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那月（集一、二）——冉琉

「嗯？」

「因为刚刚……宇来找你的时候，好像很生气……」尤其在见到魑魅吻他的时候，那面目狰狞得有比妖魔鬼怪更加骇人！

「小汶轩是觉得害到我了吗？」魑魅笑笑问道。

老实地点了点头，又听见魑魅那宛若铃铛般的清脆笑声：「呵呵……傻瓜，怎么这么可爱呀你。」摸了摸汶轩的头，以着宠溺的口吻说着。

「不过呀，如果宇等等还来找我算帐的话，小汶轩会保护我吗？」汶轩闻言而抬眼望进魑魅那澄澈如清潭的明眸，美得如此透明，超脱灵魂的明净……和风吹拂，彷佛在他心底激起了阵阵涟漪，轻柔而深刻。

「我……」

会保护他吗？

会吗？

见到汶轩缓缓颔首后，魑魅……深不可测地，笑了。

第三章：往事如烟梦绮华（一）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凤栖梧

所谓春风又绿江南岸，山水如画，人如花，四处绵绵绿茵，嫣红浅粉缤纷点缀着满片的青翠草地。湖色明如镜，湛蓝如青天，洒着几缕白丝，大自然那鬼斧神工的技艺，可说眼前这副好光景就是幅精致完美的画作，记录着这刻骨铭心的秀丽。

远离喧闹繁华的街区，沿着一条羊肠小径绵延直至树林深处，便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映入眼帘，上头的精致雕花更是为这宅院添了分典雅之美，融合了纯朴与华丽，可说是美不胜收，令人赞叹不已。

「小的恭候多时了，终于盼到了咱们宇大少爷啊。」

一身着青衣的男子见到宇等人的到来，上前对他们这么说道。俊秀的脸蛋，眉宇间泛着不容侵犯的傲气，面部表情却又温和地让人不自觉想接近，柔顺的乌黑长发扎成马尾，自然地任其落于胸前。

「若邢，就不用这样客套了吧。」

宇的语气虽是冷淡，但面部表情却出乎意料的柔和了些，不似平日那样寒气逼人，令人难以亲近，也许是因为那名唤「若邢」的青衣男子吧？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礼了。」若邢看了眼宇身后的三人，尤其视线在魑魅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从容不迫地介绍道：「你们好，我是风若邢。」

「我是晌。」

「我叫汶轩。」

两人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而魑魅才不慌不忙地懒懒说道：「我是魑魅……幸会了，风爷。」

「后面那个爷字还真是多馀呢，叫我若邢就可以了。」风若邢对魑魅说完，便领着四人进了自家宅院的厅堂。

「这样呀，那人家就叫你小邢邢罗～～」魑魅眯眼笑道，轻柔嗓音听得风若邢是如沐春风般的舒适自在。

「这几天你们就住下来吧，难得宇带友人来找我呢，可要好好招待你们才行啊。」风若邢别有深意的看了宇一眼，姿态则是个完全称职的东道主。

「房间在花园后方，连着四间。相信连日的奔波你们也有些累了吧？毕竟在船上难免有些不适，不如就先去歇着，好吗？」风若邢体贴入微地建议道，大伙可是十分赞同他的提议，便由着风若邢带往歇息的寝室。

「那我还有些杂务要处理，有事情随时传唤侍女就可以了。那么，晚膳时见面了。」向总管交代完事情，风若邢便向四人告辞。

「小邢邢慢走～～」魑魅活似个豆蔻少女般热情地招着手，直到风若邢的身影消逝在眼底，「那么我要去休息了，晚点见喔，小汶轩。」朝汶轩报以灿烂笑靥，魑魅彻底忽视在场的其馀两人，迳自入了房间。

而在这之后，汶轩与晌也各自回房歇息去，徒留宇一人伫立于原地。

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慢慢、缓缓地，构成了一幕幕的画面，放映着，在他眼前鲜明生动了起来。说服自己要忘怀的，却依旧惦记着，不过是将其埋藏在内心深处罢了。只要一回想起，那道轻柔低缓的嗓音彷佛仍在耳际，说着、唱着。

想着想着，宇起步走向了方才的厅堂，发现风若邢脸上挂着笑，倚着门，望着他，似乎已久候多时。

「在这儿等你很久了呢。」

「又知道了？」挑了挑眉。

「……到我房里再谈吧。」

风若邢领着宇进了自个儿的房内，小心将门栓上，这才替宇斟了杯茶水，泰然自若地提起：「那个魑魅……便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魑魅？」

「嗯。」接过茶杯，毫不吝情，一饮而尽。

「该夸你可真有本事，还是该贬你这么沉不住气，手脚如此迅速？」风若邢勾起唇角，说道。

「若邢，」宇深深看了风若邢一眼，才又启口道：「我，似乎已陷入太深太深了……」慨叹着，风若邢也配合着唉了一声。

「你也知道你陷入太深了？但你终究处于弱势啊，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个魑魅是否便是众人所追寻的「莫非红尘」。即使是，那你又能如何？」

这些话宇当然明白，只是一直不肯正视。苦涩地，垂眸倾听。

「想必他待人的态度便是这样吧，戏谑捉弄，不过是为了生活能更添趣味，一切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场打发时间的游戏，不过尔尔。」对于魑魅，风若邢虽是第一次会面，却是了若指掌，彻底摸透了魑魅的性子。

「……这样，还值得你去执着嘛？」蹙起眉头，风若邢轻声问道。

他不是不明白爱情的盲目，只是像宇这般一个傲冷男子，也有这样为情所苦的时候，可真是令人感叹不已呐。

一生一世的执着，永恒不灭的爱恋。

听来可是多么沉重……

「傻了，真和以前不同了。」难得的，宇丧气似地说着，带有投降的意味，那是很深很沉的无能为力……

「是呀，难得我们的宇大少也会犯傻呢，可见这魑魅是何等人物，啧啧。」风若邢不但不给予安慰，甚至反其道而行，十分恶劣地不停在宇的伤口上洒盐。

「……过一段时日，我想去找商裔。」

去见商裔？这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风若邢诧异的瞪大了眼，啼笑皆非：「去见商裔？怎么？去把事情都问个仔细吗？是这样吗？」

「……这样也好。」

抬眼，褪去了方才那些茫然失措，转瞬又是先前那冷傲不可侵犯的宇，一身高雅冰冷的气质。

「想清楚就好了，记得还有我在你身后。」

伸手拍了拍宇的肩，风若邢打气道，宇漾着浅浅的温和笑容。

「谢谢。」那是他诚心诚意的感谢，真的真的。

「得了吧，小心别被你兄长给抓回去了，到时事情就很麻烦了。」

老实说，听见宇说出这么感性的话，风若邢可真是无法适应，赶紧提了个新话题，他可不想满地都是鸡皮疙瘩，那多令人作呕。

「不过，若那个魑魅不是「莫非红尘」，那……」

「……」明白风若邢的意思，宇选择沉默而不答。

外头和煦阳光照耀着大地，徐风柔柔吹拂，轻轻地带走了什么，在空中飞舞盘旋，久久不下。如此舒适的天气，这般晴朗，让人的心也不自禁平稳下来，静如止水……

「对了，忘了和你说一声，若瑾大概傍晚就到了。」

「……」

第三章：往事如烟梦绮华（二）

认识宇，是在风若邢十七岁的时候。

那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晒得人们个个懒洋洋的，提不起一点儿精神，只是一个劲儿的在偷懒着。

忽地，一个娇小的身影窜入风若邢的视线之内，抬眼一看──原来是他家的妹妹──风若瑾，正漾着甜甜的笑容，眼神发亮地望着他。

「哥哥、哥哥，我可以养宠儿吗？」

没头没尾的忽然冒出了句问话，风若邢乍听之下只是个十分单纯的问题，心想反正自家宅院也不是没地方可以让妹妹养宠物……

「嗯，可以啊。那若瑾想要养什么宠物呢？」

风若邢亲切地问道，只见风若瑾转过身去，朝着门口喊着：「快点进来！哥哥说我可以养你了耶！快点快点～～」

随着风若瑾的呼唤声，自门口走入的……是一个面貌俊秀的少年，全身上下散发着冰冷气质，锐利的眼神令风若邢不由得偷偷打量了他一番。

风若瑾愉悦地挽着冷傲少年的手，一边兴奋的对着自家哥哥说道：「哥哥、哥哥，我跟你说，我要收他做我的宠儿。」

「宠儿？他？」风若邢这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好声好气的劝着风若瑾：「我说若瑾啊，他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你随随便便说要养就能养的东西呀……」

闻言，风若瑾可怜兮兮的蹙眉，甚至噘起了粉嫩小嘴：「明明我有先问过哥哥，哥哥也答应我说可以养的啊……」风若瑾哀怨的小脸上写着「人家明明有先征求哥哥的同意才收养的」，不满神情是表露无疑。

既然自家妹妹不同意，那换这位少年总行了吧……风若邢带着温和的笑颜，柔柔地问道：「请问你是和你爹娘走散了吗？」

冷傲少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淡淡地望着他。

「那……你是自愿跟着我妹妹来的？」

风若邢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而冷傲少年仍是纹风不动。

「哥哥干麻不相信人家嘛！人家可是有先问过他，才把他带回家的。」

风若瑾在一旁嚷嚷着，使得风若邢是更加烦躁了。

「我说妹妹啊，说不定他是和家人走散了，你怎么就这样断定他是要跟着你回家啊？也先问看看他──」

不等风若邢冗长的唠叨，冷傲少年先发制人地开了口：「我没有亲人，所以和她一起来的。」

呃……风若邢愣愣地望着冷傲少年，沉默了半晌，才轻轻问了声：「你有名字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知道眼前这人是打算要收留自己了，冷傲少年这才淡淡地答道：「我叫宇。」

「那好，宇，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风若邢无奈的看了眼自家妹妹，只见她雀跃不已，乐得像要飞上了天。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依人，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温和而轻柔的歌声蓦窜入耳，猛地将风若邢自遥远的记忆给拉回了现实，渐渐放松了身心，他全力专注在享受这般人间天籁之中……

「蒹葭凄凄，白露未曦。

所谓依人，在水之湄。

遡洄从之，道阻且跻；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这等的歌声，不由得令风若邢开始好奇，究竟魑魅是何许人也，究竟他经历过哪些事情，才能让他的歌声饱含如此深厚的情感在里头。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依人，在水之涘。

遡洄从之，道阻且右；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他彷佛能够看见魑魅那张貌美如花的容颜正漾着淡淡的笑。

「嗯，好诗，好歌。」

想着想着，风若邢抿嘴，微笑着，弯了眼角，暖了心窝。薰风风人，喣阳高挂。后园子中的花儿争妍斗艳，袅袅清香飘散着，柔柔地游走于鼻尖。而魑魅动听的歌声化为那似水柔情，包覆着他，那情、那意是述说着怎样的故事，一个个音符串连而构成一幅幅动人图画，令人沉醉于其中，流连忘返。

而待在房里的魑魅唱着、唱着，似是忽地没了兴致，遂停止了歌声。没精打采地望着窗子发起呆来，心想着日子可真是无趣……

才这样想时，外头忽然传来了喧闹声，听来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访，似乎风府的众家仆们无一不去迎接那位人物，可说是人声鼎沸，热闹的很。

「嗯……」透过窗子，魑魅同身在外头的家仆们静静等待着轿里的人儿，顷刻间，一娉婷身影映入众人眼帘，原来是位亭亭玉立之妙龄少女。她眨着那双明亮的杏眼，炯炯有神地环视四周，抿起樱桃小嘴，看上去颇有气质。

「哥呢？」

开口问了声，少女甜甜、嫩嫩的声音，却藏有一丝贵族的傲气……身为风家的长女该有之风范，仍是不可或缺的，纵使她年岁不过十六。

「回小姐，若邢少爷他……」

管家话还没说完，话题中心人物便自动现身。他笑吟吟地迎接自家妹子：「若瑾呀，真是很久不见了呢。」宠溺地揉着若瑾的发丝，风若邢挂着模范哥哥的温暖笑颜。

「是呀，好久不见了呢……宇哥哥呢？」

「怎么，好不容易见到亲哥哥，妹子满脑子却只想着你的宇哥哥？」风若邢故作哀怨，楚楚可怜地问向他亲爱的妹子，风若瑾。

风若瑾闻言，禁不起风若邢这样的调侃，脸就这么烧红了起来，羞赧地微微低头看着地面，手却毫不容情地打上风若邢的背：「讨厌啦，哥哥怎么这样说人家～～什么「我」的宇哥哥，羞不羞人呀──」

纵使风若瑾再怎么小鸟依人的可怜模样，她手劲的力道之大可从风若邢那张痛不欲生而扭曲变形的脸孔得知。他只是勉强堆起了笑：「几年没见，妹子你打人的力道还是依然未减半分哪。」

「哥哥这番话是褒还是贬哪？妹子我怎么耳朵不大灵光，听不明白哥哥话中真正的涵义呢。」风若瑾不禁加深了笑意，她那腻死人不偿命的甜美笑靥，看得风若邢是冷汗涔涔，万分地恭维。

「哥怎么可能是在贬妹子呢？哥可是在赞叹妹子的身子依然十分健康啊。」风若邢陪笑道，风若瑾只是抿了抿嘴。

「真是这样才好呢。」

语落，风若瑾忽地默不作声，挨近风若邢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轻声问道：「哥，你就成全我了吧。」

「若瑾。」风若邢煞是无奈，见风若瑾神情之认真，不由得敬佩起她对于爱情的坚定和执着，这点，倒是和宇挺像的呢……在心底轻笑了声。

「我不管，我要宇哥哥只属于我一个人！哥，你就看着吧！」风若瑾目光炯炯，彷佛燃烧着熊熊烈焰，胸有成竹地对着自家哥哥这么说道。

「乐见其成。」

第三章：往事如烟梦绮华（三）

「宇哥哥～～我们好久不见了，瑾儿好想你呢，你有想瑾儿吗？」

晚膳时，风若瑾毫不害臊地紧靠在宇的身上，亦不管宇怎么冷淡的神情，她仍是活在自我美好的幻想世界，小嘴一刻也没清闲。

「宇哥哥，这鱼是瑾儿吩咐下人特地做的，瑾儿知道宇哥哥偏好这种烹调手法，来，让瑾儿喂你吃──」

风若瑾好不开心地夹起一小块鱼肉，就要往宇的嘴里塞。宇眉头一皱，稍稍避开了风若瑾，而后者却没有因此而沮丧，反倒愈发愉悦：「呵，想当初，瑾儿也是这样喂宇哥哥吃的呀，宇哥哥就甭再害羞了吧，反正这里也没外人──」

风若瑾这才抬眼望见和她同桌的三个陌生人，笑意是不减反增：「啊呀，原来是有客人哪，瑾儿真是失礼了呢。」她笑容可掬地向三人自我介绍道：「我是风若瑾，是风若邢的妹妹，同时也是宇哥哥未来的妻子。」

闻言，汶轩嘴张大成O字型，诧异的说不出一句话，而晌只是一派悠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风若邢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魑魅嘴角仍是带着抹醉人的淡笑。

「也难怪宇哥哥会不好意思，毕竟，瑾儿早和小时候不一样了。」风若瑾说着说着，挽着宇的手愈发收紧，脸上尽是幸福神情。

「宇……这是，真的吗？」汶轩不由得脱口问道。若她真是宇将娶的妻子，那么魑魅又算什么呢？这样该叫魑魅情何以堪？

「我未曾答应。」

宇如是说，不忘朝魑魅看了一眼，当然，这样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风若瑾的法眼，她可以明显感觉到宇和魑魅两人间的暧昧不定，嗯哼……非常好，这下更有挑战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