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饿……熠熠抢不到……”那名叫熠熠的男孩又眨了眨那双大眼睛,纤长的睫毛上覆了一层雾气,更加显得可怜兮兮。
寒淡韵蹲下,轻轻擦了擦那弄花了的小脸,绽开了一抹绝美的微笑,俯身抱起了熠熠。身旁的宫颜也是大呼小叫,很显然也非常喜欢这个小孩,一直要抱,只不过熠熠一直紧紧的抱着寒淡韵的脖子,丝毫不给宫颜抢走他的机会。
三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的回到了衙门。
“从哪拾的小孩?”宇文离看着抱着寒淡韵脖子不松手的熠熠,有点吃味儿,“小鬼,你从哪来?”
“熠熠不知道……”又是那细如蚊哼的声音,熠熠看了看宇文离,有立马怕怕的把头埋到寒淡韵的脖颈处。
寒淡韵不会照顾小孩,便叫小厮从城里的衣服店给瑞瑞买几件他能穿的衣服,然后把他交给旁边的丫鬟,把他洗干净。
当熠熠穿着流金滚边白绸缎的公子服从门中出来,所有的人都惊艳的看着那张小小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怯懦的神色,水润的唇,尖细小巧的下巴……真不不敢相信这就是刚才那个脏兮兮的小孩。
“这哪长得有点像公子啊!”宫颜惊诧道。
寒淡韵浅笑,怪不得自己会下意识的想把他带回来,这个熠熠哪长得和自己有点像呢。
“你们有没有发现熠熠长的还有点像小离……”叶临江犹犹豫豫的开口。寒淡韵仔细的看了看,果然,竟然还有点像宇文离……
一群人脸已经不是可以用黑来形容的了。
这是神马情况?
熠熠可不管那么多,瞅准寒淡韵就扑了上来,被宇文离眼疾手快的提住了后领。
“哥哥……熠熠要哥哥……”熠熠扑腾着两只小手,想去抓寒淡韵。
“什么哥哥,听好了,要叫公子。”宇文离看着他叫的亲热就气不打一处来。
熠熠停止了扑打,怯怯的叫了一声“公子”,宇文离这才满意的把他放下来。
熠熠脚一落地,就直扑寒淡韵,委委屈屈的说:“哥……公子……熠熠饿……”
这下一群人才反应过来,光顾着看他了!
寒淡韵皱着眉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看了看怀里瘦小的熠熠,心下叹了口气,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哥哥……这些熠熠都可以吃吗?”熠熠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宇文离没有注意他,就又把称呼改了回来,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一桌子的美食,“熠熠想吃肉。”
寒淡韵宠溺的给他夹了一块,倒是把周围的人惊的不行,今日的寒淡韵好像更美了,那是一种区别于平时冷艳的美,那眼神舒服的让人简直移不开视线。
哼,小鬼……
谁把醋坛子打翻了?!
“寒公子,今日之事,下官代悦儿向公子道歉了。悦儿不知轻重,出言伤了公子,我已经命人好好责罚了,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赵县令仔细观察着寒淡韵的脸色。
“今日?什么事?”宇文离问道。
“就是那个女人啦,竟然说公子……”
“公主……”寒淡韵出言打断了宫颜的话。
“哥……公子,你姓寒哦!”熠熠好不容易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熠熠也姓寒哦!熠熠的全名叫寒熠,本来叫寒淡熠的,但因为不好记,就把淡字去掉了!”
寒淡韵和宇文离这才发现不对,这个小孩……
一个大胆的猜想出现在两人心中……宇文离强压下心里的疑惑,尽量使自己平静的问:“熠熠的娘叫什么?”
“娘亲叫寒夏宁。”
此言一出,屋中针落可闻。
第二十七章:却道故人心易变
“娘亲叫寒夏宁。”
寒淡韵苦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运气好呢,随手捡回来的一个小孩竟然是流落民间的皇子,还是宇文离的堂弟,自己的表弟。
看来是当年寒妃瞒着众人,生了一对双胞胎,还是龙凤胎,并且出于种种考虑,偷偷的把皇子送出了宫,只是不知后来出了什么意外,使这个皇子流落民间,流浪到这里,幸运的被自己捡了回来。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熠熠,哦不,应该是寒熠,看着众人盯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再吃,伸手抱住寒淡韵,怯怯的说:“是不是熠熠说错话了?熠熠的娘亲真的叫寒夏宁,我虽然没有见过娘亲,但是我有娘亲给我的玉石。”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汉白玉,上面清楚的刻着“夏宁”二字。
宇文离的脸色也变了,这是很久以前,一直没有身孕的寒妃突然有喜时,父皇一高兴赏给她的。自己当时虽然小,却对这块难得一见的好玉印象颇深。
看来,这的确是流落民间的皇子无疑了。
“哥……公子?”寒熠拉了拉寒淡韵。
寒淡韵笑着抚了抚他的头:“想叫哥哥就叫吧。”他指了指身旁坐着的,一脸僵硬的宇文离说,“这个也是哥哥。”
“淡韵,也就是说……这小孩和咱俩都有血缘关系?”宇文离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啧啧……这个世界真奇妙。”
这估计是所有人都吃的最莫名其妙、心惊胆战的一顿饭了,吃饭吃出了个皇子……
宇文离拉着寒淡韵,呃……忽略那个抱着寒淡韵不松手的小孩:“淡韵?为什么啊……你都说今天晚上搬过来了呀!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寒淡韵想起了那个不好的回忆,那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脸色也颇不好看。想想自己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到头来,竟被外人看作是一个小小的男宠……
可悲……可叹……可笑……
怀中的寒熠好像感觉到了寒淡韵的不安,轻轻抬起了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寒淡韵的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像只偷腥的猫一般赶紧又把头埋到了寒淡韵的脖颈出:“哥哥,晚上陪熠熠睡好不好?”那声音中带了一点颤音,让人听之即怜……
寒淡韵一怔,随即恢复正常,眼中波澜不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好”,便带着寒熠消失在了宇文离旁边的厢房中,关上了门。只留宇文离站在院子中看着紧闭的门,恨不得把门拆了,领着那个小鬼收拾一顿。
这是给寒熠准备的屋子,虽比不上宇文离,但在寒淡韵的要求下也是布置的温馨舒适。
轻缓的像放珍宝一般把寒熠放在床上,他不懂得怎么哄孩子,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睡吧。”
“哥哥不陪熠熠睡吗?”寒熠张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真有点寒淡韵的风姿。
寒淡韵为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睡吧,我在这陪你。”
寒熠也听话的闭上了眼,不一会便发出小小的鼾声,可爱非凡。
寒淡韵看着熟睡了的寒熠,没想到,寒家现在除了自己,还会有别的血脉被保留了下来,并且是完全没有遗传寒毒的症状,这不得不感谢那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姑姑。
寒淡韵看他熟睡了,就一人来到桌边,他不会傻到和寒熠一起睡,他身上寒毒不知何时就会爆发,一不注意就可能伤到这个小家伙,自己无心情爱之事,所以寒家的血脉还要靠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延续下来呢。
“公子……”门被小小的推开了一个缝,一个身影迅速的钻了进来,“我就知道公子睡不着。”
“公子,你打算怎么安置寒熠?”宫颜压低的声音穿了过来。
“我不会让他回到皇宫的。”寒淡韵水波不兴,声音冷静、空灵的没有一丝起伏,“他会一直姓寒。”寒淡韵瞥了瞥床上睡得香甜的寒熠,他有足够的能力把寒熠培养成绝代之人,他甚至不屑那个充满污浊的皇宫。
“公子……”宫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把今天早上的事告诉二殿下了……二殿下听了后……去了赵悦儿的房里……”
寒淡韵不动声色的坐到了床边,黑暗使得所有的表情都戴上了面具,看不清、也摸不准。
就在宫颜以为寒淡韵不会再接话,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幽静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曾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
没错,聪明如寒淡韵,怎么会预料不到这一天的到来。他曾经以为,向来无所畏惧的自己不会被任何流言中伤,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然而他错了,当他听到自己是以附属品的地位出现在别人的口中时,他才发现,自己那骄傲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受到这般的屈辱。
哪怕,附属的那个人是宇文离。
在感情上,寒淡韵永远是逃避的姿态,他说过,感情是一个人的弱点,他不需要。所以当他真正动心时,那种感觉也会被强压在心底,他没有爱人的力量,更何况是这种不容于世俗的爱恋。
可能连寒淡韵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爱了多久,爱了多深……只是一回头却忽然发现,自称无心无情、清淡寡欲的自己为了那个邪魅的男子,踏出了万丈红尘……
“公子……”宫颜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放心,无论公子什么决定,宫颜永远站在你那面!”
宫颜可是自小在皇宫中摸爬滚打到现在这个受宠的位置的,年龄虽然小,但该明白的事情,她比谁都明白,装傻,那只是长期生活在那种地方生出的本能而已。别看她整天和宇文离打打闹闹的,她其实也很欣赏宇文离,同时,她也很敬佩寒淡韵。
她从小生在皇宫,不需要什么权势,她本身就是一个公主,她只是缺少一个朋友,一个毫无感情纠葛的朋友,单纯的,只是朋友而已。
她早就看到宇文离看寒淡韵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起初她不敢确定,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爱护、体贴、温柔……若不是爱了,谁又会如此费尽心思的演戏。
就连一直清清淡淡的寒淡韵都会在面对宇文离时露出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
第二日清晨。
寒淡韵神色无偿的收拾了自己需要带的东西。寒熠虽不像昨日那般紧紧抱着寒淡韵,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寒熠对这个浑身萦绕着茶香的哥哥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依赖。
“淡韵?”宇文离看着看似散乱,实则井井有条收拾东西的寒淡韵,不安的问。
“王爷,寒某有事需先行一步,还望见谅!”寒淡韵看了看身后还是不安的寒熠,不忍心看着他跟着自己一路奔波,也许交给宇文离会好一点吧,他也相信,无论出于什么考虑,宇文离都不会把寒熠轻易的送回皇宫,“寒熠这段时间就拜托王爷了。”
他必须走,再不走,自己计划了九年的一切,都会随着宇文离的一举一动消磨殆尽。
宇文离急了,上前一把握住了寒淡韵的手:“淡韵,有什么事好好坐下说不行吗?!”
寒淡韵身体微微僵硬,终于,拨开了宇文离的手,逃也似的上了早就停靠在那的马车:“走。”
绝尘而去的马车,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得得的马蹄声却掩盖不住寒熠那一声声凄厉的哭泣,和宇文离失望的怒吼。
当天,文倾侯秘密抗旨回朝。
云阳县县令被缙王查出贪污受贿,削职罢官、发配边疆,其女自杀屋中。
新任云阳县县令赶赴云阳县。
第二十八章:从今别却江南路
寒淡韵不眠不休的赶了整整一个月的路,终于赶在年前回到了临安,也可能是老天怜他,这样透支体力,竟然奇迹般的没有让寒淡韵病倒,只是有点精神不佳。
刚踏入茗韵轩,那阴沉了许久的天气终于跌下了雨滴,一股潮湿阴冷的感觉迅速传遍了全身。
“公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王爷呢?”素月赶紧迎上前来,给他略显单薄的衣服外又披了一件白貂大衣。
“嗯。备水。”寒淡韵漫不经心的下令。
江南的冬天虽比北方的冬天温暖,但一旦下起雨来,却是比北方更加难熬,湿冷的空气弥漫天地,衣服上更是吸了空气中的水,贴在身上分外的冰凉刺骨。
寒淡韵泡在凝兰中,把这半年来的一切都细细的想了一遍。
从初次相见、水墨丹青,到高山流水、引为知己,到品酒论剑、赌书泼茶,到细心体贴、温柔相向……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自然到自己还没有发觉,就不由自主的沉醉下去了。
寒淡韵苦笑,自己的心,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躺回了自己的床上,却感觉再好的被子,也终是冷了些……
接近年根儿,满街的人都在准备着年货,茗韵轩大部分时间也是空空荡荡的,寒淡韵就让素月关了茗韵轩。四周的张灯结彩越发显现出茗韵轩的冷落凄凉。
寒淡韵从来不过年,这么多年素月和子杨也都习惯了,别人热闹别人的,和我们无关,子杨天天围着寒淡韵转,生怕他受不住寒气。素月是个女孩子,本来就比男孩子怕冷,所以除了伺候寒淡韵吃饭,也是窝在床上看自己的书。
寒淡韵看着手中的纸条,“大雪覆盖,道路被封”八个字显得格外显眼。
看来宇文离会被困在北方一段时间。
寒琉苓一得到消息,就抛下碧璃宫的一切安排,跑回了茗韵轩,一进门就皱着眉,像是对坐在床上看书的寒淡韵极为不满:“你怎么把王爷扔在北方,自己跑回来了?”
寒淡韵眉头一跳,一脸讽刺,但只是白了她一眼却并未答话。宇文离一个大男人,不废不残,难不成还需要自己伺候不成。
“你……”那种在宇文离面前伪装的淡然美好和温柔慈爱全都不见了踪影,“寒淡韵你给我听好了,王爷要是出个什么事,我饶不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之间那点花花肠子。告诉你,宇文离将来是要做皇上的人,你别仗着你是什么狗屁隐相就百般阻挠,也别妄想他会为你放弃这整个江山!”
寒淡韵充耳不闻,这些恶言恶语自己听了半年也该习惯了。可是今天听来,心中却有一丝苦涩蔓延,难道寒家就是这般被诅咒的吗?只要是女子,都会不顾一切的爱上皇族的人,姑姑是这般,寒琉苓如此强势的女人竟然也是这般。
看来自己是被那点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暖迷惑了。
哼,再温暖又怎样,始终不属于自己的。
那好,就以天下为局,宇文朝百位皇子重臣为子,赌一局,输了,他亲手毁掉整个寒氏一族,坐看宇文一族稳坐天下,不让这个悲剧再延续下去,若赢了,他便要看看这盛世繁华是怎样毁在自己手上的……
这个买卖,不亏。
寒琉苓看着不动声色的寒淡韵,更是有气没处撒,狠狠的瞪了寒淡韵一眼也就走了。
夜色,凄清如水……
安稳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如今已是除夕。
“公子?今晚还守夜吗?”子杨小心翼翼的问。
寒淡韵看着这两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如此小心的人,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你们想守,就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