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院的太监们说褚奕峰昨日出宫就没回来,凌霄一下子愣了,再托人问才知道是韦铮辅带着褚奕峰去军中了,好好的,几天几天的泡在军里做什么?
凌霄对军中的事不甚了解,平时怕犯忌讳也很少问起,现在有点抓瞎,好在是韦铮辅带去的,凌霄还不担心。
凌霄的这个舅舅韦铮辅对他很冷淡,或者说他对除了褚奕峰以外的外甥们都是很冷淡的,不论是皇城新秀凌霄,还是太子嫡长褚奕瑾,都没有一点热乎的意思,这让褚奕瑾还一度郁闷过,靖国公府是他的外家,但这个外家非常的不给力,从未在任何事上支持过他,不但如此,韦铮辅还对他的二傻弟弟褚奕峰疼爱有加,经常带褚奕峰去军中历练,这一点让褚奕瑾更不痛快。
靖国公府世代功勋,是开国后唯一赐世袭罔替的公府,圣眷不衰,当年皇后为太子千挑万选才相中了靖国公嫡长女韦华,不是没有道理的。
外家如此强硬,但却得不到应有的支持,褚奕瑾是如何也受不了的。
褚奕瑾受不了,但凌霄觉得不错,靖国公府世代手握重兵,是褚王族的铜墙铁壁,韦家家训第一条就是:武死战。
靖国公府,太平日子里那是练兵家,逢战乱那都是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将军,有了韦家,老皇帝很放心,能让皇帝放心的人,是不能轻易的把自己的喜好显露出来的。
如今太子的四个儿子都是韦华的嫡子,靖国公府只要脑子没抽就不会公然表示对哪位皇孙的支持,不管谁上位,靖国公府都是铁打的将来太子,甚至皇帝的外家。有了这一层保障,还去储位上伸手探脚,傻子才会这么做。
韦铮辅不是傻子,他不但不支持哪位皇孙,连对早逝的妹妹的唯一的儿子凌霄都是淡淡的。
“舅舅。”凌霄见韦铮辅的机会并不多,逢年过节的见过一次两次,但这十几年下来,凌霄总觉得眼前
英武的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韦铮辅点点头,沉声道:“你如今是四皇孙殿下的伴读,何故来军中。”
真是不留情面,凌霄把刚到嘴边的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等等咽下去,垂眸道:“奉太子妃命,给二皇孙殿下送点吃食过来。”
提到太子妃韦铮辅的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点点头道:“既然是太子妃送来的,那就留下吧,军中吃食不缺,回去后让太子妃娘娘放心,二皇孙殿下在臣这里很好。”
说毕就要端茶送客,凌霄无法,行礼告退。
这一去又是好几天,太子妃也不知道褚奕峰这些天在军中做什么,事关军中凌霄也不方便多问,慢慢的拖着,又一个惊天消息传来:皇帝微恙。
那天凌霄正要陪着褚奕琰去诲信院,太子妃身边的太监来叫褚奕琰换了衣服去侍疾,凌霄当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说是微恙,要是……
凌霄匆匆换了衣服陪着褚奕琰去了,说是侍疾,但那天连老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只在殿外磕了个头就一直等着,到了日落才回去。
皇帝的病情是不能打听的,皇子们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是凌霄。
皇帝微恙,太子奉旨监国。
凌霄遇事就会往最坏的地方想,老皇帝年纪已经大了,这次要是……
不管怎么说凌霄还是希望老皇帝能再挺几年的,至少等到自己站稳脚跟的时候,太子对他就不如皇帝很多了,再等到太子登基后立了褚奕瑾……凌霄不用想就知道那时候自己的日子不可能会好过了。
凌霄总觉得最近的事一件连着一件,像是无形的大手在一环扣着一环的谋划着什么。
“那李三还说,小侯爷嘱咐他的事办了,只是这物件金贵,他同老师傅们商议了这几个月,斟酌着打出来了,只盼着合了小侯爷的心意才好。”
凌霄接过锦盒,点头:“甚好,大方得体。”说着又赏了来回话的小太监一锭银子,让他去了。
凌霄笑着摩挲着手里的物件,小心的佩戴衣服里面,取了账册翻了翻,揽翠轩的分号开张一个月了,收益也不错,凌霄早在几年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等到太子登基后,仗着姨母太子妃还能安稳几年,若是有朝一日褚奕瑾掌权,凌霄二话不说就走。
在凌霄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时候,更坏的消息传来。
匈奴国内叛乱,匈奴大王子弑父,取代了老匈奴王,不到一个月稳定下了匈奴内
部的叛乱,新匈奴王的使臣还未抵达皇城,驻守北部的张继将军叛变了。
张继是开国功臣张海生的后代,张家世代受褚王朝厚待,在这种时间突然叛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子第一时间派人去围张继府上,张继的老母和一子一女已经人去楼空了!剩下的众多奴仆侍妾,皆是不打紧的人。
老皇帝病的更重了。
北部传来的消息不全,只说是张继叛变了,但并没有明确的说张继到底是想自立称王还是归顺匈奴王,若是张继想自立,那朝廷会第一时间和匈奴交好,发兵镇压。要是张继是去投奔匈奴王……
张继手下握着十万重兵,再加上匈奴骑兵,届时两股力量联合起来发兵……朝廷上下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朝中不安,太子妃在东宫也担心,韦华虽然深得太子宠爱但恪守后妃礼则,前朝的事从不插手,只是叮嘱三皇孙褚奕琪四皇孙褚奕琰,每日除了去诲信院以外就呆在自己宫里,无事不得外出。
凌霄连带着也困在了听风阁里,太子妃怕他出事,暗自嘱咐了他称病不再去工部应卯。
又是几天过去,褚奕瑾再次来到听风阁。
凌霄不动声色的给褚奕瑾行礼:“慧王安好。”
“表弟无需多礼。”褚奕瑾俯身要扶凌霄,凌霄先一步站起,命人看茶,垂眸道:“不知慧王有何事?”
凌霄这话问的有些无礼,褚奕瑾也不动怒,柔声微笑:“这些天我跟着父王在朝里忙碌,没有见到表弟,想念了来看看,不行吗?”
“慧王辛苦。”凌霄依旧淡淡的,并不接话。
褚奕瑾一笑:“今日朝中来报,说北部战事吃紧,我军到了北部和张继那反贼第一仗就败了,父王动了怒,问我的看法,我就说……”
凌霄没耐心听褚奕瑾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恭敬道:“慧王殿下请慎言,前方的战事不是臣能听的。”
“我从未将表弟当做外人,再说这虽是国事也是家事,表弟听听无妨。”褚奕瑾笑吟吟道,“父王大加斥责了大将军韩信忠,和骠骑将军褚、奕、峰。”
凌霄闻言蹭的站了起来,“骠骑将军褚奕峰”七个字在脑中炸开,心中像是被大锤猛的砸了一下,脑中一阵眩晕,大声急道:“皇孙如何去了北部?!”
“表弟不知道?”褚奕瑾忍不住笑了起来,俊朗的眉眼舒展开,“也对,父王瞒着母亲呢,表弟被母亲整日拘在听风阁里,自然也不知道了……”
“半月前老二亲自请旨去前线,父王本是不肯的,我极力举荐……呵呵,老二这么大了课业上什么都不懂,要是再没点战功,那日后封王如何能使人信服?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我这么一说,父王也就准了……老二还特意谢了我半天,自家兄弟,谈何言谢呢?呵呵……”
“嘭!”
凌霄极力忍耐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用尽全力给了褚奕瑾一拳。
褚奕瑾瞬间弯下腰去捂住肚子,脸色发白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凌霄只觉得血气上涌,怒极后声如震雷:“畜生!皇孙视你为兄弟!你就这么对你弟弟?!”
“呵呵……”褚奕瑾喘了半天,勉强一笑,“兄弟?皇叔们不都是父王的兄弟?父王少杀了哪一个?老二敢抢我的东西,敢拉拢我看重的人,敢涉足军中……就该早料到这一天。”
凌霄仅存的理智不断的在提醒他眼前的男人是褚王朝的慧王,冷静……再这样自己谋划了多少年的安稳人生就败了……
凌霄闭了闭眼,修长手指狠狠攥起,转身大步离去……
“小侯爷,您实在不方便进去,别难为我们做奴才的,您看……”
凌霄推开拦着的太监侍卫,抢上前跪到议政厅大门外,大声道:“工部郎中凌霄,求见太子千岁!”
太监刚才通报时太子就知道了,现在凌霄竟是闯过了层层守卫直跑到议政厅里来了,太子倒没了怒气,让太监叫凌霄进来。
“太子……”凌霄进来直直跪下,“请太子恩。”
太子放下手中的折子,叹气:“霄儿,孤一直以为你是个沉稳的孩子,你天资极佳,又与太子妃沾亲,日后孤定当大用的,你的请战折子已经驳了,去吧。”
“请太子恩。”凌霄磕了一个头,“臣虽不是武将,但自认到了北地也有用武之地,如今前线吃紧,匹夫有责,请太子恩。”
想到北地的战事太子也烦躁,揉了揉眉心,看着凌霄坚定的身姿心里不免惋惜,冷冷道:“霄儿……我听说慧王几番向你示好,你并没有回应。”
凌霄不为之所动,目光如炬:“请、太、子、恩。”
太子本是很看好凌霄,凌霄的身家、聪慧、沉稳、干练、甚至是虚伪和城府……这几年太子都看在眼里,他很欣赏凌霄,但他欣赏的聪明人如今却不再做聪明事,太子正要冷声斥责,承乾宫的老太监在门外低声请见。
必然是皇帝有口谕过来,太子不敢怠慢,忙请进来,
老太监颤巍巍给太子行礼,转头看了凌霄一眼,躬身道:“圣上口谕,凌小侯爷的事,准。”
“谢皇上恩典!”凌霄不等太子发话,跪下来谢了恩,转身疾步出了议政厅。
凌霄匆匆走下台阶,心中淡然一笑,细心谋划了多年,稳扎稳打铺好的锦绣前程,在刚才那一跪里,全碎了。
罢了罢了,前程算什么?!来日不得善终算什么?!在那日凌霄第一次为褚奕峰出手时就该预料到了,自负自私伪作一生的人,到底敌不过那人真诚的一份情,一颗心。
锦绣江山,此生此世,但付君心。
凌霄快步走下蟠龙石阶,这一日皇城艳阳高照,猎猎的东风吹起,撩开了凌霄宽大的外袍,腰间一枚二寸见方的金镶玉佩露出来,那玉佩显是碎过,被精巧匠人用金镂和在一起,古玉上描刻的同心结,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
那一年凌霄刚入宫,正为着寿康侯府,胞妹凌雉和自己的前程用尽了心机往上爬。二人初见,褚奕峰憨笑道:“皇爷爷让我给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就给你吧。”
——卷一·同心玉佩·完——
卷二:逐鹿天下
第二十六章
凌霄匆匆回到听风阁里收拾了下东西,写了封信命人给凌侯爷送去,刚想再派人时圣旨已到。
凌霄跪领了圣旨,太子给了个四品参军,可以了。
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平日里也受过凌霄的好处,他伺候皇帝多年自然知道一点圣意,看着凌霄淡淡一笑:“小侯爷不惧沙场刀枪,主动请缨,皇上很是欣慰。”说着左右看看,殿中的太监宫女知意,躬身退出。
“公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皇上让奴才再稍一句口信。”老太监轻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凌霄闻言心下一凛,低声道:“不知道皇上还有什么交代的?”
老太监后退一步,笑道:“没有了,小侯爷的心思奴才知道,皇上这几年对小侯爷的疼爱不是假的,慧王是皇帝的孙儿,二皇孙也是。”说毕不再多话,转身离去。
已是午时,申时就有一队去北部的官员,其中凌霄虽是临了才授命的,但属他的官职最大,随行的官员有人来问他的意思,请示是不是明日再出发,凌霄不欲多耽搁时间,这一秒他还在皇都,但北部的战场上的那人却不知是什么情况了。
“即刻出发。”凌霄心急如焚,拿起略略收拾好的东西,带着随行的官员出发。
工部给准备的都是轿子马车一类,凌霄当即命人换所有车轿为快马,随行的低级将士也随之换一样的好马。一行人见凌霄一身戎装,毫无纨绔膏粱之气,把之前小看他的心思也去了,小侯爷都骑马,他们有什么说的?!
凌霄一行人策马出了皇城,刚到了南郊就遇见了一行恭候已久的军士。
为首的将士钢盔上是红缨,凌霄打马走近,韦铮辅。
韦铮辅还是像平日里一样冷着一张脸,见凌霄走近并不下马,轻轻拍抚身下躁动的枣红骏马,沉声道:“你去向太子请缨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凌霄,峰儿没有看错人。”
要是以前凌霄听到这事必然会紧张,勾引皇孙这个罪名他可担不起,但事到如今,听韦铮辅这么个正经人把这事平平淡淡的说出来,凌霄却只是淡然一笑:“皇孙不世之才,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会错的。”
凌霄这么坦然韦铮辅更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几次请缨都被太子驳回了,太子命他保卫皇城,有韦家在,皇城才会绝对安全。他心里挂念前线的事一点也不比凌霄少。
“前线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去了后你要
小心。”韦铮辅侧头,他身后的二十位军士策马走近一丈,训练有素。韦铮辅继续道:“这二十个人是我的亲兵,千挑万选出来的,现在让他们跟着你去,这些人不在编制,只受你差遣,防备不时之需吧。”
不在编制?凌霄愣了下心下明了,随即点点头,“谢谢舅舅。”
韦铮辅还要说什么,凌霄正色道:“我知道舅舅担心皇孙,凌霄保证,万死保全皇孙性命。”
韦铮辅闻言顿了下,一瞬间不由得出神,策马走近,看着凌霄坚定的眉眼,微微欠身,单手拥抱凌霄。
凌霄自小就没有受过舅舅这么亲密的举动,不由得愣住了,韦铮辅很快的放开凌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淡淡道:“去吧。”
“是!”
韦铮辅的二十名精兵迅速的融入凌霄的队伍,凌霄向韦铮辅点点头,调转马头,快马离去。
这是凌霄第一次收到来自舅舅韦铮辅的支持,也是这一次凌霄才明白,不论韦铮辅平日里对他有多冷淡,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的母族靖国公府都会是他坚强的后盾,无关于平日的寒暄客套,它永远的就像一座山似的立在那里。
从皇城到北部战线要两千里地,凌霄仗着自己人少装轻,每日天不亮就出发,天黑的实在无法通行才打尖,每到驿站必换马,休息时还要加紧时间看前线传过来的消息,几乎不眠不休。
“主子,这是最新的消息。”韦铮辅派给凌霄的二十人平日里不受任何人指示,每日只以凌霄令为命,也不像其他军士一样叫他小侯爷或是参军,只称“主子”。
凌霄搓开封漆,揉开纸卷一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亲兵立在凌霄身后,见状取出薄荷油来为凌霄轻揉太阳穴,凌霄摆摆手,快速写了一封信,命一名亲兵送回皇城,对身后亲兵道:“你也去休息吧,两个时辰后出发。”
“是。”
前线又在催粮草!朝廷已经调派了多少粮草了?!为什么还一直在要粮草?
凌霄能知道的事情不多,但从这些天的信件忘往来就知道,前线的情况非常混乱,大军压境,自己人都拎不清,打什么仗?!
凌霄命人快速休息,自己只是略靠着塌躺了会儿,天还未亮就起身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