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就是本性吧,如同当年他来到皇宫的初始,……
几人熟悉了几天,桑老爹便把房子改成医馆。里面格局虽然简陋,但是医病的价格都比别的医馆底,因为只为糊口,所以对于挣不了几个小钱的贫困户,其他有势的医馆对我们都不屑一顾。几天后,安排桑妮去私塾读书,我和桑老爹便在这小医馆行医诊治。
小安没有被我们列入需要在医馆里帮忙,所以我们忙的时候他便自己出去遛弯。几日下来,我们就对这样的生活进入状态,而且我也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小安的存在。而且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看到熟悉的面孔,然后无论中午和晚上,那人准时出现在饭桌的时候,我就有种“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我不忍、甚至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去破坏它,无论桑老爹还是桑妮。
所以我尽量平衡这种心里的状态,尽量不去想那人此时在做什么、在忙什么,甚至每每的都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假装对于那人的不关心。
可是,我没有办法表现如此明显,所以我尽量回避着,……我怕我再次陷入对他不顾一切的沼泽,会让自己不复当年的幸运。
是的,我渐渐的开始怕死,对于已经自由的鸟儿,那禁锢的生涯远远没有贫困的日子美好,而且,我死了,就再不能见到那人,无论远望也好,匍匐也好,都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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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对于自己下巴上的嫩胡子很是不满意,毕竟小小年纪硬让他装老,他还真没法装的十分相像。所以每次揪着自己的下巴上的胡子,很是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刮下去。但是安安很喜欢这样的小安,所以每次吃饱喝足就会坐在肩上用尾巴勾住那人的脖子,小爪一抓,十分欢喜的开始玩弄。
小安对于兽兽的所作所为不以为然,曾经对于安安的活泼从不讨喜到现在的无所谓,倒是给安安的业余生活增添了不知道多少的乐趣,不过那人的眼神很是深邃,让人看后不由的想到笼子,然后是安安缩在一角的身影……不容否认,小安那似乎要把安安拆骨入腹的表情很是生动,但是狐假虎威的安安,倒是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的危险,仗着我“宠”它,便十分惬意的享受这份不一样的权力。
京城自从小安跌落悬崖的那阵子有些风言风语外,此后再无其他动静,而今我们回到京城后,更是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偶尔路过八卦的汉子和妇人,都聚在一起小声的说这什么,我知道,这定是与王朝有关。可是,在萧国的土地上,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的讨论国事,只是微微的知道,皇帝微恙,在深宫修养,而皇太后垂帘听政已然不少日子,……
春天快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京城安然的度过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除了桑妮的个子高了不少外,那就是简陋的医馆生意逐渐的变好了起来。我对这样的变化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只是后来有些非富即贵的人也来此地看病的时候,我才隐约看出些矛头,只不过,这样的人并不似真的有问题,因为那来医治的人大多是真的有病。
桑老爹对于这样的变化很是开心,因为桑妮是女孩,去私塾读书的时候尽遭人白眼,所以庞大的学习费用支出已经为家里造成很大的负担,可是自从医馆的生意好了后,桑妮的脸渐渐的也浮现笑容。后来,桑老爹也会因为高额的出诊费而出诊,留我一人照顾医馆。
手里捧着书,拨弄着已经熟稔的药材,看门外来来往往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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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精致的脸上如同牛奶一样的白皙,精巧的鼻子和精致的嘴唇,再配上一双如同蒙着雾色的双眸,让我感到这女人似乎来自仙境,……对了,还有那乌黑的长发,我分明看到仙女一般。可是那女人怀里抱着孩子,这似乎便让我对这女人的印象大打折扣,……我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人,只是这女人的面容实是有些熟悉感,而且那人的神态,像极了,她,……
我顿顿,绕过前台把那女人迎了进来,看她满眼的倦容和焦急的神态,我不禁也有些紧张,等那妇人把包裹孩子的小被子打开的时候,我心里才隐隐的吁了口气。
对于春秋两季多发的水痘来说,我还算比较了解,只是这孩子不过一岁,能得上这样的传染病,只能说是他的家里人没有把他保护的很好,但是小孩子得了水痘,不似大一点的那么难弄。于是开了药方,告诉那女人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拿过一瓶药水,告诉她早晚均匀的涂在身上,直到身上的水痘结疤脱落。
那女人郁结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抱孩子的手紧了紧。我笑着让那女人把孩子抱到里屋,然后洗干净手给她示范一遍后,才低头看那安静如初的小婴儿。
真漂亮!这是我对这个小孩儿第一印象。
于是我打算继续交代一下这美丽的女人,可转头的时候却看到那女人歪头看着自己的孩子竟然——有些陌生。
“他父亲好像不要他了,可我还是生下了他,……”女人咬着下唇,尽量保持这样微笑的状态后,终不妥的放弃了,“先生,你说我如果带着他离开,——”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有人推门而入,高傲的姿态和清冷的面容让周身都冰冷了许多。
我转头看到小安毫无表情的面容和那女人花容失色的脸庞后,便指着婴儿说他生病了。
小安并没有看那女人和那婴儿,只是看向我,说他饿了,然后摔门离去。我不好意思的看着那女人,发现她颤抖的身子已经瘫倒在地。“我,我该回家了,……”那女人轻吐,撑着床板,然后抱起孩子跌撞离去。
我低头沉思一番,站在门口看着女人远去的身影和那女人身后的几名侍卫,眼里有些意味深长的怒意。手里还攥着要给那婴孩的药水,突然冷笑一番扔到门外乞丐的碗里,然后又从里怀掏出几枚铜钱,扔到碗里,……
“叮——”、“叮——”、“叮——”多好听的声音。
扔完,看那乞丐颤抖的缩在一旁,我随即定了定神,大步朝屋内走去。
回去的时候老爹已回,我若无其事的向厨房走去,拿起米开始滔的时候,身后传来淡淡的喘息声。
“你现在应该去接桑妮放学,而不是跟在我身后看我做饭!”我平静的说完,背着那人扯扯嘴,转身对那人微微一笑。
“你会娶妻么?”小安问。
“娶妻?”我疑惑的望着那人,然后想起午后的那个女人,想起那个漂亮的孩子,“我已经娶过妻了,而且有一个孩子。”
“可是桑妮不是你的孩子,你和桑老爹不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么?!”小安皱着眉头,然后神情越发的冷峻。
“是!可这个重要么?”我看着趋于盛怒的小安,伸手为他理了理额发,看着那人僵硬的身子逐渐缓解的时候又说,“我的妻子已经去世,儿子也已经不认我了,你觉得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刨出来有意义么?还是你有意愿要多了解我一些?!”随后抬手拉住那人稀稀拉拉的嫩胡子,暧昧的往身上带了带。
“胡说什么!”小安后退,然后转身出去了。
……
我安静的看着小安离去的方向,看着身上质量越加好的衣衫,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再腐化、再变质。不想回到从前,却又不得不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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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的时候,萧君仁以思念皇太后为由要回到京城。信函一到皇宫,便惹得众人人心惶惶,尤其是皇太后和丞相陆明。虽然萧韶安的皇位不是强来的,当初萧黎退位的时候也确实打算禅让给萧韶安,但是只要萧君仁存在,那皇位便是一个不可稳坐的地方,毕竟那人手握兵权,而且符郁手下的部将,大多以那人马首是瞻,此人可谓不得不防。尤其是在皇帝深宫“修养”的时候,这人来的有些突然。
萧君仁先斩后奏,所以信函到了皇太后那儿,他已经渡江,不日便可抵达京城。
皇宫里人人阴郁万分,而宫外的我却对着那金丝缝制的钱袋不知所措。那日来为孩子治水痘的女人在那孩子好了之后便托人给我送来一百两黄金,我虽然见过钱,但是因为一个常见的水痘而付高额诊资的人,似乎几乎没有。所以我不淡定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直到后来把拿钱藏了好几处地方后,不死心的同原来的习惯一样埋到地里。
没人知道我所做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诊资的事情,而最初知晓那女人的小安,也被我潜移默化,认为我今生都不会娶妻生子后,渐渐的也把那天的事情遗忘掉。所以我埋掉那钱后,便恢复了过往。
小安不知道再忙碌什么,每天早出晚归,神情越加的清冷。只是自我那次暧昧的对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后,那人就偶尔看我微微脸红,虽然这样子很可爱,但是对于一个经常看到他清俊面容的我,说习惯,其实还是不习惯的。
日子慢慢过去,我的面容也越发俊美,从前那娃娃似的脸庞,如今也不复存在,只是没想到,与曾经毫不相同的脸和刻意改变的性格外,我居然还是被萧君仁碰到,然后被那人请到天福楼吃了一顿饭,只为那人说,说我的眼眸像极了某人的深邃,……
第四十章:还恨么?
桑妮不喜欢别人说她没有娘亲,每次说完,桑妮都会和那人打架,虽说她是女孩儿,但是打起架来毫不逊于男孩儿那股爷们儿劲儿的后果,我便每次都有被叫到私塾听授教育。桑老爹因为忙,所以把这事儿交代给我,而我则看着经常毫无踪影的小安,心里默默的流泪。最开始的时候,我去私塾学堂都是掩面而去,后来脸皮厚了,也便无所谓了,……换了得体的衣服,走向私塾接桑妮放学。
一进门,便看到站在门口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女孩儿,接着是蹲在一旁画圈圈的男孩儿。男孩穿的锦衣玉帛,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还有那头顶的金簪,一看那就是被父母亲宠坏的小孩,只不过,……我再次的看着那金灿灿的簪子,想到那孩子的双亲眼光真是独特……
听见脚步声,男孩抬头,看到我的时候微微一愣。
“美人儿,美人儿!!!”男孩道。
“什么美人儿!!!”桑妮止住哭声抬手给那孩子一撇子,“那是我爹爹!”
被打疼的男孩因为桑妮的动作又缩在一旁,抬起的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然后嘟囔道,“爹爹就爹爹呗,那么使劲儿干什么!!!”
“……”我无语的听着那两个孩子的对话,然后扯着嘴角走进学堂。
进来的时候先生正在看书,而底下的小萝卜头们都已经回家,所以显得空荡荡的学堂泛着异常的宁静。门外的两只萝卜头还在拌嘴,而我已经被教书先生的模样吸引过去。这位教书先生我从来没有见过,而他也不同以往,因为我印象中的先生都十分迂腐,而且会留两撇胡子不停的念叨之乎者也,……这位先生也不过三十余岁,头发束的十分规整,而且修长的鼻子下是一张丰韵的嘴唇,干净的下巴在配上明亮而专注的眼神,我发现,如果我是女人,定然会被那人吸引过去吧。
似乎感觉有人的注视,所以先生缓缓的抬起头,有着较好涵养的他看到我的一瞬,短暂的惊艳后很快的恢复正常。
“您是?”先生礼貌的问。
“桑妮的父亲。”我答道。
“那个——”那人皱着眉头疑惑儿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抱歉,没有认出来。”
“恩?……”我看着似乎是认识我的先生好半天才从那消失的两撇胡子中缓过劲儿,……然后摇摇头,微微一笑。
先生并没有说起桑妮打架的原因,只是说孩子非常聪明,但是脾气不好一类的,……可我知道,这次一定和上次,甚至上上次一样,是那些孩子触动了桑妮的底线。也许没有母亲的她和那些有着父母疼爱的孩子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吧,所以她渴望,甚至希望。有时候,那孩子不止一次暗示我让我娶一个女人回家,可是每次,我都以家里条件不允许而拒绝,……所以,次数多了,桑妮便再也不说了。
先生给我上课的时候,门外的两个孩子也已经和好,只是那男孩儿脸上的挠痕让人又气又心疼。一个时辰后,私塾先生终于从他那长篇教育大论中抬头的时候,我已经被他说得昏昏欲睡。向先生告辞,领着两个孩子打算回医馆上药,男孩儿的脸虽然挠痕不深,但是我也不敢保会不会留下疤痕,所以曾经给小安留下的药膏很自然的想到给他用。
路上,两个孩子都不安分,尤其是那猴子似的男孩儿,被挠成这样还能开心的逗着桑妮,我不禁有些感叹,感叹现在的孩子对于男女授受不亲的景象很是淡泊。
男孩儿很调皮,所以不逗着桑妮的时候,便走在前面横冲直撞,直到前方卷土而来的马匹也浑然不知。临近的时候,周围的人全部让开一条道,而傻兮兮的小孩儿却害怕似的定在那儿,……桑妮大喊“张瑾瑜你快过来”也没能动弹一步的男孩,我怀疑他的小胆儿其实只大到能跟桑妮打架吧,……所以我冲了过去,把那叫张瑾瑜的男孩儿护在怀里。
马蹄在我面前缓缓的落了下去,然后周围不可遏制的抽气声,然后是我吓得发软的腿和张小胆儿的哭声。这还是孩子,我抬头看那哭得如醉如痴的脸,然后看那孩子除了受点惊吓其余完全没有受伤的身子,心里暗暗的吁了口气。
“没事吧?!”纵马男子从马上跳下。
“没——”我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那人,心速慢了一拍后很快的恢复正常,“没事!”说完领着还在哭的张瑾瑜和不远处的桑妮打算快速走掉。
“别!”男子双臂一横,“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我就是大夫,没什么好看的。”我紧张的说。
“我们认识?”男子笑。
“……”我摇摇头,疑惑那人为什么会不让我们走。
“我叫岚格。”那人轻轻的说,“既然你是大夫,那我也不便多说了,……可孩子受到惊吓,我也不好走开,可否替他们检查一下,这样我也好放心?!”诚挚的眼睛望着我,然后低头看着张瑾瑜惊恐的眼睛和脸上的抓痕,眉目一挑。
“桑、桑、桑叔叔,我饿——”张瑾瑜哭。
“……爹爹,他怎么这么没出息!!!”桑妮说完,撇了撇哭泣的男孩,然后自己突然满脸通红的。“咕——”“这是个意外!!!”女孩儿为自己辩解了一番,然后看向她那俊美的爹爹。
“想吃什么?”我暗自掂量一下身上带的银两,然后拉着张瑾瑜的手到一边仔细的查看一番,确认没有受伤后,扯过旁边的女孩儿。
“那我请你们去天福楼吃顿饭如何,就当是补偿?!”岚格低声的说完,安静的等待我的回答。
“……”我静静的看着那熟悉的脸庞,看着那叫岚格的男人真诚的双眼。我突然无法拒绝这个陌生的邀请,无论他是谁,是曾经的二哥萧君仁也好,还是现在叫岚格的男子,“抱歉,孩子们并没有大碍,我带他们随便吃点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