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又拿我们打趣了。”凌霄一笑,“妹妹本来就有点脸红,经你一说红的更好看了。”
李妈妈看了眼桌子上新打的匣子,一猜就知道又是凌霄弄了来哄凌雉开心的,笑吟吟道:“二爷这样子做的越来越好了,我打包票,不出一个月,皇都里的小姐们头上的花样子又都要变了。”说着又奉承了几句,躬身去了。
中午的时候凌霄和凌雉一起去了施夫人的院子,刚请了安凌依就进来了,凌依就是夏兰生下的那个小姐。彼此见过了按序坐好,施夫人年逾七十,但精神气头还很好,朗声问道:“轩小子呢?没让人叫去?”
施夫人的一个大丫头宁儿答应着:“大少爷出门了,说是有个什么侍郎的公子请呢。”
凌依也知道自己哥哥要做官的事,眉梢眼角带着藏不住的得意,笑道:“是呢,哥哥也说最近总有这些世家的子弟请他出去应酬,总不好不去的。”
“嗯,凌轩是越来越出息了。”施夫人对凌轩和凌依虽然不很喜欢,但大面上的事不会错,这些年她当家也从未亏待过他们,份立从来都是和凌霄和凌依一样的,凌儒学要给凌轩捐官的事她也知道一点,施夫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也是觉得凌儒学有点着急了,凌轩才多大,这么着急做什么?施夫人心里冷笑,这不一定没有西院里夏氏的功劳呢。
一瞬间的尴尬,李妈妈适时的插话笑道:“太太看看二小姐头上的步摇,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那珠子活脱脱像是要流下来似的,还是二少爷心思巧,难为他这么个年纪怎么想来的。”
施夫人这才注意到凌雉头上新戴的步摇,喜道:“过来让姑祖母好好看看……又是你哥给你置办的吧。”凌雉一笑走到施夫人身边,施夫人把凌雉揽进怀里好好欣赏了一会儿,笑道:“真是不错!样子料子都是难得的好的……就是再带着东珠的耳坠就不相宜了。”说着又想起什么来,招呼李妈妈去后面:“去,我记着我有一副红宝石的耳坠,拿过来让二小姐换上,那才好看呢……嗯,也把那副猫眼石的耳坠拿来,给大小姐。”
凌雉和凌依连忙谢过,施夫人
拿过耳坠亲自给凌雉换上,越看越爱:“这才好看……”
凌霄在一边悠哉悠哉的揽着瓜子匣子磕瓜子,叹道:“就是没有我的赏。”施夫人爽朗一笑:“你还要什么赏!我这没有你能戴的。”
正说笑着有丫头来问是不是摆饭了,施夫人笑笑:“是呢,吃饭吧。”
寝不言,饭不语。
一顿饭下来纷纷吃茶,凌依看着凌雉头上的步摇越看越心动,忍不住笑道:“二妹妹这个步摇真好看,二哥!你也给我打一副吧,要一样的。”
凌霄慢悠悠的放下茶盏,转头深深的看了凌依一眼,凌依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心虚害怕。
第三章
凌依说到首饰,凌霄看着她有点走神,想起一段旧事……
那是凌霄才十岁的时候,当时正赶上施夫人的女儿产子,施夫人下江南去照顾,而凌雉刚开始梳发髻,一时竟没有人给送头面首饰来。
而凌依在一月前也是刚开始梳头,当天夏兰就央着凌儒学赏了不少珠宝首饰,到了凌雉这,什么都没有了。
凌侯爷想不到这些内帏的事,十岁的凌霄进不了库房,那天他自己拿了月钱去外面的首饰铺子给凌雉现买的头面。
前尘种种凌霄到现在还记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窘迫,虽然侯府公子的月钱不少,但要去买头面首饰就有点太少了,那时他每月的月钱是二十两银子,他又去账房多支了下个月的月钱,花光了这些才能买一副不起眼的头面,回来让嬷嬷给凌雉戴上的时候凌霄就和凌雉说:“委屈你了,哥答应你,以后会给你最好的。”
而凌雉笑了下道:“以后好头面肯定少不了,但这副才是雉儿最珍惜的。”
妹妹懂事至此,让凌霄原本愤怒不已的心情好了很多。
那天凌依还得意洋洋的扶着满头的珠翠咋咋呼呼的问凌雉:“二妹妹!你这头上戴的是什么?我都没见过的,这做工也太糙了,还都是鎏金的,唉……”
凌雉没太在意,但凌霄当时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心里大骂:鎏金你MB的!
但凌霄当时还是什么都没说。
凌霄不是个能咽下气的人,等到施夫人回来那天,他在晚宴的时候当着全家人的面离了席,规规矩矩的给凌儒学磕头告罪:“上个月大妹妹和二妹妹相继梳发髻,爹爹给了凌依两幅头面和一匣子珠宝,并没有给凌雉,这当然没有什么,我怕凌雉光着头不好看,私自支了下个月的月钱,去外面给她买了一副头面,望爹爹不要怪罪才好。”
凌侯爷和施夫人当场变了脸色,看向凌儒学的眼神几乎像是刀子了,凌儒学脸色白了,当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凌侯爷重重的放下筷子,冷声道:“儒学,这是你做的好事情,两个丫头差不了几天,这个你都敢偏颇!”
凌儒学马上站起来告罪,知道:“儿子一时糊涂,忘了二丫头也梳头了,一时疏忽一时疏忽。”
凌霄还没解气,又转身对凌雉道:“爹爹虽然没有给你什么却给了凌依东西,但这并不是不在意你,也不是根本不疼你,更不是因为母亲已故去了……”
凌霄说一句凌侯爷脸上的怒意多一分,凌儒学的冷汗也多一层。
凌霄一点也不在意,端的是一副劝导妹妹的好兄长模样:“这也有理,因为凌依是庶女,夏氏
本身只是母亲的一个丫头,没有什么能给凌依的,所以爹爹多照顾她一分,并不是不疼爱你了,嫡庶有别,你和她不一样,你是寿康侯府里唯一的嫡女,生来高贵。”
凌霄慢慢的说着,一张俊脸上却没有丝毫暖意,隔空巴掌一个一个抽在凌儒学和夏兰等人脸上,啪啪作响!
凌霄当下和施夫人要了库房的钥匙,把韦庄当年的嫁妆里的首饰全拿了出来,一盒子一盒子的全运到了凌雉的院子里,当着所有人对凌雉一字一句道:“这是母亲当年的嫁妆,母亲没了这些按例就是咱们俩的,哥不要,这些都是你的。”
凌霄凤眼微挑,淡淡的看了夏兰和凌依一眼,你能耐啊!那你也拿出点嫁妆来啊!能耐死你!
新宠和与生俱来的高贵人就是差在这里了,凌霄一言一行没有一句不合礼数的地方,但生生的把夏兰想要邀宠凌依妄想压凌雉一头的奢望全骂了出来,但句句在理,凌儒学和夏兰他们怎么生气也说不出一句辩驳来。
当时小小的凌霄没看气的白了脸的夏兰和眼红的要急了的凌依,一甩袖子转头对凌侯爷躬身道:“凌雉还小,又没有母亲照顾,我多为她想着点也不为过吧,爷爷?”
凌侯爷满意一笑:“正是。”
那场闹剧的结果就是凌侯爷大加斥责了凌儒学一番,又给凌霄和凌雉的月钱翻了个翻,要侯府里明白尊卑有别,嫡庶不同。凌侯爷以前一直想着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孙子孙女,给他们待遇差的太多会影响到孙儿间的关系,现在看起来是自己天真了,对他们不偏颇倒让一些人得了意,居然妄想爬到凌霄凌雉头上来,梦呢?!
相较凌侯爷的措施施夫人更是压不住火,第二天定省的时候直接把夏兰骂了个狗血喷头,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别总奢望往上爬!
……
凌霄回忆过往事,看了凌依好一会儿,直到凌依不自在的有点坐不住了才放下茶杯,一笑:“那恐怕要拂了妹妹的意了,给凌雉打的这套东西是因为那天偶然得了这么块好的红宝石,满打满算全用上了,金子倒其次,只是没有这宝石了。”
凌霄话说的滴水不漏,心里嘲了一句,什么东西!
凌霄也想不通凌依简单的大脑里在想些什么,她从小就喜欢和凌雉争高低,仗着自己受凌儒学的宠,凡是凌雉有的她就一定粘着凌儒学也要,凌雉没有的她想要了也会去缠凌儒学。
以前可以说是小女孩子爱撒娇,但越来越大凌依的这个毛病就一直改不了,凌霄总是为妹妹置办首饰什么的也是不想妹妹受委屈,没有母亲,父亲不疼,那好吧,
凌霄自己疼。
施夫人也很看不上凌依的样子,再好看也不过就是个步摇,人家兄妹情谊深厚才送的,又是凌霄自己画的样子,就好意思腆着脸要,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矜持的样子。施夫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接口道:“大小姐想要什么跟我要就行,你二哥哪有这么多东西陪送的。揽翠!去库里拿一副金头面来给大小姐。”
凌依嫩脸涨红,十分没意思的福身谢了。
第四章
晚间的时候凌侯爷叫了凌霄去正院,凌霄正吃着饭,听了后匆匆吃了几口就过去了。
在廊上一个小厮正在拿着个新得的荷包稀罕,见了凌霄笑道:“二爷来的真快。”又往里面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老爷在里头呢,您一会儿再进去吧。”凌儒学不喜爱凌霄阖府尽知,这些小厮都是凌侯爷身边的,平时受凌霄恩惠多,对这个少爷很是照顾,明里暗里总是会提个醒。
凌霄一笑,略等了等,里面来叫的时候才进去。
转过一架镂空描金檀木屏风,凌侯爷正慢悠悠躺在紫檀躺椅上,手里转着两个白玉核桃,凌儒学立在一边正说着什么,见凌霄来了就闭口不言了,凌侯爷抬起眼来看了下,笑道:“凌霄来了……过来,可是吃了饭来的?”
凌霄对着凌儒学一躬身,对凌侯爷笑道:“正吃着,听爷爷叫我就赶着过来了。”
“嗨!”凌侯爷一晒,“没吃饱就过来了,就你实诚……”说着连声叫下人上了两盘新的点心让凌霄吃,又看了凌儒学一眼,慢慢道:“我说的……你心里有个谋算就好,这么大人了别什么还要我操心,去吧。”
凌儒学躬身退下,凌侯爷看着孙子吃点心吃的香甜,欣慰一笑:“喜欢就让她们给你屋里多放点,我也是爱这榛子点心。”
爷孙俩的脾胃像是一个,凌霄以前甚至怀疑过爷爷偏爱他是不是也有自己也喜爱坚果的原因,一笑:“那先谢谢爷爷赏了,您叫我来不单是赏我点心的吧?”
凌侯爷点头,慢慢抚弄着花白的胡须,慢慢道:“朝中的事……你也知道了一点吧,今天早朝的时候,七皇子当朝受了贬斥,夺了他亲王的封号,嗨……”
凌霄放下点心,点点头:“也听说了一点,这……要我说,不管怎么样也不干咱们的事,您这些年从未偏重过哪位皇子,最近几年又总称病,到底是没有参与过皇子们之间的争斗的。外面怎么变天,那也干系不到寿康侯府。”
凌侯爷叹气,孙子这么小这些事就一点即通,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马上就四十了还是一块榆木疙瘩,不争气啊不争气。
“那……”凌霄还是很八卦的,凑过来小声道,“爷爷您觉得会是哪位皇子上位?”
凌侯爷撩起眼皮轻轻拍了下凌霄的头。
皇上掌权已经近四十年,自登基也过了二十多年了,皇子们都已经长成,大皇子要是没死也四十多岁了,最小的皇子也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储位迟迟未定,皇子们越来越大,到底是不安定的。
夺嫡之争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大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在这场斗争
中相继落马,死的死杀的杀,现在剩下的皇子里最有希望的就是二皇子和五皇子了。
凌侯爷一笑:“剩下的这两个……旗鼓相当,真的不知道会是谁。”
凌霄笑笑:“您不希望是二皇子景王吗?景王妃韦华姨母,和咱们家沾亲呢。”凌侯爷一晒:“这么些年下来……不是我吹嘘,你仔细看看皇子们,谁和咱们没有七拐八绕的沾亲?亲兄弟下狠手的时候都不眨眼,你指望这点亲戚做什么?”
凌霄心下暗服老侯爷的心思,韬光养晦,身居要职还能在这场争斗里全身而退,心眼少了一个也不行。
“行了。”凌侯爷对凌霄慈爱一笑,“趁着这事给你讲讲道理,你明白了最好,去吧。”
凌霄一笑,又拿了点心喂了凌侯爷一块才笑着走了。
凌儒学办事很快,不到半月就把凌轩捐官的事弄好了,官不大,户部六品主事。凌霄知道后笑笑:“是个肥缺啊……”
这天凌轩换了官服授了大印,回家的时候正好和念书回来的凌霄在正院的角门遇见了,凌轩自出生头一回压过凌霄一头,得意非常,笑道:“凌霄刚从夫子那回来?多用功吧,父亲从未提过要为你捐个功名,看来二弟是要走科举一路了。”
凌霄其实很是看不惯卖官鬻爵这一套,国家没钱,就靠这个充实国库,但花了大银钱的人上位,能不贪污纳贿收回本么?饮鸩止渴,长此以往也只能让国库更加空虚罢了。
其实凌霄对这个小小的六品主事是不放在眼里的,因为厌恶捐官的事再加上凌轩这么一副嘴脸凌霄实在难受,精致的眉眼顺开,一笑:“大哥知道鹤顶红因何得名么?”
凌轩一愣,不知道凌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凌霄淡淡一笑,继续道:“好多人以为这种药是由丹顶鹤的红冠制成,甚至还有人说什么‘不堪受辱食鹤而死’,呵呵……屁话!鹤本无毒,其实鹤顶红的实质啊……就是砒霜。”
凌霄十指修长,伸出一指点点凌轩头上的官帽,继续道:“鹤顶红鹤顶红,其实是身居要职的官员,都会在自己的官帽里藏有的毒药,以防万一时自尽用的,多是红的,故称鹤顶红。”
凌霄凑近凌轩,看着他渐渐发白的脸色,笑道:“大哥的这个冠子里必然是没有的,不过……大哥,你吃过鹤顶红,就是砒霜么?”
凌轩额间的冷汗滑下,抖声道:“二弟说笑了,哈哈……谁,谁没事去吃砒霜呢?”
“是呢。”凌霄翩然后退一步,淡淡道,“但我总觉的我吃过的,在两岁的时候……”说着不等凌轩答话就施施然走了。
凌霄进了自己院子冷笑,他自重生过来就怀疑过,原本的凌霄好好的怎么会死?而且自己刚重生那会儿,每天都觉得胃肠里燎痛,有出血的征兆,这分明就是中了砒霜的症候!只因为用量很少,自己当时口不能言,那时足足过了半年身体里的毒素才排出。
凌霄想起凌轩刚才的样子冷笑,今天一试探才知道,看来西院的人对这事不陌生呀。
晚间的时候凌儒学大摆筵席庆祝凌轩的事,凌侯爷从昨日就被皇上留在内阁议事还没有被放回来,凌霄心里正烦闷着,皇帝家的事叫他爷爷去做什么呢,还一去就是两天一夜了,没想到凌儒学这时候还有精神给庶子大办喜事,凌霄暗骂了几句凌儒学不知所谓,无奈也去了前面。
凌霄拜见了父亲恭喜了长兄按序坐下了,抬眼一扫,凌轩下午的时候被他吓唬住了,这会儿脸色还不太好,倒是夏氏还是一副平时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是少了早上的那股压不住的气焰了。
凌霄觉得好笑,过去了十几年的事他当然不会挖出来搅得家宅不宁,果然是做贼心虚。
凌依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事,毕竟她还小,又是女孩子,夏氏应该是没把当年的龌龊事告诉女儿,这会儿凌依还是一脸的得意,眉梢眼角带着喜气,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坐在凌雉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