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骨子里还是带着少爷的本性,楼小拾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那三人,向李横递了一个眼神,李横咳了一声,站在了最前面,虽然仍旧一身布衣,但气势和楼小拾初见他时也没逊色多少,门口那三人被李横盯得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你们既然来了我李家,以后就要好好干活,一个个手脚都利索点,脑子灵活点,别打一鞭子动一步,当然,只要你们不偷懒,咱们也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李横像是换了一个人,鞭子和糖果都给了出去,三个人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李横又将家里的几口人介绍了一遍,三人小声地喊了“大爷”、“二爷”、“三爷”、“四爷”,介绍楼小拾时,李横愣了一会,想了半天最后只介绍了名字,那三人也闹不清楼小拾的身份,却仍旧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楼爷”,管李夏和唐小喊“夏少爷”和“唐少爷”。
李家少爷微微颔首,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两个娃子手足无措,又有点乐呵自己被称为“少爷”,楼小拾咧咧嘴,也闹不清心里啥感觉的。
“对了,你们也自我介绍一下吧。”楼小拾插了嘴。
“小的名叫江半。”细竹竿说话声都细弱如蚊,楼小拾又问了一句今年多大了,这才又说了一声“16”。
“小的名叫周我,今年也16,和江半都是毛桐村的。”憨子的说话声到响亮,还不时地偷瞄对面的人。
“小……奴婢名唤青莲,今年15,原本家住大秋村。”那女子最为胆小,连脸都不敢抬起来。
楼小拾喃喃:“大秋村,这名怎么耳熟呢……”
李乔挥开楼小拾一步上前死死抓住青莲的双臂:“可是梧桐县的大秋村?”
青莲吓得直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楼小拾急急拉开李乔:“怎么了?”
“大秋村是三叔呆的村子啊……”李乔脸上血色尽褪。
45.事前准备!
“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李三的人,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在不在大秋村?”李乔又抓住了青莲,竹筒倒豆子似的问了一堆问题,青莲一问三不知,只顾着摇头,双眼里含着眼泪,看着说不出的可怜。
“你说啊?”李乔一副恨不得将话从她嘴里摇出来的表情,这下子青莲更加说不出话了。(楼小拾语: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李乔他咆哮马附体呢!)
“李乔!”李横大喝一声,一把分开两人,右手死死捏着李乔的手臂:“你吓到她了,你让她慢慢说。”
李乔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青莲,我问你,你们村子可有一个叫李三的人?”
青莲小声的啜泣,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那他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受伤?”李乔忍不住又提高了音量。
青莲似乎缓了过来,哽咽了几声,渐渐收住了泪水:“我不清楚,村子里当时很乱……房子大都倒了,有的爬了出来,有的就找不见了,一个个跟泥人似的,都分不清谁是谁了……转天我就被父母带出了村,能走的村民们都走了,没走的大抵是一些无亲戚可投靠的……”
虽然李三在淑浦县还有亲戚,但是他们知道他是断然不会来投靠他们的,更别说那个和他断绝关系的李府。李乔听了青莲的话,只愣了一下,接着,他像发疯的牛似的就要往外冲:“我得去找三叔,我得去给他接回来。”
李横猝不及防,被推了一踉跄,还是李程守住门口,一把又给李乔推了回来。李程力气大,要没有李舟在那挡着,他能一头撞到墙上,李舟小小的身体被李乔撞得生疼,脸都皱成了包子,也顾不得了,只一个劲地喊着“二哥,二哥!我们也担心三叔,但今天天都快黑了,咱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李乔渐渐恢复了冷静,李舟能感觉到手里的胳膊慢慢放放软,他也松开了手,李乔扫了一圈众人,态度坚定地说:“明天我去大秋村。”然后转头看着楼小拾,楼小拾半天才明白那是李乔无声地在找他要钱。
“好,明天就去找三叔!”几个小子也不是不担心三叔,李舟第一个同意。
楼小拾点点头那意思是钱我肯定会给你的,然后接着说:“明天我跟你去大秋村,再带上青莲,她熟悉路,也省的咱绕弯。”
还未等李乔点头,李横打断了楼小拾:“不行!”
“为什么不行?”李乔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竖起了浑身的毛对着自己的大哥。
李横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然后对着楼小拾说:“你跟着去?你跟着去他疯时你治得了他吗?”
李乔这才明白那声“不行”指的不是不让去,而是不同意楼小拾跟去,闭上嘴消停了下来。
楼小拾转念一想也是,搔着头犯了难:“那让李程跟着?不行不行,一个两个都这么冲动,别到时俩人一起疯……要不这样,我、李乔、李程还有青莲,我们四个一起去,虽然人多点,但人多了也好有个照应,万一……咳!”楼小拾见李乔一脸黧黑,也就没将话说完。
谁知李横还是摇头:“你也说了,俩人都这么冲动。”然后抬头看着大家,拿出了大哥的威严:“李程和李舟在家看家,我和楼小拾、李乔、青莲一同去大秋村寻三叔。”
众人没有异议,然后就是商讨细节问题了。
“我待会去找张大叔,让他明早送咱进县城,咱在城里租辆车,现在得想好了一路上要带些什么。”古代不比现代,到哪都是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出了县城走上官道,有可能一天都遇不见个村子。
“青莲,你可会下厨?”家里也没有板凳椅子,大家还都站着呢,楼小拾看向一旁的青莲。
“嗯,会一些。”青莲点点头。
“好,我一会去村里换些玉米面,晚点你给咱们烙几张饼子,多烙一些,咱也好带路上吃。”他家之所以一直没买面,那是因为楼小拾根本不会做面食:“瞧咱们光顾安排了,把你们三人刚来这事都忘了,屋子后面有溪,地上那个是烧水的罐子,你们烧点水擦擦身子,青莲要是不方便,就进那屋,咱明个走的急,也来不及做衣服了,一会我给你借一身去。”
三人连连道谢,楼小拾揣上一簸箕糙米这就出去了。他先来到张大叔家,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张大叔嘬着烟直叹气,又唤来自己媳妇给他换了一簸箕玉米面,在一旁听着的老村长则一直叨叨了着最近几年各地天灾不断,怕是要出事,要出事!楼小拾赶忙转到正事上,说明早想让张大叔送他们进城,张大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若不是那牛车不适合远行,张大叔怕是都要送他们去大秋村了。
“你也得想想将人接回来以后的事,你家就两间屋子,今个带回来的三人怕是都没地方住吧?”张大叔想得也周到。
“嗯,原本我想年前搁屋旁边再建两间房,可这事生的急,只能等我们回来再安排了。”
“等你回来再安排就晚了,那时更没地方住了,不如趁着你们去大秋村,家里人少还挤得开时就张罗建房,等你们回来时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我们明天就走了,哪里还有工夫安排?”这主意倒好,只是他们这次着实走的急啊。
“你若信得过我,我帮你张罗,茅草、木桩啥的也都不用钱,这时村民们还不算忙,大抵愿意来帮忙,每天管顿饭就好。”
“信得过信得过,也替我谢谢村民们吧!”楼小拾打心里高兴,连连感谢,“对了,我还想打几张床,我家现在还只有两张。”
“嗯,徐老二早些年跟巧手张学过些手艺,这活给他就行,只是他家也不富裕,怕是……”
楼小拾立马就懂了:“晓得晓得,该多钱是多钱,村民们已经帮我们这么多忙了,哪好意思再白拿啊,一共打……9张吧,李夏、唐娃子也都在长身体,过些日子就该一人一张床了,钱我会留给李程他们,做好了找他们要就行。”
出了张大叔家,楼小拾就来找牛大哥,牛大嫂挺着个肚子,站起来都得用人扶,楼小拾赶忙让她躺好别起来,这才说明了来意:“牛大哥,我想跟嫂子借件衣裳。”楼小拾认识的村民中,也就牛大嫂怀孕前的身形和青莲相仿。
去年的衣裳牛大嫂今年都穿不了了,被塞在了箱子最底下,牛大哥给他翻找,顺便问他借衣服做什么。楼小拾将他买地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他们明天去大秋村接三叔去,和张大叔反应一样,听说那边闹地龙翻身,也连连叹气。
也没功夫多说些话,楼小拾揣了衣服和换来的玉米面就回家了,青莲还是脏兮兮的样子,那两个小子倒是擦了身子,露出了干净的脸,倒也有模有样。楼小拾将衣裳递给青莲,后者接过衣服端着水罐子就钻进小屋了。
楼小拾拿上新买的布和钱,招来了江半和周我,带着他俩一起去了村西的李大娘家,路上忍不住嘱咐:“我让李大娘给你们做身衣裳和被子,过两天你们就往这拿来。这几天我们不在,你俩手脚都利索点,跟着李程去田里多忙和忙和,鸡棚也天天打扫,猪圈就别管了,那野东西不熟悉你俩,让李程喂他们就行。”
周我和江半连连点头,一听说还能穿新衣,顿时喜笑颜开,连江半都勾起了嘴角。在张大娘家量了尺寸付了钱,楼小拾领着他们又匆匆回去了,这天都黑了,他们还没吃上饭呢。
刚回到家,还没进屋,一阵米香就飘了出来,青莲收拾干净了正在火塘前忙和,单看半边脸真是个俊俏女子,两个小子赶忙过去跟着帮忙。
楼小拾又给李程和李舟叫出了门外:“这几天家里就你俩能顶事,遇事心思活络点,虽说他们是我买来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天张大叔帮忙张罗建房的事,都是村民们来帮忙,你俩可别摆少爷的谱了,每天的伙食别小气了。我订了几张床,做好了就结钱给人家,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也不许抱怨。还有地里也别忘了浇水,打扫鸡棚的事我交给江半和周我了,你俩看好猪圈就行,每天喂好食,不行的话就等我回来再打扫,钱放在李夏他们床下那酒罐子里了,我留了10贯,你俩平时怀里也揣点散钱……”
楼小拾还在滔滔不绝,李舟撇撇嘴:“知道啦知道了,还真当我俩是小孩子了。”
李夏和唐娃子也蹭了出来,一人抱着楼小拾一只大腿:“我俩也会乖乖听话的,小拾叔叔可要尽快将三叔公接回来!”
46.寻着三叔!
转天天还没亮,李家人就都起来了,青莲忙和这早饭,其他人跟着收拾东西,李夏和唐娃子乖乖地坐在一旁。
“李舟,拿油纸给饼子包起来。”
“楼爷,别忘了打火石!”周我将打火石递了过去,出门在外可少不了这个。
“楼爷,您看您们要不要带上一小袋糙米?万一在大秋村呆上几天,那几张饼子怕是不够。”只半天,几个人就弄清了这家谁把持,难得江半想得细。
回答他的是李乔“对对对,还是带上点糙米吧!”说完,转身就盛米去了。
“青莲,一会你也将郎中开的那外敷的药膏带上吧,咱赶路也耽误不了你上药。”
“谢谢楼爷。”
“灌了两罐子水,应该够咱这一道的了。”李横将水罐子堆在门口。
太阳渐渐爬了出来,划破了天边的深蓝,深蓝的周围被映成了绚烂的紫色,东边的云块也被染上了艳丽的橙红,煞是好看,只是除了唐小外,现在没人有心情也没工夫看这景致了,唐小从屋外跑了进来:“小拾叔叔,你们还是带上些油布吧,朝霞不出门,今天怕是要有雨了!”
“啊……”楼小拾扒了下头,果然见着天边翻滚的朝霞,他当然不懂那些老话谚语,但见连周我他们都一个劲点头,还是乖乖带上了油布。
简单的对付了几口早饭,屋外就传来了咯噔咯噔的牛蹄声,李乔一抹嘴,抱起墙边的两个罐子就率先出去了。李横放下碗筷,拿上油布,青莲紧随其后,拎着盛粮食的包袱,楼小拾两手空空,走之前忍不住又将今天衙门官差来丈量土地的事交代一遍,让他们一定在家里留人,又细细嘱咐了自己之前特意选好的位置。
“小拾哥哥,我们知道了,你赶紧去吧,我二哥在车上瞪你呢!”李舟冲他直摆手,楼小拾一回头,果然如此,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也跳上了车。
本就是冬天了,清晨的温度更是比白天低了许多,楼小拾紧了紧衣服,张大叔专心驾车,也没工夫跟他们搭话了,一路将牛车赶得急。
饶是县城,一大早也稍显冷清,张大叔将车赶到衙门门口,楼小拾跳下车紧扣县衙大门,没一会,一个官差耷拉着脸推开门,帽子还没带整齐,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干什么,大清早的,有什么事晚点再来,老爷还没起身呢!”
楼小拾赶紧塞给他十几枚铜钱“这位官差大人,昨个我听说咱衙门里收赎了许多灾民,小的是想向您打听下这里有没有叫李三这么个人?”
官差见到了钱,这才缓和了脸色,将十几枚铜钱塞到怀里:“李三?哪个村的,多大?”
“大秋村的,二十……九……”
“没有。”那个“九”字还没完全吐出来,官差就打断了他的话。
“肯定没有么?”楼小拾见对方连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连忙急急又问一遍。
官差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肯定没有,衙门收赎的都是卖儿卖女的,没有超过18岁的。”
楼小拾知道了原由,赶忙连连道谢,那官差嘟囔了几句闲话就甩手关上了大门。几个人在一旁也听得清楚,立马改去寻车,正规的车马行是去不起,只有找那在车马行附近拉私活的车夫,晃了半天才寻到一个赶驴车的,原本车资是100文一天,但当对方听说要去大秋村,立马改口150,念叨着那地刚受了灾,道指定不好走,楼小拾说了半天好话,才划到120。
四个人钻进车厢,说是车厢,其实也就是一竹棚,三面用竹子围成一米高的围挡。四个人蜷着腿挤在一起,张大叔还在后面细细的叮嘱,那车夫斜搭在车边,“嘚”的一声,驴车就驶了起来。
李乔跟那车夫说他们有急事,一再催他赶快点,车夫苦着脸,只得扬起鞭子往驴屁股上招呼,速度到相当于一辆小电动。
出了城门,就是长长的土道,再加上驴车是两个轮子,颠簸得楼小拾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那俩少爷也极为不适应,净磕脑顶了,尤其转弯的时候,都能给人从这边甩倒那边,好几次楼小拾没抓住,生生撞在了李横的身上,罐子里的水也洒出来一些,后来他们用身子挤着,这才稳住了水罐。青莲倒是占据车厢一角,死死抠着车厢上的窟窿眼。
驴车赶了一上午,两边还是一成不变的繁林翳荟,众人被颠得也没胃口吃饼,只喝了些水。果然如唐娃子所料,过了晌午,天气就开始发闷,他们窝在狭小的车厢里更觉得喘不上来气,楼小拾蔫了,也顾不得自己整个人都倒在了李横身上。
不一会,夹杂着寒意的冰滴就浇了下来,顶上虽说有棚子,但四周的围挡有不少窟窿眼,雨水顺势潲了进来。车夫赶忙停车,披上了随身带的蓑衣和斗笠,回身看看车里的几位主顾,问是找一处避雨还是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