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倒霉的白头鹞被欠了一屁股债的会长起名叫金币,平日里会长对它百般爱抚,据说是为了招来财运。考虑到会长赚钱的方式是和人打架,金币或许还真是招财进宝的吉祥物也说不准。公会成立后,他就仗着副会长的身份找会内所有的高手都PK了一遍,唯独在会长手下惨败,正是由于金币的缘故。
会长的速度比他快,PK的时候,他一攻击,那货就逃跑,由金币偷袭,他被金币纠缠住,那货就杀回来,没几个来回他就只有躺倒等待治疗了。他们两个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线,他是潜行+偷袭+一击必杀,威能和武器都是走堆伤害的路线,属性点也是分给敏捷和力量,如果被他打中,就会长那点可怜的血量绝对是立扑的份。会长则是纯速度流,因为是穷鬼所以装备加的伤害不多,威能全部拿去堆速度,属性则是分配给敏捷和感知,但会长打架专抹脖子,致命伤+流血效果取代他的攻击伤害成了主要输出项,实际威力相当可观。
“这招是跟他学的。普通攻击只能打到濒死状态,这时候队友治疗还能救活,只有断头、碎颅才能一击造成致死判定,攻击心脏或者腰斩也没有这样的效果。我原先奇怪他为什么有斩人头的习惯,实验了几次才发现,血量打空后进入濒死状态,还有原血量五分之一的隐藏血量,濒死时每秒掉6点血,隐藏血量耗光后才算彻底死亡。之前等级低的时候不明显,以为死了就是直接死了,原地灰屏一两秒也不过是系统延迟,以后等级上去了,濒死状态就是个变数。”
难怪会长要选双刀作为武器,实在是双刀砍起来比较顺手。匕首或者短剑更倾向于穿刺的动作,不易造成致死伤害,但出手速度更快,而且容易造成流血效果,算是各有利弊。细剑则要灵活的多,绷直了可以挥砍,用出柔劲还能缠绕转折,后者需要专攻细剑专长才能使用,倒是让他好奇把武器专长升到完美会是什么效果。
战斗方面的专长一般分五个等级,分别是专攻、专精、高等专攻、高等专精和完美,前面还有个基础级别是擅长,按照系统的说明,擅长就是用的时候不造成攻击检定减值,专攻开始获得基本攻击加值,因为加值有限,而且前置条件比较严苛,很少有人会将宝贵的专长配额放在上面,也就几乎没人知道这点细微差别了。
正盘算着要不要在20级时选择专精细剑,叼着肉干和面包片的会长已经跑到了面前,三两口把食物咽下去,才含混不清地问道,“看到他了吗?”
“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难道是还没到?”猛灌了几口水,会长抚着胸口把气顺平了,接着抱怨,“这次揭的通缉太坑爹了,那家伙速度居然比我还快,我怀疑他完全放弃了攻击,把点数全部加在敏捷上,装备也都是加速度的。”
单一属性加点在游戏中很少见,不仅是因为职业需要的属性往往有两项左右,和属性计算方式也有关。每个人物等级可以获得5点自由分配的属性点数,计算却不是按属性值而是按属性修正值,比如从+4升到+5的修正值就要5个点数才能加出来。越高级的属性越难升,不如把点数分配到等级尚低的属性上,这是多数玩家的共识,但也不乏追求单一属性压制的另类玩家。
“最后可算被我追上了,打完之后一看地图,我们居然径直穿过了三片区域。我一路开着拟态跑到最近的次级主城再传送回来的,呼,累死我了。”说着,会长往训练场里面走去,“我得先坐一下,体力已经见底了。”
食物能增加的体力值会受到饱足感的限制,不像药水那样可以无限增加,但会长的钱都拿去还债了,不过作为罪魁祸首,他没有任何愧疚,只是跟着会长走进去,心底猜测着他这么急是为什么。
“你们两个,这时候跑过来做什么?”一进训练场,战士导师就出来赶人了。会长和战士导师关系不错,加上会内经常有人跑来这里PK或者练习新技能,他们也算和这个NPC混的很熟了,今天还第一次见到他往外赶人。
“出什么事了吗?”
“里面来了个不好惹的角色,你们两个不想送命就别进去。”战士导师一脸严肃。
会长却一挑眉,“不好惹?难道你也打不过?”
“什么混账话?!我当然能打过他,也不看看我经历过多少战斗,杀过的敌人比你们见过的都多,哪里会怕了你们这些……咳咳。”自知失言,战士导师连忙转移话题,“你俩没事在这儿闲逛什么?去去去该上哪上哪儿去。”
“这个人估计是来找我的。”会长似乎听出了什么,微笑道,“没事的,大叔,对方人挺好的。”
“那样一个人还能……算了,你小子身边什么货色都有……”跟着会长朝内走去,听到身后战士导师还忍不住犯嘀咕,他也大致猜到了些,里面这个人,估计是个玩家,而且还是个红名玩家。
走进演武场,他不由得呆住了。
“抱歉我来晚了,接了个棘手的任务,路上耽搁了一下。本来我让笨狼在外面接你,没想到你先进来了。嗯……狼是公会的副会,之前为了找你我们放言说要挑战你,我猜你不会介意的。我们的公会……哦忘记说了,我已经离开光芒之池了……”
望着会长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着公会建立以来的事情,他突然不知道该惊讶会长在那人面前仿佛小辈一般的姿态还是该感慨原来外界传闻冷酷暴戾的那个人也会如此耐心,从头到尾那人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点一下头表示在听,会长似乎也习惯了对方的沉默,一个劲地说着,滔滔不绝了半天才因为口干舌燥停下来。
“真不好意思,一时激动收不住。你找我该是有急事的吧?”
竟然是那人主动找的会长?他有些好奇会是怎样的事情。
“我是来杀你的。”
空气仿佛突然间凝固住了,酝酿着古怪的气氛,会长的表情僵在那里,他的思维也停滞了那么一瞬,“为什么?”
他自问也不是善类,却也不会做这样的事。虽然他不知道会长和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应该也是可以彼此信任的吧?想到会长大老远跑回来他就替会长感到不值,这算什么?利用完就卖掉吗?他难道就不为他的行为感到羞耻吗?竟然可以这么坦然自若。
“你这样做……对的起你高手的身份吗?”他想用尊严、廉耻之类的词,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你又不是打不过会长,为什么要……”绞尽脑汁,他也找不到一个不那么难听却能准确形容的说法。
“我不是高手。”那人的语气平静而又耐心,仿佛在纠正一处微不足道的拼写错误,“我是杀手。”
“你!”
老子在这个游戏的风头全被你给抢了,结果你一句不是高手就想把老子打发了,开什么玩笑?你若不是高手,就乖乖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小心!”眼前银光一亮,身体已被一股力道撞倒在地,转头一看,会长双刀舞得密不透风,堪堪抵挡住对方晦暗莫测的剑光,鲜血从会长侧脸上狭长的伤口里渗了出来,转眼间右肩和左臂上也挂了两处颇深的伤痕,暗红濡湿了破碎的衣襟。
对方想杀自己?来不及想这是为什么,他的目光便被眼前的打斗攫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会长,太阳穴到颈侧的一条青筋浮凸在皮肤上,肌肉紧紧绷着,原本看上去还有些稚嫩的脸庞变得狰狞可怖,那道血痕随着他的动作如同蚯蚓般一扭一缩,血液顺着下巴流向领口,会长却仿若未觉。
两人都以极小幅度的步子快速移动着,他们离的太近了,仿佛再近一寸就会死在彼此手中。那人只有一柄剑,会长却不得不以双刀去防御,甚至有时还故意拿身体去挡住剑光,只为了限制细剑灵活的转折。他们的出手太快了,快到他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也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动作,根本无从去思考应对的招式。
没想到,自己和他们的差距竟然这么大。他引以为傲的游戏技术在他们面前就是个笑话。
眼见着两人僵持不下,会长一味防守,那人久攻无果,气势慢慢下去了,竟有打成拉锯战的倾向。他知道会长体力不足,这样下去必败无疑,然而会长的游侠职业并没什么可以反败为胜的奇门招式,都是最朴实无华的提升属性。放在其他场合,这样的职业特性可说沉稳扎实,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底牌的缺陷。
两把刀,一柄剑,如果会长能用单手挡住对方的招式,另一手就有机会进攻……慢着,为什么对方只有一柄剑?那人双手都精擅剑法早就不是秘密了,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那没道理此刻不用啊。或许是为了等待会长的底牌亮出?不对,根据他的观察,这人出手必是全力以赴,当初正是那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他甘拜下风,想尽办法去效仿对方。
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出来,“你这样要杀不杀是做甚?有什么招数赶紧使出来,犹豫个什么?”
细剑微不可察地偏了一分,双刀顺势一绞斩向对方的要害,那人开打后第一次后退了,虽然只有一步,却让形式陡然逆转,刚才还只是勉强防守的会长此刻渐渐占据了上风,打的对方节节败退。正在这时,一声鹰唳响起,白头鹞如一道利箭自窗外直射进来,与会长前后夹击那人。
好样的!心底刚响起对金币偷袭的喝彩,却见鹰爪勾下的只是对方的兜帽,白发下狠厉神色一闪而过,便听金币一声悲鸣,原来是被对方左手弹出的细丝缠住了翅膀,那人矮身向后一滑,细丝绷紧将无法飞行的金币甩向会长袭来的双刀,右手细剑再次探出,鹰爪扯下的衣物挡住视线之际,鲜血挥洒出一道赤红的痕迹。
顾不得化光而去的会长,杀破狼双腿一弹,整个人有如炮弹般直射对方怀中,那人右手细剑招式已老,左手细丝还未收回,正是胸口空门大开之时,双手横握短刀斩向对方颈侧。
不想对方迎着他的攻击而上,一摆头咬住他的右手止住了短刀的进攻,但这把杀戮者之刃却是把子母刀,他当即左手抽出子刀朝身后一挥,勾住将要缠住脖子细丝,一低头整个人撤出了对方怀中,两把短刀柄末一接,便如回旋镖般盘旋而去。
那人已弃了细剑,双手间细丝若隐若现,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杀破狼猱身而上,接住被挡回来的子母刀再次劈向刚才被他抹出的血痕,只赌他杀了对方之前对方来不及勒死自己。那人却只是左手一探,二龙抢珠般直插他双眼。
心中一惊,双眼下意识闭上,手中力道一泄,便听喀嚓一声,自己已被那人扭断了脖子。化光离去之前,他唯一庆幸的是,到底他的短刀还是劈中了对方,只是造成的伤害估计无法杀死那人。
郁闷地在复活点出现,会长已经等在那里了。“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觉得很幻灭?看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啐!要不是为了给你制造机会,我会废话那么多?”没好气地回了那个一脸傻笑的笨蛋一句,他摸了摸脖子,扭断脖子这种经历可不是天天有的。
“行了别嘴硬了,我原来也觉得偶像破灭啊什么的,后来转念一想,那些期望都是我们强加给他的,没道理要求对方和我们想的一样。”
“哼。”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心底也承认会长说的没错,今天是自己失态了。“下次再见着他,一准把他劈了。”
第三十章:回归原点
“我听说有个小公会叫日月颂歌,曾经放言要挑战第一人,既然如此,我便选他们的会长迅行之鹰当作第三项委托吧,日落之前完成。”
唐朝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刚好想起了这么件事,仿佛只是随口应付。血匕记得混沌工作室的二把手侠客和光芒之池的会长关系密切,当初驻地事件便是侠客在主持,大约那时低调的举动让人怀疑了。
对于低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待的,他记得自己杀过的每个人,仅此而已。日落之前是个紧迫的时限,迅行之鹰的名号他是知道的,这便是任务的难度所在——谁也不清楚迅行之鹰又追着猎物去了哪里。但很巧,血匕有办法联系上低调,而他也确信对方会不闻不问就跑来。
考虑到唐朝的关系,似乎就不是巧合了。
无论唐朝怀的什么心思,他只管服从命令,不需要任何犹豫。
杀破狼这个人他也知道,却是前世的记忆了,那时的杀破狼是和他齐名的游荡者,行事无所顾忌,凶名在外却也没人敢招惹,据说只要挨过杀破狼的前三击就能战胜他,但从来没有人挺过三招。血匕没和杀破狼交过手,因为没人委托这项任务。
当杀破狼问他为何手软的时候,一瞬间他想到的是提防这个实力不明的对手与低调夹击他,但如果没有杀破狼在旁边掠阵,他便能如以往般干脆利落地杀掉低调么?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他想不明白低调这个人。枉死在他手上的人大多数是恨他的,这款游戏死亡惩罚极重,有很多人想报复回来,甚至将他杀到删号,少数不恨他的,是因为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他只是被捏在别人手中的刀,一样死物,没资格被大人物记住,而低调并不属于这二者。
他能察觉到身边人的杀意,哪怕只是一闪而逝的念头,这是他能活到这个年龄的重要原因。当杀破狼动了杀念的时候,他便条件反射地出手了。但低调面对他的时候没有杀意,反而是另一种简单纯粹的情绪。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太陌生了。
或许正是这种判断误差,造成了他下意识的犹豫。退休的生活太过安逸,让他渐渐忘记了驾驭直觉的必要,而是沉浸在潜意识的迷雾之中,好像支配这身体的是另一个灵魂,他只是站在远处的旁观者。
仿佛一只上好发条的表,细长的指针每秒向前移动一格,不需要任何思考。
一把刀也不需要思想,只要面对罪行和罪行之后的调查保持沉默即可。
是时候回去复命了,结束最后一项委托。几年前,这样的任务并不会让他有丝毫不适,然而持续衰弱的心脏让他的体能越来越差,似乎有一个魔鬼盘踞在体内,一点一点抽干每一分精力,仅仅是连续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便让他觉得疲惫。
“似乎前面三项委托的难度都太低了。”BULL翻着面前的协议。血匕出去完成任务期间,五方人士已经基本将合作协议拟好,只差最后的签字。这实际上是一种同盟协约的方式,四名会长都是有身份的人,在明面上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参与过谋划暗杀,彼此获得对方的委托协议书,相当于拿到对方把柄,四方互相牵制,才能达成平衡,形成利益之外的制约手段,天邪只是凑巧取代了Thomas成为四方协约的见证人。
“就这个吧。”往协议里面夹了张照片,BULL签上自己的大名,填上委托金。血匕勉强看清那是个高的惊人的数字。“希望你们不要以实力不足拒绝。”BULL将协议文件推了过来。
天邪打开协议书,对着那串数字一挑眉,随即拿手拦在照片上方挡住别人的视线,将照片表面覆盖的薄纸片掀开一角,迅速盖上,“合理的价格。”他在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抽出照片递给身后的血匕。
预感不详,警惕地将右手搭在剑柄上,左手接过照片,双指一错,瞥了照片真容一眼,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中右手倒提细剑一抖,力劲顺着柔软的剑刃打了个颤,剑尖穿透目标的钝感还未传至手中,胸口一阵绞痛,左手习惯性地捂住心脏,却只碰到半尺来长透出的刃身。
穿过心脏的长剑没能再前进一分,因为他手中的细剑已如预料之中从身后那人的咽喉穿过,刺进了小脑。在一群人错愕的目光中,长剑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化光离开,骤然洞开的伤口无可抑制地喷涌出大量的鲜血,打在落于地面的照片上,将照片里身着简单黑袍的人影染成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