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投宿在小镇宜城的悦来客栈里。
这家店店面不大,装饰却华丽,正是萧彦心仪的那一类型。不过,一路走来,陈锦城的食宿标准直线飙升,萧彦摸了摸钱袋,高明支援的那点银子已经用去大半了。
“陈老板,我们还是找家农户借宿吧,这样比较便宜。”
“没什么,我身上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可以用来换钱。”陈锦城冲着萧彦温柔地笑笑,“昨天忙了一晚上,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萧彦并不善于拒绝陈老板的好意。
而且陈锦城好像真的想让他休息一样,端了碗热粥给萧彦,之后就跟他两个人躺在床上纯睡觉。
萧彦也确实感到特别累,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直睡到正午才醒来,陈锦城换了一身颇亮眼的新衣服,坐在床边看着他。
明亮的阳光在陈锦城的脸上打上了微微的阴影,他长而浓的睫毛下一双天生多情的黑眼睛诱惑着萧彦。
青年伸出手指抚摸那令他着迷不已的眼睛,心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他百分之百的信任眼前的男人,爱慕他,依恋他,根本离不开他。
而他应该也不会弃自己而去的。
“陈锦城。”为什么昨天要给我下药?
“什么?”
“我肚子有点饿。”
第十五章
“听说假陈锦城昨天晚上住进宜城的分舵了?”红衣美人斜倚在木漆有些脱落的柱子上,“而且据说陆家堡的屠杀令也是他吩咐的?”
“嗯。”公孙那双大大的猫眼流露出一丝笑意,“现在已经有大半的教众归属杨谦了,他却能够找到还在我们手下的分舵,可见这个假陈锦城也真不简单。”
“你准备怎么办?”
“继续跟陈锦城联手。”
“可是,现在的陈锦城不过跟萧彦一样是个借尸还魂的人。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公孙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说:“你也知道,陆家堡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中的棋子,也是上次武林大会的发起人之一。之前还有线报,说陆家的二儿子曾经秘密约见杨谦。”
“你是说上次武林大会中的一系列事都是……”红衣女子停顿了一下等公孙继续解释。
“陆家堡跟杨谦联手,让杨谦借陈锦城的名义杀了空蝉大师,又以这件事为由积极发起武林大会。陆家堡的人负责在武林大会的酒菜里下毒,杨谦则带着陈锦城及时赶到。最后两方相争,杨谦渔翁得利。事后杨谦秘密地将教主的部分珍藏和“玉石俱焚”的剑法一并交给陆家做了报酬。”
“老爷这招真是一石二鸟。”红衣女子轻轻蹙起娥眉,“不仅除掉了对朝廷作风颇有微词的空蝉,也得到了陈锦城的剑法。”
“应该是一石四鸟。”公孙微微握拳,“让杨谦以为陆家是自己人,几乎等于是打通了黑道上大半的关系。派定南将军出面击退承天教也让正道武林欠足了朝廷的人情。这样一来,整个天下才真的都是朝廷的了。”
红衣女子冷冰冰地瞥了公孙一眼,“你每天呆在承天教,这么大的阴谋竟然一点也没发现吗?”
“……”
“你怎么样我不管,要是害我救不了弟弟,别怪我不讲情面。”
“……所以我才一定要跟假陈锦城合作,只要陈锦城还没死,杨谦这个教主当的就名不正言不顺。这样以来才能稍微破坏那个人的计划。我想,假陈锦城既然能找出隐藏着的陆家并且将他付之一炬,证明他至少有心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而我正准备亲自去见见他。”公孙说。
红衣美人这才又笑了笑,说:“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萧彦跟着陈锦城在丘陵间穿行,走着走着,前面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萧同学吓了一跳,以为是土匪打劫,右手迅速抓了一把“花枝乱颤”。
来人冲着陈锦城拜了一拜,摘下帽子,却居然是数月不见的公孙先生。
“萧公子莫怕。”公孙说,“在下此次是专门来送失魂散的解药的。”
萧彦想了想,觉得公孙确实不想要害他们的样子。
也就是说,我们不必冒风险就可以得到解药。而只要吃了解药,陈锦城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然后两个人可以一起去找回家的方法,或者干脆找个清净地方过下半辈子。
陈锦城可以继续经商,自己就开家小药店。然后领个孩子慢慢养大。
是可以这样想吧。萧彦看了看陈锦城,发现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这个肖峰来得正是时候。陈锦城也如是想。
公孙等了一会儿,见两个人没有反对,就冲身后招了招手,一辆由老仆人驾着的精巧的马车从山后面转了出来,停在三人身边。
要说坐马车这种事,萧彦还是第一次经历,他忍不住偷偷想,这个样子好像是王子和公主去举行婚礼啊。
脸红红地一路来到泉州城公孙的住处,看着简单的过分的建筑,惊讶的发现这里就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公孙的地方:“啊!原来这里就是泉州城!”
公孙吃惊的瞪起眼睛,陈锦城也略显出些惊讶的神色。
“那,那个上次来,没注意这是哪个城市啊……”萧彦不好意思地挪到一边,“我去歇一会儿,你们先聊啊。”
公孙也不管他,径自把陈锦城带到自己的房间。
“其实我这里没有失魂散的解药。”公孙开门见山的说,“只是为了请你们来而撒的谎罢了。不过,如果你肯答应帮我假扮教主的话,我可以出面替你讨解药。另外,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听上去是很诱人。”陈锦城看了看过于朴素的桌椅,露出嫌弃的神色,不肯落座,“不过,肖峰,你怎么敢这么跟本座说话?”
公孙浑身僵硬了一下,正要端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公孙其实是假的姓氏,是五年前陈锦城帮忙伪造的身份,肖峰才是真实的名字。
“怎么?有那么吃惊?”陈锦城冷笑道,“没想到本座已经全都记起来了吧?本座现在倒是要问问你,你这么拉拢本座,是想本座做你的傀儡教主吗?还是说,当初给本座下药根本就是你的主意?”
公孙端起茶,转头注视着陈锦城:“我怎么可能下药,你忘了我们的交易了?”
好啊,敢试探我!陈锦城沉默了半天,压抑着怒火开口道:“我记得你要救人。”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肖峰看着冷冰冰泛着杀气的陈锦城,无奈地说:“我以为你跟萧彦一样,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肖峰把当日大战之后,萧彦借尸还魂变成另一个人的事如是这般跟陈锦城说了个明白。
“当时萧彦信誓旦旦地表示你一定也是跟他一起穿越过来的另一个陈锦城,”公孙把凉了的白瓷茶杯往桌子里面推了推,“我也没仔细查居然就信了。”
“你是说,萧彦来救本座是因为把本座错认成他以前的姘头了?”陈锦城听着听着脸色都发绿了,“不管他到底是谁,反正本座被刺的那一剑要算在他头上。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第十六章
萧彦在房间里等了半天也不见陈锦城过来,心里正有点想他的时候,教主大人终于出现了。
陈锦城看了看萧彦,本该多情眼神里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萧彦心慌了一下,问:“怎么了?”
陈锦城过去揽住青年的肩膀,说:“这间屋子不好,你跟我到我房间去睡吧。”
“可,可是……”
“我好想跟你一起睡。”
听到陈锦城低哑的嗓音,萧彦的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我也想跟你睡,可是这是在人家里……”
“没事的,公孙先生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嘛。”
萧彦几乎是被半抱到另一个房间的。
陈锦城推开门之后,萧彦有些呆愣的眨了眨眼睛。
他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君主蓝的帷幔层层叠叠的从屋顶垂下,上面描了无数的金线,坠了一层又一层的流苏。屋子四角都有新漆了红漆的圆柱,富丽堂皇。
“这个公孙真是闷骚啊。”萧彦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子,“其他房间明明朴素的要命,怎么这间就这么豪华啊?”
陈锦城在他身后关上门,说:“是我叫他专门准备的。”
萧彦又吃了一惊,说:“大老板你还真会享受。”
大老板?是啊,萧彦老是叫我大老板。本来以为是情浓时候的爱称,却没想到根本是在叫别人。
陈锦城轻轻地咬住牙关,装出微笑的样子,对萧彦温柔地说:“别管房间了,早点睡。公孙先生说明天一早就会把解药给我。”
萧彦回了他一个甜甜蜜蜜的微笑,脱了衣服光溜溜的钻进被窝里,这是主动要求做那件事的暗号。
萧彦看着陈锦城吹熄了油灯,又害羞又期待的等待着。
陈锦城慢慢地走向铺满上等丝绸的床铺,黑暗中阴沉着脸。
其实逢场作戏也没什么。陈锦城想,后天的武林大会他是重要的棋子,得先哄住他。
把他叫来自己房间除了要就近监视他以外,不就是要用“感情”来控制他嘛。
而且他都主动勾引我了,凭什么不享用呢?
可他终究只脱了外衣,躺在床上,自顾自得闭上眼睛睡去了。
陈锦城说他记起以前的事了,说觉得穿越到另一个年代这样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
萧彦本该高兴的,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萧彦越来越觉得陈锦城变了。
陈锦城的情话越来越多,也常常不分场合的拥抱亲吻,可是他这两天却再也没有拉过自己的手。
明天一早,自己要跟着表面正派的公孙去参加武林大会,这是交换解药的条件。公孙说要让自己跟萧州解释一下误会。而陈锦城说不想离开自己,要画个妆一起去。
穿越之前的陈锦城也是这样时时刻刻的粘着自己,可是因为第二天要出门而不跟自己做爱,又实在是匪夷所思。
萧彦抱着陈锦城的胳膊,凑过去亲了亲陈教主的脸,对自己说:别想了,还不至于饥渴到这个程度呢。
月亮的光辉像两个人虚假的爱情一般,渐渐变得稀薄。夜色一径深沉下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公孙就来敲陈锦城的房门,热水热饭伺候好,还迎合陈锦城那富贵喜好,准备了一辆精致无比的马车。
萧彦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他是喜欢精致美丽的东西没错,可是他也明白,衣食用度要符合自己的身份。
以前的陈锦城也很注重生活品质,但是绝对没有到现在这种奢侈的程度。
最近几天的陈锦城简直像皇帝一样,对一切用品苛求细节。萧彦觉得如果餐具不合心意,他甚至可能宁愿不吃饭。
等这次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他们就要离开银行一样的公孙了,到时候他会不会吃不了苦呢?
顶着另一张漂亮面孔的陈锦城侧倚着车窗,看着窗外金黄的秋色。
他知道萧彦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的就盯着自己看。他也知道,其实萧彦看的并表示自己。
陈教主在心里不断的冷笑,居然敢把本作认成别的野男人,真是好样的。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温柔地转过头来对萧彦说:“要装作别人,觉得很奇怪吧?”
“嗯。有一点儿。”萧彦看着陈锦城那双漂亮黑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勉强甩掉心里不好的预感,
“我怕我一会儿搞砸了。”
“没事的,有我在。”
萧彦把头轻轻地靠在陈锦城的肩膀上,随着马车规律的颠簸,连续失眠了几天的青年在爱人的怀里慢慢睡去了。
似乎是刚一闭眼就到了。
萧彦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丫鬟挑着车帘子正等自己和陈锦城下车。
萧彦有些尴尬地离开陈锦城的肩膀,下了马车。
那些集合在前院的江湖侠客见到萧彦纷纷过来打招呼,这让萧彦感到害怕,几乎应付不来。
他一边和那些不认识的人勉强寒暄,一边偷偷看走在自己旁边的陈锦城。
虽然样子变了,但是他就是每天抱着自己入睡的那个人。他有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笔直修长的双腿,而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
萧彦忽然很想念被那双手牵着行走的安全感。
不过现在显然不能去拉着他。等晚上一起睡的时候再说好了。
正想着,感到有人拽了下自己的衣袖,接着听见公孙悄悄地在耳边说:“萧州过来了。”
萧彦有些慌张地抬起头,看见前面的人群让出一条道来,三四个中年男人正冲自己走过来。
“彦儿。”其中一个穿青色长衫,面目张扬的侠客快走了几步,伸手摸了摸萧彦的头。
这个就是我的爸爸了。萧彦憋了几秒,叫道:“爸。”见萧州愣了一下,又忙改口叫,“爹。”
萧州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青年,皱了皱眉。
萧彦被这个皱眉的小动作吓得浑身僵硬,简直就快晕过去了,求救似地看了看陈锦城,又看了看公孙。
公孙暗自叹了口气,向众人提醒萧彦失忆的事情,于是青年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怜悯与谅解。萧州虽然心存疑虑,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十七章
一行人继续寒暄着向大堂里落了座,萧彦和“公孙先生的表哥陈玉”坐在次席,年少漂亮的公孙则和萧州等一系列前辈坐了主席。
萧彦张望了一下,略略有些觉悟的问陈锦城:“公孙为什么坐那里啊?”
“他坐主席当之无愧!”同席的某某派的大弟子说,“公孙先生的德行操守在年轻一辈中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知识丰富,简直是可以算是百晓生了,这江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而且别看他年纪轻,武功让很多老一辈人都自叹不如。”
“原来他这么厉害!”萧彦惊叹地又看了公孙一眼。
坐在旁边的陈锦城见他这样的反应,却哧笑了一声:“他的武功也算好吗?”
四周忽然安静,同坐的少年侠士们一齐朝陈锦城望过来。
萧彦吓了一跳,忙说:“他,他是公孙先生的表哥,呵呵呵,兄弟俩平常开玩笑开惯了,呵呵呵。”
众人对望了一眼,一个白衣青年化解尴尬一般,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还不止这样,他的武功很是特别,也不知道是师承何处,他自己也从不提父母师父。”
“不是都传说他是当今丞相的私生子?这种身世又不光鲜,当然不会挂在嘴边上了。”
“话说回来,你们看到家父旁边的那个空位了吗?”郑庄主的大儿子说。
众人伸头,继而都表示看到了。
“家父昨天对在下说,今天肖丞相也会来。”
萧彦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公孙。
“那不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嘛。江湖上不是传言肖丞相其实是皇帝的娈宠?”
“是没错,这个肖恒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个妻子,姓赵还是姓乔的,两个人非常恩爱。那时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根本没有一官半职。后来他不知道怎么认识了皇上,就迅速的飞黄腾达起来。而他那个妻子从此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有人说肖恒为了以色事君就杀了老婆,也有人说那女人是被软禁了。”一个年纪大点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