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脚以为他质疑自己的审问水平,忙赌咒发誓:“绝对都是真话!没半句假的!”
十九沉思了一会儿,摆摆手,让他走了。猪脚喏喏地迈出几步,忽然回头问:“那九哥,那些器材什么的,咱们还回不回收了
?”
“这些我自己会弄。”十九有些烦躁,猪脚咽了口口水,赶忙走了。
十九在水吧枯坐很久,杯里的水一直满着,他一口没动。有服务生大着胆子过来问他可有什么需要,他一个眼神把人吓跑。黄
毛的话一直在他心里倒带播放,倒带播放,像一块石头,彻底打破水潭的平静。
他还记得,有一次跟嫂子在一块,嫂子肚子疼,疼得满头冷汗,谁劝也不听,只是叫彪哥的名字。到了医院,医生甚至没法近
身,嫂子那么理智的一个人,死死护着肚子,直到彪哥来了哄了,才肯叫医生看。后来他跟彪哥一起去临市,嫂子一天给彪哥
打好几个电话,有时候彪哥甚至在跟人谈判,还是走到外面听嫂子抱怨物价飞升。彪哥的表情他永远记得,虽然无奈,却更宠
溺。
这才叫相爱吧。
他闭上眼睛,所有需要求助的时刻,惊蛰在向谁求助?
那天晚上,他借助了谁的力量才找到被扔在医院里的童连?那个夜里,如果他的手机没有摔坏,他第一个求助电话又会打给谁
?十九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就会不信任惊蛰。
他怎么能不相信惊蛰?
十九站起身,飞快地走向惊蛰所在的房间。房卡早在手里攥出了汗,他划了一下,划开,那个人靠在沙发上,呼吸平缓,已经
睡着很久了。
真奇怪,十九走过去,俯下身把唇贴近。真奇怪,他想,看着这个人的睡颜,甚至吻着这个人,自己竟然不会像以前那样,瞬
间平静下来。
45.眼药水
惊蛰在家里闲了几天,懒筋抽了三尺半,某天早晨起床,双眼泪流不止。摸索着滴眼药水上冷敷都不管用,只能打电话叫回十
九。十九正在例会,二哥发言的时间总是沉闷,他低下头接听,不小心碰了免提键,惊蛰哭丧般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会议室上空
。
“十九,我眼睛瞎啦——”
匆匆回家,惊蛰正坐在地毯上欲哭无泪——或者说有泪,但不是哭出来的。十九捧起人脸,怎么看怎么像自己以前抓住的一只
兔子,红通通的眼睛,间歇性抽鼻子。惊蛰面前一片模糊,委屈道:“早晨起来就这样了,看啥都看不清,饭还没吃呢。厨房
里打了个碗,你去看看,收拾了吧。”
十九一阵心疼,扔了个抱枕给他抱着,进厨房给他煮面。碗还碎在地上,他扫起来,回头对着摸索着走过来的人问:“你几点
起床的?”
惊蛰摇摇头:“约莫着早不了,昨晚三点睡的不是么?”
十九轻车熟路打个鸡蛋,鸡蛋面这东西大概是他最先学会的。惊蛰靠在厨房门边,怀里的抱枕拿反了,他也不知道,耳边听着
十九切开西红柿,下锅,扔面条,过了一会儿,关掉燃气灶。下一秒,香味已经到了面前。
惊蛰有些羞赧:“我以后早点睡。”
“没事。”十九一只手端碗,一只手牵着人。惊蛰在椅子上坐下,十九挑起面条,吹凉了,递到惊蛰嘴边,惊蛰咬了一大口,
竟然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咀嚼。一餐饭吃得沉默,十九不多话,惊蛰也不好意思。把汤都喝光,十九就站起身刷碗,惊蛰
摸索着跟过去,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出息?”
十九摇摇头,意识到惊蛰看不清楚,出声道:“不是。”
惊蛰却有些自我厌弃:“你知道的,我什么也不会。上学学的那些都还给老师了,就算记着,也没用。我会算个加减乘除就够
过日子了,你说是吧?当然,我不是说这个,我知道自己不能老这么在家呆着,好吃懒做的毛病不好,你看,小满都张罗着要
开个发廊,我是不是也要找点事做?你放心,我明天就去考察市场,我……”
“惊蛰。”十九用毛巾擦擦手,把惊蛰拥进怀里,“就这样很好,我养的起你。”
“可是我一个大老爷们,干嘛让你养着啊。”惊蛰使劲推他,推不开。
十九紧紧搂了他一会儿,也不解释,过了半天,拉着惊蛰到卧室。衣柜里取出外套帮惊蛰穿上,惊蛰一边套袖子一边问:“干
嘛啊?”
“去医院。”
十九上个月刚考驾照,不知道跟谁学的开车,染了一身臭毛病,踩油门的时候像碾虫子,使出吃奶的劲。惊蛰还是第一次坐十
九的车,幸亏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东西,自己觉得这车挺稳,却没看到司机先生是如何凌虐汽车的发动机。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能过于劳累,开药方的时候嘱咐不要熬夜,惊蛰垂头听了,谢过医生。出门去抓十九的手,那个
总是热力过盛的人手指冰冷,果然还是一样的害怕白大褂。
十九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惊蛰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自己跑去拿药。惊蛰的眼睛好了一点,稍微能看清楚人影,孤孤单单坐在
那里,却说不出的可怜。隔壁就有压低的女声传过来,让他暗自咬牙。
“你看那个男的长得多好看,可惜是个瞎子。”
你才是瞎子你全家都是瞎子!惊蛰撇撇嘴,忍下这口气,却不想刚好有人拍自己肩膀,力度还不小。他一怒之下朝那人吼过去
:“我不是瞎子!”
“我没说你是瞎子啊。”那人失笑。
真是好久不见温林,惊蛰身子放松了些,面上也挂起笑容。邻座的女孩更加心仪,目光都带了点粉色泡泡。温林看了看女孩,
对惊蛰笑道:“眼睛怎么了?”
惊蛰听出来他一点同情之心都没有,反而满含取笑,回答得也没什么好气:“熬夜。”
温林发挥医生本色,凑近了些,仔细又替他检查了一遍:“我眼科不擅长,不过,还真是这么回事。作息不正常,会为很多疾
病埋下隐患。”
惊蛰不耐烦听,打断他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有点事情。”温林不想多谈,“你最近好么?”
“还好,慕辰把酒吧卖了,我失业了。”
“胡说,明明是你先辞职。”温林笑道
“对,是我先辞职,不过,你不是生他的气,干嘛还帮他辩护?”惊蛰一针见血。
温林脸上立刻窘迫起来,支吾半天,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惊蛰耸耸肩:“那家伙心里不好受的。”
“我听说,童连的事,你出了很大力气。”温林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那你就该明白,我不是生气,只是伤心。他从来都
是这样,他喜欢的,就是宝,不喜欢的,就可以随意践踏。以前是我,现在是童连。”
惊蛰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看到童连,温林依稀想到自己当日是如何卑微可怜地乞求着一个人的感情。只是他后来终于想通,
不再依靠着对慕辰的感情过日子,而慕辰也终于醒悟,否则难保今日温林不是第二个童连。
想起童连的惨死,两个人心里就一阵痉挛。惊蛰也不能再帮慕辰说话,温林叹了口气,接着道:“他不能总像个孩子一样,由
着自己的性子,想怎样就怎样。童连因他而死,他却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如果不是我发现,恐怕要瞒我一辈子。我的幸福
竟然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死亡之上,我没法接受。而且……而且我也不再敢相信,他爱我,虽然我从来就不敢相信。”
温林苦笑一下,如果惊蛰看得清楚,就知道这个人与之前的变化有多大。就像每只凤凰总会涅盘,惊蛰遇到温林的时候,他恰
好被一场火烧灼过,还没有站立的力气。待今日,才见识到重生的美好。
耳边响起脚步声,温林站起身,声音像是非常高兴。惊蛰猜想应该是十九回来了,听温林叫了声来人的名字,果然是。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温林用手量着十九的头顶,十九低下头,给他摸到。
除了惊蛰,十九其实最能接受的人是温林,自从温林不再教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温林。他心里头高兴,嘴角也扬得老高。
温林知道他不喜欢说话,看他表情就能猜到一切。
“我听说了,你现在很不错。虽然不太赞成你现在的工作,好歹是自力更生。”温林偷看了一下惊蛰的表情,见惊蛰一脸淡定
,笑了一笑,“无论如何,别忘了你的初衷。”
十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温林还想说什么,那边却有人叫他。十九顺着声音望去,是个年轻的医师,笑容爽朗阳光,望着温林
笑得暧昧,望着十九笑得提防。温林应了一声,转头对惊蛰道:“我得过去一下。我以后给你电话,对了,你号码变了是不是
?”
惊蛰把自己的新号码告诉温林,温林便急着要走。惊蛰忽然拉住他,问:“那人跟你……关系不简单吧?”
温林耸耸肩,看看十九,笑道:“其实,很简单。”
惊蛰愣了一下,温林就趁这机会,又道别一声,走向那位年轻医师。十九站到惊蛰身边,惊蛰几个深呼吸才平复心情,问十九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十九想了想,说:“那个人,喜欢温林,温林,不知道。”
惊蛰皱眉:“你怎么就能看出人家喜欢温林了?朋友关系还很简单呢。”
“那个人看温林的眼神,我很熟悉,特别熟悉。”十九想了想,说。
惊蛰捅了他腰一下:“像你看我的眼神,色迷迷的,对不对?”
十九不好意思,傻乎乎地笑:“我们回家吧。”
惊蛰翻个白眼,把手偷偷放进他手心里。
回家滴了两次眼药水,眼就好了,除了看强烈光的时候微微刺痛之外,毫无生病迹象。倒不是药多管用,只是一整天,眼睛也
该好了。
惊蛰重见光明,心里像开出一朵花,急三火四去看那救了自己眼睛的良药。药瓶子握在手里却懵了,抬头看看十九,问:“你
确定今天去买的就是这个?四十块钱一瓶?”
十九点点头,懒得理他。
惊蛰盯着大大的“珍视明”三个字欲哭无泪。
这药是很好,只是惊蛰一直对此产品代言人接受不能,更无法理解好端端的眼药水怎么到了医院身价就翻了几番。那位医生还
一脸神秘,要他们买了药回来才肯告诉他们用法和用量,逼着他跟十九耗费一下午美好时光在排队上。
惊蛰挽起袖子,拿冰箱里一块冻实了的牛肉撒气。那瓶眼药水被他塞在枕头底下,睡前滴了一次,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若干
年后搬家时在床缝里发现,早过了保质期。当然,那时候物价飞涨,四十块钱一瓶眼药水已经不贵了。
这件事惊蛰当笑话讲给小满,小满磕着瓜子笑得打跌,瓜子皮喷到对面男生的围裙上,被人家用剪子柄拂去,狠狠瞪了一眼。
46.窃听器
下午四点,正是发廊生意兴隆的时间,小满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对每个来店里的女性抛媚眼,电力堪比一台发电机。围着围裙穿
着奇怪制服的美发小弟穿梭其中,学着老板的样子边色诱边推荐发型,无形中价格翻了几倍,顾客也不好意思多讲价。惊蛰鼓
掌,深深佩服小满的决定,果然拿一百万环游世界,不如一次性还完月供,用剩下的部分开家店。
他下决心今晚回去就把那些无聊的招工信息丢到脑后,也置办个小生意发点小财。
小满这家店没怎么用他费心思,二哥一手操办,选址装修,到开业前一天才知道所请宾客名单。开业当天放了八十八响礼炮,
小满休闲西装站在门前,向路人派发半价打折卡。彩带飞了满天,知道的明白是发廊开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高官政要富
二代婚礼。闹腾了有半个多小时,城管都惊动了,面包车上浩浩荡荡下来十几个人,手里拿着家伙就要趁火打劫。凑近了才看
到自己顶头上司在来宾中一脸严肃不悦,赶忙点头哈腰,小满看了二哥一眼,二哥腰杆子又挺了挺。
开玩笑,做生意的,首先就要打点好城管这支堪比武装部队的神奇力量。
惊蛰隔三差五来坐坐,一来无聊,二来还是无聊。店里的小伙子们手艺精湛,类型各一,冷漠型和乖巧型都有,偶尔卖萌偶尔
卖腐。瞧瞧坐在里面那个穿米黄色衣服的大学女生,这都是这个月第三次来了。第一次,修理发型,找了温文尔雅的一号发型
师,第二次,长发拉直,找了靠在门边冷若冰霜的六号发型师,今天又来,眼睛转了一圈,指定可爱型的七号。
小满边跟惊蛰聊天边用眼瞟着那边一张总是上扬的小嘴耷拉下来的七号,被惊蛰狠狠撞了一下,回神:“等会儿,有好戏。”
果然,没过五分钟,七号哭丧着脸走过来,跟小满诉苦:“她问我是不是跟阿杰一对。”阿杰就是冷冰冰的六号发型师。
小满乐:“她怎么猜你跟阿杰是一对?”
“她说阿杰倒水的时候总是顺手给我递一杯,他不理别人,只跟我说话。”七号几乎泪奔,“我有女朋友啊。”
“你可千万别让她知道你有女朋友。你就跟她说,阿杰跟你在学校就认识,一直都很关照你,不过你觉得你跟他不可能是一对
。”小满想了想,接着说,“你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暗示她路维跟浩浩正在合租一间房子。”
惊蛰在一边忍笑忍得内伤,七号一张脸更加扭曲:“老板,你太卑鄙了,路维跟浩浩是表兄弟,能怎么样啊。”
“对对对,别忘了告诉他,这俩人是表兄弟。兄弟禁断什么的,最萌了。”小满拍拍七号的肩膀,“去吧,能不能吸引到更多
客户,就看你的了。”
七号五官扭曲转过头,被惊蛰叫住:“你那位火眼金睛的女客人,就没觉得我跟你家店长有什么不得不说的基情之类的?”明
明跟小满聊天说笑这么久。
七号咽了口口水,说:“人家说了,受受恋她不萌。”
“靠!”惊蛰捏扁一次性纸杯。
俩人接着坐下。小满在经商方面其实有一定的天赋,虽然懒得管事,可一旦发现自己的某些点子能赚钱,就一发不可收拾。眼
见着财源广进,几乎恨不得取消一切娱乐专心经营这一间店面。惊蛰今天来是跟他诉苦十九不让自己找工作,看他这样也难免
心痒痒,想实践实践。
两人一拍即合,讨论许久,得出结论——回去想想,择日继续讨论。
话题便无可避免转向八卦。
温林最近跟一位大学同学走得很近,慕辰的飞醋吃得乱溅,偏偏被温林下了禁令,不得靠近身边一公里。惊蛰久不问世事,听
小满这么说,想起自己那天在医院见到的阳光医师,忙问:“温林是什么意思?”
小满一脸幸灾乐祸:“管他呢,我倒希望温林给慕辰顶绿帽子戴。我生平啊,就是喜欢看天之骄子吃瘪。”
惊蛰抓起一把瓜子:“低调点,好歹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别还这么愤世嫉俗的。”
小满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又抓一把塞给身边走过的一号发型师,得到一个感谢的眼神:“别说我了,你最近跟十九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