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秦霜从岳谦的手里接过孩子,在转身之际看了眼门口的春儿,春儿被他那眼神一扫,直觉惊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晚上秦小旻还醒来了一会儿,岳谦趁机给他喂了点晚饭,秦小旻显然兴致缺缺,吃了两口就直摇头,中间说了一句,“爹爹,痛。”有昏昏沉沉的睡了,岳谦也不知他哪里痛,只能全身都给他仔细揉了,于凌烟才淡淡地说了句,
“恐怕是心里不舒服吧。”
岳谦将小孩脸上的发丝向两边拨开,摩挲这他稚嫩的小脸,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决定似乎是错误的。
“你别难过了,早点休息吧,明早就要出门了。”
岳谦刚点了头准备休息,莫谙突然从外面进来,说道,“外面的马车不知道让谁弄坏了!”
第二十九章:向着大都出发
莫谙这消息来得意外,岳谦和于凌烟俱是一愣,予珏看了一眼坐在案几中央的秦墨,依旧眉宇间淡淡煞气,心中也是暗自思量,此番回京想必也是要费一番波折。
“坏了?知道是谁弄的吗?”见秦小旻睡着了,岳谦把几个人都招呼到了外面的大堂里。
“这马车是我今个中午才备上的,本来打算放到后院去,谁知这还没来得及便糟了祸害”莫谙语气间有些懊恼,于凌烟伸手拍了下他的背,莫谙看了他一眼,报以一个微笑,“不知道从哪里的车夫,赶车也不看着路向,直直就撞上来了,当时驾车的车夫还在车里检查呢,当下就给撞伤了,刚我回来前还在药垆里养着呢。”
“这可怎么是好?”岳谦眸光闪烁,想想屋里伤心欲绝的小孩,外面被撞得报废的马车,总觉得这些事情都暗含着什么,但看见坐在一旁的秦墨仍旧表情淡漠,顿时也来了气,“不如我和小旻就不回去了!”
“不行!”
“你只道这不行那不行!你看看小旻都成什么样子了?!”岳谦这下更是火大,一半不安一半自责,又参杂了些委屈,心绪繁乱。
于凌烟见他上了火,也赶忙说道,“你别着急……”
话还没说话,秦墨陡然站了起来,“这件事我会解决,明天你们必须跟我回去!”
“你……”岳谦鼻子里出了声粗气,甩甩手灌了杯桌上的冷水,刺激地整个人抖了一下。
“这马车都是小事,现如今要找个车夫倒是有些难。”
岳谦抬头看了看莫谙,一副不要说废话的模样。
莫谙脖子一缩,也没说话,几个人正坐在一起纠结,从后们却传来了敲门声,“于公子,我来送菜了!”
于凌烟一听真是那柳哥,脱了身开门去了,这时候外面刚落了夜,灰蒙蒙的还起了风,柳哥穿了件破布棉袄,挑了一挑菜,脸上无有半分汉,见着于凌烟开了门,咧嘴憨笑,“于公子,今个来晚了。”
“不晚不晚。”于凌烟将他迎了进来,点了菜,付了银子。
那柳哥见他有些心神不宁,便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于凌烟本想送他走,转念一想,柳哥平日里各家送菜认识的人应该也多,不知道有木有会架着马车的,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柳哥,在下却有一事,当下也着急,便直讲了。不知道您认识的人中有没有会驾车的,我这边明天要出门,结果车夫受了伤。”
那柳哥听完便哈哈大笑,“公子还用找别人,我便是一驾车的好手。”
听了这话于凌烟眉目也展开了些,便细问道,“怎么没听从前说起过?”
“都是些谋生的行当有什么提不提的,公子明日是要到哪里去啊?”
“这事还得细说,柳哥快遂了我进去。”那柳哥点了点头,于凌烟转身便带了他进去,细说了秦霜的事情,最后还强调道,“若是成了也不能让您白忙了。”
柳哥微微垂了脸,搔搔头,有些憨然的样子,“秦公子遇了这事恐怕也是心里着急,我当然愿意帮这忙的。”
于凌烟见他有些报憨也只能微微笑了笑。
两个人遂一前一后进了大堂,于凌烟便向几人说明了缘由,那柳哥在他身后站着都是一副忠厚本分的模样,岳谦心里有些复杂,又看了眼秦墨,秦墨淡淡地扫了柳哥一眼。
这柳哥不能算是生人,两人上次在山里受了难,还好有他提点,帮了不小的忙,如今恰逢这样的时候又出现了,不能不说有些过于巧合。
柳哥抬眼看着秦墨,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憨厚。事情有些转机,岳谦也不似刚才那般焦躁,见了柳哥也开口道,“柳哥,去了大都你还得一个人回来,折腾得很。”
“没事,我这也是出惯力气的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岳谦一贯对朴实的农家人有好感,柳哥这句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当下也有些感动。
“不用谢,正好我也去城里见见世面。”柳哥咧嘴一下,倒显得对京师十分向往的样子。
岳谦又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墨,开口道,“你怎么看?”
“你决定便好。”秦墨依旧盯着柳哥看,不知他想干些什么,岳谦也不想理会,既然让他决定了,那柳哥眼下便是最好的人选。
“那好吧,此番就麻烦柳哥了!”
柳哥听了亦是露齿一笑,搓着手掌,依旧是有些憨然的笑了笑。
寻了新的马车,安置妥当,休息的时候夜都深了。
回了屋子,岳谦便觉得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身,不用想都是秦墨。
“霜儿,你还恨我?”
秦墨的头抵在岳谦的背上,声音传出来有些嗡嗡的。自从两人有了那层关系之后,岳谦越来越在意起秦墨的情绪,在意起他的心意。
“你实话跟我说,你昨天去赵家都说了什么?”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出了事实,岳谦越听越想炸毛,秦墨却按住了他的手,“霜儿,小旻他是王爷的儿子,总有一天要承担起一个王爷应有的担当,他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在这里被一个毛孩子捆住了心。”
“他才只有三岁……”这种生来命定的感觉让岳谦很无奈,他只想要小旻快快乐乐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从小就被一堆尔虞我诈的官斗抹杀了童年。
“我三岁的时候变已经会背书了。”
“我只想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岳谦转身看着秦墨,男人的眼神亦透着认真,他拉过岳谦的手说道,“但他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自古以来权利之争总是透着血腥和杀戮的,秦墨被卷入其中,岳谦和小旻身为他的家人更是变成了众矢之的,如果还留在这里,只怕哪一天就连死了都知道为什么。岳谦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床上的小孩,白玉无瑕的,像个小天使,谁忍心让他受一点伤。
“总之,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秦墨低头在岳谦的唇上吻了一下,“不忍心他孤单,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滚……你说什么……”
岳谦浑身鸡皮疙瘩抖了抖,还想让他再生一个?!呸!现在这个也不是他生的!他才不会生孩呢!
秦墨见他又是那副炸毛模样,伸手在他腰眼上摁了一下,岳谦一软,瘫在他怀里,“喂!明天要赶路啊!”
“嗯。”
嗯你妹啊!快放开老子!坐软垫什么的很丢人啊!!
于是这一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秦墨抱着脸涨红的岳谦上了床,脱光了衣服互相贴着就睡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几人就起来了,简单地吃了早点,准备了干粮,便要上路了。
“好好生活。”于凌烟看了眼岳谦,双眸都有些见红,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半年多,又是交了心的朋友,岳谦知道他这句是说给岳谦听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要好好生活,在京师要好好生活,拿出岳谦的精神来,好好地活下去。
岳谦点了点头,想哭,但也忍住了,秦小旻还睡着,此时正抱在怀里,其实他也是真的很想抱一抱这个朋友,谢谢他的帮助和鼓励,最后却只能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放心吧!我会写信给你的!”
于凌烟背过身点了点头,莫谙只得揽住了他,冲岳谦说道,“他就这样。”
“秦公子快走吧,今个天不甚好。”柳哥此时过来回了话,于凌烟抬眼看了看他,拉着他的手说道,“路上小心。”
岳谦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开嘴,最后只得秦墨过来拉了人,看着莫谙和凌烟,岳谦拼命的挥着手,却挥不去心里压抑的悲伤。
再见,我的朋友。
再见,鄢州。
第三十章:远行
这天的鄢州,太阳一直没有出现,冷风卷着祭元节过后的残片,萧索的感觉瞬间无比清晰的浮上脑海。岳谦上了马车便将秦小旻连了褥子一起安置在了榻上,秦墨和予珏都是骑马来的,岳谦虽然对那个好奇但是介于秦小旻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他也不敢放他一个人在车里。
于凌烟和莫谙还站在哪里看着,岳谦冲他们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回去吧,一会儿变十八相送了。”
本意是想缓和下这样有些悲伤的气氛,结果也没有人笑,可能是因为没听过十八相送,更甚的,是离别太过澎湃。予珏过来跟两人告了别,柳哥也笑着上了马车,秦墨冲二人点了点头,示意莫谙将人带走,最后于凌烟扯了嘴角,冲着岳谦淡淡地笑了。
岳谦心头压抑,伸手放下了帘子,阻断了外面的世界。
不一会儿只听得一声马鸣,马车颠簸了起来,向着大都出发了。
车里的小孩嘴角还挂着口水,从昨晚到现在他似乎睡的有点久,但岳谦没有叫醒他,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因为自己,因为父辈,让他承受了这样的打击。
岳谦很喜欢小孩睡着的样子,全身都软软的小小的,像个小包子一样。找了帕子给秦小旻擦了嘴,睡梦中的小孩嘴巴嗫嚅着,也不知是在说什么,岳谦抬眼看到了放在他旁边的小人偶。想起来了几天前的祭元节上,他还是那样开心的笑着,嘟着小嘴,叫爹爹,叫郁郁,充满了向往。
想起昨天下午,他就那样缩成小小的一团,孤零零地窝在门口,岳谦从没想过他是这样带着倔强和坚持的孩子。
车上的帘突然被掀开,岳谦一回身看见是秦墨,目光闪了闪躲了过去,秦墨的发被风吹起,有些凌乱的盘在身上,他的眼神晦暗,看了看榻上的秦小旻,说道,“别担心。”
“恩。”岳谦点了点,终于抬眼看向了秦墨,小旻骨子里的性格也许跟这人才是最像的吧,两人瞬间的沉默,岳谦再次开口问道,“出城了吗?”
“还没,快了。”
在这样灰暗的天气,外面的东西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岳谦有些看不清秦墨的表情,只是觉得他暗色的袍子鼓动着,起码的时候背挺得很直,看得出是个严于律己的人。
“秦墨……”
见秦墨就要放下帘子,岳谦张口叫住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眼见着厚厚的垂帘落了下来,车内又恢复了寂静。
车出了城门不久,秦小旻就醒来了,迷迷糊糊地发现不是在家里,一瞬间紧张起来,等看见岳谦时才放松了些,“爹爹。”
岳谦本来还在打盹,听见小孩叫他,抹了脸把他抱起来,“旻旻感觉怎么样?”
“晕晕……”小孩刚起来血糖还有些低,昨天又伤了神,此时更是精神全无,小手背一直在揉眼睛。
“爹给你揉揉,喝点水吃点东西好不好?”给小孩擦了脸,岳谦又给他慢慢地揉了揉,等小孩精神好一点了,才给他喝了水,又喂了点点心。
“爹爹,我们在哪里?”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正在行进的东西里,秦小旻疑问道。
“在马车上,今天回大都……”不知怎得,岳谦竟觉得这个答案没法开口。
秦小旻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小嘴一瘪,半天没了声音。岳谦正想着怎么去安慰他,谁知小孩突然从他怀里跳下去,岳谦怕他做什么傻事,赶紧站到了门口,哪知小孩是去找他的小人偶去的。
岳谦送了一口气,看着秦小旻摆弄手里的两个小人偶,小孩低着头小声道,“没有送给郁郁……”
“等旻旻长大了就回来娶郁郁。”
听了岳谦的话,秦小旻抬头看着他,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说道, “郁郁不会嫁给我了。”
“额?……”
岳谦不明白,在秦小旻幼小的心灵里,自己答应了郁郁的事情没有做到,等同于背叛,在他看来,郁郁也许永远都不会见他了。
“旻旻,等你和郁郁都长大了,他会明白你不是故意的……”
秦小旻这次却只是摆弄着手里的人偶,瘪着小嘴不愿说话了。岳谦也觉得这件事再提起来已经没有了意义,便随他去了。
两匹马一辆马车疾驰在山路上,秦墨回身望了望身后的马车,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大都皇宫
龙涎香气味幽幽,环绕着宫殿四周,一个身着黄色金丝纹龙袍的男子正协靠着坐在主位上,神情疲惫,目下青黑,不正是当朝的天子宗仁皇帝。
旁边立了个着深蓝衣物的人,身型消瘦,俯身趴在皇帝的耳边说了什么,宗仁皇帝的双眉不自觉地敛了起来。
“朕派人送给秦王爷的信送到了吗?”
“回皇上,到了,今个儿王爷已经启程回京了。”那人向下退去,依旧低着头,看不清眉目,宗仁皇帝摆手让他扶自己起来,那人便伸出了手,十指纤白,葱玉一般,扶着皇帝的力道倒是恰好。
老皇帝眉眼松弛,透着沧桑,看向对方的眸里也暗含了些情绪,“寒玉,辛苦你了。”
那人只是低着头,只是摇了摇,将皇帝送给了前来接管的人手里,拜退了。
等皇帝走远了,跪在地上的那人才起了身,脖颈微微太高,面目清秀,分明是一个女人,不知为何着了男装,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女子转身步向了若水殿。
跟主宫殿完全不同的感觉,若水殿典雅幽深,透着浓浓的书卷气,殿内植了大片的松树,这种季节也是郁郁青青的,透着生气。
女子披了墨色的风衣,带了帽子,快步进入了殿内。
殿内飘着墨汁的墨香,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着着白色的长衫,脚底踩了白锻的鞋子,上面绣了多怒放的牡丹,到和这男子一身的书生气产生了截然的反差。
女子合了门,端看着那人的背影,挺得端正,手里执了狼毫的毛笔,认真的写着什么。
“姑姑来了。”
放下笔,那人这才回了身,只那一眼,便看得出是个俊美异常的男子,五官如同刀刻一般,棱角分明,一双眉间宛如峦峰跌宕透着万种风情。英挺的鼻子,艳血的红唇微启,拉住弧度,肤若凝脂,只那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带着销魂的笑意。
这人单单眼睛便与那远在鄢州的吴潜之便有了四分的相似。
此时正微笑地看着那男装打扮的女子。
那女子行了礼,说道,“秦墨今天已经启程回京。”
“是吗。”那男子也是淡然一下,“姑姑劳累许多。”
那女子依旧低着眉,听男子的语气,心下有些着急,追问道,“那辕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