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加入巨乌贼同好会——留袖

“哦，小心它吃了你！”里欧很想知道这只被拥抱的乌贼的心情，他想它并不太情愿，因为它挥舞着触手，正试图从教授身边离开。

它似乎不太满意眼前的猎物，无视教授的热情，终于扭头向着他们脚底下游去，逃离的速度快得简直像闪电，连摄影机都很难捕捉到那一瞬的身影。

“教授，你看见了吗？噢，我的天，它们太快了！这真可怕！”里欧吃惊地看着那只乌贼几乎用光速逃之夭夭，接着他发现周围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洪堡乌贼的身影，它们在脚底下窜来窜去，有时只能捕捉到几条触须，或者半个身影，这不禁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但是教授却沉浸在比喻伦比的兴奋之中，“里欧，你看见了吗？我们快要被大乌贼包围了，一会儿或许我们就能欣赏到一场争夺食物的大战，哦哦！你看见了吗？在你的左手边，正上演着精彩的同类相残！”

里欧强迫自己稳稳地拿好手里的摄像机，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大鱼饵，被吊在水底下，随时可能被撕咬掉一部分，想起这个，他的手就开始发抖，甚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开始想念起酒店里温暖的床铺，洒落在落地窗前的阳光和美味的龙虾汉堡，还有教授身体的热度和贴在他耳边的喃喃低语……

哦，不，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要想这个？！

他咬咬牙告诉自己镇静，吉人自有天相，即使真的不幸命丧大海，那么作为因公殉职的勇敢电视人，他也能登上美国报纸的头条，成为万人钦佩的对象流芳千古。

“里欧，小心你的后面！”

教授的惊呼让他从遐想中唤醒，里欧回过头，看见一个大家伙正以优雅的姿态浮动到他距离他半米的地方，他睁大眼睛，看着它舞动着十三只触手，就像一个伸出手向他邀舞，却踱着奇怪舞步的来客。

“我的乖乖，它起码有1.5米长，它的嘴巴比你的头还大！它似乎很喜欢你！”教授忍不住惊叹。

“教授你就不能改改吓唬人的恶趣味吗？这一点也不有趣。”里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但这也可能是水流的波动，在面对这双毫无表情的大眼球之时，有那么一刻他想尖叫着让船上的人把他拉上去，但是他知道这一定会让佩姬失望，这很丢脸，“你想干什么？大流氓？”他直视着这只洪堡乌贼，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发现自己开始耳鸣，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里欧，别叫它‘大流氓’，这不礼貌，但是我想它是要吻你，哈哈哈！”教授大笑起来。

或许教授说的是真的，这只乌贼开始把一条触手搭到里欧的手腕上，这带着略微锐器感触觉顿时让他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哦，不！别这样！我想我并不好吃！”里欧扭动着手臂，试图把它甩掉，但是它的触手粘得很紧，轻飘飘地贴上了他的整个左臂，并开始有意识地缠绕，“嘿，伙计！我还没准备跟你回老家呢！快放开我！”

“哦，摄像机！小心你的摄像机！里欧！”教授的声音似乎很开心，这时候他还不忘记说点风凉话，“它真是个大家伙呢！”

“不，救救我！我能看见它黑洞洞的嘴巴，天啊！我看见了！”里欧感到浑身发冷，他像触了电似的甩动手臂，努力用他的另一只手掰开那些缠人的触手，他的挣扎终于有了效果，触手被甩开了，接着这只寂寞的乌贼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游向了里欧的脚底，在那里盘旋了一圈，就像一只虎视眈眈的秃鹰，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教授，这一点也不有趣！我想我经历了一次毕生难忘的生死搏斗！”里欧几乎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天知道此时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是的，它太大了，只要它愿意，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拉到深海里！”

“深海，究竟有多深？”

“白天它们喜欢呆在1500米的海底，你可以想象一下自己现在到了那里的模样。”

“哦，别说了教授！它们简直是怪物！可怕的怪物！”

“是的，可是你昨天还在盘子里见到它们，还说好吃呢！”卡拉肯教授语气轻松地回答着，接下来的几十秒里回答他的却是一阵空白，除了水流带来的杂音，什么也没有。

“里欧？……里欧？……你能听见我吗？回答我！”教授看着2米外浮着不动的身影，心脏突然被一阵前所未有的焦虑攥紧了，“哦，天啊！快把他拉上去！快！”

10.一年之后

“佩姬，你觉得我看上去怎么样？”站在公寓门口，把一头金发向后梳的里欧再次正了正自己的领结，对站在他旁边的佩姬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行了，你很帅！”她眯起眼睛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敷衍地说，“我们又不是要去会见总统，还是把你那条可笑的领带丢到包里去吧！”

“不！不！”里欧睁大眼睛后退，“晚上我还有一个采访，我想戴着它，这可是我人生第一件奢侈品！”

“是吗？”佩姬看着那条点缀着船锚和贝克图案的海洋风领带，不屑地轻笑了一下，“你的奢侈品难道不是爱情？”

“行了，别说废话了！卡拉肯教授可要在楼上等不及了！”里欧向前一步，按下了门铃，“我可有一年没看见他了！希望他可不要变得太胖才好！”

做为一个单身男子的寓所，这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公寓未免也太大了点，教授打开门，手上端着一杯大吉岭红茶，他没有变胖，甚至瘦了，并且蓄起了大胡子，散发出比以往更加成熟不羁的味道。

“哦，教授！我喜欢你的胡子！”寒暄过后，里欧亲切地抱了抱他。

“谢谢！他们都说这让我看起来X战警的金刚狼。”教授笑了起来，“只是金刚狼不戴金边眼镜。”

“哦，金刚狼和小白脸！我想这真是一个很棒的噱头！观众们会喜欢的！”佩姬开心地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只是我想你应该要定期洗洗你的胡子，否则它会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咖啡与红茶混合的味道！”

“当然！我甚至定期给它焗油呢！”教授把两个人带到客厅里来，那儿有一台80寸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湿淋淋的里欧还有正在挤压他肺部的卡拉肯教授。

“哦，不，教授！你这是在看一年前的节目DVD吗？”站在沙发边上，盯着屏幕中的自己，里欧表情呆滞地问道。

“是的，我买了《我爱触手》的DVD，昨天你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突然才想起把它翻出来，现在看着可真怀念！”教授说，“你们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弄点小番茄和苹果来，对了，我这儿只剩下红茶可以喝，希望你们谅解。”

屏幕上的里欧看起来就像一条滑溜溜的死鱼，周围的人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教授突然俯下身，像是要给他做人工呼吸，就当两个人的嘴唇只剩下2公分的距离的时候，这条大鱼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我真讨厌这一段，当初为什么没有把它删了！这真是太丢脸了！”里欧窘迫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哦，你最丢脸的一段难道不是在非洲被猴子脱裤子吗？这怎么能算得上丢脸？”佩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在人群的包围下终于醒来的里欧对着镜头用一种虚弱又惭愧的声音说：“我想这是我的问题，被狮子舔过脖子的我，面对洪堡乌贼的包围竟然开始心跳加快，在20分钟内居然吸光了这么多氧气！真是不可置信！而且我居然没有听见缺氧的提示！这真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潜水经历……”

“里欧你表现得很好，面对一只杀人怪兽的纠缠，很少人能像你这样镇定。”佩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教授也表现得很好，重要的是观众们喜欢他，我想这一期节目你们会是一对有史以来最棒的搭档！”

“大家能喜欢，我真是太高兴了！”端着水果沙拉的教授突然出现在里欧的身后，吓得里欧脸色苍白地回头看着他。

“是的，或许你不知道，在过去的一年里观众的来信像雪片一样飞来，纷纷表达了对这档节目的喜爱，我今天还特地带了几封过来！”佩姬从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粉红色信纸，兴致勃勃地念了起来，完全没有顾及到里欧头疼的表情，“《我爱触手》是我看过最棒的猎奇探险节目！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谁叫我这么喜欢有触手的动物呢？我迫切地希望能看见更加深入的探索，看见更多新奇的生物，比如章鱼和水母什么的……”

佩姬翻出另一封信，继续念：“我太喜欢卡拉肯教授啦！面对令人恐惧的大乌贼，他居然表现得像一只掉进蜜罐的熊，他引领着观众抛开恐惧，用欣赏的眼光看待这些神奇的生命，海底世界真是有趣极了！”

“哦，这儿还有一封！……卡拉肯教授真是帅呆啦！他是我见过最帅最有味道的男人，我完全被他吸引了！看见他要给里欧做人工呼吸的时候那认真无比的表情了吗？哦，小里欧你为什么要醒过来！那或许不是人工呼吸而是一个热吻！”

里欧捏了捏眉心，从盘子里拿了一颗小番茄塞到嘴里，他可一点儿不想收到诸如此类的来信。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佩姬和教授聊得十分尽兴，最后终于绕到了主题上。

“幽灵鲨鱼？这个主题听起来不错！但是它可不是一个容易现身的主儿！”教授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说，“如果你漫步在加州科学研究院的鱼类展馆，也会发现许多全新的物种正躺在那儿的展架上，我常常叫我的学生到不同的展馆去观察研究，还要观看蒙特瑞湾水产研究所的远程操控潜水器拍摄到的活生生的动物录像。”

“是吗？那是因为《史前巨鲨》就要上映了，我想赶在电影上映之后的一个月利用一下这个被炒得火热的话题！”佩姬打开她的笔记本说。

“说起这个，你知道上个月我们刚在距圣克鲁斯海岸32公里的海面上发现了一只大章鱼的尸体吗？”教授喝了一口红茶说。

“哦，我知道这个！我在报纸上看到的！”里欧张大嘴巴叫了起来，“它足有8米长，乖乖，真是可怕！”

“加利福尼亚科学史上共发现过四五只这样大的章鱼，它的触手和吸盘都具有致命的杀伤力！比起幽灵鲨鱼，这个主题更令我感兴趣！”教授看了他一眼说，眼里洋溢着兴奋。

“哦，等等，教授，你说这只章鱼是你们捡到的？那时候你就到加州来了吗？我居然不知道！”佩姬捂着心口说，“你……能弄到有关它的视频吗？”

“当然，我和威廉教授是好朋友！……一年前我来拉荷亚和你们录制节目的时候，顺便去拜访了他，得知他在加州理工大学的海洋实验室工作，他一直盛情邀请我到他的实验室里，说实话，伦敦大学的那个实验室太小了，我喜欢这儿的实验室，还有那个神奇的博物馆，所以，我就来了！我搬到这里大概有三四个月了，我想他们会同意的。”

“太好了！”佩姬露出了欣喜的微笑，“那么这期的主题可以去逛逛博物馆，向人们展示一下那些新物种，还有神秘的巨型章鱼！”

“来吧！吃点儿糖果！”教授说着，把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倒在一个白瓷盘子里，“如果不是里欧，我真不能想象到这种中国糖果有多么好吃！”

里欧诧异地看着盘子里白花花的奶糖，他完全没想到教授会因为他爱上这种便宜的小糖果。

“不，教授，你不知道这种中国奶糖是有毒的吗？”佩姬拿起一颗奶糖，惊讶地盯着教授，“整个美国都准备要下架了！”

“是吗？我不知道。”教授毫不吃惊地回答，并剥开手里的糖果纸，塞了一粒在嘴里。

“不，教授，别这样，注意身体……”里欧皱起眉头，谁也不知道他把右手伸进了上衣口袋，轻轻抚摸着兜里的怀表，半年前它被一个技术高超的工匠修好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11.再次和教授潜水

“里欧，你知道吗？生活在这里的一种章鱼是很古怪的生物，雄性章鱼用它的生殖腕将精子注入雌性的体内，雌性产下上万枚的卵之后，他们就会双双死亡，就剩下一群不得不照料自己的小家伙。”站在甲板上，卡拉肯教授双手撑着栏杆，望着眼前闪烁磷光的大海。

眼前的情景不禁让里欧回想起了一年前的某个黄昏，教授以同样的姿态站在一艘游艇的甲板上，和他一起工作到天亮，其间发生了很多出乎意料的状况，让人无暇去思考太多的问题，5个小时后两个人就分道扬镳，一个回到实验室，一个回到剪辑室。

“是吗？这能算得上是纵欲过度而死吗？为了一生一次的性爱什么的……”里欧心不在焉地半开玩笑说，顺手把一杯软饮料递给了他。

“不，这是它们称得上是悲哀的使命和本能。”教授转过头来说，“章鱼绝不是害羞的无趣的独居者，它们像我们一样也会调情和牵手，甚至还会残酷的嫉妒谋杀和性欺骗，如果一生只能把自己献给一个对象，我想它们对自己的另一半一定会慎重选择。”

“当然，我相信，虽然大多数人认为它们只是没有骨头的冷血动物。”里欧站在那里，看着教授向他靠近，近得能让人看清那双祖母绿的眼珠里自己的身影。

“如果你和章鱼一样，一生只能和一个人做爱，你会选择谁？”教授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暧昧的表情侧过脸问。

里欧楞了几秒，突然板起脸，同样压低了声音咬着牙说：“好吧！教授！我知道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然后才是基努里维斯，第三名是约翰尼德普！怎么样？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小狮子，你一向很诚实……”教授突然露出了里欧所熟悉的那种邪恶的笑容，用他那温柔又充满诱惑的声音说，“心灵和肉体都是，只是脾气依旧不太好……”

听到“小狮子”这个熟悉的称呼，里欧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脸上出现了一种诧异与淡淡的忧伤，还有一点点迷茫交织起来的表情，这种反应让教授看着他的眼神也不由变得深沉了许多。

但是沉默只持续了20秒，再过一个小时，这里会被红色和金色的霞光包围起来，章鱼总是在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出现，船上开始变得忙碌，两个人各自回到人群的包围里。

一台重达1300磅的IMAX 3D摄影机被安置在水下50米的地方，为了让节目的内容丰富一些，摄制组决定未来要将寻找的目光延伸向更加荒凉、难以抵达的世界，而这台摄影机则是他们跨出的第一步。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里欧和教授在逐渐变得黯淡的水下世界里绕着那台比洗衣机还要庞大的摄影机游荡了一圈，收集到了一只大章鱼与螃蟹的争斗画面，这只章鱼不算大，但是很有心计，贪婪又邪恶。

半个小时后，里欧对教授比了一个上浮的手势，但是教授却摇了摇头。

“你先上去休息，我想再拍一会儿。”教授说。

“不，我要跟你一起。”

“我的潜水经验比你丰富多了，我想你还是顺从我的建议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