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苍柏(FZ)中——三不足

作者:三不足  录入:07-26

“皇上,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臣还是先送您回宫吧,明日还要早朝。这几天就让臣守在那。小殓当日您再过去。”韩云似乎看透了单柏的心思,体贴的道,“微臣怕您守在那里触景伤情,皇上,龙体要紧。”

“上朝?”单柏一脸悲恸,“丞相都不在了,还上什么朝!”

韩云知道南逸的死对单柏是个绝对的打击,并没有怪罪单柏话里的任性,语重心长的道:“皇上,就算要休朝为丞相吊唁,也当明日早朝昭告朝臣。再者,您若不上朝,怎么向朝臣交待清丞相大人的死讯,怎么还丞相大人一个公道呢!”

单柏停下脚步,看着韩云。

虽然没有实行宵禁,但深夜的街道也鲜有行人,侍卫手中的灯笼在风中飘摇。

“你是说让我明日朝上就为单相权定罪?”

“不,皇上。”韩云突然跪了下去,俯首道:“就算王爷真的是毒杀丞相大人的主谋,也不能治他死罪。更何况现在时机未到。”

“云卿,你先平身。”

“谢皇上。”韩云起身,招呼侍卫往皇宫的方向前进。

单柏走在韩云身前,英俊的面容浸在月色的光华里,显得极为冷淡。

“你说,朕应该怎么处置单相权?”

韩云考虑了少顷,道:“削权……革职。”

“仅是这样?”

“皇上,难道您真的想杀他?”韩云试探性的问道。

单柏的脚步有些凌乱,默不作声。

“革职后变相软禁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韩云不确定单柏真正的心意,不敢说太过分的话,只得耐心分析道:“王爷毒害丞相虽然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毕竟无凭无证,再者,仅凭此事治他死罪似乎有些偏颇。不管如何,目前为止王爷对您还是一片忠心,若是他真的觊觎了什么,到时再治罪,就没人可以说什么了。”

见单柏还是不说话,韩云又道:“不,就算是王爷真的有企图,您也不可赐死他。”

“不论他做了什么朕都不可以杀他,以此显示朕的仁德和孝道么?”

“除非他举兵造反。”

“云卿,你还是快些去丞相府吧……朕不会让师父白死。但这是朕与他之间的事,早晚会有一个了断。”单柏面色似有悲戚,说完此话便一路往皇宫而去。

韩云看着单柏远去的身影,心中渐渐有了如何除掉单相权的主意。

单弘本打算扶着单相权回房间休息,谁料单相权突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单弘心里着急,直接抱起他就往房间走。

半路上,遇到了一些家仆侍卫。看单相权被单弘横抱着,大家不知发生了何事,愣愣看着二人都忘了行礼,弄得单相权很尴尬。

“弘儿,放我下来。”

“就快到了父亲。”说着,单弘加紧手臂的力度,将单相权抱得更紧了,一副怕他再受伤的样子。

“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想起单柏,单相权止不住的心痛。

单弘低头看了单相权一眼,有些固执道:“就这一次。”

单柏离去后,单相权看着满地的碎玉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看着单相权伤心隐忍的样子,单弘差点追出去找单柏算账。谁知道最后,单相权竟命人将碎玉一片不差的捡起,似乎是想重新粘上。对单相权这样的举动,单弘既难过又痛心,他为单相权觉得不值。

见单弘非常坚持,单相权有些无奈。今晚被单柏刺激得够呛,单相权疲倦的闭上眼,好像整个人都精疲力尽了。

单弘抱着单相权,没想到他会这么轻,越发觉得单相权消瘦得厉害,很是心疼。将单相权放到房间的软榻上,为他盖好被子后单弘安静的坐在床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单相权虽然很累很累,可是一点也睡不着。若是往常,发生了再大的事情,他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失态,可单柏的举动和那些伤人的话让他心碎不已,无法再强撑下去,第一次他在单弘面前流露出了的脆弱的一小面。

“弘儿,你下去歇着吧,别守在这。”单相权想一个人静一静。

“真的不用请大夫?”单弘原本吩咐人去请大夫,无奈被单相权制止。

“不用,我没事。”

想着不稳的脉象和单相权嘴角溢血的样子,单弘根本不觉得没事。可单相权极要面子,想必是不想让今晚的事被更多人知道。

见单弘还是一脸不放心的赖在这里不肯走,单相权佯怒道:“出去。”

虽然被单相权吼了一声,可单弘并没生气,好像看出单相权是佯装生气。单弘当然不会戳穿单相权的伪装,只是不放心的看着他,见单相权不再理会自己,单弘自觉无趣的站起了身。

“如果不舒服就喊我。”离开前,单弘不放心的嘱咐道。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不像对外人那么冰冷,对单相权,单弘总是温柔而爱慕的。对在乎的人视若性命,对不在乎的人视若草芥,这就是单弘其人。

单相权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单弘赶紧出去。

单弘很想将单相权的手拉起来握在手心里,可还是忍住了,关门前,单弘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单相权。

出人意料的是,单弘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单相权房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石阶很冷,寒意瞬间透过单衣沁入肌肤,可单弘并不在意,一心一意守在房间外,只要单相权喊他,他便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清晨时,聂安亲自送来早膳。看见坐在石阶上的单弘吃了一惊。

“给我吧。”单弘慢慢站起身,双腿有些麻木,抬手接过了早膳。

“您一直在这?”聂安不敢置信的问道。他很难相信单弘竟然在单相权房外坐了一夜。

单弘冷淡的嗯了一声,站了一会儿,待麻木的腿缓和了一些才轻轻推门进去了。

将早膳放在桌上,单弘悄悄走了过去。单相权还在睡,眉头紧紧皱着,看上去很累。单弘小心的从被子里拉出单相权的手,手指刚要搭在脉门上,突然停住了。

在外坐了一夜,手指又凉又木,单弘怕手指的冰凉会吵醒单相权,索性将手伸进自己怀里,捂热后才将手指搭在单相权脉搏上。

脉象平稳多了,单弘这才安心。为单相权盖好了被子,单弘才踏实的坐在了榻边的圆凳上。

天还灰蒙蒙的,过了好一会儿,阳光才透过窗棂铺进了房间。暖和的阳光照在单相权脸上,使他疲倦的表情变得柔和多了。

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单相权一点也不苍老。当然,年龄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单相权的年轻并没有掩盖他的年龄,器宇不凡英伟霸气,那是一种只有岁月才能打磨出的成熟。看上去就知道他位高权重、地位尊贵。

单弘很好的遗传了单相权相貌中的那份刚毅,加之性格中的刚硬冷淡使他整个人极为冷傲。而单柏则更好的融合了父母外貌中的优点,刚中带柔,即不失英伟又没有那么刚硬,那种相貌让人觉得很舒服。只是和单相权相比,两人稍显得稚气未脱。

单弘一夜没合眼,坐在单相权身边看着他倒也不觉得困倦。单相权的眉头一直紧紧拧着,单弘颇为忧心,虽然脉象平稳,可单相权的内伤却没什么好转,单弘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二公子。”门外传来聂安的声音,还有轻微的拍门声。

单弘刚起身,就听单相权似乎在喊着谁,单弘将耳朵附了过去,半天才听清单相权在小声喊着“柏儿”。单弘的表情有些僵硬,片刻后,他才走出了房间。

“有事么?”

“刚刚宫里传话过来说今日休朝,接连三日都不会早朝,举国为南逸哀悼,所以不用叫醒王爷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聂安低声道。

“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风声么?”想着昨夜单柏绝然的神色和放出的狠话,单弘觉得他肯定要为单相权治罪,尽管单相权真的没罪。

“没有,似乎皇上对外称南逸是积劳成疾久治不愈而逝世,并没提是中毒身亡。”

这……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单弘觉得单柏定然不会不追究这件事,脑海中回荡着单柏说要杀掉单相权为南逸报仇的话,心里越发不安。

第七十九章:是谁看不清

单柏不顾朝臣的反对,亲自为南逸清身沐浴穿寿衣,行礼过程中,单柏眼眶一直红红的,但是身为帝王,他不能在众人面前流泪,只得将眼泪咽回去。

南逸无后,单柏虽然有心暂当义子抱其入棺为其守灵,可这于大单礼法不合,所以入殓当日就由韩云充当南逸义子的身份,处理丧礼的一切事宜。

韩云身着孝服,坐在一身素服的单柏身边,好像有事要和他说。

单柏似乎料到了韩云要说什么,率先开口道:“朕没有对外宣称丞相是中毒身亡。”

“微臣知道,您做得很好。”韩云恭敬道。

“你知道什么?”

“知道您不忍心为王爷治罪。”依旧是恭敬的声音,可却有些刺耳。

单柏面色一沉,道:“出去说。”不想在南逸的灵堂里谈论单相权,单柏走到院子里。这些日子来祭祀的人不少,可远远比不了单相权过寿当日的门庭若市。似乎单相权不来,那些人就不会来,单相权的举动是天下官员行为动作的最高标准一样。

感情融洽时,就算错了,单柏也会在心里百般为单相权开脱;当感情不复,就算是无心的小动作,单柏也会觉得单相权充满了恶意。单柏讨厌极了单相权的这种作为,认为他是故意不来吊唁南逸,让这里冷场。

韩云恭敬的站在单柏身后,似乎在等他开口。

单柏也不急,踱了几步,走到一棵松柏下,站住了。

“朕是从小听着他的英伟事迹长大的。”

韩云知道这个他的是单相权。不做声,韩云继续恭敬的听着。

“以前,朕真的很喜欢他,有很多时候,朕想过要和他一辈子不分开。呵呵,说这种话,云卿会不会觉得朕很好笑。”单柏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反问韩云道。

“不,微臣很感动。因为微臣小时也有这种想法,微臣很爱自己的父亲,希望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可惜……”

见韩云不再说下去,单柏知道也许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安慰的按了按韩云的肩膀继续道:“朕真的很爱他。哪怕他很少表现出对朕的感情,朕也没怪过他。”

感到单柏的手有些抖,韩云低下了头,不去看单柏。

单柏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身体轻微的颤抖,将手从韩云肩膀上拿下,轻轻抚着身边的松树。

“他曾带兵收复大单五处失地,那时他只有十七岁,比朕还略小,和他比,朕真是无能。若他当了帝王必是千古一帝罢。”

“皇上,不可妄自菲薄。若是您到了王爷的年纪,肯定会建立起任何人无法建立的丰功伟业,这只是机遇和时间的问题。”

“机遇么?到目前为止,朕的机遇都是他给的。”单柏尴尬的笑了一笑,而后坦然道:“朕爱了他很久……可是现在,朕觉得他不配了。”顿了一顿,单柏继续道:“其实他一直不配,是我不肯撒开手。”说到后面,单柏索性换了自称,“他不配得到我的敬爱,他从没真心喜欢过我这个儿子。我对他而言,也许连条狗还不如,高兴的时候赏我个好脸,不高兴时,非打即骂。”单柏沉浸在一些痛苦的回忆里,极难自拔。

韩云低着头,他不知道单柏此刻是以怎样的一种神态说出这番话的。

单柏仰起头,不让那几滴眼泪流出来,看着浓密的松柏,单柏强迫自己忘记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半响后,他终于开口道:“朕现在还不能动他。留着他,还要为朕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韩云很惊讶的抬起了头。

单柏已经恢复了自制力,淡然一笑,看着韩云的眼睛,道:“边关战事加急,新军法虽卓有成效,可几年来的鏖战,大单已经没那么多兵力了。若是一般的将领收复边关失地怕是要几十万大军,若是他,三万足够!”

难道单柏是想让单相权死在战场上?这样一来,不但掩人耳目的除掉单相权为南逸报了仇,还能将所有大权一并揽过。韩云看着单柏幽深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深的可怕。

“云卿,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单柏依旧淡淡笑着,声音却冷了几分,“待他凯旋而归,朕自会让他主动交权。”

“臣,没那个意思。王爷天下无双,自然能成就这段传奇。”韩云没想到单柏能看透他的心思,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韩云知道,单柏虽然嘴上说着等他凯旋而归,事实上,任何人都知道,就算单相权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带着三万骑步兵打退敌方三十万。这分明就是让他死。

几日来,单相权的心情似有缓和,虽然夜深人静时他总能想起单柏决绝的神色和无情的话语,但他总是心怀侥幸,在他心里单柏是他的好儿子,他的柏儿只是一时迷茫而已,并不会真的想要他的性命。他根本想不到单柏对他的恨意早已超乎了他的想象,或许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根本不愿意去想。

这些日子,单相权既没进宫也没去吊唁,王府不断有朝臣来访。出入得最频繁的就是周春年了。虽然单柏对外隐瞒了南逸真正的死因,可单反吊唁过南逸的官员都知道南逸绝非病死的,一脸黢黑分明是中毒身亡。可既然皇上说他是病死,那他就是病死的,表面上大家没说什么,可私下里却议论纷纷。

周春年不知道那日晚宴散了后还有那么一出,只是来向单相权汇报南逸真正的死因,单相权当然也没有把单柏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周春年走后,单相权把聂安喊进来,吩咐道:“本王要去丞相府上吊唁。”

“王爷,您不能去啊。”

单相权看了聂安一眼,等他说出阻止自己的理由。

“皇上已经怀疑您了,若这个时候您去了,非但不能解除嫌疑反而让他觉得您是诸葛亮哭周瑜……假慈悲啊!”

单相权似乎料到了聂安会这么说,看着桌上那块粘好的碎玉,道:“你以为本王不去,他就不怀疑了么。他是本王的……儿子,本王相信他的能力。这件事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漏洞百出。本王不让你去调查是谁毒杀的南逸正是想知道他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聂安听着单相权的话,内心唏嘘不已。那日单柏的举动就是在告诉单相权他们的父子情意已尽,为何单相权还是执迷不悟一心想着单柏,不知道为自己谋个退路呢。聂安心里着急,他知道单相权一旦决定一件事,几乎不可能改变,说什么也是枉然。

“皇上身边那个叫韩云的小子,去查他的底。”

“王爷,他可是皇上的心腹。”

“本王知道,这是这样才让你去查他的底。”单相权知道韩云现在在单柏面前的一句话顶自己几百几千句,若是韩云蛊惑单柏,那么自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单相权一心爱护单柏一心为了大单的将来,绝不会让佞臣留在皇帝身边。

单相权不放心单柏一个人飞翔,总想守护在他身边,直到觉得单柏的肩足够将整个国家扛起来时,才放心任他展翅翱翔。可在单柏眼中,单相权早已抛弃了他,并且无情的挨个除掉他身边的人,让他愈发孤立无助。

见单相权说的斩钉截铁,聂安抱拳遵命。比起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聂安一直以为单相权被单柏伤了心一时无法振作,看来是他多虑了,单相权怎么会是那么脆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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