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找练是什么?
当然翠浮游没有真的拿肖将军当沙包摔着玩,他只是静静听着这人置喙,然后慢条斯理把对方的话驳回去。
今天他也打算这样,却没想到肖将军似乎是有备而来。
见翠浮游半张口正打算说什么,肖梵天抢先一步,一掌拍桌。
“不管你怎么否认,你是假货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门口那帮老家伙们瞎了狗眼,但我绝不会!”
是吗,那你为何连亲妹妹被掉包都看不出来呢?——本来他是打算这么说,无奈话头又被抢掉。
“告诉你,我手中握有你的证据。”这么说的时候,肖梵天的口气变得狂妄得意,“现在不把证据拿出来,那是为了能在王回来的时候,在他面前揭穿你的假面!到时候看你如何言辞凿凿,恬不知耻说自己是王的兄弟!”
“……哈。”
老实说,若不是碍于颜面,估计这会翠浮游已经笑得干脆趴在地上捶地板了。
这位粗神经的将军真是相当之有才,居然会为这种可谓愚蠢的问题纠结这许多。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要他早日离开月笙。其实翠浮游真的很想告诉他,要他别那么操心,等自己办完事,自然会离开这冷得出奇的鬼地方。又何必,玩这种堪称弱智的心机斗法呢?
他想着,唇角轻轻抿起。
见翠浮游并无过多言语,肖将军以为自己道破了对方的阴谋。冷笑数声后,他大摇大摆出了书房。临走前还嚷嚷着类似“假货就是假货,都还没用火炼,就已经暗了光泽”云云。
待人走远,翠浮游抬手支着下巴,白皙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扫过淡色的唇。
趣味,真是趣味!也不知这个肖将军是哪里来的证据,能推翻自己的身份。莫不是再找个人来冒充罹安?要真是这样,他还巴不得把这个亲王的位置拱手让出,省的在这批奏折批得心烦。
只不过,想到肖梵天说的“证据”,翠浮游难免困惑。
第十四章:无题
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连至亲血缘都能推翻?
对此,几日后前来汇报消息的重昀先生给出了“疑兵之计”的评论。
“疑兵?”拧眉,“又不是打仗,怎么这么说。”说着,还往重昀怀里蹭了蹭。
“他应该是在诈你,方便一探你身份的虚实。”心疼地把人搂在怀里,抚到对方越显瘦弱的肩,重昀眉宇间的川字生生拧成了山。
“啊呀,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大略猜到眼前这人是个什么神情,翠浮游笑笑,尖瘦的下巴搁在人肩上,“如果知道我是假货,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把我逐出月笙吧!这样就不用日夜面对这堆烦心的文件。”他说得倒是轻松惬意。
“翠浮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吗?”可惜,某位严肃的剑客并不打算买他的账。
“你明知道,如果你不是真的罹安,等待便是欺君之罪与割鼻车裂之刑。”顿了顿,语气渐缓,抱得也更紧了些,“更何况,你是月王的弟弟,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知道,就算这人口头上再怎么拒绝否认,心里还是含着淡淡情谊的。若非如此,依翠浮游的性子,他早就拆了这万恶的皇宫,回虫谷逍遥自在。
“哎……”无奈叹息,“我真希望自己不是月王的弟弟,那样至少可以不用再待在这恼人的所在。”咕哝着把脸埋到对方肩窝,顺带一通磨蹭。
知道这人是委屈泄愤,重昀叹了口气,随即又握住人肩膀,不让他乱动——万一擦出什么邪火就不好收拾了。
最后,翠先生是照着人家的肩膀啃了一嘴狠的才算消停。
挨了啃的重昀一语不发,就是看着翠浮游的时候,眼光透着点幽怨。
当然这点对方是不知道的。
所以说,当翠浮游并没听见预想中的埋怨,甚至连倒抽冷气声都没时,他下意识鼓起脸颊。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这样显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
几日来的困倦烦扰与积怨,让这位先生的语调表情等等,都趋于撒娇的孩子。
“好吧我知道了,你心里根本是在说我就是在欺负你对吧!”
眉梢微竖,抱臂转身。这么看来还真有了撒娇的意味。
虽然感觉委屈更多一点。
无声地叹息般深呼吸一次,重昀上前,把人抱在怀里。
他是没法让他有半点委屈难过的。
鬓角的发垂下,拂过脸颊,微痒的感觉让翠浮游缩了缩脖子。感觉对方的呼吸喷洒在颈边,翠浮游暗笑,静等着听这人能说出什么好来。
“……乖……”
憋了半天,就出来一个没创意的字眼。
说实话,无论薛依虹教了几遍,重昀都觉得自己不是哄人的料。倒不是此生悟性太差,实在是他就算学了这些阴损招(翠浮游语),用起来也十分之蹩脚。
哎……所以说过不了冬的鸟都是笨死的,翠浮游就奇怪这人是怎么过的这二十多年的冬天。还害人乱期待一把。
无奈。敛眉转身,垂着头,就留个天灵盖在人眼底。
“说一下吧,那夜你去查的那包草籽,到底是什么。”
闻言,重昀身子略僵。
“怎么了?”
没回应。
有点疑惑。翠先生抬头,巴掌在人面前晃了晃。结果被对方一把抓住手。
重昀低头地看着他,神色复杂。
“有件事问你。”没回答,倒还问了。
翠浮游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你们月笙承认同性婚恋,为什么?”
“呃?”
干嘛突然问这个。
翠浮游挣了挣,让重昀松开手。后者静静看着他揪着下巴抿嘴思索。
想了半天,他耸肩摇头表示无果。
重昀看了他半天,一语不发将人揽进怀里。
好吧,之前探听到的,那个宝藏草,是什么……灵药之类的,还是别告诉翠浮游好了。
是说他怎么想都觉得离奇,扯淡的吧那个。毕竟这世间怎么可能真的这种可以幻变阴阳的药物……
打定主意,重昀抱得更紧了些,同时轻轻吻了一下人头顶的发旋。引得人在他怀里,猫似的磨蹭咕哝。
最后,在第三拨侍卫前来巡查书房之前,重昀离开了。
少了一人的书房顿显冷清,即便屋内燃着取暖用的炭火,翠浮游也觉得冷得难受——那是从心底溢出的,不可名状的异样感。
也许是冷过头,染了风寒吧……
他神叨叨地想着,走到窗边,正准备探手推窗,不想一冰凉的金属物体从天而降,拍掉他搭在窗沿上的手指。
“翠儿啊,冬夜里开窗也要顾及同屋人的感受嘛!”声音略显哀怨,不用深想也知道这厮是谁了。
翠浮游抿唇,把手收回来揣进袖兜里,半眯着眼不冷不热道:“师兄不是刚从外面进来么,这屋里就算冷点,与你又有何妨?”
“呃?……”正把刀柄往回收的鳯十三虎躯一震,哑然。他家翠儿几时变得如此冷淡薄情?
半天没听见房梁上的人回话,翠浮游侧身仰脸,眼缝中似乎扫出危险的微光。
“还不下来?打算风干在上面吗。”
“……”
好吧翠儿你真的学坏了,以前你从不会这么对师兄我的……
就差咬着手绢COS御霏天的媳妇脸,鳯十三悠悠从房梁上跃下,略皱眉瞅着他那面色不善的师弟,神情何其委屈。
但是翠浮游看不到。
所以在人站在自己身后的下一刻,这位先生袖袍微扬负手身后。略后首,微启的眼睫下是闪耀着冷淡流光的眼。
“又有什么要告诉我。”
其实师弟你笑的时候最可爱了难道你家死相没和你说过吗……
无奈,只能干咳几声以饰尴尬。
“咳,犬戎有动作了。”声音冷了许多。
“怎么,终于忍不住,前来送死了?”
“哎……”阴阳怪气的翠儿真不好说话,“算不得送死。月笙和中原的兵马将要汇合,一共二十多万兵马。犬戎斗不过,所以他们打算先出兵,半路伏击中原兵马。”
“这还不是送死?”翠先生冷笑一声,一掌轻拍桌面,震落一地木屑。
鳯十三皮都差点哆嗦掉一层。
果然是差别待遇。之前重昀来的时候他还连打带闹撒娇抱怨的,师兄一出现他就冷着脸不给好脸色……呃不对,冷笑不算冷着脸,好歹嘴角还翘了点呢。
如此宽慰自己,鳯十三抬头瞄了眼似乎在莫名发怒的翠浮游,他咽了口唾沫。
“翠儿,薛依虹他们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到,七王爷也在,我想凭那二位坐镇,小狗的偷袭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老实说,大军能否安全抵达,关键主要在你。要知道,月笙的主战派们是巴不得和犬戎联合起来,瓜分我中原。”
“卖什么关子,你不就想让我看好那帮躁动的臣子,别让他们领兵哗变吗。放心吧,我看他们目前没那个心思。”他嘴角的弧度扬得大了些,似是成竹在胸。
“话别说那么满,那个肖梵天可是个祸害啊。”
“这我当然知道!”笑容消失,换之一拳狠狠击在桌案上。
重昀没告诉他并不代表他不晓得。肖梵天家那个妹,这几天一直在唆使肖梵天造反。理由是月王被翠浮游掳走,迟早有一天翠浮游会彻底夺下王位。以肖梵天和翠浮游的过节,等他登基,势必会铲除以肖梵天为首的一干月笙重臣。如此倒不如先发制人,把翠浮游这假货杀了,自己称王。
此耳边风之恶毒,以至翠浮游得知时,竟险险一掌巴碎了月王的座椅。所幸这肖梵天虽是一介武夫,但好歹还是个忠君之辈。几番思量之下,都只说要把翠浮游逐出月笙,并未肖想王位兵权。
不过,虽然是这样,翠浮游还是给气得够呛——该死的,就算说他是冒牌货也得有证据啊!如此空口无凭的上来就把人弹劾了,他委不委屈啊!
想着,又是一掌巴在桌面上。
“……”鳯十三眼瞅着书桌上的小件物什小幅度颠簸了一下,眨眨眼,又权当之前啥都没看到,别过脸去了。
“……总之,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了,这几天翠儿你要多加提防。我也会在暗处守着你,必要时候,我会替你杀了那些麻烦的家伙。”
“免了吧,”挥挥手,温和的笑意又爬上脸,“你要是杀了月笙的重臣,回头谁去指挥月笙大军?”
鳯十三原想说大不了我去呗,再不然就让那什么越君上,人家月笙前任战神的称号不是干摆设。可看翠浮游那淡淡的神情,想了想,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哼,谁爱指挥谁指挥,我管不着。”他拨了拨鬓角的发,抱着手臂转身往窗户走。
看起来这位先生是打算撤了。
“诶!”不想,却被人拽住后衣领,“等等!……”
“呃……怎么了?”
“……这……”翠浮游脸红了红,终是放了手。“没,你走吧……”他只是想问,重昀会不会也跟着守在他身边。
当然最后是没问出口。
鳯十三倒不在乎小师弟的异样,挥了挥手,推窗而出。
呼呼的冷风自窗口灌进来,吹醒了书房内唯一的那人。
他愣了半天,最终只是笑。也不关窗,走到桌前坐下,和衣伏案,就这么枕着手臂睡了一夜。
翌日早晨,这位先生尚在昏睡中。就听房门口一阵喧闹。
他挣扎着直起身子,张了张口正准备问怎么回事,只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喊。
“亲王!肖将军带了一干朝臣和一个女子前来,说是有要事求见!”
第十五章:疏楼西风(上)
如果可以的话,翠浮游是很想飞身而起一脚踹翻屋门,然后脚面狠狠糊到肖梵天脸上,把那厮碾翻在地。然后再恶意地用脚来回碾。
毕竟没有哪个重度失眠患者能够轻易接受,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却又被不知死活的疯狗给吵醒这个万恶的事实。
当然最后翠浮游是没有一脚碾在肖将军脸上。他只是面色晦暗地掌爆了寝殿的大门,寒风萧萧中负手直立于殿门口,表情凛冽而带着一千八百分的不爽。
“肖将军有何贵干?若无事,本王仍需回殿安寝,就不送了。”
很礼貌很官方的措辞,潜台词翻译出来就是肖梵天你大早上吵我睡觉我很不爽你,所以有事就奏没事快滚,别再来打扰我睡觉。
此君话音刚落,站在一旁鞠躬行宫礼的侍卫们便一个劲的哆嗦——这罹安亲王脾气是日渐暴躁了。虽然他平日里对人都是一副笑颜和蔼可亲的,可这一掌拍掉了雕花酸枝木门的举动,以及这怎么听都是很不善语调,傻子都该看得出来他正在气头上!
肖梵天不是傻子,但是他是神经堪比古生物之粗的神经大条生物。于是这位将军无视了翠浮游冲天的怒火,三两步冲到翠浮游面前,冷着脸两手抱拳,似乎是不情不愿给人作了个揖。
“眼下是早朝时间,本将军有要事启奏,还请亲王移驾朝堂。”
肖梵天一字一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没那么抖。翠浮游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往朝堂去了。
月笙的早晨很冷,加之翠浮游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袍。冷风刮了没一会,他便清醒了。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翠浮游停了下来,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右手五指岔开,扶额。
真该死,大早上就被肖梵天激怒,坏了心情……
有点懊恼自己竟如此轻易情绪失控,他深呼吸数次,待心情平定,便抬脚向前,入了朝堂。
朝堂里早就站满了人。但今日竟然不像前几次般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众臣安安静静垂首站着。要不是尚能听见微弱起伏的呼吸声,翠浮游极有可能会误以为他来到了类似冷宫的所在。
他正琢磨今日的老顽固们是怎么了,肖梵天便站了出来。
“敢问亲王,可还记得日期下官曾与亲王说过的话。”
“……”你拽个甚!你知道不就算你说得再怎么酸再怎么文再怎么官方也无法改变你乃一介武夫的形象!
死忍着吐槽的心,翠浮游干咳一声。
“当然记得。本王也想知道,肖将军到底有何证据,可以推翻本王与王兄的血缘。”
话说完,他支着下巴笑了。
翠浮游是笑了,可他看不见,在他话音落下时,台下的大臣们无不哆嗦。
不是冷的,是吓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亲王震怒,但像今日这样还是头一次。笑得那么明媚,谁知道这心里是在想些什么凌迟砍脑袋之类的……是说肖梵天那匹夫!居然还在肖想着亲王不是王上的兄弟这回事!纯粹找练呐这人!!
这么琢磨着,众大臣齐刷刷怒目横眉瞪向肖将军。不想大将军根本是非常人,他二度无视了翠浮游那如黑蛇般缓缓四周游蹿的怒气,上前一步。
“今日下臣带来了一个人,希望亲王能见上一见。”
还没等翠浮游点头表示许可,肖梵天拍了拍手,一个身着艳红长纱的女人,迈着碎步款款步入。
翠浮游的眉头,随着女人的接近渐拧。
“哥……”女人挪到肖梵天身边,软软地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