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撞上青春期 上——非荼

冬季的天空老是阴沉沉的，我看着外面的体育场，想起小时候每年春天我大爷都会带我和我姐姐来体育场放风筝。那时候体育场人很多，天空里飞满了各种各样的风筝，我大爷的风筝很旧，缝缝补补地还自己加了个尾巴上去，但是个儿挺大，那个线轴也很旧，我还记得是深绿色的，上面的线也不够长，有很多是我大爷加上去的。

我姐姐举着风筝跑，我大爷拿着线轴抻，不一会儿风筝就飞上天了，等飞到最高处的时候，我大爷就会把线轴给我。抱着线轴奔跑着，心里那些快乐的梦想也随着风筝一起飞向了天空，手里一抻一放全是飞翔的自由。很久没放过风筝了，不知道我大爷那旧风筝还在不在了。

“一个人想啥呢？”有时候沉默并不是不愿意被人发现，或许越沉默，就是越想有人注意到而已。他从那伙人里走出来靠到我身边说。

“张杰，你放过风筝吗？”

“……没有。”我扭脸看看他，他撅撅嘴，望着玻璃外的体育场出神。

“你咋连风筝都没放过！小时候都干啥了？哈哈，是不是净带着小孩儿打架了！”

“恩……一天就是疯跑疯玩儿。”他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啥。

“嘿嘿，你们坝上草原的不是都有红脸蛋儿吗？咋你没有～！”

“……不知道。”呵，他也有话少的时候。

“诶，对了，我不是让你帮我问那女生为啥看我呢嘛，问了没！”

“哈～”他回过神儿来，一扭脸对我说：“我问了！人家说内天在面馆儿见你，觉得你可亲可好玩儿了，还没见过你这么亲的男生！所以就老想看你，老看不够，老想研究研究你到底是哪儿长的那么亲！这是觉得你可爱，你可好，骂人家有病，可不就是伤人家自尊了嘛！”

“额……”我又气又笑，这叫什么事儿啊……

“哈哈～对了，人家还给你起了个外号儿呢！”

“赔钱呗……”

“哈哈！不是！是小面面～！”

“……你弄死我吧……我早就想死了……”

“哈哈～你个俏货～”他望着我一推一笑一低头，哎呦～他笑起来特甜～！！！额……这个字眼儿有点儿恶心，可这是真的，是事实！！！他笑起来的眉毛都透着甜劲儿，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你，嘴咧地老大，嘴角儿弯弯的不知道的人以为遇着啥事儿都高兴成这样儿了，尤其是还老爱低着头看你笑，就跟那娇羞的小姑娘似地，哎呦～受不了了～额……是我变态还是他变态？？？……我觉得是我变态多一点儿，人家长地帅就老对人家有歹心，我靠～让他知道我这么形容他非得跟我没完不可……

今天心情挺好，一回家我大爷就喊我吃饭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多炒了个菜而已。可我大爷非常愿意我去蹭饭。我大爷是个特大方的人，只知道付出从来不讲回报。只要一有好吃的哪怕就是炒了点儿普通菜也愿意给我们家送点儿，我妈还老嫌烦，嫌不干净。其实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明白，我奶奶的生活费都是我大爷掏的，我大姑我爸我妈从来没给过，顶多就是逢年过节给买点儿东西，可我大爷从来不计较。

这些天我妈特爱看湖南卫视的真情，我就跟着天天看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庭纷争，谁都不让谁，几个人在台上就吵个没完，我觉得他们特烦，而且还特不要脸，自己家里的事儿拿到电视上去说，还不嫌丢人的。

想想那些人，再想想我大爷，真是没的说了。我大爷但凡计较一点儿，我们这个家就没法安宁了，就这我妈还天天挑我大姑的理儿呢，说住地远，就什么都不管，眼不见心不烦。就好像她做了啥似地，顶多就是偶尔给我奶奶洗一两件儿衣服，这可是她干了点儿事，闹得非让全天下人知道不可。

没头鬼真是怀上小狗崽儿了，不知道它啥时候才生，我大爷说过年的时候就差不多了。嘿嘿，真期待啊，到时候可好玩儿了～现在正是焦点访谈的点儿，可我大爷不爱看电视，说电视里净演没用的，他就爱听收音，尤其是什么法国台美国台的，但是这些台经常受干扰，听着听着就会冒出一两句其他台的音儿……我大爷老给我讲一些主流媒体不会报导的奇事，在我看来这些才是新闻，新闻联播里那些一点儿都不新鲜……这些八成就是我大爷从这些外国台里听到的。

炉子里的火烧地正旺，其实我对这些外国广播没啥兴趣，说句实话我就觉得这外国台播音员的普通话比中央台的还标准……不过屋子里有了这哔哔啵啵的音儿，显得挺热闹，少了倒太安静了。

我夹了一块儿豆腐吹了吹放地上，没头鬼过来舔了两下就吧唧吧唧吃了，咕嘟一声咽地特响，嘿嘿～我奶奶早吃饱了在一旁自己念叨着，她也不会听广播也不和我们聊天儿，就盯着空气自己念叨。这两天天儿冷感冒了，大鼻涕眼看就流到嘴里，我大爷看见就扯了尾声纸给她擦，她也不会擤，所以老擦不干净，老得擦……偶尔没注意到大鼻涕就会流到衣服上，时间久了就结成了痂儿。也不是只要一有这些就要给她洗衣服的，如果是这样，那一天不知道要累成什么样儿。

最让人头疼的是我奶奶有时候连大小便都会失控，会拉到裤子上，不只一次两次……每当这时候我大爷就会一边给她换裤子一边大骂。通常都是晚上，我在自己床上听见的不仅是我大爷的大骂声，还有我妈不满地嚷嚷：“大黑夜的叫唤啥呢！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些声音纷乱嘈杂，听到的人心惊，却无奈。

我见过我大爷给我奶奶洗完屎裤子的水，又臭又脏……他总是深深叹着气，一边说“没办法，真是没办法！”一边继续揉搓着已经不再柔软的棉裤……

第55章

自从发生了“粉红事件”，搞地我连面馆儿都不敢进了，张杰才不管那些，拉着我死活都要吃面……我就恨不能自己有个隐形斗篷，做贼似地缩头缩脑躲在张杰后面儿走进去，我靠～怕什么来什么，那俩又在那儿呢！额……我知道我脸上的表情很纠结，非常尴尬地坐下了。虽说我知道了她们奇怪举动的原因，但那不代表我就不讨厌她们了……

她们坐前面儿的桌子，我们坐后面的桌子，张杰和绿色儿背对背，我和粉红色儿面对面……吃着就见粉红色儿抬头说：“你们今天下午有体育课吧？”

“恩……有。”虽说不怎么喜欢她可是人家跟你说话你也不能当没听见是吧……可是为什么我说的话会有回音啊……

沉默了几秒钟……

期间张杰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抬头看了看我……

……

好了，我知道我又出糗了，笑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笑够了，粉红色儿站起来走我跟前儿推推我肩膀：“嘿～俏货～你又来吃面啦～”我靠～又叫我俏货！！！

“诶诶诶，俏货可不是你叫的啊，俏货只能我叫。”张杰这家伙，别以为你这么说我会感谢你！！！

“哈？凭啥啊，他又不是你专属的。”小女生可不好惹！那神气样儿，完全不把张杰放眼里。

“凭他是我同爱，你说行不？”

……

！！！

～

三个人，三种表情……粉红色儿是呆，我是惊叹号，绿色儿是色……

我靠～！！！

“嘿嘿，这下死心了吧，别老惦记我们家明明了～！”

“啥玩意儿？敏敏？？？”粉红色儿以一种极其惊诧的目光僵硬地扭过脖子看我……

“呵呵……”我尴尬笑笑，明明是挺恶心的。

“哇！！！！你真叫敏敏？？？”

“……嘿嘿～也不是啊，就是他非要这么叫……我全名儿里是有这个字……”我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一眼张杰，哇塞，那俩当场就晕倒了……张杰一拍我脑袋：“你个俏货！！！啊哈哈哈～！！！！哎呀！！！你俏死了！！！人家说的敏敏，不是明明！！！你还乐呢！！”

“……我是不是真有病啊……”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了，为啥？？这是为啥？？？我为啥就老那么笨？？？为啥老做错事！！！唉！！！！！

“……同爱是啥意思啊。”走路上我明知故问。

“同学之间的友爱啊。”他说地很轻松。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解释……

“嘿嘿～龙龙，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很少看书，不过嘛～有这么一本书我看过，它就叫李宇春，真帅～！！”他忽然坏笑着凑上来搂紧我说，哇塞，我被吓到了，那个痘痘都冒着坏水儿似地！

最近在学校里流传了一件事，讲的就是一个女生在回家路上被那个啥了……搞地大家人心惶惶的，尤其是晚上回家要翻过铁道的。

刘月芳也听说这事，课上就说晚上放学女生们最好结伴儿走，还说了一些吓人的话，讲了一些以前学生发生过的惨案，哼，还嫌不够乱呢。

晚上一起回家就聊起了这件事，二丫可不怕，她最彪悍了。

“哼，天底下就没我怕的东西。”她说。

“……是，就你胆儿大。”我怕不无鄙视地说。

“嘿嘿，别人我就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比你胆儿大！诶，张杰，你知道不，小时候他去我家玩儿，晚上不敢自己上厕所！非拉着我跟他一块儿去！”

“啧！！！那时候小，你提它干啥！”

“你先别说别的，你就说是不是吧？”

“……忘了！！”

“哈哈～龙龙，你可真不害臊，让女生陪你上厕所啊！”张杰坏笑说。

“啧！我又没让她进去！就在外面儿等我啊！”

“你不是说你忘了？”张杰一副欠揍样儿就说，啊呀呀呀！！被他设计了！！哼！不理他俩了，闷头往前走！

“哈哈，他可真逗儿。”他俩倒好，聊上了。

“唉～小时候更好玩儿，我都不爱哭，他还老哭～”

“……为啥哭啊？你们欺负他啊。”

“谁欺负他啊，唉，你不知道，我二姑那人吧——”

“别说了。”我一回头制止二丫的话：“我小时候爱哭，那谁小时候不爱哭啊？”

“昂昂昂，不说了不说了，别生气哈～”二丫赶紧认错儿，张杰看看我挑挑眉笑了笑，走上来搂上了我肩膀。

不知道为啥，我觉得今天被他搂着特别温暖，好像是一种无形的安慰……可能是我多想了，可能是刚才的话题让我又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个软弱的人了，也可能是……他真的想要传递给我这种信息？

又走到了分别的路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生根发芽了似地，如果离开土壤，那么这条生命会死掉的。

“龙龙，咱把二丫送回去吧？”他忽然说。

“恩，行，大黑夜的，是挺不安全的。”我没有异议。

“哈哈，你俩给我当护花使者啊～”二丫挺乐的，其实想想每天她自己翻过那么多条铁道，也应该是挺孤单的……

把二丫安全送到家，回程，就是我和他了。

长长的铁轨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如果沿着它走，会走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在黑夜里纵横交错的高压线还有架在半空中的照明灯，闪烁明亮好似一个华丽的舞台，可是这舞台下没有观众，只有我和他，还有偶尔呼啸而过的火车。

我一直觉得这里是个很浪漫的地方，凝聚在铁轨上随着脚步的前进而流动的灯光也泛着暧昧的情调。

冬夜中空气清冷，借着星光可以看见大团大团的白气从嘴里冒出来，左右是一望无际的铁轨和已经枯萎枝干却挺立的蒲公英。

“……你现在还爱哭吗？”现在没有火车经过，所以这一片火车道就像荒野那样寂静，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渺。

“不爱，有啥好哭的。”

“呵呵……”

“……张杰，我特想问你一问题。”

“说。”

“就是……你刚开始的时候不是很讨厌我？为啥后来……”

“呵呵……后来咋了啊？”

“后来你还帮我出气，还有那次瑞瑞哥找你事儿，你也没冤枉我……”

“唉……”他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笑笑说：“呵呵，内天在操场上正和人聊天儿，忽然发现下雨了，一抬头才发现不是雨，是眼泪。呵呵……你哭地委屈的，我还是第一次把男生欺负哭了呢。”

“你、你看见我哭了？”我停下脚步问。

“昂。”

“……”我没说话，低头抿了抿嘴，吸了口气。

“怎么了？”他过来把我搂进怀里，凑到我脸旁关切地问。

“……我还以为在那儿哭就没人能看见，没想到让最不想被看到的人发现了。”

“笨蛋……你到底有多少委屈事？看见你哭，我挺心疼的……还有你写的那些日记，唉……”

“也没啥，爱瞎想。呵呵，走吧。”

一路沉默，快要走出这片铁轨时我发现他冷地一直在打颤，肩膀缩地紧紧地，呵呵，好像都听到牙打架的声音了。哼，就爱耍帅，大冷天儿的穿那么少。我把外套脱下来，就是上回政治老师说我穿着特肥的那件绿色外套，裹在他身上。脱下外套的那一刻冷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毛衣，凉地彻彻底底的，可是当我的外套裹在他身上时，我由心底里觉得特暖和。

“诶！俏货！你不怕感冒了啊！”他拉开他自己那件外套拉链儿一把把我抱进怀里，温暖的气息从他胸膛上散发开来，在冷风中那么让人留恋。我忽然觉得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那么寒冷的黑夜里奢求着温暖。他把我抱地很紧，紧到没有空隙可以让风钻进来。有他，冬天就不冷。

“张杰，要是我们是亲兄弟就好了……”我窝在他脖子里说。

“为啥……”

“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上学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我什么时候想要一个怀抱，都可以得到，不用再对着黑夜里的空气流眼泪，不用再为了躲避让人害怕的声音裹紧被子，也不用孤单地每天对着那些被我视若珍宝的纪念品说想念。

第56章

分别总让人感伤，好在有了第二天就可以相见的期待，那么想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我妈见我外套没在了问哪去了，我如实说了，她很不屑地说我：“哼，你妈冷了也没见你给披件儿衣裳，你倒热心，人家用得着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