儿吗?”
门口儿有个女生的声音:“你好我是对门儿的,我家的饮水机没水了,我一个人搬不动,能不能麻烦你……”
“噢,没问题,你稍等一下。”
张慨言登登登进了卧室,程豆豆趴地上脑袋跟个拨浪鼓似地随着他转,等他穿戴整齐了出来,程兄一撇嘴:“哼!衣冠禽兽。”
张慨言一伸食指:“你等着,我回来收拾你。”
五分钟之后回来了,一推门儿,程豆豆还趴着呢,张慨言火儿了,衣服一脱,一脚踢他腰上:“你他妈傻呀,滚起来!”
星期三那天天阴得跟什么似的,眼瞅要下雪的劲儿,张慨言到家快八点了,一进楼道,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儿,使劲闻了两下,这味儿有点熟。
越到自已家门口那味道越浓,张慨言脸渐渐绿了:煤气。
到家他凑在门缝边闻了一下,再也不怀疑了。
那气儿就是从他家出来的。
张慨言第一反应就是:豆豆死了!
那几百微秒里张慨言的感觉后来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因为他不敢。他掏钥匙的手抖了好几下,在口袋里抓了四次才把钥匙抓起来,抓起来的那一刻他又忽然想起来,他六点半刚给豆豆打过电话,豆豆在学校,晚上有课。
心是放回肚子里了,肝火又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