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攻初长成+番外+后传——麋鹿逃

作者:麋鹿逃  录入:07-22

我流著眼泪,也希望司机的话是真的,可惜後来,我根本没有时间熬过那个所谓的阶段,世上真的有很多事,都是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刻,这麽接二连三的发生,不管你愿不愿意。

在转进家里那条巷口之前,我就下了车,抹乾脸上的眼泪,沿著微弱路灯的街道慢慢走回去。

一台鸣著警笛的救护车急速的开了过去,在寂静的巷道里面格外响亮的声音。

往前一看,有几个人围在骑楼下,隔壁的王大婶好像也在,就在他们家楼下的铁门那里聚集,揉揉发红的鼻头,深吸了几口气,希望等会鼻音别这麽浓。

『王阿姨……』

他们一见是我,脸色突地变得更加难看,王大婶抓著我,我微微感到不安起来,『恋笙阿,你妈刚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

当时怎麽冲上楼梯进了家门的我忘了,急喘著气看著有点混乱的家里,桌上还有一个铺著鲜奶油的鸡蛋糕,客厅里的装饰充满了圣诞的欢乐,是昨晚老妈跟梦矢开开心心布置的。

走到房间一看,抽屉开了一半,上次跟齐颜去海边的照片撒了一地,心脏的地方微微僵冷起来。

到了医院,我默默靠近梦矢的身後,他微弓著背坐在椅子上,眼神异常的空洞,发抖的声音怎麽也无法镇定下来,『妈……,她……』

『她给你气得心脏病发,你知不知道?』

我噤著声,眼泪聚集在眶里没敢掉出来,只有些微的哽咽。

『你为什麽……就非得跟男人在一起呢…,你想过她能接受吗?……,你没看见老妈痛苦的样子,她送到医院之前就没有呼吸了……,天阿…为什麽……会让她知道…』

梦矢痛苦的绻缩著身体,双手捂著脸,透明的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妈呢……?她在哪?』

梦矢缓缓抬起头,眼神是赤裸的恨,像要把我钉住一般,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你还有脸去吗?她现在在停尸间!你还去看吗?!』

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身上都是血腥,我竟然因为喜欢男人,害死了一手拉拔我长大的母亲。

拉开尸袋的链子,老妈的面容静静躺在里头,头发有些微乱的,我伸手帮它整好,脸颊的肌肤已经微微的僵硬,我顿时收回手,有点惊慌的盯著自己的指尖。

『妈死的时候那麽痛苦,身体很快就硬了。』

梦矢幽幽泛著水光的眼睛盯著已然死去的母亲,『那个时候……,我都在想什麽呢…』

眼泪砸了下来,『竟然……,去帮著你骗老妈…,我真的是错了……』

我颓然滑到地上,紧抓著铁架,开始放声大哭著,但我知道,无论我再怎麽哭喊,那个总是会眯著她渐渐老花的眼睛,温柔对我笑著的那个人。

不会再回来了。

父亲的葬礼上,我低头看了身上黑色的衣服,皱著小巧的眉头,不太喜欢这个颜色,拉拉旁边眼神有点幽远的母亲,我看见她也正瞧著那张放大,父亲的照片。

“妈妈,为什麽爸爸不在?他假日还带我去放风筝的。”扯了扯手臂上那块褐色用别针别上的粗布,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

母亲的眼眶里红红的,每次她跟爸爸吵架了都会这样的,可是今天爸爸不在,妈妈为什麽眼睛会红?

“不哭不哭,恋笙给你吹吹。”我凑过头去,却发现母亲的眼睛多出了更多的泪水,跟梦矢打得浑身是伤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哭。

梦矢在一边似懂非懂的,也学著我的动作,扑进母亲的怀里撒娇。

母亲坚定的擦去泪水,对我跟梦矢微笑,将我们紧紧搂在她怀里,眼里又挤出一些晶莹。

“以後,妈妈会守护你们的。”

那个时候的我们,只觉得母亲身上的香味令我们安心,对於这种生离死别,并不是太了解。

35

妈过世之後,梦矢很少回家,几乎都在书店过夜,大概也是不想见到我,虽然是这样,我依旧每天待在电话前,想说梦矢如果能给我一通电话,也好。

唯一的那通电话,是志明打来的,要我这阵子不要勉强来上班,又说,齐颜圣诞节隔天还跑去店里,不过倒是没说要找我,问我是不是跟齐颜怎麽了,瞧他有点古怪的模样。

『嗯,本来就没有多好。』我平淡说著,『只不过是以前在学校相处的比较融洽一点罢了。』

亲人的过世让我顿时想通了很多事情,感情原本就不是人生的全部,我以前这麽执著,才会害死老妈。

如果没有遇见齐颜就好了,说不定再过一个五年,我真的会渐渐淡忘这个人也说不定。

心脏那个地方,变得十分空洞,却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恋笙,我知道我们是外人,说什麽也无济於事,不过我跟爱莲真的担心你,梦矢那小子也太小题大作了,这也不是你的错……』

志明在电话一头安慰我,可让梦矢想逃离这个家,的确是我一手造成的,突然有股冲动想对志明坦承,其实自己是个可憎的男人。

可是,我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孤单了。

梦矢那样恨我,已经让我不知道该怎麽生活下去。

慎重的坐在电话前面,拿起话筒拨了梦矢书店的号码,大过年的,他仍然不想回来,工读生都回家吃团圆饭了,他却宁愿待在书店里面。

『梦矢……,今天是除夕夜,我煮了很多……』双手有点紧张地握著话筒,掌心也微微冒汗。

梦矢在一头有点隐忍的不耐,『我很忙,没办法赶回去吃。』

『那,我帮你送便当过去。』我瞄著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开始打算该放些什麽比较不容易焖烂的菜色过去。

『不必了。』他只说了简短一句,便把电话掐断。

我怔怔看了嘟嘟发声的话筒,有点缓慢的把它挂上。

有点恍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扫视了一下今天早上才刚整理好的屋子,忽然想起什麽的阿了一声,『房间的垃圾还没装好……,要快点弄才行,过年总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不收垃圾的。』

把每个房间的垃圾桶给清乾净,走进梦矢的房间小心地不去移动到其他的东西,点亮房里的灯,桌上甚至都有些灰尘了。

拿过蓝色的垃圾桶,把里面的几个纸团和泡面的包装纸丢进大型塑胶袋,看见躺在最底下的玻璃罐,指尖不由得发起抖来。

那个总是最在乎他的弟弟,真的已经完全失去了。

我掩住嘴巴想阻止自己哭出声来,如果再流泪的话,不知道会崩溃到什麽样的地步。

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作什麽了,当一手拿著亮晃晃的刀子往自己青色的脉门割下第一刀的时候,眼泪静静的滑下脸颊,那麽平静。

血微微渗了出来,顺著平滑的肌肤蔓延开来,奇异的感到一种温暖,我十分缺乏的东西。

伤口很快就合上了,凝固的伤口反而带来钻心入骨的刺痛。

又在上头划了一刀,血又重新冒出来,这次我把手腕泡到浴缸里的冷水里面,鲜红一丝丝在水中散成美丽的图案,我有些迷惑的看著,原来,我还是能这麽美丽的,是不是?

说不定,我死了,会比较好。

五年前的那场车祸,要是死了,大家反倒轻松。

齐颜不会为了我为难,也不会去伤害那个叫楚擒的少年,我的家人依旧会依存著,只是少了我这个愚钝的老男人罢了。

这其实是很值得的一件事。

如果能把我带走,换回那些人的快乐跟生命,该有多好。

血液不断从手腕上的伤口被抽离,我微感晕眩的看著那越发鲜红的水面,有点缓慢的闭上眼睛,耳边好像还听见了眼镜掉落在浴室瓷砖的声音。

『哥,醒醒!醒醒!!』

『哥……,对不起……』

没想到死前还能有幻觉的,梦矢,你终於肯陪我这个讨人厌的哥哥吃顿年夜饭了,即使是假的也无所谓,我牵强扯出惨澹的笑容,连幻觉也这麽真实,梦矢还握住我那双染血的手,眼泪重重砸到脸上。

『我……真的……抱歉……』

到头来,我能说的,永远只有这句。

“今天晚上轮到谁去洗碗了?”母亲叉著腰出现在房门口,正为了满堆满谷的碗盘微微发怒。

“哥哥你去洗,我最讨厌洗婉了!”弟弟嘟著嘴,一面用彩笔画著老师给的作业,一边把我推了过去。

“可是,我昨天洗过了,换你才对……。”我有点气势微弱的反驳,明明就是我先出生,他却老比我强势。

“你去嘛!”一副小恶霸的嘴脸。

“不要,你为什麽不去?”为了争取应有的权利,我也开始不甘示弱。

“你们两个!都去罚跪!”母亲忿忿的走到厨房,开始摔著碗盘一个个洗乾净。

弟弟面著白色的墙壁,低著头不知道又再玩什麽,我有点故作赌气地不去看他,,装模作样不到几秒钟,忍不住瞄了一眼,弟弟突然转过头,小声说,”哥,你看!”

他把右边的小腿抬起来,膝盖上让瓷砖地板给压出一个小小的十字架,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弟弟也捂著嘴巴嘻嘻笑著,怕给厨房的母亲听见。

“呐,哥…,不生我气了吧?”

我摇摇头,”不气了。”

弟弟的小手拉著我的袖子,有点不好意思的,”那下次我们一起洗碗吧,不会再赖了。”

望著弟弟的笑脸,我知道,因为是家人,所以不管发生什麽,我们依旧是这世上最亲腻的人。

『哥……』

睁开眼睛,在头顶上模糊晃著的,似乎是点滴瓶,大概,没死成。

『太好了……终於醒了…』梦矢把我拉进怀抱里,只比我强壮一点的身体微微颤抖著。

有点恍惚地盯著他乌黑的发梢,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了声对不起,我浑身震了一下,有点犹豫该不该也抱紧那个又肯对他说话的弟弟。

『不能全怪你…,是我自己太懦弱了……不能接受,才会……对不起…』梦矢揽紧我的肩头,像个孩子哭泣,『我们……真的没有妈妈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哥……』

泪水有点迟钝地涌了上来,嗯了一声,双手有点犹疑地,环抱住那个发抖的,甚至哭得很可怜的男人身上,那个老爱跟我撒娇的弟弟。

虽然我的城堡已经残破不堪,但至少,我还有个港口。

让这个伤痕累累的老男人有个暂时疗伤的地方。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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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从医院回到家里,我跟梦矢共床而眠,两个人都不想孤单的睡著,想起家里没有老妈的寂寥,都感到寒冷。

『哥。』他凑过来,有点犹豫的,『你跟齐颜……,是不是分开了?』

他握住我的手,怕我又胡思乱想,『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了。』我想,我割腕的那个画面,大概这辈子都会那麽清楚刻在他脑子里。

『如果你是为了……老妈的事情,不必那麽作,那些照片…,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索尽枯肠的想找出什麽只字片语为齐颜说话,可他平常跟齐颜作对惯了,想了半天,骂他的话不少,能够称赞的也只有死心塌地,俊美多金之类的。

那种外在的他不说,不过齐颜的专情他是不能否认的,我从来不知道,死心塌地,对我跟齐颜之间是那麽可笑的形容词。

『以後不会有关系了。』我把脸凑进梦矢的肩窝,温暖的气息朝我袭来,闭上酸涩的眼睛。

『齐颜他,喜欢上别人了。』

『我也,不会再喜欢谁了。』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个破碎的声音,缓缓的有什麽从那个空洞里流逝了。

那晚的梦里,我又听见齐颜,他说,不会让我再受到任何伤害,秀丽的脸庞一贯的温柔,但我已经知道,这原本就是梦。

志明那里的工作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但一时之间要找个面包师傅顶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勉为其难的答应志明在找到人手之前,偶尔也去店里帮忙。

其实这份工作要做下去并不难,但我已经不想再给自己跟齐颜碰面的机会,既然他放不下那个男孩子,那我们之间似乎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而且,我也没忘记,母亲是怎麽过世的。

即使周遭的人要我怎麽释怀,都没有办法忘记母亲痛苦僵硬的面容,母亲的死跟我无关,这句话就算是昧著良心也说不出口。

以前追求那种奢侈的感情,现在连想都觉得罪恶。

热闹的年节一过,我才又回到了面包店帮忙,因为是正中午的关系,店里的客人不是挺多,爱莲见到我愣了一愣,才朝我走过来,情绪有些欣喜跟激动的,『恋笙,你终於肯回来上班了。』

我见她眼角似有泪水,心里也微微一酸,知道他们夫妻俩是真的把我当亲人看待,『恩,回来帮你们的忙,不过等找到师傅我就……』

『那就永远找不到师傅就好了嘛……,你这小子,身体好点没?』志明给客人结完帐,也过来跟我叙旧。

『好多了。』

我没有反驳,是不想让那麽关心我的两个人伤心。

非离开不可的,如果再见到齐颜,我不知道该用什麽心态去面对他。

所以,只能再次选择逃走。

只不过这次不会再回头了。

待在工作房里认真的揉著面团,这样的工作不知道再过多久就会结束,如果我坚持要走,志明他们也留不住,其实没有要去的地方,只不过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把面团用锅子盖著让它醒面,拉了一把板凳坐在桌子旁盯著某个地方出神,上次怀特的婴儿车就停在这里,柔软的脸颊睡得红鼕鼕的。

还有,那个人抱著他的时候,那双细细的黑眼睛笑得很开心。

微微一怔,知道又想到了不该的地方去,手上有点慌忙的整理黏在桌板上的面粉,志明开了门缝,冲著我喊,『恋笙,有人找你……』他有点小心的朝了另一头看,才又探进头来小声的说,『不是齐颜。』

志明显得格外小心,看来梦矢昨天在电话里已经充分的表达我完全不想跟齐颜见面的意愿,不过有点好奇梦矢是怎麽跟志明解释为什麽不能见面的原因,看志明一脸紧张的模样,大概用上了不怎麽光明正大的理由。

我点点头,放下手边的工作,『让他进来吧。』

走到水槽把手给洗净,那个人已经进来工作房,在我关上水龙头之前,他开口了,只消这麽一句,我就能知道他是谁。

楚擒。

『你母亲过世了,真令人感到悲伤。』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没有什麽特别的口气,似乎真的只是一般人会有的普通慰问。

我静静伫立在水槽前面,不敢想他现在正用什麽样的眼神看我,左思右想的才吐出一句,『噢,谢谢你的关心。』

『关心的人可不只是我。』楚擒拉过我刚才坐的板凳,木头的桌脚拖过地板发出一阵刺耳,『齐颜,他一直想找你。』

『听你病倒送到医院的时候,他什麽也没跟我说就跑去了,可惜被你弟弟挡下来。』他冷笑一声,『不过见了面,大概也没什麽好说的吧?』

我下意识掩住袖子下的那道刚结痂的伤口,对於楚擒的反应,我完全能理解。

『我以後不再跟齐颜见面了,你放心吧。』

他不过是太爱齐颜,所以才会不惜去伤害另外一个人。

只要能保护自己宝贵的爱情,这样丑陋的想法,我真的完全可以理解。

因为我也曾经忽视老妈对我的期望,一边欺瞒她,一边跟齐颜享受那个虚构筑成的甜蜜。

楚擒顿了一下,没料过我会这麽乾脆的,『好,林恋笙,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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