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让你吃醋了,惊蛰暗自发誓。
晚上早早就去了酒吧,慕辰破天荒在吧台。调酒师新调了一杯酒,他接过来一饮而尽,被调酒师责怪暴殄天物。看他笑得颓废
,惊蛰因为童连而起的一点点埋怨也全变作担心。他走过去,狠狠拍了一下慕辰的肩膀,光靠力道,慕辰就猜出是谁。
转过头,目光凶狠:“谋杀?”
“看你没精打采,被温林甩了?”惊蛰故意笑他。
慕辰摇摇头:“他最近春风得意,一篇论文被欧洲医学会看中,满世界地作报告。研究所的工作辞了,眼看着,就比我还有钱
了。”
“你嫉妒?”惊蛰一脸“你说出来我也不信”。
“不嫉妒,这是他应得的。”慕辰示意调酒师给自己一杯酒,“你去看过童连了?他怎么样?”
不说童连还好,一说惊蛰就有气:“他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你怎么忽然帮他说话了,你不是看不惯他么?”慕辰斜他一眼,叹道,“好歹一个床上滚过好几次了,他对我的心思我也不
是不知道,只是,我们不可能。他沉迷下去,对自己并没有好处,更何况,他对温林已经起了歹意,我不能姑息。”
“那你就这么绝情?”惊蛰也示意调酒师给他一杯酒,可调酒师没理他,“他这么喜欢你。”
“对他绝情一点,是让他死心最好的方法。”慕辰一口饮尽杯中酒,酒精冲上头顶,有些冲,“我下午,去医院看他了。没敢
进病房,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护士说他情绪不稳定,但还算配合治疗。我在病房外面站了半个小时,病房里一直很安静,
后来温林给我电话,我就走了。他的住院费是你交的?我会还给你,不过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告诉温林。”
惊蛰深吸三口气,冷笑:“慕辰,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自私伪善的小人。你爱的温林在你眼里就是宝,怎么保护都行,你不爱的
童连,你就连他奄奄一息都不肯去看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他多想见你,他要不是自暴自弃,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慕辰苦笑:“我都明白,所以他出院之后,无论什么样,我都会负责起他的一辈子。”
“怎么负责?找个不见光的地方一辈子养着?你就不怕你的温林知道你是这么个小人之后离开你?”
“惊蛰!”慕辰猛地一拍吧台,力度之大连杯子都被他震落地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就可以这么指责我?!”
“我什么人也不是,老板,忘了跟你说,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辞职的!”惊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我签了三年,去年到
期,所以现在,我可以想辞职就辞职。慕辰老板,我不干了!”
“呀?你也不干了?”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两个人一齐转头,小满笑颜如花,一步三扭走过来,“慕辰啊,你今天
出门没看黄历,一天碰到两个炒你鱿鱼的。”
“什么?”慕辰有点理不清头绪。
“我要辞职啊。”小满敞开衣领,白金项链熠熠生辉光照大地,“刚刚有个人给了我一张一百万的存折跟我求婚,我收下存折
,答应他考虑考虑。慕辰啊,我梦寐以求的环球旅行明天就要开始了,祝我一路顺风吧,顺便,帮我留意一下最近哪几支股票
会大赚,剩下的钱,我要投资股市。”
“二哥他……他真的给了你一百万?”惊蛰纯粹感叹。
小满却以为他不信,从口袋里掏出热乎乎的百万存折,摊开,指着最上面一行字:“看,写着我的名字呢,新出炉的百万富翁
。你们说,陈会明会不会贩毒啊。”
惊蛰与慕辰对视一眼,深切觉得这孩子疯了。小满得意洋洋地把存折从前到后又看了一遍,熨熨帖帖装进口袋,看着慕辰说:
“我做到这个月底,慕辰你赶紧找人补我的缺吧。惊蛰,你做到什么时候?”
“也是这个月底……”惊蛰晃晃头,“等,等一下,那你……跟他结婚么?”
“怎么可能?”小满嗤笑一声,“两个大男人结婚,笑死人了。”
“可他对你是真心的。”
“惊蛰,你最近圣母得厉害。你怎么知道他对我真心还是假意了,别以为所有的爱情都像十九对你的那么纯真。他说一百句我
爱你,都没有一百万实际。”小满斜了慕辰一眼,翘起嘴角笑,“胡彪一笔军火买卖进账就不止一百万,我拿陈会明这点钱,
算多么?”
慕辰摊手,看着惊蛰:“你要不要义正词严,再来痛斥小满一番?”
惊蛰掩面,声音从手指头缝里溢出来,说不出的悲痛:“我错了,圣母是种病,得治!”
小满搂着他肩,一副“不抛弃不放弃”的表情:“乖,早治早好。”
关于童连的争论,就在小满的插曲中草草落幕。惊蛰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极其不满慕辰做法,但也不能为童连做更多,偶尔致
电医院主治医师询问病情,是他所能做的极限。
就这样过了平静的半个月,医院忽然打来电话,童连失踪了。
38.爆炸案
现如今,关心童连的也只有惊蛰一个,他接了电话就往医院赶,却正碰上周末交通高峰,堵车堵得一塌糊涂。这时候十九正在
临市随彪哥处理事务,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惊蛰心里一团乱麻,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坐在出租车上给医生打电话询问情
况,医生直言童连虽然配合治疗,但出现了一定的抑郁症状。昨晚医生通知他可以出院,问他是否要联系亲人接他出院,他不
住道谢,却说着说着就泪流不止。
童连的情况医院上下都是知道的,看在钱的面子上好好治疗他,私下里也颇多不齿。这不能怪医生,毕竟同性恋跟MB还不一样
。医生那边似乎很忙,只说明童连是今天早上护士查房时失踪的,院方会尽量配合寻找,接着就借口忙碌挂断电话。惊蛰满脸
焦急,催促司机尽量快些,司机一踩油门,在绿灯的最后一秒冲过去,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朋友抑郁症了?”
惊蛰心烦意乱,回道:“不是,他只是心情不好。”
“可千万预防,这年头心理疾病比癌症还可怕。我们家前面楼那个小张,多好一个小伙子,跟女朋友分手了抑郁了,想不开,
也不管爸妈辛苦拉扯他这么大,就跳了楼了。”
“您能不能好好开车?”惊蛰怒了一声,指着前面路口道,“麻烦您从这拐进去吧,咱们走世纪宾馆门口,别等红绿灯了!”
司机瞥他一眼,鼻子冷哼,急打方向盘,拐进小路。
那之后一直很久,惊蛰都后悔这个决定,下午三点的阳光直直地穿透车窗玻璃,惊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他不停地梦到这个
场景,无数次想放下遮挡在眼前的手臂,好把童连背负着炸药奔跑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些。
“轰——”
世纪宾馆门口燃起了一团火,炸药爆炸的冲力让惊蛰所坐的车子都受到冲击。司机紧急踩下刹车,惊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出
去,挡风玻璃碎了,他手掌心全是玻璃渣,睁开眼,还未感觉到疼痛便看到半个残破的人身。
脸上苍白,却意外得干净,右侧着身子趴在车前盖上,左胳膊已经没了,只剩一个冒着血的洞。肠子黏在车盖上,下半身,早
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司机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狂吐起来,惊蛰也忍不住一阵反胃,心里却有些快意。面前这人正是道貌岸然的
地产商常老板,毁了童连下半生的人渣。
他打开门想下车,车门却凹陷进来,门锁都坏了。无奈,只能鼓足力气,狠踹,有人跑过来帮他忙,怕车里的汽油引起第二轮
爆炸,叫他们赶快下车。世纪宾馆门口乱作一团,消防车救护车,110都呼啸而来。炸药的威力不算太大,但足够引起轰动,警
方火速封锁现场隔离无关人员,惊蛰作为在场人员被警方带去问了几句话,刚出警车就被记者围住。往世纪宾馆门口一望,火
已经熄灭,只是满地的碎玻璃碴子,受了轻伤的人坐在救护车旁边包扎边惊魂未定绘声绘色向记者讲述自己看到的情况。
惊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问打算去别处采访的记者:“你知道怎么会爆炸了么?”
记者摇头,对同行的摄像打了个手势让他先走,叹气道:“听说是有人身上绑了炸药,冲到常立元面前,抱着他不松手,没三
秒钟炸药就爆炸了。”
惊蛰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谁?为什么这样做?”
“谁知道?不过,我看常立元是罪有应得,他这几年坑了多少人啊,攒了一辈子钱买他的房子,到头来钱打了水漂房子也没捞
着,上访还被人堵在家门口打一顿。恨他的个个都有可能干出这事。”记者咬牙切齿说完,长叹一声道,“不过,太惨了。常
立元炸飞了半个身子,身上绑炸药那个,连半个身子都没留下,你看那边那个二楼窗户,上面不知道挂了谁的半截肠子呢。还
好,死就死了这两个,别的人跑得快,重伤了俩,其余全是轻伤。”
惊蛰叹了口气,记者不打算多说,怕失去这个独家,急匆匆收拾了录音笔要走,走出没几步,转头嘱咐他:“你别跟人说我告
诉你这么多啊,我下个月实习期满就能留在报社了,这么大新闻,我靠它养家糊口呢。”
惊蛰点点头,记者放心走了。他转过头,手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摊开,满手心的血都发黑了。医护人员看见他,远远地奔上来
拉他去包扎,他心里头像堵了团棉花,整个人木头一样,任人拖着走,谁跟他说话都回不了几句。好心的护士说他是被吓坏了
,可他知道,自己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不祥而已。
刺眼的阳光里那个奔跑的身影,太像消瘦的童连。
那天下午五点多他才赶到医院,医生马上就要下班了,跟他草草说了几句就脱下白大褂。他手心包扎着,医生好心问他怎么了
,他没多说,抓起电话给慕辰拨号。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找个人分担一下童连失踪的消息,而帮得上忙的,只有慕辰。
慕辰关机。
他无奈,给小满拨电话,小满听说童连失踪,愣了一下却答应找二哥帮忙。可是不用帮忙了,晚上六点半的地方台晚间新闻用
三分钟的篇幅报道了下午世纪宾馆门前的爆炸案。破天荒警方没有封锁消息,而媒体也疯狂地抢重大新闻的首发权,惊蛰抱着
抱枕捏着遥控器换各个频道希望证实电视里那个死板丑陋的一寸照片不是属于童连的,可是每个台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想起下午那个在太强烈的阳光里奔跑的剪影,那竟然是童连留给世间最后的美好和控诉。
常老板一死,恒丰地产的遗产继承新闻很快代替常老板的死亡登上报纸头条。慕辰借助自己的关系摆平了这件事对酒吧的冲击
,又给童连举行了简单的葬礼。童连哪里还有什么尸骨呢,炸药绑在身上,“轰”的一声就是灰飞烟灭。他下葬那天酒吧里的
人都去了,有几个平时跟童连闹得最凶的甚至哭哑了嗓子。温林竟然也到了,在他墓前献了一束白菊,转头就给了慕辰一巴掌
。
童连在这世间孑然一身,连个亲人也没有,活着的时候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搞得自己无比凄惨,死了得到这几滴眼泪,算多还是
算少呢?大概从此以后,人们渐渐忘记此刻的悲伤,清明过节,不会有人来给他扫墓,每年祭日,不会有人在路口给他烧几摞
供奉,时间过得越长,童连这个名字,便越来越没有人记起,越来越被时光掩埋。
惊蛰哭不出来,目送着酒吧的人一个走了又走一个。墓地选在高档墓区,只是身边躺着不熟悉的人,以童连的性子,只怕也跟
人家搞不好关系。小满带来了童连生前最喜欢吃的核桃糖,众人都走了,他却还陪惊蛰站在原地。惊蛰看出他眼睛红肿,接过
他手中的核桃糖,轻声道:“我替他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人都死了,我现在才来装好心,自己都觉得恶心。”小满斜他一眼,眼眶里一颗眼泪却砸下来,“我刚进店
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接近我的人,夸我干净,说会介绍好客人给我。我早就有心里准备,反而感谢他这么帮我,可是第一夜,
他就介绍了老头子给我。那个老色狼不行了,就换着道具折磨我,塞钢笔塞蜡烛,还把蜡油顺着后面滴进我肠子里。那之后,
我就恨他,你们都讨厌他,就只有我,恨他,恨不得他死。”
惊蛰搂住他的肩,小满哭得更凶:“其实那天我去看他了,我说他都是报应,老天爷有眼,干过坏事的人都不得好死。他静静
听着,边听边点头。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忽然就说不下去,打算走了算了。他却叫住我,问我那天来看他的,是我还是慕辰。
”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天,就说我后悔今天来看他,说他癞蛤蟆想天鹅肉,一个MB还想跟人家温林竞争,慕辰一辈子都不会想
见到他。惊蛰,我后悔极了,我不该说这些的,如果我不刺激他,他大概就不会走绝路。”小满抱着惊蛰,眼泪和鼻涕混在一
处,“他失踪那天给我发短信,说对不起我。他说他进店的时候,人家都夸他干净漂亮,会赚大钱,可他第一夜就接了个变态
。他嫉妒我,他要帮我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他说我说得对,他就是不得好死,罪有应得,他死了该下地狱,赎罪。”
小满抱着惊蛰哭了很久很久,眼泪湿了惊蛰肩膀处一大片衣服,却仿佛还不够诉说他的悔恨。惊蛰想起温林来问他童连与慕辰
的过往,童连的手机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恰是给慕辰的,却被慕辰看了一眼就打算删掉。温林夺过来,那条简短而绝望,绝
望而解脱的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祝你幸福,我不爱你了。”
39.黑暗里
惊蛰独自在童连墓前坐到黄昏才起身,公墓在山上,暮色低垂,便有风不分方向地吹来。他穿得不多,一件长风衣而已,被风
吹得瑟瑟发抖,不得不趁着还能看清,下山去。黄纸用石头压在墓碑顶,看来牢固稳妥,却不料后半夜一阵大风,全吹散开去
。
这都是后话。
公墓周围交通不便,要坐车需要走二十分钟的路先到村落,村落的路口才有站牌,打车更是想都不要想。惊蛰裹紧风衣,撒开
步子,借着奔跑让自己暖和些。
最晚一班公车晚上六点半发车去市内,惊蛰跑了十分钟就到达车站,算计算计时间,前一辆刚刚过去。他两手互握着乱蹦,祈
祷最后一班车最好早些来。
无奈,半小时一趟,早不了。
天渐渐沉下来,风也越加猛烈。他蹲下身子,不停对着手心哈气,耳边忽然听到笑闹声,略一偏头,旁边的小路上走来三个年
轻人。为首的年轻人染着一头黄灿灿的颜色,说话时候动作夸张,走路时候外八字得厉害。走在他左边的那个年轻人更夸张,
头发一缕黑一缕白,天色昏暗也阻挡不住一阵扑面而来的鸡窝气息,边附和着身边人的话便从口袋里掏出只烟,递给走在最右
边的那人。那人头发颜色倒是正常,只是右脚有些跛。他接过来,掏出打火机挨个点上烟,猛吸一口大喊一句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