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 下——闻尧

作者:闻尧  录入:05-30

劈出一条道来。

郁青昨日便隐约察觉少主有些异样,心知今日定会发生大事。因此,甫一听到了尘悲鸣般的呼喊,他便冲了出去,边飞奔边向

另五人发出暗号。

等六人匆匆赶至了尘的禅房,看到浑身浴血的少主,心头都是一骇。

还是郁青反应奇快,赶紧嘱咐品蓝、黄昳回府拿药,又安排紫英、绿芩前去烧水,自己则和冬橙上前,帮着惊魂未定的了尘脱

了那一身混合了血水、雨水与汗水的衣服。

看到那虽然偏离脏腑却几乎洞穿胸膛的一剑,郁青一边考虑着是否将此事上报楼主,一边钦佩着自家少主的深情与决绝。

等处理好所有的伤口,了尘又为顾惜缘渡了一次真气,见他脸色稍有回转的迹象,才放心地扶他躺下,并悉心地盖好衾被。而

后便坐在床边,一动都不肯动,双眼牢牢盯着顾惜缘,犹如失魂。

“大师可要换身衣服?若是受了风寒,少主醒来看见,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疼。”

听得郁青的后半句话,了尘缓缓回头,却没有接话。

“我们就在门外守着,少主若有什么不适,大师尽可唤我们。”

等郁青轻轻关上门,了尘才勉力站起身,蹒跚着步子走到衣柜前,取了干净的衣服换上。换好仍旧坐在床头,看着尚且昏迷不

醒,脸上却微微含笑的人,终于落下泪来。

他好恨。

恨自己无谓的坚持,恨自己一味的逃避犹豫,恨自己违心的否认。

恨!

若这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敢想象,余下的生命该何以为继。

那样清淡温和的笑容,那样婉转悠扬的琴音,那样傲然坚韧的身姿,那样高雅出尘的气质……乃至这几日的相拥而眠里,那样

安心暖热的温度与呼吸,都已成为生命里的不可或缺。自己分明知晓,却要违心地将其掩埋,痛苦了自身,也伤害了这人。

他何止狠心,简直残忍!

幸而,他还有机会。有机会遵从自己的内心,有机会大胆地说出心中的爱慕,有机会弥补对这人的伤害;也有机会不再寂寥一

生,有机会做回那个任情率性的沐寒。

所以,快醒来吧,惜缘,我的琴圣。

翌日巳时,顾惜缘从昏迷中醒来,抬眼便看见床头靠着的人:

眉头紧锁睡得极不安稳,闭合的双目下是大片深深的黛色;再往下是干涸在脸颊上的斑驳泪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嘴唇

紧抿,血液凝固于布满齿痕的下唇。

这般安然的睡颜,再衬上这人俊朗的眉目和阳刚的气魄,真是一幅美到极致的画面。

忍着牵动伤口的疼痛撑起身子,空着的右手抚上深蹙的眉,身体顺势前倾,压上那一双引人遐思的薄唇。尝到淡淡的咸味和浓

郁的腥甜,心头一阵苦涩,旋即又被莫大的喜悦取代。

因为担心,了尘本来睡得极浅,顾惜缘的气息刚一接近他便已醒了。却不睁眼,也不挣扎闪躲,而是双手扶住他的肩帮他稳住

身体,任他亲吻。

倒是顾惜缘一时窘迫,涨红了脸退开,低头不语。

“怎么不说话?昨天的气势去了哪里?”

被了尘如此一说,顾惜缘更觉羞窘,正想喊“大师”,后半个字却猛然被了尘的一句话堵在了喉间。

“沐寒,叫我沐寒。”

些微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若不是胸前的伤口还在真切地疼着,顾惜缘几乎以为自己仍未清醒。即便曾经卑微绝望而又带着些

许期望地预想过,他也不敢相信,这一场豪赌,竟真会换来这般毫不含糊的回应。

见顾惜缘仍是惊疑不定,小心地不触及伤口,了尘轻手将他拉近胸前环住,颇有些无奈又心疼地道:“你不惜以性命作赌,换

我一句承认,叫我情何以堪,又如何再做无谓的坚持?难道真要看你死在我面前才甘心,才觉悟?答应我,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了,惜缘。”

淡淡“嗯”了一声,顾惜缘紧紧靠在了尘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生平第一次觉得安稳。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拥在一起,

千百情思终究化作一脉静默,透过紧贴的胸膛彼此传递。

良久,顾惜缘忽而挣开了尘的怀抱,掀开被子就想翻身下床。

“你要干什么?”紧紧扣住顾惜缘的手腕,了尘问得心惊,仿若一松手,眼前之人便会倏然消失。

“入宫面圣。”

“不行,你还需要休息。”

“越昭衍已经等了我六天。”定定看向了尘,顾惜缘说得郑重无比,“为了我们,让我去,沐寒。”

知道顾惜缘一旦下定决心,任谁也无法阻拦,了尘只得妥协,“若你非去不可,就让我送你到宫门口。”

闻言,顾惜缘粲然一笑,道:“好。”

听到通报,等了六天才等到人的越昭衍本想大发天子之怒,却被顾惜缘苍白的脸色和微微踉跄的身形骇了一跳,连忙吩咐常明

看座。

“出了什么事?你可是受伤了?”

对于越昭衍毫不掩饰的焦急,顾惜缘只是淡笑着回道:“谢父皇关心,清扬无碍。”

听得顾惜缘分明不想回答,越昭衍当即有分寸地转口问道:“事情可都解决了?”

“是。”

越昭衍略一惊疑,忖度着问道:“结果如何?”

“很好。”

“你……”越昭衍还想责问两句,忽而想起顾惜缘前次的话,只得长叹一声,“此事你自己好好把握,我再不插手。乌莲公主

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我正是来与你说这件事的,公主明日回门。”

“你可准备好了?缺什么礼物,尽管去国库取。”

闻言,顾惜缘忽而冷笑一声,“礼物?我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什么意思?”越昭衍一凛,急切追问。

“你以为,凭突厥的狼子野心,真会与我朝交好?那个乌莲公主,又怎会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顿了顿,看到越昭衍脸色陡

变,顾惜缘仍说得好整以暇,“大婚当晚一击落空,她便约了我突厥一战。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明日的护送队伍,你一个

人都不用派。我自己惹下的事,我自己承担。”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谁说我要一个人去。你越朝一百士兵还不敌我七杀楼一个杀手,你难道要我带一群废物上路?”

听到这里,越昭衍明显放松下来,却仍旧劝道:“那我便只给你挑几个大内高手,毕竟人多——”

“我说不要便不要,你休要再自作主张。”

无奈同意,目送顾惜缘脚步虚浮地步出含元殿,越昭衍正暗自盘算,却见顾惜缘忽然自门口回头,沉声道:“不要让我发现你

暗中派人跟着,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第二十二章:山雨欲来

昨夜东风吹血腥,西来橐驼满旧都。

不得不说郁青的办事能力确实值得称赞,也不得不说七杀楼的实力确实强劲可怖,不过短短六日,便集结了一支八百人的仪仗

护卫队。直待亲眼看见这支浩荡的杀手队伍,越昭衍才真正抛却担忧,放心让顾惜缘西去。

然而,顾惜缘却为此不悦起来。

只因顾长歌听闻此事,竟毫不含糊地把四大护法和楼里排名前十的杀手都派了过来,且非楼主亲令不得回山,从而使得偌大一

座七杀楼成了濯濯空楼,处境堪忧。

白衣翩翩,独立船头,孤峭的背影微微显出些许气闷。少顷,一袭黑衣逆风走近,与之并肩而立,黑与白的参差匹配仿若浩瀚

的夜空与璀璨的星光般永恒。

伸手撩开斗笠上的纱缦,了尘轻言问道:“怎么了?可是还在生气?”

“不至于。”

自然不至于。昨夜之事若还气到现下,倒不是他的性子。只是——

“那便是担心了。”

心里想着知我者莫若大师,顾惜缘不无担忧地点点头,“怎能不担心。即便近几年在江湖上名声大盛,威望和口碑都不错,但

七杀楼终究是黑道。如今冥火已逝,黑道之中便只余我七杀楼一支,怕是过不了几年,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语毕,顾惜缘不由仰首望天,生生扼住一声长叹。而后便觉手背一热,原是了尘握住他搭在船舷上的手,轻轻拍了两拍,柔声

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顾楼主既然如此安排,想来定是有所打算。若你终究放心不下,等突厥事了,我便陪你回一趟雁荡

山。”

低沉的嗓音透着浓浓的呵护与宠溺,听得顾惜缘心头骤然一暖,不禁抽出一只手覆上了尘的手背,刹那绽放的笑颜宛若昙花盛

开,清远淡雅,“好。”

看着眼前清皎如仙人下凡的少年和因他的话语而展露的灿烂笑容,了尘有一瞬间的失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会与这样一个

绝世无双的人相知相爱。珍视疼惜的愿望霎时如洪水袭来,了尘顺势搭上顾惜缘的脉,关切道:“伤口可好些了?可还疼得厉

害?”

昨日清晨才从昏迷中醒来,胸口的剑伤还有血迹在渗出,本不该如此匆忙启程。奈何那突厥公主却是一刻都不肯多等,甚至搬

出婚制礼法与之争辩,迫得他们不得不按时离京。

“自然疼得厉害,轻尘剑可不是浪得虚名!”

听顾惜缘如是说,又见他脉象时强时弱,紊乱不堪,了尘一时心痛得口不能言。焦急之下只得微微施力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扣

住顾惜缘的腰,恨恨道:“我知道是我不好,害你受了许多苦,又受了如此重的伤……我沐寒今日便以轻尘剑立誓,此生只爱

你一人,若违此誓,必当横剑——”

略显苍白的唇贴过来,是比肌肤还要温润的触感,柔柔地包裹住张扬锐利的誓言,渐渐同化,荡漾成一江春水。

同样紧紧环住了尘的腰,顾惜缘半倚在了尘肩头,微红着脸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适才的话只是诓你的,已经没有昨天那

么疼了。七杀楼的药,可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药。”

“那便好。晚上用过药,我再给你运次功,便早些休息。早日伤好,也免得到了突厥力不从心。”

清修多年,一时间还不能习惯太过亲昵的举止,了尘如是说着,鼻尖在顾惜缘唇上轻轻擦过,心下不禁又是一阵激荡。相较之

下,顾惜缘却要放松许多,苍白的唇再次贴过去,唇齿相依间低低吐出一个“好”字,而后便辗转唇瓣,痴缠厮磨起来。

足下碧波荡漾,两岸青山映衬,船头迎风相拥的两人,绝代遗世。

此番西行,顾惜缘一行人走的却是水路,从渭河顺流而下,到了风陵渡口再沿黄河直上,拐过几字形的大弯,在河套平原处弃

船上岸。这之后,再穿过茫茫戈壁沙漠,便可到达突厥。

如此安排,原因有三。其一便是此次的事态远不如行军打仗那般紧急,自是水路方便。其二便是此次西行既然美其名曰“回门

”,奇珍异宝自是带了不少,走水路却要安全、轻松许多。其三便是顾惜缘重伤未愈,陆路颠簸,不宜修养。

出发的第三日,因河道繁忙,由七艘两层大船组成的船队始才转入黄河水道。此后的水程,若无阻碍,只要船速快捷,日夜兼

程,不出十日便可上岸。

这日晚间,用过晚膳,等该睡的全都睡下,换过一批船工,船队继续沿河北上。

是夜,一向不甚平静的黄河却出奇的温顺,甚至在河面上升起一层薄薄的雾霭,衬着疏星朗月,说不出的迷蒙幽美。

然而,若是透过河雾去看船上星点的灯火,便会发现,那点点随风摇曳的昏黄竟然像极了闪烁不定的鬼火,淡淡的光圈晕染出

一片模糊而浓稠的诡异,空气中远远飘来莫名的杀伐之气。

在沉沉夜幕和层层迷雾的掩护下,几艘船身狭长的快舰紧紧尾随在船队之后,越来越接近。堪堪就要赶上,快舰却在三丈开外

的水面倏然停下,一批批穿着紧身水靠、腰佩刀剑的蒙面人无声下水,游鱼似的往前方潜去。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了尘。

顾惜缘剑伤未愈,恐他夜半有何不适,了尘这两日睡得比平日更浅。感到船身微弱的晃动,第一件事便是点了顾惜缘的睡穴,

而后才起身穿衣。

打落几个背后突袭的蒙面人,赶来禀报的东氐还未抬手,门便开了,眼前是一身劲装、腰别软剑的了尘。

“可是有人夜袭?”

对于昔日的天下第一,自负自傲如东氐之流也是敬畏有加。见了了尘,东氐先是抱拳为礼,这才回道:“正是。北虚几人已经

前去迎敌,我特来禀报少主,少主他?”

“他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我已经点了他的睡穴。”提到顾惜缘,了尘冷肃的脸色瞬间柔和下来,甚至挂上不自觉的笑意

,“还要劳烦东护法带几个人保护他,我出去看看。”

“这倒不必,大师留下来照顾少主便好。那些宵小,我们应付得来,无需大师出手。”

不再与了尘多言,东氐转身便往甲板处行去。一路皆是此起彼伏的兵戈相交的声响,重物落水的哗啦声,剑器破空的锐响,以

及突厥侍女尖利的惊叫,听得东氐不胜其烦,一纵身掠到桅杆之上,对着脚下大声喝道:“少主有令,半个时辰之内解决此事

,迟者重罚。”

接到命令的人虽无一人应声,手下的招式却顷刻变得凌厉狠毒,劈胸断掌,暗器毒药……刀光剑影中,不到半个时辰便让蒙面

人伤亡惨重,余下的也无心恋战,匆匆逃遁。

此番偷袭的目标,是顾惜缘乘坐的船。一百个蒙面人俱都武功不弱,无疑经过极为严格的训练。然而,对上七杀楼的两百杀手

和四大护法,终究不敌。

“仔细检查,活的留下盘问,死的都丢到河里喂鱼。”手里拈着一枚寒光闪闪的梅花针从桅杆飘身而下,向走过来的北虚等人

微微颔首,东氐的声音温和却极富威慑力,“郁青,你去安抚一下突厥公主。”

“是。”

郁青领命离去,四大护法则一起往舱内行去。事关少主安危,那些俘虏,必得亲自审问方可放心。

五人走后,盏茶功夫,甲板上便被收拾一净,浓浓的血腥味也在悠悠晚风的吹拂下渐渐消散,清早起床几乎不见任何前夜恶斗

的痕迹。即便如此,早膳过后,东氐仍是尽责地将此事上报。

“沐寒都与我说了,做得很好。”起身站到窗前,猛然的动作牵动伤口,钻心的疼痛让顾惜缘霎时唇色惨白,只是神态依旧清

远淡雅,锐利的眉峰也透出一股温润的柔和——幸好,那人没有看见,不然又是好一阵心疼。

“结果如何?”

“我方伤九人,俘虏敌方二十七人。”

“可盘问过了?都是什么人?”

“没有,俘虏全都服毒自尽了。”东氐顿了顿,思忖着继续汇报,“敢肯定不是突厥人。看他们的行动,倒像是家养的死士。

家养的死士?是谁,竟要如此费尽心思来对付他?七杀楼的对头还是别的什么人?会不会是……那个人?

“去查。”许久,顾惜缘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平静的语调带着明显压抑的怒气,望着河面的目光也瞬间变得凛冽,“吩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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