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烟雨过江湖 上——语笑阑珊

沐风身前，粗声道。

“要比可以。”程沐风拔剑出鞘，悠然一笑，“不过事先说好，你要是福薄死了，这笔帐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众人闻言都有点哗然，几个本想偷摸溜走的小门派也纷纷回来，坐那继续看热闹。

苏玉有点担心的看了眼程沐风，心说这人怎么把话说的这么绝，这样一来吴清水不得气死。

唐轩闻言也有些厌恶程沐风的自大，仗着自己师父是天下第一，就能如此嚣张了么？再一瞟，就见苏玉正一脸关切的看着程沐

风，心里更不高兴了——这死胖子这次居然没看自己？于是拼命瞪。

一旁的唐烨看的哭笑不得，于是从兜里摸出一个花生，偷偷朝苏玉弹了过去。

苏玉正看程沐风看的专心，突然就觉得脑袋一疼，一扭头吓了一跳，小轩今天怎么看上去这么凶？

唐轩看着苏玉傻叽叽的样子，脑子一转，突然咧开嘴冲他笑了一下。

苏玉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晃乱了心，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鼻子里有滚烫的液体缓缓流出。

“小六。”唐烨张大嘴看着台下，“你别再笑了，有人喷鼻血了。”

唐轩洋洋自得，心想这胖子真好勾引，那就再勾引一下好了。

苏玉好不容易擦干净鼻血，突然又有个唐家的小厮站到了自己身边。

“苏公子。”小厮轻声道，“我家六少爷邀您晚上一起吃顿便饭。”

这句话的威力是巨大的，证据就是苏少爷刚才止住的鼻血又一次喷涌而出。

唐轩看着苏玉狼狈的样子，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死胖子，叫你小时候乱说话！

这边唐轩和苏玉忙着眉来眼去，那边程沐风却已经和吴清水战成了一团。

程沐风是夜阑珊和段星联手教出来的，期间还有辰子樾时不时的来凑个热闹，因此所学的武功极杂，但他却有本事把三套武功

路数连在一起，这一点连夜阑珊也觉得惊奇。

底下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任谁都看得出，程沐风此时连五分力都没有使出来，但即便这样，吴清水也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先

是唐轩再是程沐风，这些后辈的武功怎的都这么厉害？

几十招下来，吴清水逐渐有些气喘吁吁，程沐风看准一个破绽，突然执剑冲他的左肋刺了过去。

吴清水一惊，本能的去挡，没料程沐风出手快的如同闪电，剑走偏锋微微一转，还没等吴清水反应过来，右胸就猛地挨了一掌

，登时跌下了台，重重摔在了地上。

“师父！”吴城派的弟子赶忙围上去，把吴清水从地上扶了起来。

吴清水咳出一大口鲜血，被弟子搀着出了门。

刚才嘈杂的院子此时却一片安静，几乎所有人的看出来，刚才程沐风的那一掌，明摆着是死手。

都说云刹堡不问世事，怎么这个少年竟如此的毒辣？

程沐风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临走时还不忘冲众人抱拳告辞。

“程少侠！”苏玉抬脚想追，却听台上的唐轩一声怒吼：“死胖子你给我滚回来！”

苏玉不敢动了，停下巴巴的看着唐轩。

唐轩吼过之后才觉得有些失仪，于是怒视苏玉——都是你害的！你赔老子儒雅的形象！

苏玉委屈，自己又怎么了？

唐轩怎么就想上去捶他的脑袋几下，那个程沐风看上去狂妄自大又心狠手辣，这死胖子到底长没长脑子，跟着去想送死啊？

当天晚上，苏玉生平第一次在唐家大院吃了顿晚饭。

唐烨是个人来疯，于是一直赖在唐轩房里不肯走。

“行了行了。”唐轩伸手赶人，“三哥你赶紧出去吧。”

“我也要陪小六的客人吃饭。”唐烨赖在桌子上不挪窝。

“大哥找你。”唐轩继续赶。

“大哥跟爹出去了，你骗人。”唐烨面不改色，“来小小苏，吃块东坡肉。”

小小苏？苏玉顿时觉得鸡皮疙瘩刷刷往下掉，自己这魁梧的身板，怎么也算不上小小吧？

唐轩筷子一扔，不吃了。

“小轩轩……”唐烨不死心。

唐轩不为所动，继续面无表情的看唐烨。

唐烨叹气，恋恋不舍的出了门。

“小轩你别生气了。”见唐轩还是沉着脸，苏玉小心翼翼的开口。

“吃你的饭！”唐轩习惯性的瞪他。

苏玉赶紧低头，拼命往自己嘴里扒饭。

“不许吃肉！“唐轩拍桌子。

苏玉被吓的肝颤，讪讪的放下筷子，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看着苏玉可怜巴巴的样子，唐轩心里好气又好笑，这笨蛋怎么比小时候还要呆？

这边的苏玉吃饭吃的心惊胆颤，那边的程沐风刚一回到客栈，就见方栩正在大厅里一脸着急的等自己。

“沐风！”一见他回来，方栩赶忙跑过去。

“怎么了？”程沐风摸摸小孩的手，皱眉，“这么冷，怎么不在屋子里坐着？”

“你今天比武了？方栩问道。

“嗯，是吴清水非要和我比的。”程沐风带着他往楼上走，“怎么了？”

“我听他们说，你把吴清水打死了？”方栩有些惶急，“是不是真的？”

“……不小心失手。”程沐风随口敷衍，一边面色阴冷的往楼下扫了一眼，心想是哪个王八蛋在小孩面前多事胡说的。

楼下坐着不少武林中人，原本都在偷瞄程沐风，此时猛然被他瞪了一眼，都吓了一跳，纷纷收了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喝茶。

听程沐风亲口承认，方栩觉得心里有些堵，闷闷的进了屋子。

刚才那些人都在说，程沐风是存心要下死手。

虽然自己心里不信，可是毕竟还是有些不舒服。

看着方栩闷闷不乐的样子，程沐风心里有些纠结。

自己又害小孩不高兴了。

第八章：谁家少年乱江湖②

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方栩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程沐风看的心里挠，思前想后老半天，最后抱着方栩放到了桌子上。

“你干什么！”方栩被吓了一跳。

“我有事要跟你说。”程沐风认真的看着他，“但是你要保证听完之后乖乖的。”

方栩楞了一下，捂耳朵：“我不听！”

“为什么不听？”程沐风把小孩的手扒下来。

“坏消息？”方栩试探的问。

“……也不算是坏消息。”程沐风抱过方栩，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方栩听完之后先是张大嘴巴，然后面部表情复杂，最后狂躁：“这还不是坏消息？！”

“不喜欢我这样？”程沐风低头问他。

方栩没说话，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腰，闷闷道：“是不是我害了你？当初是我坚持要你练武的。”要是小牛一直留在清溪村，那

他就会一直憨憨厚厚的，没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他去做，每天只是种种地赶赶集，那样的生活该有多好。

“没有。”程沐风摸摸他滑软的头发：“我不后悔，我也不许你后悔。”

唐家大院里，苏玉吃完饭后没被带出大门，反而被唐轩直接带到了客房。

“小轩？”苏玉有点发懵。

“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唐轩抬高下巴问他。

“我，我什么时候回去都行。”苏玉看着唐轩的脖子咽口水，小轩哪儿都好看的不得了。

“以后不许你再见程沐风！”唐轩心里更骄傲，自己的脖子都能把这大熊看呆么？

“为什么呀？”苏玉很为难，自己很喜欢方栩和程沐风的。

“我不喜欢他们！”唐小轩很霸道。

“可是——”苏玉话没说完就被唐轩瞪了一眼，于是不敢再说了。

“听到没有？”唐轩语气提高了几分。

苏玉一哆嗦，默默点头。

“笨死了！”唐轩很生气，抬脚狠狠踩了他一下，自己明明就是为他好，怎么他反而一副吃大亏的样子？

“小轩……”苏玉郁闷的想哭，这少爷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唐轩更怒，扭头就走。

苏玉进了屋子，坐在桌边垂头丧气，小轩怎么老跟自己生气，自己明明就很喜欢他的啊。

唐轩暴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推开屋门后一惊：“爹。”

“伤怎么样了？”唐傲天放下手中的茶碗。

“已经没事了。”唐轩站在门边不进屋。

“没事就好，明日我要请新任的盟主来家中赴宴，你不可缺席。”

“是。”唐轩微微低头，并没有多余的话，自己的爹一直都是冷漠苛刻又严厉，早就习惯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条消息就在众人口中飞传而开。

吴清水受伤太重，在昨夜子时咳血而亡，据说弟子在替他擦身的时候，发现他胸口有一个黑色的掌印，周围的骨头经脉皆被震

碎。

吴城派自然是对程沐风满腹怨气，但自家掌门在比武前曾亲口承诺各安生死，因此谁也不能去找程沐风算账，便只能在其他门

派前来吊唁时发几句牢骚，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在背后嘀咕算怎么回事。”程沐风抱着剑斜倚在灵堂门口，“刚才谁说我毒辣卑鄙？”

灵堂内的人被吓了一跳，一个个面面相觑，程沐风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谁说的，给我站出来！”程沐风冷冷开口。

“是我说的！”一个小门人壮着胆子站出来，心想这么多人在这，我就不信你能拿我怎么样，想到师尊的惨死，更是有些恼火

，“我就是说你卑鄙无——”

一个“耻”字还没说出来，小门人脸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还有谁觉得我无耻的？”程沐风收了手，挑衅的看着众人。

“姓程的，老子跟你拼了！”吴清水的大弟子脾气最为暴躁，此时被激的双目泛红，命都不要的冲程沐风扑了过来。

见着自家大师兄都这样了，其余人不甘示弱，也纷纷冲上去与程沐风缠斗。

“住手！”黎景刚一进来就看到这场闹剧，不由得怒斥出声，“吴掌门尸骨未寒，你等怎可如此放肆？！”

“是他先来挑衅我们的！”一个弟子怒指程沐风。

“谁说我是来挑衅的，我是来吊唁的。”程沐风擦擦自己的手，“早知道你们掌门这么没用，我就下手轻点了。”

“程沐风！”黎景厉声道，“我以盟主之尊命你给吴城派赔礼！”

“盟主之尊？”程沐风嗤笑，“要是我想当，盟主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你头上。”

“放肆！”一边的丐帮长老突然插了一嗓子。

“盟主都没说话，你嚎个什么劲！”蜀山掌门一脸不满，“一边吃你的花生去！”

“明明是你让——”话还没说完，丐帮长老就被一把毛壳花生塞住了嘴。

“咳咳咳……”长老很生气：“你他娘的吃花生带壳吃？”

“闭嘴吧你！”蜀山掌门鄙视，心想一要饭的居然挑嘴！

丐帮长老愤怒的四处找水——娘的，一嘴泥！

蜀山掌门白他一眼，继续伸长脖子看热闹。

“敢不敢跟我比一下？”程沐风一脸挑衅，“要是我输了，我就去跪着向吴城派道歉；若你你输了，就去向全武林承认你是浪

得虚名！”

话说到这份上，黎景就算是不想答应也不行。

“三日后午时，城东山郊，程某恭候盟主大驾。”程沐风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若是谁想要看热闹，程某欢迎，也好做个见证

。”

其余人在心里纷纷点头，心想你不说我们也会去的。

唐傲天原本是跟着黎景来吊唁的，没料到却目睹了这么一场风波，看着程沐风离去的背影，唐傲天心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

一路回到客栈，程沐风有点迫不及待的推开屋门。

“沐风！”方栩赶忙迎上来，“怎么样？”

“演完了。”程沐风点头，“现在大家都以为我虚荣狂妄心狠手辣！”

“可是你不是这样的！”方栩嘴巴扁的像个小鸭子。

“对啊好委屈。”程沐风满脸痛苦，把自己的半边脸凑过去，“亲一个安慰一下。”

小孩这次很听话，乖乖的贴上去亲，亲完脸蛋亲嘴巴。

吃饭的时候，方栩一直不停的替程沐风夹菜。

睡觉的时候，小孩乖乖钻到程沐风怀里，把脑袋埋在他肩窝处不动。

程沐风刚开始觉得挺好笑，还想着这一招挺好用啊，后来却觉得有点不对。

趴在自己怀里的方栩身子在微微发抖，肩膀上传里湿热的气息。程沐风把他拉起来一看，小孩果然哭的鼻子眉毛皱巴巴。

“小笨蛋，哭什么。”程沐风轻轻替他抹开眼泪。

“方栩眼睛通红，不想哭又忍不住，凭什么要小牛受这么大的委屈。

“这件事很快就能过去了，不许哭。”程沐风低头亲他细细的头发，心里暖暖的——小孩心疼自己了。

方栩哭累了，趴在程沐风怀里慢慢睡着。

亲亲小孩有点肿的眼睛，程沐风伸手把他抱得更紧。

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两个人十年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的方栩还不到七岁，和他年迈的爷爷一起流落到了自己的村子，

大冬天的，爷俩就在破庙里瑟瑟发抖。

自己那时候贪玩刮破了裤子，怕回去被娘亲责骂，于是跑到庙里打算等到天黑再回家，没想到却看到方栩和他爷爷都在发烧，

身上衣衫单薄，身旁就一个破碗里装着些冷水。

实在看不过眼，于是跑到村子里告诉了村长。

村里的人朴实，见他祖孙二人可怜，便让他们住在了村口的一间小平房里，东家一把柴西家一碗饭，就这么熬过了那个冬天。

后来天气暖了，他爷俩也就在村子里住了下来，靠给人抄书为生。

那时候的小栩刚从坏人手里跑出来，又有内伤，性子冷漠的要命，自己说十句他也不一定说一句。

后来相处的多了，他才开始慢慢开始跟自己说话，只是好不容易混熟了，他的亲戚却找来了村子，把他带走了。

才知道他竟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自己和他的差距，原来这么大。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自己才会想都不想的答应去云刹堡学武，只有这样，自己和他的距离才会小一点吧？

学武功的日子很累，自己一年才有两三次机会见小栩。

大概是被人宠的太厉害，每次见面都觉得他越来越开朗，越来越好看，也越来越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孩，有点任性有点娇气，再

也不是当年那个冷漠的小刺猬。

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少年。

犹记得当年师父问自己，今后的日子想要平平淡淡还是轰轰烈烈，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选了后者。

从那一刻起，童年那些伴随着青草香气的淳朴岁月，大概永远只能是自己的回忆了。

程沐风嘴角上挑，嘲笑当年的自己。

被小栩显赫的家世吓到，一直都自卑的不行，以为只有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才能配的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