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年后,一成不变的循环,不同的是,这次李长生必须从应昊海的心中彻底消失。紫音扯紧手腕的链条,她喊来看守自己的小妖:“告诉你家主子,我要炼药。”
收到紫音的消息,林羽笑着叹了一口气,她领紫音去了药房,琳琅满目的药材不必介绍,她相信紫音都懂。青远手下最好的药师为她所用,紫音抱着何种心态炼药与她没有丁点关系。
反正紫音不会放着白衣不管。
她需要只是,成功打开囚龙塔释放应昊海被囚禁的那部分魂魄,并且让应昊海承受得住合魂的痛苦,恢复灵力之后,手刃仇人。
至于炼炉是李长生亦或白衣,她无所谓。
李长生不能留,白衣也一样。
林羽掸了掸裙摆上粘到的药材碎片,路过长廊时发觉雨已经停了,一缕阳光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透出,她微微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
真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好天气。
天气放晴,心情好的不仅是林羽,李长生同样精神抖擞,夜里的噩梦平静了些许,依旧是电闪雷鸣,但却几乎未击中古塔,感到对应昊海的伤害减少了,李长生心里顿时踏实许多。
他没把这个梦告诉应昊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兴许真如林羽所言,自己嫁给应昊海之后心里总是不踏实,才会做那么稀奇古怪的噩梦。
如今他不仅能感受到应昊海身体的温度,更能感觉到对方心里的暖意,情绪稳定下来,噩梦竟也收敛了。
上午,他与应昊海去湖畔练习言咒,应昊海教了他不少掌控言咒的方法,李长生认真地听,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应昊海好几次忍不住拥住他,称赞他确是天生的言咒师,天赋令人惊叹。
当然,李长生也有学不会的。
他可以面对山林里凶猛的野兽无丝毫惧色,也能够美人在侧坐怀不乱,唯独应昊海的触碰不行。他对这个人动了情,对对方的亲昵无法不动心。
每当应昊海开始亲吻他,他就明白,练习告一段落,他们从半空跌入湖底,在湖里热情相拥,待狂乱的情绪平静下来,又继续练习言咒。
天色渐暗,湖对岸距离小宅最远的方位,李长生升了一堆火,他搭起树枝,晾挂自己和应昊海的衣服,即使有了言咒,他仍旧喜欢这样普通的方式,属于他们两人的火堆,依偎在一起烤火吃鱼。
他理平应昊海的袍子,赤着身子走回火堆旁的平石,石块已有些温热,李长生坐在石面,折断枯枝往火堆里放,让火烧得更旺些。
没多久,应昊海从湖里冒出头,他乐呵呵地拎起两条肥鱼,他把鱼清理干净后架在火堆上面,挤在李长生身边坐下。李长生探过身,拿起自己半干的衣服为他擦拭身上的水,衣服移到肚子,应昊海猛然拎住李长生,就像拎鱼一样将李长生拎了起来。
突然改变了位置,李长生跨坐在他腰间略显尴尬,短暂的犹豫,李长生用衣服包住对方的湿发,抹去发上的湖水。
应昊海笑逐颜开,抚摸李长生的后背,手沿着脊柱下滑到腰际,再入臀缝,正要更进一步,李长生喘着气垂下头:“少爷。”
“嗯?”
“鱼该翻面了。”
“夫人所言甚是。”应昊海哭笑不得,他怀抱李长生,稍微侧过身,伸手将两条鱼转了一圈,鱼肉表面泛起诱人的色泽,传来阵阵香味。
应昊海考虑是否继续刚才的温存,就见平石边放有腰坠,他拿过腰坠,腰坠上的夜明珠被火光染上了金红色,他看了看夜明珠,又望向李长生:“我家曾有一块祖传的红玉,叫做血牡丹,它可起死回生。即便肉身残破不堪,也能够重塑新生。”
李长生安静听着,应昊海极少提及家里的事,李长生明白他心里痛苦,自不会多问,哪怕想对他的家人,他的过去了解的一清二楚,可又不忍心他回忆过往的伤心事。
“后来家里出了事,死的死,散的散,心怀鬼胎的人纷纷落井下石,伺机把家中搜了个遍,然而,他们谁也没得到血牡丹。”应昊海搂着李长生,徐徐道来。
李长生考虑片刻,小心问道:“莫非被青远夺去了?”
应昊海摇头:“若他真得到血牡丹,怎会留我半条残命打听血牡丹的下落。不过,青远那儿还当真有一件宝物。”
李长生凝视应昊海,盼着他往下说。
“青远有一块寒玉,名叫青丝,青丝灵力与血牡丹相似,但疗效各有千秋。如果说血牡丹能治疗一切肉身的伤痛,那么青丝足以抚平魂魄已遭受的全部磨难,完好如初。”
李长生听得心生感慨,世间竟有这般神奇的宝物。他捧着应昊海送他的夜明珠,看着看着不禁笑了起来,虽说血牡丹和青丝很厉害,令人向往,可他还是觉得应昊海送他的夜明珠更加珍贵,当年,应昊海拿着它向他提亲。
见李长生盯着夜明珠笑,应昊海高兴地把他的头压在自己颈窝,一边翻动烤得滋滋响的肥鱼,一边一如既往在他身上占便宜,颇含意味地捏了下他腰侧:“长生,你何时能比我抓的鱼肉多。”
李长生回望树枝上胖乎乎的鱼,沉思这个严重的问题。
于是,鱼烤好之后,他狠狠咬了好几口,恨不得把鱼肉立即长到自己身上。应昊海笑着劝他慢些吃,他取下鱼肉,小心地取出鱼刺,递到李长生嘴边。
肥鱼下肚,李长生深知自己也是应昊海嘴里的鱼,只能被吃得干干净净。肚子填饱了,有了力气,有了精神,接下去自然而然就轮到每天漫漫长夜的夫妻生活。
李长生躺在石面,打量上方的应昊海,略显犹豫:“夜深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娘会着急。”
应昊海挑眉,凑近李长生的脸:“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夫人,你嫁了我莫非还要一辈子留在娘身边?”
“话虽如此,毕竟近来发生不少事,我们迟迟未归,她难免担心。”
应昊海用吻堵住他的话,吻到心满意足才让李长生缓了口气:“有我在你身边,她不会犯愁你走迷路。”
李长生摆摆头:“娘担忧你的安危。”
应昊海得意地牢牢压住李长生:“有厉害的言咒师陪我,我怎会有危险?”
李长生顿觉词穷。
注定今夜得露宿山林,李长生望向夜幕,但求夜里千万别下雨,他再修行千年估计也难以在应昊海抱他的时候撑开一把伞挡雨。
天气及时地违背了他的心愿,不到半夜,下雨了,李长生双臂攀在应昊海后背,悲望地仰望天空,冰凉的雨水带不走炙热的体温,更不会影响应昊海的兴致。
应昊海对水情有独钟。
烘干的衣服再度变得湿润,火堆里的火在雨里越发微弱。
李长生忆起应昊海的话,他承受着应昊海的进入,费力地挪了挪唇:“……伞……”
一道微弱的金光滑过上方,稍纵即逝,李长生尝试了好几次均无疾而终,沮丧之际,听得应昊海在笑:“你真应该好好的学习专注,这种时候还能分心考虑别的事情。”
应昊海手指往上一扬,一道结界把雨水阻隔在外。
李长生的表情全是敬佩,应昊海的体温分明高得吓人,眼底满是情欲,偏偏还能轻松地挡住雨水。李长生反省自己,莫不是果真定力不够,被应昊海一碰,任它言咒不言咒全飞到了九霄云外。明天一定要向应昊海问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然而,倘若应昊海亦精通法术,甚至于强过自己十倍百倍,那他的言咒岂不是贻笑大方。
一抹不安袭上心头,李长生越想越觉得情绪低迷。
应昊海忍无可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捏住李长生的下巴,面对自己,声音沙哑低沉:“你再心不在焉,我就得被你逼疯了。”
李长生垂下眼帘。
“谁灵力更高,谁法术更强,你我之间,有必要介怀吗?况且,我是一家之主,为你遮风挡雨理所应当。”应昊海低头痴迷地亲吻李长生的身体,“告诉我,你究竟在介意什么?”
李长生沉默良久,缓缓道出了一个名字:“白衣。”
应昊海动作一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自从白衣出现,我总会莫名的出现幻觉。”李长生拉住应昊海的胳膊,“我不止一次看见,他杀了我。他的剑穿过了我的胸口。”
应昊海手指顺了顺李长生的头发,在额头轻轻一吻,他指尖在李长生肚脐画圈,轻压肚子里的内丹,他拿过腰坠,放在李长生手心:“你为什么总会忘记,有我挡在你身前。”
第16章
紫音在药房炼药的第二天,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她扭头一看,发现是白衣,白衣带来了一些应凝曦命他交给紫音的药材。
她清点了药材的数量,若有所思:“把手伸出来。”
白衣稍显疑惑,没动。
紫音拉过他的手,把脉。片刻之后,她松了一口气,放开白衣的手:“你的长公主的命令,我负责为你看病疗伤。说来真有意思,离开王宫,我居然还是你的专属药师。”
白衣牵过紫音手腕的困仙锁,瞟了眼腐蚀殆尽的锁链:“解开困仙锁后离开这儿。”
“我不走。”紫音转过身,分门别类整理新送来的药草。
“这儿不安全。”
紫音轻笑:“我知道。可是我不留在这里,你让我去哪儿?此前未能带回李长生,大王没杀我。这次李长生一个九转乾坤把我拽过来,你若是没与我一道回去,我独自回宫无疑死路一条。逃吧,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不过是永远被追杀的命,偷偷摸摸藏一辈子多累。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白衣沉默了一会儿,劝说的话语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望了望紫音熬药的背影,轻声交代:“以后万事小心。”
紫音应了一声,直到对方走远了,她才别过头,望着关上的房门,神情落寞。许久,她微微扬起嘴角,她怎能允许应凝曦用白衣的身体炼药。确保李长生成功打开囚龙塔,又不再阻碍白衣与应昊海在一起,她细细琢磨着,药量究竟要多少才适合。
她盯着陶罐里的药水冒起的热气,她还记得第一次与白衣见面那天,她也在药房熬药。
那时,她仅是一只跟在师父身边打杂的小妖,她磨好药粉加入药炉,她计算好熬药的时辰,就窝在炉边翻看爹留给她的医书,制作那些自己胡思乱想创造的药丸。
一位熟识的宫婢慌忙跑了进来:“紫音,你快躲躲,出事了。”
紫音从书堆里抬起头,一脸茫然。
“快点走,大王又命人过来找药师了。”宫婢焦急万分。
紫音十分困惑:“师父和师兄他们被大王召见,还没回来呢。”
“他们回不来了。”宫婢伸手在脖子上晃了晃,“从昨夜开始,进入大王寝宫的药师至今没一个出来。”
医书从紫音手里落到地上,她惊恐地望着对方:“此次战役,大王大获全胜,已在宫中设宴多天,他心情大好,为什么突然杀药师?”
宫婢没回答,拉着她就往外走,奈何尚未走到门口,士兵已到门外,只得眼睁睁看着士兵将紫音带走了。
士兵把紫音领到寝宫门外,紫音害怕地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想逃,利剑抵在她背后。她强压恐惧的情绪,握紧拳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寝宫里光线不算明亮,烛台的火光微弱地闪烁,似乎随时会熄灭。尽管如此,紫音依旧清晰见到了满地的鲜血和残破的尸体,她哆嗦着走近,只见青远坐在床沿,仅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衫,他身上缠有绷带,上面透出污黑的血迹,伤他的兵器应当抹有毒汁。
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青远的伤,尽管看不见伤口,猜想也不至于太严重,她飞速思考残杀如此多的药师是为何。
紫音给青远行了礼,正要上前研究他的伤势,就见青远指了指身后,紫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惊呆了。
凌乱不堪的大床上躺着一名男子,双目紧闭,嘴角一抹黑色的血迹,锦被掩住少许身体,露出满身伤痕,腿间的血与白色液体已经凝固了。紫音又靠近了些许,尽管对方境况这般惨不忍睹,她仍由衷感慨,这个人太漂亮了,无论是容貌亦或身体,美的让人沉迷。
她伸出手探了探那人的呼吸,整个人立刻僵住了,彻骨的寒意从脚下直冲脑门。
死了吗?真的死了吗?该怎么办?
额角冒出冷汗,紫音僵硬地别过头,迎上了青远眼底的杀意,她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大王饶命。”
“我没心思养一群只会说无能为力的废物。”青远的目光放出噬人的寒光。
紫音缩在地面,拽紧了裙摆,虽然床上的人并未真正死去,可要如何才能救醒。在对方的拳风落在自己头顶之前,她鼓起勇气说道:“我有办法救活他。”
“说。”青远的声音冷得吓人。
“我家有一道祖传的方子,可调制一剂药,药效虽不及血牡丹,时间也相对缓慢,但同样能治愈肉身的重伤,而且他肉身保存……”紫音顿了顿,脑中浮现出那个人一身的痕迹,声音不由一抖,“他肉身保存完好,定能很快苏醒。”
静谧压得紫音动弹不得,少顷,青远的声音放缓:“立刻为他服药。”
“回禀大王,这剂药必须使用前熬制,药效显现也需要一定时间。”紫音声音不稳。
“要多久?”刚刚放缓的声音再度冰冷。
紫音稳住声音的颤抖:“三天。”
短暂的沉默仿若百年,紫音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听到青远松了口气:“我给你三天时间,他不活,你就得死。”
紫音忘了自己怎么回到药房,她一进门马上把医书全都翻了出来,一切能用不能用的法子全试了,手忙脚乱毫无头绪。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绝望,第三天晌午,她盯着床上没有呼吸的白衣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抱着医书蜷在床脚哭了很久。
哭累了,她擦去眼泪站了起来,不服气地望向白衣:“我爹说了,我们家世代都是了不起的药师,我也一样。服毒自尽是吧,我让你吃毒药害人。”
紫音恼怒地取出药房里剧毒的药材,研究了一阵子,像模像样的称好斤两,塞进陶罐里面大火熬药,黑乎乎的一大碗,愣是一滴不剩灌进白衣嘴里。
灌完药,已近黄昏,她无力地坐在床沿,她望了望手里的碗,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师父和师兄们也没能救活的人,自己好歹死撑着多活了三天,已经不错了。她何必对一个活死人发脾气,她哭也好笑也好,这个人都不会知道。
她望了望屋外日夜巡守的士兵,笑着摇摇头,捡起丢了一地的医书,一本一本摆放整齐,随后梳洗干净,换上平时最爱的紫色长裙,她抱着古琴坐在窗边,悠闲地抚琴。
月上树梢,士兵通报大王来了。
紫音上前迎接,青远亦不侧目径直走向白衣,见白衣还躺在床上,他不禁皱眉,他探了探呼吸,皱紧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好好为他调理身体。”
闻言,紫音脑中一片空白,待明白青远话中的含义,心里涌上无尽的喜悦:“遵命。”
青远在房间稍作停留,离开前,他停下步子,回望紫音:“你叫什么名字?”
“紫音。”紫音回道。
青远表情柔和了些许:“以后你就当他的专属药师,负责照顾他。”
“是。”她应道。
青远走出很远,紫音也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回到床边,床上的人尽管呼吸微弱,确实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