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撤退。
陆云端本来很牵挂苏家栋,生怕他被人打被人杀,可是现在当真见到对方安然无恙了,他庆幸之余,又很想给对方一记小耳光
——苏家栋臭气熏天的睁着一双熊猫眼,看起来真是太欠揍了。
“我惹了三合会的人,这回要离开香港避避风头。”他告诉苏家栋:“你也回家去住吧,家里安全。”
苏家栋死死的搂抱着他,并不关心他得罪了谁,只问:“你要去哪里?你不带我吗?”
陆云端答道:“我要和小黑去泰国,这就往码头赶。现在十四K的形势有些奇怪,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先离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
苏家栋仰起脸,哀哀的乞求:“少爷,你把我也带上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陆云端对他做了个鬼脸:“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然后他摸了摸苏家栋的头发,笑着说道:“你听话啦!我又不是不回来,你干嘛那么怕哥哥?”
苏家栋受了惊吓,正想回家后对着陆云端诉诉苦撒撒娇,没想到陆云端竟是就此要走,把自己留给金小丰,便沮丧痛苦之极。
把面孔贴在对方胸膛上,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恨不能变成飞虫,偷偷附着在陆云端的衣领上。
面包车停在码头,陆云端当真是和小黑上了船。
其实陆云端和小黑若是真的留下来,也未必就死。只是十四K那里有些乱套,让人摸不清路数。所以两人下午提出要走,金小丰
也不拦着。
午夜时分,在苏家栋那泪眼婆娑的注视下,陆云端拎着一只帆布旅行包,和小黑走上了栈桥。上船之前他停步转身,笑着对苏
家栋挥了挥手。
苏家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也举起手臂拼命地挥。
陆云端继续前行,头也不回的跟着小黑上了一艘渔船。
21.师徒相见
这苏家栋也不知道是上了多大的火,一泡尿的杀伤力抵得上旁人十泡尿。陆云端不过是被他抱了一路而已,可此刻都弯腰进入
船舱了,还很疑心的直抽鼻子,总怀疑自己身上有臊味。
待到渔船起锚之后,他实在是忍不住,向小黑问道:“我臭不臭?”
小黑随意的嗅了嗅空气,然后摇头答道:“不臭。”
陆云端低头拎起衣襟:“真的?”
小黑看他总是不肯放心,索性探头凑过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的不臭。”
陆云端垂下眼帘,见小黑半闭着眼睛,把翘鼻尖蹭在了自己胸前,心中就是一软,低声笑道:“你像一只小狗。”
然后他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了小黑一下:“你真可爱。”
小黑姿态僵硬的任他抱了,自己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偷偷看他。皮肤再次麻酥酥的痒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
”的大跳。
陆云端这一路,很走桃花运。
渔船的主人是一对父女,父亲年纪大了,雇了两名年轻水手做帮工;女儿名叫阿珠,还是妙龄,模样生的虽不为美,但是笑起
来双目弯弯,是个甜丝丝的姑娘。
阿珠很泼辣,在船上吆五喝六,把老父和水手一起镇压,并且把小黑称作小黑鬼,只对陆云端温柔。这天中午到了饭时,小黑
先从阿珠那里领来了一碗白米饭,米饭上横躺着三根牙签般的小咸鱼。
小黑没多想,端着饭碗躲进舱内阴凉处,自己用手捏起米饭往嘴里送,刚吃了没有几口,陆云端就笑嘻嘻的弯腰溜进来了。
陆云端手里端着的也是一大碗米饭,上面淋漓的浇着肉汤鱼块蔬菜,还盖了一只金黄的荷包蛋。他用筷子夹起荷包蛋,一口咬
下半个,然后故意凑到小黑面前,有滋有味的慢慢咀嚼。
小黑盯着他的嘴唇,因为双方待遇相差太大,所以眉毛皱成八字,并且咽了一口唾沫。偷偷抬手摸向对方的饭碗,他忽然捏起
余下半个荷包蛋,飞快的塞到了自己嘴里。
陆云端笑起来,把自己碗里的菜肴拨给小黑。小黑没有推辞,因为知道陆云端是发自内心的要对自己好,推辞也是没有用。
小黑吃饱喝足,出去找水洗手洗嘴,又被阿珠骂了一顿。陆云端也从船舱中走了出来,阿珠扯着大嗓门,却是让他去喝刚刚沏
好的普洱。两个年轻水手在一旁打趣,说阿珠看上陆先生了,阿珠抄起秃头笤帚,把他们打的四散奔逃。老船主听到这边嘻嘻
哈哈,走过来瞧了一眼,见闹的不像话,但也没敢言语,因为女儿的确是厉害。
下午时分,陆云端和小黑换乘一艘泰国小船。阿珠有些忧伤,认为陆云端是位英俊的好先生。
陆云端心里十分惊诧窃喜——在经过了莉莉娅和斯蒂芬妮的双重打击之后,他几乎以为自己毫无魅力可言、已被年轻女郎所唾
弃。
两人最先抵达曼谷。陆云端对小黑说道:“你和我去清莱,我们去看爸爸。”
小黑犹豫着摇头:“我……我不想去。”
陆云端笑道:“迟早是要见面的。”
小黑还是不想去,觉得自己无颜面对阿爸。忧伤的站在曼谷街头,他抬眼望向陆云端,瞳孔里有风有雨,眼神是流动的光。
陆云端拉起他的一只手,走到街边的汽水摊子前。汽水是用糖精和色素兑出来的甜水,带了一点橘子香味,气泡不多,但是相
当的凉。
陆云端买了四瓶,和小黑平分着痛饮一场,意犹未尽。掏出泰铢又买一瓶。这回他喝过两口递给小黑,小黑仰头一饮而尽,又
抬手抹了抹嘴。
两人相对着打了个嗝,都觉得凉丝丝的很舒服。陆云端把汽水瓶子还回摊子上,然后紧了紧身上双肩旅行包的背带:“我是大
哥哥,你要听我的话。”
他认真的看着小黑,可是脸上忍不住的流出狡黠笑意:“我身上泰铢不多,正好顺便去向爸爸要一点钱。我们在泰国过新年,
就我们两个人!”
说完这话,他不等小黑回答,拉起对方迈步就走。小黑跟上去,抬手要解下他的旅行包:“我来背。”
陆云端不用他背。两人拉拉扯扯的向前走去,最后小黑追逐着把旅行包拽下来,强行背上。陆云端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两人速
度一致,兴致勃勃的并肩齐步走。
一番长途奔波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陆云端和小黑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清莱城外的训练学校。
这时候陆雪征已经收拾好了行装,预备启程返回香港。陆云端轻车熟路的进了校门,遥遥就看到他老子穿着一身迷彩服,正居
高临下的坐在一棵大树上。这棵大树孤零零的长在操场正中,隔三差五就有人上去进行驱虫,乃是陆雪征的御用大树。
陆云端高了兴,同时也察觉到了小黑的瑟缩。回身一把攥住小黑的手腕,他随即向前拼命挥手,又大声喊道:“爸爸,我来啦
!”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陆雪征在大树上立刻坐正了身体:“云端?你怎么来了?”
陆云端使出蛮力,硬是把小黑牵到了树下。抬头望向上方,他发现父亲的鼻梁上又架了一副更新款的墨镜。
他把小黑拉扯到了自己身前:“爸爸,下来,你看这是谁?”
陆雪征纵身一跃跳下树来,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黑小子:“这是谁?”
陆云端抬手又要去摘父亲的墨镜:“他是小黑!”
陆雪征猝不及防,已被陆云端夺去墨镜。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黑小子,他伸手挑起小黑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看清了对方
的面貌。
小黑在哆嗦,难过的仿佛堕进了炼狱。他没有做成拳王,就这么一无所有的来到了陆雪征面前。惶恐的迎着陆雪征的目光,他
几乎要哭似的轻轻唤了一声:“阿爸。”
陆雪征笑了。十年不见,他的眼角有了浅淡纹路,可是除此之外,他的精气神一如往昔,还是小黑记忆中的阿爸。
忽然伸手把小黑搂到怀里,他的手臂坚硬有力、宛如铁铸:“原来是小黑!阿爸就知道你不会死!我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轻
易就死?”
随即他用双手捧住了小黑的脸,歪着脑袋发笑:“不错,越长越体面,不像小猴儿了!”
小黑睁着大眼睛看他,没有话说,希望他能再抱自己一次。
然而陆雪征没有再抱,他一手拍上小黑肩膀,一手叉腰,抬头问陆云端:“我说,你们二位怎么凑到了一起?”
陆云端单手扶着鼻梁上的墨镜,仔细感受着新墨镜的舒适度,意欲将其占为己有:“唉,爸爸,要问我们二位怎么凑到了一起
,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22.浪迹天涯
在一间干干净净的铁皮房子里,小黑和陆氏父子围着一张方桌坐下来。陆云端一边喝茶,一边把自己这一阵子的经历讲述了一
遍。
陆雪征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及至陆云端终于侃侃而谈的讲完了,他伸手一拍小黑的后背:“混蛋小子,这本来算不上一件大
事,你何必非要杀他全家?”
然后他收回手,把陆云端面前的茶杯端了过来:“冤有头债有主,找阿强一个人也就够了。”
小黑羞赧而惶恐的看了陆雪征一眼,目光游移软弱,是很无助的模样。
陆雪征喝了一口热茶,继续说道:“不过也没关系。这阿强做事很不地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算你提前送他一程了。”
小黑听了这话,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他非常在意陆雪征对自己的评价。以他目前的境况,是不能为陆雪征增添荣光了,那
么退一万步,他想自己至少不能惹得阿爸厌烦。
陆雪征让人送来一大盘芒果干,又把小黑叫到自己这边坐下。
“当不上拳王,也没什么的。”他把手臂横撂在桌子上,扭头对小黑说道:“好人家不会送孩子来打拳,你走上这条路,是你
命苦。现在脱离了,过一点平安日子,更好。”
小黑拿着一块芒果干,低下头一点一点的啃。
陆雪征笑了一下:“普扎纳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吧?”
小黑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又清朗:“我记得他,他和我同龄。”
陆雪征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去年夏天,普扎纳在香港被人毒死了。人死如灯灭,八十万港币的身价,又能怎样?”
他揽住小黑的肩膀,用力搂了一下:“进这一行的人,大多都没有好结果,你不害人,人要害你。普扎纳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你要惜福,别像个受气包一样,大口吃!”
说完“大口吃”三个字,他抬头望向前方,发现自家儿子倒是个省事的,无需嘱咐就已经把嘴巴运动到了极致,正在津津有味
的大嚼芒果干。
“喂!”他一敲桌面:“奇怪,家栋这回没跟你出来?”
陆云端暂停咀嚼,腾出口舌答道:“上次我也没打算带他,是他一定要跟着我——爸爸,我发现家栋很妨我的桃花运,只要他
在我身边,我就别想找到女人。”
陆雪征一指身边小黑:“这个不妨你了?”
陆云端很笃定的摇头。
陆雪征向后一靠,自己摸着脑袋发笑:“你这刚有新欢就抛旧爱,家栋没闹?”
陆云端一皱眉头:“你别胡说。就怪你总开这种玩笑,家栋现在都要当真了——他倒是想闹,不过我来的匆忙,没有给他机会
!”
陆雪征摇头微笑:“我不管你这些事情,不过不许欺负小黑。小黑可不是家栋,当心他生了气,单手拧掉你的狗头。”
陆云端听了这话,无可奈何的在椅子上东摇西晃:“嗳,爸爸,你别胡说,我们——你可真是的!”
陆雪征没有家庭,常年的香港泰国两边跑,身边常带的只有两人。一位是他的干儿子,无业无家,充当仆人以及跟班;另一位
是个厨子,当年从天津跟过来的,每天为陆雪征烙油饼、包饺子、擀面条,把陆雪征喂养的身心滋润、精神焕发。
陆雪征已把行装收拾停当,打算明早就走,这时虽然儿子突然来了,但是也不能阻挡他回家的脚步。所以一夜过后,陆云端和
小黑站在学校门口,就见这三位各自背着旅行包,头也不回的搭乘小卡车上路了。
陆云端很留恋的目送小卡车远去——照理来讲,二十多岁的儿子应该不会和父亲太亲近了,可是陆家父子与众不同。陆雪征随
心所欲的四处乱跑,一贯是多情的出场,再潇洒的离开;以至于陆云端从小到大,总像是对他爱不够。
待到小卡车最终消失在道路尽头,陆云端转头望向小黑,忽然又感到了轻松与振奋。
小黑还在痴望着前方,隐隐察觉到了陆云端的目光,他垂下头去,手里攥着那顶棒球帽——戴了这么久,已经有些脏了。
陆云端带着小黑回到学校,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早饭。陆雪征是被托尼杨请到泰国的,但是后来建立起了比较正规的学校,股
东中就又增添了派吞一位。杨家和派吞的关系时好时坏,而这学校宛如一对怨侣的结晶,倒是自顾自的长盛不衰。
陆云端时常光顾此地,所以校内众人都认识他,即便总教头回家过年去了,他依然能够受到很好的待遇。吃饱喝足之后,他从
仓库里推出了一辆摩托车,预备骑着这东西浪迹天涯去。
此摩托车是二战后的产物,至今已经颇有年头,平时校内人员如果进城,都是统一乘坐卡车,所以这摩托车常年只有落灰的份
。陆云端和小黑给它草草洗了个澡,又加满汽油,然后推车出门,绝尘而去。
山路崎岖,骑摩托车比较灵活,虽然颠的厉害,可是总比步行要快。小黑叉开双腿坐在后方,紧紧搂住了陆云端的腰。
陆云端比他要壮一点,腰很结实。小黑偷偷把脸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心想:“他的样子可真像阿爸。”
阿爸什么都好,所以陆云端也是什么都好。
经过长久的颠簸,陆云端和小黑终于成功的颠入清莱城中。
两人下了这辆冒烟放炮的老摩托车,腿和屁股都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一路东倒西歪的向前走。
陆云端推着摩托车,忽然问道:“小黑,你想去哪里玩?爸爸给了我一笔钱,足够我们用一阵子了。”
小黑认真的想了想,末了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陆云端知道小黑在玩乐上面向来没有主意,便改换话题又问:“你想吃什么?”
小黑向路边的小吃摊上射出目光——那里热火朝天,正在出售刚刚出油锅的竹毛虫。
陆云端锁好摩托车,和小黑坐在阴凉处的小吃摊边,吃了许多油炸虫。陆云端一边大嚼,一边说道:“清莱没什么好玩的,我
们去清迈吧,那里更热闹。”
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彼得杨不在清迈,据说是跑到日本去了。”
小黑一听这话,才放了心,并且高兴起来:“好!”
陆云端向摊主一招手,用蹩脚的泰语又要了一大包油炸蚕蛹以及两杯汽水。
23.蜻蜓点水
陆云端骑着他的老摩托车,在露水浓重的清晨上了路。
小黑斜挎小水壶,怀抱旅行包,照例还是坐在后方。这两人不敢穿林子抄近路,怕遇上山贼,只走最平坦的大道,以三十迈的
速度平稳前进。
四个小时后,摩托车没油了,这时距离清迈还有上百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