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见到辛家兄弟情深,也不禁感动万分,他刚想说些什么,一直站在他一边默口不出地风突然幽幽地开口道:“二少爷,你放心,大少爷虽然看起来伤的严重,其实不伤性命的,只要好些调养些时日就好了。张老医术高明自然有办法,你别着急。”
风这么一说,张老突然用他那浑浊地眼看了看风,然后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是啊,二少爷你一进来就是磕头又是大哭的,也不让我说几句话。大少爷没事,只是太累了,消耗了许多体力,暂时昏睡过去了而已。”
辛六惊喜地看着张老问道:“真的吗?”
天义扶起辛六道:“二少爷,张老的话你也不信吗,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不然等大少爷醒了看到你这幅模样,我就惨咯。”说完,天义还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辛六。
见众人都这么说,辛六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风见下人还围在房门口,立刻都将他们散了去,关上门,门内只剩下五人。
天义见势立刻端了杯茶水过来让辛六喝下,哪知辛六一喝完,便迷迷糊糊倒在天义的怀中,昏睡过去。
将辛六安顿在扑满柔软虎皮的竹藤椅上,三人的脸顿时都露出原本的焦灼。
“迷药能撑到明早,按照大少爷的吩咐做吧。”天义叹了口气,看着张老和风,眼中的悲愤几乎要燃烧了一切。
“张老,你先帮二少爷治治额头的伤吧。”电站在一边,心疼地说。
“哎,都是痴情的孩子,怎么弄成现在这幅模样。”张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向辛六。
屋内的气氛很低很紧张,天义悲痛地看着辛麒,懊恼地颓废在床边。
少爷,都是天义没用,如果那时候我跟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出事了!
第九十六章:流金岁月之辛六篇(一)
辛六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辛麒在喊他的名字。
辛六睁开眼,眼前是田少良,而自己则全身裸露地被束缚在冰冷的墙壁上,近乎屈辱地被田少良用猥亵的目光打量着。
辛麒在那小小的通风口处看着自己。
辛六突然有种想死的冲动,这样的屈辱,这样的不耻,自己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都是因为自己不相信大哥。
辛麒和田少良在疯狂的对话,只是辛六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唇语口舌之间,辛六突然落入了自己的思维。
好安静,四周好安静。
为什么,什么都听不到了,好安静。
可是看着辛麒,辛六绝望的内心突然充满了希望,他一直都相信辛麒会来救他,虽然他辜负了辛麒对他的爱,但是他依然相信他会来救他。
自己很自私吧,呵呵,是很自私。
两岁以前的记忆完全模糊了,就连母亲的样子也记不住了,唯一记住的就是一个叫辛怀的中年男子牵过我的手,带我跨进了一个很高门槛的府宅,从此,我就在那生活。
从来到辛家起,我就没见过大哥几次面,只在父亲出海归来的时候,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顿饭的时候,我才能见得到大哥。每次我都要吃力地把肥嘟嘟地头伸得老高,才能越过大桌上那些高高的碗碟,看到坐在对面的大哥的样子。
他总是那么冷漠,却很优雅,神秘。明明他只比我大两岁,可是看起来却像一个大人那样,甚至连吃饭都不用身边的下人帮忙。
我真的很崇拜这个哥哥。
每次我都会睁着我的眼睛,痴迷一样地看着这个俊俏的哥哥,可是我却不敢和他说话,因为他瞪我的时候,真的好凶好吓人。
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和这个冷冷的大哥说话。
我来到辛家,大娘几乎把我当做了眼中刺,当时的自己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妇人看自己的时候好像要把自己撕碎,出于本能,我懂得害怕和远离这个美丽的妇人。
幸好父亲有特意叫福伯看着我,有福伯撑着,大娘不会明着来找我茬,几次三番在下人面前数落我,我也没有任何回应,久而久之,她看到我,只会冷冷地瞪了一眼,就远远地离开了。
虽然说是二少爷,但是由于大娘的势力,自己在辛家一直不被任何人看中,下人也从来没把自己当回事。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只是慢慢长大,也慢慢开始了解了他们眼中的鄙弃和不重视,慢慢了解,原来,我一直都没被任何人爱着。
下人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私下偷偷地说我的坏话。
老爷在外面生的贱种,回来惹夫人嫌,害的我们也被连累,经常被夫人罚。
那二少爷哪里比得上大少爷的一丝一毫,野种果然登不了台面,我看那,要不了多久,夫人就会想办法把二少爷赶走的。
你小声点,二少爷还在午睡。
怕什么,他即使醒着我也敢说,就他那样,老爷现在又不在家,整个家里谁宠着他啊。
你说的倒也是。
一群下人在我房门外的石凳上谈论自如,笑得异常开心,而我却在那个午后,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却没有哭泣。
那年,我四岁半。
为什么,为什么带我回来,还要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很久很久,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越来越沉闷,下人就越来越猖狂,到最后,他们都能无视我的要求,直接在我面前数落我。
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我受了委屈,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而且如果他们谁对我好,大娘必定是绕不过他们的。
我很想逃离这个家,不,这不是家,这里人好多,但是却好可怕,好阴森,尤其是夜晚的时候,黑呜呜的一片。
可是,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我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我甚至连自己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在哪,她是否还记得我。
父亲商旅而归,他拿了枝南方的柳条给我。他说,骥儿,你的母亲叫柳儿,柳树是她的最爱。这次我去了南方,见了你母亲,这是她亲手栽种的柳树,从你离开的那天起到现在,柳树都长那么高了,她问我,骥儿可好。
父亲走后,我拿着柳条,独自一个人,走了好远的路,到了一个几乎荒僻的角落,确定四周无人,才慢慢地蹲了下来。
母亲,曾经你把我送出来,有没有想到,你的儿子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骥儿,很不好。
我呆呆地看着那根柳条,突然环抱住自己,哭的很大声。
四周无人,我很放心,不会有人看到我的泪水,我的脆弱。
我几乎是把这几年的委屈全都化为了泪水,等泪干,眼睛却肿了起来,幸好我有防备,很早以前就向药房拿了个消肿的药膏,涂到了自己发红的眼圈下,又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看着湖面上映着自己平静的脸庞,我才安心的回去。
我的侍女小楚在我的院子里等了我很久,看到我回来,才不甘不愿地瞪了我一眼,口中抱怨道:“都到吃饭了时间还知道乱跑,就懂得给我们添乱。”
我站在原地,低着头,却没有任何回答。然后努力地咧开一个笑容,跟着小楚进了内堂。
第九十七章:流金岁月之辛六篇(二)
第二天起床后,刚一开门,我就愣住了,所有伺候我的下人全都垂着头,毕恭毕敬地站在院子里,那场面一时让我回不过神。
我很紧张,我怕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下人一见到我起来,立刻脸上堆起了笑容,立刻围住我,满脸的阿谀奉承,几乎让我错愕。
“二少爷,你醒来,要用膳吗,早膳是你喜欢的小米粥和花卷,还是你想要尝点其他什么?”小楚突然用温柔地声音对着我,几乎让我的心脏不能负荷。
不等我作出任何回应,其他侍女都说道:“二少爷要先洗漱,我们都准备好洗脸水了。”
“我帮二少爷准备了新衣裳,保准二少爷喜欢。”
……
眼前乱成一团,但是我却不知所措。
这到底是怎么了,平时对我不屑一顾的下人,怎么都突然这样好的对我。
“别啊,你们都下去吧,我什么都不要。”禁不住这样的惊吓,当时小孩的我只懂地往后退,往后退。
没想到她们竟然脸色大变,全都跪了下来:“二少爷,之前是我们对不住你,可是你别这样啊,今后我们一定会好好服侍你,绝对不会再说你一字坏话,二少爷你就发好心饶了我们吧。”
“是啊,二少爷,求你了,让我们好好伺候你吧,别拒绝啊。”
“二少爷……求你了……”十几个下人都这样突然跪了下来,我更是不能招架,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身紫袍的大哥就这样出现了,虽然当时他才七岁,但是身上流露出的不同于寻常孩子的气质和威慑力,却深深震撼了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下人们总是夸大哥而嫌弃自己。
“你们费什么话,都给我滚去做事,若是今后我听到二少爷抱怨半句,我要了你们的命。”大哥冰冷的声音传来,竟然带上了惊悚的寒意,下人们果然听了脸色皆变为恐惧,也是迅速,她们的身影皆不见了。
我呆愣地看着大哥,从我来到这个家到现在,大哥几乎没正眼看过我,但是现在,我可以理解成他在帮我吗?是他让那些嫌弃我的下人对我毕恭毕敬?
七岁的辛麒站在阳光下,紫袍惊艳,冷冷的墨玉色瞳仁看着我,终于有了一丝温柔,他说:“辛骥,以后我会保护你。”
那时,我几乎可以看到辛麒身后闪烁的大片的流光,仿佛他是我世界里出现的最圣洁的阳光。
那不仅仅是一句话,那是一个誓言,对于四岁的我来说,是坚定不移的誓言。
从此之后,我几乎天天都粘着大哥,大娘看了气不过,却终究拗不过大哥的坚持,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视而不见。而我和大哥的感情却越来越深厚。
那时候,每晚我都在感谢老天,在这个冷冰冰的辛家,赐给我像神一样高大,神圣的大哥,他可以保护我,让我从此过的幸福。
可是,万一没有大哥,大哥不见了,我会不会又回到从前那个,没有人爱,只会被下人看不起的少爷。我不怕在家里没有任何势力,但是我害怕孤独,我怕没有爱。
所以对于哥哥的爱,我几乎是抱着惶恐不安的心情接受的,因为哥哥对谁都冷言冷语,唯独对我不一样,我真怕,那样的温柔持续不了多久。
所以我几乎是讨好似的希望可以满足哥哥的任何要求,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讨厌我,而会越来越喜欢我呢。
还记得自己被大哥抓的紧紧地,然后在花园里奔跑,即便最后傻傻的听了大哥的话,爬山了高高的假山,最后还摔地一个月不能下床,自己也从来没有怨恨过大哥。
哥哥很聪明,我总是和他一起去上夫子的课,哥哥上过一遍就懂了,夫子很喜欢哥哥,可是我却不如哥哥聪明,总是会被夫子留下来,坐在窗棂下,眺望院子里正在玩耍的哥哥,背着《论语》。
说是玩耍,不如说是哥哥在命令别人帮他玩。
比如抓金龟子,那全身五彩发着呲呲声音的虫子,我看了好喜欢,哥哥见我喜欢,就要帮我抓,只不过,他是站在树下,满脸不耐烦地看着下人们为他跑动跑西抓着金龟子。
看着哥哥口中对下人们呵斥的样子,我觉得觉得很好笑。
而且觉得很幸福。
很久之后,我才不经意间听到下人们聊天。
大少爷最近怎么那么奇怪,以前从来不玩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最近怎么热衷于玩金龟子这种东西,哎哟,累的我们帮他跑东跑西。
哎,你还别提,从前大少爷隔个三五日才上一次夫子的课,现在天天上,害的我这么热的天还要站在院子里听着他吩咐,还被他命令去抓金龟子,累死我了。
还不是因为二少爷,真不知道大少爷怎么想的,对谁都冰冰冷冷,偏偏对那二少爷暖言暖语。
……
最后我也越来越相信,哥哥真的爱我,而且那种得天独厚,独一无二的对我好,每晚我们都要相拥在一起,然后笑着入睡。
哥哥会说:“弟弟,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吧。”
我毫不犹豫,使命地点头,然后我们会幸福地微笑,熟睡过去。
长大后,哥哥会将我拥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说道:“骥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吧。”
从弟弟到骥儿称呼的改变,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十岁,哥哥十二岁。
生在这样一个家中,我们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早熟,而十二岁的哥哥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是那俊美的脸庞带上了让人不敢直视的英气,他经常站在亭子里远眺,然后转过身,清风徐徐,紫衣猎猎,哥哥笑着叫我的名字,夕阳的红芒光下,如此温柔。
骥儿。
我的心跳会骤然跳的迅速起来,不过少年的我更羡煞哥哥身上的那股不怒自威的威严,随便往哪一站,都是不可撼动的影响力。
那时候的自己就想,这辈子,一定都要和哥哥这样生活下去。我喜欢和哥哥在一起的感觉,幸福,美好。
第九十八章:流金岁月之辛六篇(三)
但是,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在一次在给朝廷运输官方火药时,遭遇了暴风雨,风浪过大,将百搜船只上的上万吨火药给淋湿了,当时的船只并没有例行检查和修顿,船只突然不能适应强烈的暴风,船只毁了近百来只,幸而辛家船手人人善水,并没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父亲就是做河运生意的,如今船只被毁,就等于毁了辛家。更何况还有一些人因为船只的不合格而丧命。辛家身上背负的官司也是沉重的。
上万吨的火药和船只的造价费以及死伤者的赔偿费足够让辛家倾家荡产,父亲走投无路,不得不再次求助于宋家。
大娘总算等到了机会,当大家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的时候,唯独大娘的嘴角是扬起了一丝笑容,然后阴冷的将眼睛瞟向我。
我顿时觉得浑身阴冷的可怕。
果然,当父亲走投无路的时候,大娘站了出来,她说,一切的她们宋家都有办法帮助父亲度过这次难关,但是有条件。
当晚,父亲和大娘在房间内聊了很久,其间语气尖锐,我躲在他们的院子的角落,一个人抖地很厉害。
我知道,终究逃不过了,我这几年来的幸福日子,终究是到头了。
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我反而不像从前那样惶恐,突然有了一种超乎想象的安静。
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其他,脑海中只有大哥一个人。
哥,可能我要失约了呢,我要离开你,离开辛家,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如果我走了,你还会开心地笑吗,我走了,你还会记得我吗,记得你曾经有个在睡前总要被你抱在怀中的弟弟,还有那轻柔而坚定的誓言。
父亲的态度很犹豫,他不甘自己辛辛苦苦才刚有起色的事业就这样遭遇夭折,可是他也不愿意大娘的要求,将我永远逐出辛家。
那晚,大娘走出了父亲的房间,我才敢悄悄的走进去,父亲一夜的银发让我揪心不已,我从来没有看到那样失落和绝望的父亲,佝偻着背,坐在红烛前,颓废地呆呆的垂着头。
我突然很开心,因为我觉得,我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我站在父亲面说,一脸平静地对他说。
父亲,这几年我过的一点都不快乐,在辛家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得起我,虽然你和大哥给了我很多温暖,但是永远不够,如果你爱我,就让我离开。我不想再在这里受到煎熬。
父亲,我本不属于这里,你何必要强留。
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让我母亲宽心,让你自己不要有愧于我,那你就错了,你怎么对得起我母亲,我母亲当年没有强硬的要求你要给她个头衔,没有奢望任何辛家的财产,她又怎么会认为我得到了物质的满足就会幸福了?
父亲,你不能给我母亲幸福,你就成全我了吧。
让我走吧。
父亲,我走的事不要和哥哥说好吧,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