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还是不回了吧。”间杂着叹息,意孤行已经改了主意。
他也会有如此摇摆不定的时候,倒真是想不到,焰皇本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展陌荻缓缓摇头,“我还是回极京岛去,就算没
有什么危险,但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本次出门之前,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说,他也就跟着上了涅普顿号。当时看来觉得
是顺理成章,后来不管怎么想无疑都是鲁莽的举动。
杨城、顾佩奇叛乱那一回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想忘也忘不了。不管他们会不会怨怼,展陌荻都不能让自己继续装作什么都不
知道。他们的那一身伤痕,为了谁而留下,是令他无法忽视和忘怀的责难。今次,怎么也不会再让自己有了成为负累的可能。
思绪不受自己控制的一阵翻腾,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曾经为他受伤的另一人,暮云沙。展陌荻按住了额角,只觉得一阵难
以忍受的头痛。
第八十八章:洗劫
阳翟国内共设有五大粮仓,因为官方的名称都起的太过艰涩,在民众中干脆就以方位中的东、南、西、北、中代替了五座粮仓
的名字。
今年的阳翟得到上天眷顾,风调雨顺,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丰收年。五大粮仓中的北粮,是最后一个收粮入库的仓库。昨日,为
了清点最后一批入库的粮食,北粮的负责人袁朗直到后半夜才回屋休息。虽然用不着他爬上爬下,搬东搬西,不过清点大批的
粮食也是一个相当累人的活儿。天色还不到黎明,对于晚睡的袁朗来说正是熟睡的时候。
“醒醒,醒醒!”一个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呼唤着袁朗,末了,干脆用手推搡起来。对于粮仓这种重要的地方,自然是重兵
把守,袁朗此刻所住已经算是北粮的范围之内,照理来说闲杂人等也轻易进不来。所以此刻睡意正浓的袁朗认为自己不过是在
做梦,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这么一来,那个叫嚷的声音显然不乐意了,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要继续睡也行,不过先把仓库钥匙给我!”
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袁朗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就算还没有真的清醒,不过“仓库钥匙”这四个字就像是本能的反应一
样,让他腾的从床上坐起。费力定睛一看,才见到身前站立了一名少年。虽说是少年,可也是从他还略显稚气的脸庞上判断,
少年的头发皆白,眼瞳却是黄色。这样一个样貌可以称得上奇异的少年,就这般满是倨傲的站在他面前,伸手做出一副讨要的
姿势。
而讨要之物,也不是别的,正是北粮的仓库钥匙。
袁朗在官阶上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然而考虑到他手上看管的这座粮仓,却不得不说他也是实权在握。什么东西叫做实
权?除了管理金银、手持重兵以外,掌握了万千人生存之本的粮食,在很多时候也算。若是以往,一定没有人敢在袁朗面前如
此放肆,许多官阶在袁朗之上的大臣,有时都不得不看他的脸色行事。然而今天,看人脸色的那个却成了袁朗本人。
“霄……霄……”袁朗张了几次嘴巴,也就总共说出这么一个字来。是了,海盗霄家,一家人外貌奇异,不分老迈年少一律须
发尽白。配上黄澄澄的眼眸,活脱脱就是野狼的模样。
本来已是极度不耐,这一个“霄”字更是叫怒了十雨。一柄流光溢彩的弯刀就这么架到了袁朗的脖子上。“记住,我叫十雨。
”想一想又觉得说了废话离题太远,“行了,快把钥匙给我!”
十雨,这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传言霄家幼子十雨,自小离家出走,现跟随在海盗无冕王者焰皇麾下,已是一员得力战将。袁
朗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十雨就在眼前,那么焰皇呢?他们在打粮仓的主意,这么说,冬季劫掠?!几个片断的细节联系到一
起,袁朗被吓呆当场,连动一下都忘了。
“钥匙!”:脾气素来极差的十雨咬牙切齿的重复,因为已经是短短时间内第三回提到钥匙,伴随而来的还有动作,弯刀向前
一抹,袁朗的脖子顷刻渗下鲜血来。这无一不在说明耐心严重缺乏的十雨此刻心情远远谈不上很好,如果不是阳翟极其变态,
粮仓的大门都是用精钢夹杂寒铁所铸,他又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力,直接两刀把那大门砍碎了岂不是要爽快的多?
不能说袁朗是个不负责任的仓库主管,只是这种责任感到底还是没有小命来的重要,颈上人头就这一颗,如是被砍断了就再也
不可能接续上去。“我……我……这就去取钥匙来。”袁朗说的战战兢兢,僵硬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只要动上一分那刀口就
会嵌入一分。
十雨收刀,量他也不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过了片刻,看到袁朗奉上的钥匙,十雨顿时笑逐颜开,“谢了。”仿若
老朋友一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似乎之前拿着刀威逼利诱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迫于暴力,不得不交出仓库钥匙的袁朗心里再明白不过,这回事情是真的大条了,已经完全超过了自己所能担待的程度。
上午,来不及整理仪容的袁朗出现在农业尚书郭福林的宅邸。在这里,竟然看到了同样衣冠不整的另外两位大人,分别是西粮
与中粮的负责人。三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的全是苦笑,对各自的遭遇以及现今的情况也就大致分明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郭福林,三人本来认为这下小命终于能得以保全。谁知郭福林只是摇头三叹,“这事又哪是我能做的了主的,
诸位的责任和处分,只有进宫请王上定夺了。”
比起前来觐见的四位臣子装束上的凌乱,阳翟的王者阳戟依然是仪态万千。虽然名字坚硬阳刚,可这阳戟却是五国联盟中唯一
的一位女王,也是首席元老阳弋的亲姐。
听完了郭福林的奏报,阳戟也不评论什么,只是提笔匆匆写成了两封信笺。交给身后侍立的女官,“马上把这两封信送出。”
女官接信一看,一封是给海军总部,想来是求援;另一封是给阳弋阁下,看来是希望元老会也做出必要的反应。无论哪一封都
是不能耽误的急件,女官慌忙施礼后挟了信笺出去。
以郭福林为首的四名官员还是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等着女王对他们这次重大过失的做出裁决。然而,阳戟只是沉吟,坐在桌
案之后一言不发。四人越等待就越惊慌,最后终于将袁朗往前推了一步。袁朗脚下一个趔趄,站稳时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比其
他人都要靠前,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等失职,请陛下责罚!”
“如果责罚能换回失去的粮食,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各自回去统计损失,午饭前朕要看到结果。”打发了四名臣子出去,阳戟
的脸色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惨雾。就算数据还没有报上,也依然可以确定损失惨重。五座官粮粮库,同时被劫掠就有三座,本来
是个难得的丰收年,却有一大半的粮食落入了海盗的口袋。剩下的两座,阳戟不会认为是海盗突发善心,高抬贵手放弃彻底洗
劫一空,实在是因为东、南两座粮库地处内陆,想来是不方便海盗快速得手,才能幸免于难。
第八十九章:三思
“这是元帅的意思?”一封还没有开口的信笺就这么放在暮云沙的手边,他好整以暇的问着前来传信的凌晨中校。那信笺就算
不看,从外观上就可以知道是什么内容。明黄的云纹信封,封口上烫着阳翟皇室的家徽蜡印。这自然是被海盗洗劫那天,阳翟
的君王阳戟送出的两封信之一,给海军总部的求援信。然而,范公佐却是拆也不拆,就这么原封不动的让副官凌晨将信笺又送
到了他这里。
元帅范公佐不拆信的原因,倒是很容易知道。本次海盗冬季劫掠,针对了历史上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大国阳翟,西、北、中三大
粮库,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受到攻击,焰皇意孤行摆明了就是在打一场速度战,不给各方留下反应的空隙。就算是阳戟当初写信
时,也该明白这不过是权当一场安慰而已。范公佐收到求救信函时,只怕海盗那边已经劫掠成功满载而归了。
所以这信,拆与不拆,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不过,范公佐会将这看来已经失去意义的东西送到他的面前,而且差遣的人还是他的副官凌晨中校,这就值得玩味了。“元帅
阁下有什么传话吗?”
凌晨中校双腿并立,站姿笔挺。一脸的严肃之余也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元帅大人让我问上将阁下一句话——在汉舒驻守可有
意思?”
暮云沙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就笑出声来。果然要瞒过这位军中之神,自己曾经的启蒙老师范公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再说他
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打算。凌晨传话时虽然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态度,暮云沙依然还是能够想象范公佐当时暴跳如雷的样子。怪不
得会将失去时效的求援信这般送来,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指腹摩挲过信封表面,不愧是皇室专用的物品,触感是如此柔滑和细腻。“凌晨中校,麻烦你帮我回复元帅阁下,就说……还
算有意思吧。”
凌晨有微微的惊讶,也顾不得身份,问了句缺乏立场的话,“上将阁下,难道你还要继续留在汉舒?”自己做了范公佐的副官
也有了些年头,不过还真没见过元帅那般恼怒的样子。本来以为今日的东西和传话一带到,暮云沙就会主动提出回去,没想到
他竟然没有丝毫要去悔过的意思。
被一个官阶差了如此多的下级军官诘问行踪,换了别人定会相当不快。而暮云沙的脸上却平静的看不出端倪,只是漫步行走到
窗边,抬头微微指了一个方向,“就算我想撤军回总部,前路也被人挡住了。”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意孤行将船队一分为
二时,由狼战带领继续前往汉舒的这一支。
凌晨来时,也见过那一批海盗,像是刻意压制了狰狞一般。不知是不是面对传说中的海军上将压力太大,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变
得谨慎起来。总之,凌晨不认为这般的乌合之众可以拖住暮云沙的脚步。他借口继续留在此地,是因为他不想离开。
毕竟官阶差了太多,凌晨也不可能再继续多嘴下去。“那么下官告辞了,上将阁下回复的答话,下官一定带到。”不知那些哑
谜一般的话带来带去有什么意思,能肯定的是,暮上将的话一旦带回范公佐那里,他少不得又是被一顿臭骂。
凌晨才刚离去,柳子风跟着就进来了。“大人,和狼战也僵持几天了,下面的部署已经妥当,今天就把这帮嚣张的不法之徒剿
灭了吧。”
暮云沙不置可否。让柳子风去盯着舰队的作战部署是他的命令,不过何时开战他还在斟酌之中。不是要放任狼战继续狂妄嚣张
,只是冥冥之中的直觉似乎告诉他眼前所见皆是假象,如果现在冒然出击,只会被卷入身不由己的漩涡之中。
上一次直属部队的少将顾佩奇勾结海盗杨城,设置出的场面带来了何等凶险,暮云沙依然记忆犹新。事后想起,那还真是简陋
到极点的陷阱。之所以那么容易上当,是因为他太关心与焰皇之间的战争,不愿意在时机未到之前妄开战端。正是这份焦躁和
忧虑让他介入的太早,以至于没能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一回,从最先收到的黑皮信封开始,事情就透着诡异。信里的内容说的清楚,海盗今年冬季劫掠的对象是汉舒。而最先开始
,海盗的动向也符合信中的密告内容,暮云沙初到时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单纯,直到阳翟三座粮库被劫掠,终于证明一切向着
更加迷雾重重的方向发展。
“保持部署,不过还不到行动的时候。”暮云沙片刻沉吟之后,对柳子风下了新的命令。
“大人,还要再等下去吗?”柳子风自成为暮云沙的副官以来,第一次质疑他的命令,“前方的海盗并不足以阻挡我们,现今
阳翟形势告急,总部已经受到来自元老会的压力。我们如此重兵却滞留在这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方,之后的各方责难都会接踵来
临。大人,难道你真是——”
柳子风吞了吞口水,终于将剩下的一句话说完整,“大人,难道你真是如传闻所说,早就料到了海盗的攻击方向,却故意不救
?”
这些本不愿意轻信的传言,在近期总是不时钻进柳子风的耳朵。再细细一想暮云沙反常的表现,就算是忠心耿耿的柳子风,心
底也不由的起了越来越多的疑问。
“焰皇选择阳翟作为目标,这件事——”暮云沙心下暗叹,不能也不想再瞒着副官。“我事先的确猜到了。”
柳子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将阁下竟然在明知事实的情况下,还将重兵调拨至汉舒。可以说,变相的成全了海盗的这场行
动。“大人!”
对于副官的这声哀叫,暮云沙缓缓摇头,“只是猜到。”四个字一出口,也就不再多解释了。
第九十章:伺机
“哐当!”靠背椅因为之前坐在其上的人起立动作太大,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吓了屋内其他人一大跳。柳子风惊讶
之余,几乎怀疑原本坐在对面书桌后的男人,不是那个永远沉静自若的海军上将暮云沙。
只是一条关于海盗的消息,虽然意外,不过也还依然算是情理之中——
焰皇意孤行出战阳翟期间,极京岛防守空虚之际,海盗霄家乘机攻占极京岛。
手里还留着那张纸笺,是海军中传递情报的普通用纸,只是在右上角用红色的印章盖着“紧急”二字。纸笺中大半位置都是空
白,只是在正中央写着如上一行文字。
纸笺已经在白皙的手指中被攥的变形,暮云沙的视线却一点不离那行字迹,明明大脑已经接受不了任何信息,可双眼就是离不
开。
怪不得。心里那种难以挥散的迷雾似的疑惑,至此终于有了一个解释。明明没有任何根据,可他就是一直心神难宁,只是凭着
难言的直觉,以及那份已经成了心底执念的牵挂——
展陌荻。
如果他是焰皇意孤行,也不会在进行冬季劫掠这种行动时将他带在身边。就算没有危险,也必然不会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残酷凶
险的一面。如果展陌荻不在意孤行身边,那么他会在哪里,必然是意孤行认为安全的地方。
极京岛。
霄家之前刚刚攻占的,陷入战乱的极京岛。
暮云沙的拳越捏越紧。本来远离,只是为了他的平安。因为自己行事难免捉襟掣肘,担心自己无力保护他的平安,愿与不愿已
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只是将他送回别人的怀抱。
一直横亘在心里的不安,让他误判了危险的来源。认为自己处在五国联盟各方权力交战的漩涡边缘,一定难得平静。而焰皇那
边,既然已经君临海盗世界的顶端,自然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只要心中存有保护他的期冀,就一定能够做到。
世事茫茫难自料,突发的变故超出了当初的预计。
混乱之中难得回归的一丝冷静,让暮云沙问了最疑惑的一个问题,“霄家,怎么会选在这时进攻极京岛?”
他不是没想过海盗世界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不过那也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世界,焰皇意孤行也是一个很懂得治理的领袖,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