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杰克,是John。
田睿坐在电脑前发了好几分钟的呆,突然提起拳头往桌上砸下去,却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他深呼吸好几次,咽下嘴里的唾沫。
当他在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他转过头去,杨西正带着复杂的神色望着他。
叹了口气,他把拳头轻轻放在桌上,听见杨西冷淡地道:“你不该一个人看这录像。”
田睿的声音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虚弱:“我只是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罪恶。”杨西的镇定令田睿有些吃惊,“第一次看杰克作案的总会觉得……不舒服。”
“你选择的词太好听了。”田睿没由来地起了无名火,“这家伙根本是……变态,或者,神经病,反正他不正常!”
杨西提高了声音:“你不该一个人看的!”
“为什么你总是叫我不要一个人看!这有什么关系!”杨西跳了起来,“你怎么能看到这种东西还无动于衷,你怎么能这么…
…这么冷静?冷酷?”
杨西的表情就像花岗岩一样坚硬,他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只要还有人的感情,在面对这段录像
时总会产生各种情绪,但他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因为他需要这份冷酷来让自己不会忽略任何一个细微隐蔽的变化。
“只有不被感情冲昏头脑,你才能做到别人所做不到的事。”杨西开始重放录像,盯着上面的画面,一帧也不想落下。
“哦?是吗?”田睿的语气已经开始阴阳怪气的,他在生气,“你看出什么了,福尔摩斯?”
“很重要的东西。”杨西的眼睛里满是神采,田睿没看过的样子,“这不是杰克。”田睿刚想嘲笑杨西,他又接着说出令人目
瞪口呆的话,“也不是John。”
第六章:黄雀开小差了(5)
田睿彻底糊涂了,他以怀疑的眼光盯着杨西的脸半晌,道:“你的判断力开始完蛋了,心软得像个娘们。”
回答他的是杨西拳头,正砸在他的脸上,也让他看清了杨西的表情——没有犹豫,没有动摇,甚至没有一丝退却,这是他从未
见过的杨西。
从一开始他就把杨西定位在投机取巧的神棍,对自己宽松,对其他人严厉的位置上。可是现在,他发现杨西这个家伙真正的面
貌,冷酷严肃与迅速,如同捕猎的毒蛇,长时间的潜伏以换来袭向猎物的一刻。
这可是个大发现。
他呆了半晌后小声道:“你这么确定?”
“确定。”杨西回过头来,神采奕奕,没有半丝失望的表情,“这家伙是左撇子,杰克是右撇子,而John两只手是不分的。”
田睿呆了呆,赶紧又把录像往后退,看见金发男人给受害人中的女儿擦眼泪那一幕,果然是左手,他随口道:“两只手不分?
”
“这是John为了区分自己和杰克而做出的改变,他会不定时地改换使用两只手。而据我所知,他整理床铺的动作绝对不是这样
的。”
田睿立刻觉得满肚子酸味:“你见过他整理床铺?”
“我以前在很多国家生活过,他还跟我睡过一张床。”杨西没好气地转过头去看着田睿,在他吃醋前又添了一句,“还有尼古
黑和小玉,那张旅馆只剩下唯一一张床,而地上是泥巴!想不想知道是在哪里?”
“不想。”田睿嘟囔了一句,“也许他故意掩藏自己的动作呢?”
“这是深情流露的一刻,他不会也无法掩藏。”杨西眼睛盯着屏幕,不断重放以找出蛛丝马迹,“对他来说犯案的过程是个祭
典,他会在这里得到平静,心灵得到洗刷,所以他不会掩饰。这是个神圣的地方,他不可能为了掩饰自己而改变左右手。况且
,左右手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你看他前面一系列整理房间的动作,都是左手。”
“我怎么会忽略这个……”田睿喃喃自语着,为自己的疏忽拼命找借口,“我只是突然看见这场面有些震惊。”
“正常,我一开始也是这样。”
如此回答的杨西令田睿有种陌生感,眼前不是他所爱的那个人而是某个陌生的同事。
“那如果他不是John,也不是杰克,那他是谁?”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杨西叹息着小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John那个笨蛋找回来,问清楚他和杰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
杨西的这个愿望很快实现了,田睿的同事们发挥了力量。论起躲藏追捕,John和他的兄弟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他在机场被逮
住,警卫没花多少力气就认了出来,警察甚至不用重印通辑照片,只需要把杰克的发出去就行了,这真是讽刺之极。
John和他的兄弟被关在了一起,隔着一堵墙。这对于他是种折磨,却根本没人在意,人们更想知道真相。对于自己的逃亡他闭
口不言,只要求见杨西。最终,一无所获的警察还是让杨西和他见了面。
杨西对于在同一个地方见到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觉得好笑,命运似乎喜欢开玩笑,尤其对他。这一样的场面一再上演,令他忍
不住想要嘲讽:“看来你没有继承你兄弟的逃亡本事。”
John低着头,疲惫而无奈地搔着头发,低声道:“我一时慌了。”
“你是个成年男人!”杨西猛地拍着桌面咆哮,“像个男人一样!你不是当年那个才当兵的小孩子,为一点点心里莫名的恐慌
就找个地方躲起来谁也不见!你在给你周围的人带来麻烦,把我们都卷进绝望里!”
“我没办法……”
“那就想办法!”
“在意这些干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家人没有房子没有朋友没有前途,什么也没有!”
“你有我们,你这个蠢货!”杨西吼得更大声,他不在乎别人听见,“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这个蠢得不能再蠢的家伙!”
谈话室里一片寂静,有警察在门外好奇地张望,更多人则在监视器前一头雾水——包括田睿——他死缠烂打地跟来,根本不接
受杨西的建议。
John猛地抬头望着杨西,在眼睛湿润前又低下头去,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地道:“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去见杰克?”
“我不能不去。”John的声音在发抖,“这是我欠他的。”
第六章:黄雀开小差了(6)
“我不能不去。”John的声音在发抖,“这是我欠他的。”
这话确实出乎杨西意料之外:“怎么说?”
“本来应该是我去那个家庭的。”John和杰克从小被分别收养,破碎的家庭种下了后来的恶果,只不过,对于John来说是幸运
的,他有一双美好的养父母。而对杰克,儿时的经历已经成了恶梦,他试图掩饰这个恶梦,最后却只得到无情现实的嘲讽。
“你在胡说什么?”
“工作人员把我和他搞错了,我才是杰克,我才是艾伦?帕克,应该是我去那个家庭的。”John的语气越讲越激动,他已经无
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杰克所经历的一切本该是我的!”
“于是你就去见他了?私下里?去一个陌生地方?”杨西气不打一处来,丝毫同情心也没有,“你是脑子抽了还是喝多了?”
“他说要自首!”John的辨别如此苍白无力,“他说在自首前最想见的就是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说这一切本该是我
的,他替我承受了,以此来换我一面不是很公平吗?”
杨西压下怒火,尽量平静地问道:“于是你去了?然后呢?”
“我去了那个巷子,他说的地方离命案发生地不远,当时我还不知道有命案发生。我们约好的地方肯定要穿过那条巷子,但我
没见到他。”见杨西要开口,John抢白道,“我等了几分钟后他打了电话来,说是看见我了,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他爱我,再
见。这就是我们全部的交流,我甚至一句话都没对他说过!”
杨西心中的迷惑更多了,他觉得有什么地方没有抓住重点,而是被忽略了:“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杰克和我约在上午十点,我路过那巷子时大概九点四十五分左右,我记得出了巷子看了下手表是十点差七分。”John对于时
间概念十分精确,总是能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做过什么事,这是上次被和杰克弄混的后遗症,记下所有的安排以保证自己不会
出现没有不在场证明的空白时期。
杨西的脑中回忆着那巷子,为了那三个案子他反复去过许多次,白天、晚上,任何时候,只要他想起来就会去看看。他的脑中
出现那条巷子的俯视图,从白天到晚上太阳回转,最后又转回清晨。
“我知道我不该在那个时候去那里,我也知道杰克有可能是骗我,但约的是公共地点,那巷子也不偏僻,许多人都能看着我,
我想这应该不至于让他利用。”John絮絮叨叨地叙述着事,抱着头撑在桌子上一脸惆怅,“我想只此一次,最后一次,没想到
……”
“不,你说错了,你就该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杨西突然一拍桌子,嘴角的笑容证明他已经想到了什么,“这个录像能为你
洗脱罪名!”他猛地抬头看向监视器对门口大吼,“叫田睿把录像拿来,John的和凶案过程的都要!”
好几十分钟后,才有人闹闹哄哄地把播放器拿进来,屏幕上同时显示出两个John,也许是两个杰克。
杨西指着凶案发生的房间道:“看阳台上这道影子,这是附近一个烟囱的投影,只有早上十点左右时才会投到床角,我印象很
深,那就像一把剑一样劈开了床!而John路过这条巷子时也是十点左右,命案发生地和这条巷子就算是百米冲刺至少也要走十
多分钟,他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了!这个摄像头正证明了John的清白!”
田睿对这个结果颇有些不爽:“也许不是同一天?”
“墙上的招贴,看上面的日期,那是社区发的通告。社区总是抱怨通告被人撕,头天贴的第二天就没了,而尸检我想可以清楚
地告诉我们命案发生在哪一天,对吗?”说到后面,杨西最初那种尖酸刻薄的味道又回来了,他看着田睿挑起嘴角,“还有什
么说的?”
田睿没有说话,表面上一片不屑,但内心却不由觉得这样的杨西实在太帅了!
第六章:黄雀开小差了(7)
杰克对于自己所架设的摄像反而洗清了John的罪行十分不解,同时也根本不信。一惯冷静自若、嘴角永远挂着嘲讽笑容的他在
拘留所里大失风度,如同发怒的雄狮般咆哮地撞击着墙壁与栏杆,一付发疯的模样。当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则会冲着隔壁
的兄弟喃喃自语,或笑或哭,完全已经疯狂般。
“你欺骗我了!你欺骗我了,兄弟!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以前你欺骗过我,让我的人生变成了悲惨的戏剧,现在你仍
然欺骗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面对这一连串疯狂的质问,John选择了默不作声,无论杰克如何发疯他都当没听到,甚至有时候还盘腿打座,一付淡看天高云
远的模样。这样的态度就连拘留所的警察都佩服不已,光是听那嚎叫都会觉得刺耳啊!
可就是这样的环境,John居然淡定地撑了下来一直到被释为止。杰克的事终于尘埃落定,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到这个案子上,
很快,关于指纹和DNA的实质核对就有了结果,目击证人的出现最终让杰克的辩白再怎么精彩也没了意义。
John出来那天,杨西带着小玉和尼古黑都去接他了,同行的还有田睿和晶晶。对于这位金发帅叔叔的入狱,两个小姑娘一致认
为是假的,她们自认有不输于父亲的直觉,以及敏锐地观察力。
John的气色不错,虽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仍然英俊非凡,对于这一点田睿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最气的莫过于杰克那个“杨西
爱John”的理论,基本上每听一次他就会不爽一次,他甚至在杰克的供认词里关于这部分上面划了好几条杠,再在旁边写上“
放屁”两个字,结果被老大臭骂一顿,勒令重写。
一堆人闹哄哄地上了车,带着家庭的气氛,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真正的团圆。不仅是现实中的,更是精神上的——当然,田睿
仍然一付吃醋的样子——对于这一点,尼古黑和John装作视而不见,他们是大人了。孩子们则被保护得很好,还未到理解这一
点的年纪,田睿和杨西也暂时不打算说出来,鉴于他们的关系还不稳定。
回到家,孩子们被保姆带去和尼古黑玩,剩下的三个大人才开始谈正事,而John的第一句话就令所有人疑惑起来:“我觉得杰
克是真的相信是我犯的案。”
杨西和田睿面面相觑了几秒,才带着疑惑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为他开脱,但他……不是伤心,而是愤怒。他似乎真的认为是我背叛了他,也真的认为那几个案子中的两个是我做的
。他亲自在夜里向我承认确实犯了一个,但那是因为受我的引诱,说是我邀请他的。”
杨西呆了半晌,嗤笑了一声:“你不会相信了他吧?”
出乎杨西意料的是,John很干脆地道:“我相信。”他再也没有以前的低落和畏缩,如同杨西一样他正在逐渐摆脱杰克带来的
影响,成长为一个更强大的人,“他真的相信是我做的,这不对劲。”
“确实……”杨西皱紧眉头,对田睿道,“我们真的有三个案子的证据了吗?确定全部是杰克的?”
“谁知道啊。”田睿一付阴阳怪气的,斜眼看着John,“反正他们俩的DNA又分不清。”
这是实话,可John却没有生气,淡定地道:“我有不在场证明。”鉴于他是那么注意自保,对于自己去过地方的精确记忆,要
在案件发生的时间里找出他存在的证明实在太容易了
田睿一皱鼻子,不服气地开始胡诌:“那就是有三个杰克,你们还有一个失散的兄弟!”
杨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道:“你当兄弟是可以随便增减的?你说多一个就多了……”他突然停了嘴,发了一会儿呆,带
着犹疑的口气道,“也许真的多了一个?”
田睿继续道:“也可以有其他的解释,杰克撒谎。”
“已经承认其中一个案子了,他没必要再撒谎。英国那边的资料也陆续传来,他无论在哪边都难逃一劫。”杨西淡定地道,“
已经坐在通往地狱的直通车上,单程票钉在他的灵魂上,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无谓的挣扎?而且,记得我以前觉得他似乎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