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他像走舍,而且钟乐岑说过走舍是违反天师行业安全法的,要是每个天师都把他当成走舍的,那也难怪钟乐岑要担心。别
看钟乐岑平时好脾气,原来也会发怒的,当然,是为了他……
沈固这里正暗地里自个儿美呢,那边张升夷已经爽朗地笑了起来:“嗯,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孩子脾气见硬了。小时候那么老
实,受了委屈也不闹,还没有你弟弟凶,怎么这会儿也这么厉害了?”
钟乐岑淡淡地说:“我的事您想必也没有什么不知道的,谁要是想阴沉固,那我就没必要再客气什么了。”
张靖全表情扭曲了一下,费明和费亮也有点动容,显然谁也没想到钟乐岑会明白地扔出这么一句话来。张靖全忍不住冷笑了一
声,在嗓子眼里嘀咕了一句:“好像还挺光荣似的,也不嫌丢人。”
沈固脸色一沉:“有什么可丢人的?”
张升夷一摆手,笑了一下:“靖全不会说话,别在意。好吧,老实说吧,当初我们来滨海,还确实是冲着沈警官来的,当然,
那时候确实没想过让他进特事科。”
钟乐岑脸色更不好看了:“那您找他想干什么?”
张升夷一笑:“年轻人别这么没耐心。”他敛去了笑容,严肃起来,“正月初三的时候,一道诛妖雷降在滨海市,伤到了一棵
桂花树。”
沈固没听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钟乐岑的目光却闪烁了一下:“诛妖雷,是为了那棵桂花树?”
张升夷摇摇头:“不。那棵桂花树是饮帝流浆成精,落地三百余年来从未伤过生,早就拿过安全证,纯粹是被误伤。”
“饮了帝流浆?怪不得三百年就成精,但它被误伤和沈固有什么关系?”
“它就长在滨海一处拆迁区里,正月初三那天晚上,有只地鼠看见过这位沈警官出现在那里,而那天,我们可以确定没有天师
在当地作法。”
钟乐岑呼地站起来:“难道你们把沈固当妖怪了?告诉你们,那道诛妖雷打的不是沈固,是——是年兽!”
张升夷摆摆手:“别激动,我们当时也只是猜测,但归籽儿,就是那棵桂树的申诉都递到天师协会了,我们也不能不理。现在
见了面,沈警官是人是妖,不是就很清楚了么?所以我们才请他也加入特事科。”
钟乐岑冷笑一声:“加入特事科?你们是不放心,想就近监视他吧?因为他身上的阴煞之气太重,你们怀疑他,是不是?”
张靖全也站起来:“钟乐岑,你跟谁说话呢,这么横!他身上阴气就是太重,说是厉鬼走舍也不为过!我们既然是干这一行的
,当然要注意一些,那又怎么样?”
钟乐岑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张靖全,沈固他是个军人,从前卫国,如今保民,他不喜欢弄你们这些鬼门道,可是你们要想阴
着算计他,也没那么容易!天师行里那些猫腻,你当我就不知道?沈固同意加入你们特事科,是为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
尽快处理,少死几个无辜的人,不等于是让你们当怪物来研究的!更不等于他就非要进你们特事科!”
张靖全虽然不是张家的长孙,但家世天赋都摆在那儿,就是年纪比他的大的人,对他也要客气三分,这辈子就从来没被外人指
着鼻子教训过,这一下子火腾腾地直往头上蹿,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钟乐岑,你不要以为姓钟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天师行
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姓沈的阴气这么重,必然有些蹊跷,要不是爷爷慈悲心重,我们拿他也未为不可!”
钟乐岑一声冷笑:“拿他?张靖全你是说话还是放屁?天师行业安全法第一条:不得对普通人动用法术,违者罚,伤人者诛,
杀生者魂飞魄散!你拿沈固?你凭着哪一条拿沈固?不动法术,你三个五个都不够沈固揍的,敢动法术,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连天师安全法都不放在眼里,我看你这个姓张的倒是嚣张得很。当然了,谁有你们张家肆无忌惮呢?就算只会一条魂飞魄散
,不也一样拿到天师执照了么?”
张升夷几次想阻止孙子说话,但两人都是又快又急,他一时都没插得进去,听见这句话,脸色才微微有一点变了:“乐岑,这
话说得太过了吧?靖全冲动不会说话,可我还坐在这呢。怎么,连我也不相信了?难道我会让张家人对个普通人出手吗?天师
行里是有不守规矩的人,可怎么说你家里人也是这一行的,年轻人说话怎么直戳人心窝子?真是比小时候厉害多了,还真让我
想不到呢。”
沈固一直在旁边欣赏钟乐岑把张靖全气得面目改色的场景,这时候才慢悠悠地说:“原来让我进特事科还有顺便监视的作用,
这也真让我想不到呢。”
张升夷皱了皱眉:“这话是怎么说的?别说我倚老卖老,自觉在天师行里还有点德行,就冲我这一把年纪,也不能跟你们后辈
耍这些鬼心眼。靖全那是气急了,话赶话说出来的。自从知道年兽是你们逐走的之后,现在知道消息的人谁还会小看你?是我
请你加入特事科的,如果出尔反尔,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呢?我在这儿撂句话,加入特事科跟你们参军政审差不多,查是肯
定要查的,任谁要进特事科都要走这道手续。尤其特事科招的都是有天赋的人,如果这些天赋用不到正道上,那造成的麻烦和
损失会比一般人更大,所以不能不谨慎。但是既然我开了这个口,所有的审查就都是光明正大的,绝不会有人阴你。如果真有
,不管他是谁,我都不允许。乐岑,有我这句话,能放心了吗?要不要我跟你结个言誓?”
张靖全叫起来:“爷爷!你跟他结什么言誓——”话没说完就被钟乐岑打断了:“这倒不必了,您也说了,天师行里都敬重您
的德行,我当然不能不信。再说,我没灵力,结言誓也有限,不是么?”
张靖全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你,你这是不相信我爷爷?”
张升夷却笑起来:“真是厉害!果然孩子大了就是不一样。嗯,要论这周密,你确实比靖全强得多,脑子又聪明——单说年兽
这事,比你长一两辈的人都没搞定,却让你弄出个蜡祭来——要不是没灵力,天师行里的成就这一代就得数你,可惜了……”
沈固心想,你要是知道他的灵力,恐怕吓都吓得死。看看这吵架告一段落,他伸手把钟乐岑拉坐下来,微一欠身:“既然有您
的话,我们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乐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办事,我没二话,但正事之外的,我这个人比较懒,就不爱耗
那精力了。您看着得用就用,不得用呢,我还是干我的刑警,没什么。”
张升夷倒是不以为忤:“现在的年轻人啊,是比我们那时候有性格。好,就这么定了,手续会一道不少地走,指导人我也会尽
快安排过来。为了效率高一些,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靖全,走吧。”
送走了张升夷等人,钟乐岑一回头就看见沈固脸上愉快的笑容,忍不住诧异:“你高兴什么啊?”
沈固笑笑,把他搂过来:“头一次看见你发这么大脾气,居然还会骂人。”
钟乐岑瞪他一眼:“还不都是为了你?”
“所以我高兴啊。”
钟乐岑脸红了一下,踢了他一脚。沈固一把捞住他脚踝,在他失去重心往后倒的时候顺势把人抱起来:“我发现,你骂人的时
候还真是挺勾——”
钟乐岑狠狠给他一肘子,成功地把最后一个“人”字扼杀在摇篮里:“变态!”
“你谋杀亲夫!”
“你再说!”
“好了好了,不说了。”沈固抱着他往床上一倒,“现在说说吧,那道什么诛妖雷是怎么回事?那个打的肯定不是年兽吧?真
要是打年兽,我们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去除吗?”
钟乐岑沉默了。沈固并不催他,手从他衬衫里伸进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半晌,才听见钟乐岑缓缓地说:“那道
雷,打的可能是我。”
沈固诧异:“怎么可能?”他本来以为打的可能是犬鬼,或者是他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钟乐岑。
钟乐岑苦笑:“那天,年兽带着你的魂魄从消防栓里逃了,但是你的身体没法进入消防栓,被留下了。我——开始以为你死了
,就强开鬼道想把你找回来。就在那时候一道雷打下来——”他目光有些茫然,“诛妖雷,那是老天也我把当作了妖孽。”
“等等。”沈固按住他,“你强开鬼道,是有点违反自然规律吧?雷击应该是因为这个,别老什么妖孽妖孽的。”
“不是。”钟乐岑摇头,“后来我仔细回忆过,雷声在我还没开启鬼道的时候就已经在响了,只是我当时满心想的都是你,根
本没注意到。那时候我心情激荡,说不出来的愤怒伤心,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冲出来,只想大喊大叫。你记得
么?我二叔说过我的灵窍被封了,我怀疑那个时候被封的灵力激荡得太厉害,可能冲开了什么地方,诛妖雷就是因为感应到这
个才下击的。”
“喂喂,你也说了只是‘可能’。再说,你觉得自己的灵窍被冲开了?跟以前比有什么变化吗?”
钟乐岑又沉默了,良久慢慢地说:“有。我的感觉比从前敏锐了。年兽出现的时候,是我第一个发现的,那时候它还在汤圆的
影子里没有分出来,我就已经感觉到了。而那天我们在拆迁区的时候,却是八云先嗅到了年兽的气味,我才知道年兽来了。沈
固,我想我有点明白二叔说的我命带凶煞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一道诛妖雷,就误伤了无辜,如果我的灵窍全开,那引来的雷击
就不是一道两道,可能是百道千道,那时候被误伤误杀的生灵更不知有多少……”
沈固抱紧他:“别胡说。就算诛妖雷也得有个缘故吧?刚才张升夷都说了,那棵桂花落地以来没伤过人命,雷都不会去打它。
何况你是个人,不伤人不害命,雷凭什么打你?”
“可能是因为我情绪冲动,也可能是因为我用了法术,二者必居其一。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前世师傅教我诵经持佛,就是要我心
如止水,无喜无怒。至于法术,那更不能用。无论心中如何想行善,最终的结果仍然是……”
沈固打断他:“你那个师傅个糊涂虫!教你无喜无怒?那还是人么?是人就有喜怒哀乐,没有的那是木头。还有,你以前跟我
说过来着,上辈子错就错在什么过执,对不对?”
“对。”钟乐岑有些黯然,“如果我不是那么固执想证明自己不是妖孽,就不会——”
“那你现在在干吗?”
钟乐岑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上辈子你总想着证明自己不是妖孽,这叫过执。那么这辈子你总想着证明自己是个妖孽,这算不算过执?”
“可是——”钟乐岑眨眨眼睛,忽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老实说,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被沈固这么一说,确实好
像从一个死胡同走进了另一个死胡同,“这个……”
沈固捏捏他的脸:“这个什么?”
钟乐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嗯,你说得对,我——这也是过执。”
沈固轻轻拍拍他微红的脸颊,仰靠到床头上:“好,那现在咱们来说说,你为什么要对张升夷他们那么咄咄逼人?”
钟乐岑不满:“不是因为他们拿你当妖怪嘛!”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进特事科呢?”
“难道你不愿意去?”
“别拿我当借口。”沈固拍他一下,“照你的脾气,既然怀疑他们是监视我,就不会让我再进特事科。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了
什么?我有什么问题吗?”
钟乐岑又开始咬嘴唇,沈固把他搂过来亲了一下:“说实话。你是不是就想要张升夷那个保证?你怕什么?怕他们对我做什么
?你不是说有什么天师安全法吗?那你还担心什么?”
钟乐岑苦恼地皱着眉,终于说:“以前我只觉得你身上煞气重,但二叔说过你有阴气,张升夷也这么说,就连乐洋以前也说过
你好像是从鬼门关里回来的,可能……确实有点奇怪。”
沈固耸耸肩:“这有什么奇怪的?鬼门关我不是也去过好几次了?”
“那是生魂离体呀!可是他们说的是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的鬼呀!按天师的行规,遇到这样的鬼,完全可以直接出手灭掉。”
沈固愕然:“怎么?就算是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的,也不见得就罪该万死吧?生前没做恶,死后怎么就非灭掉不可呢?”
钟乐岑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说的是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的,那不是厉鬼就是恶鬼,直接出手灭掉完全可以。”
沈固更奇怪了:“你们怎么就知道肯定是厉鬼或恶鬼?”
钟乐岑沉吟一下:“其实,并不是人人都能转世的。人生在世,修德积福,修孽积祸,福祸果报,有在今生,有在来世。一个
人若是这一世无德无孽,则人是庸人,魂即余气,至多一进鬼门关,也就自己消散了,根本没有机会再去投胎转世。至于今生
有福未享的人,来世报福,今生有孽未偿的,来世报祸,这才要转世。但是转世之后却也未必成人。有些人前生造杀孽重,则
死后化为猪羊之类,受屠割之报,这也算是转世。所以俗话说的修来世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要修得来世再能做人,第二层才是
修来世福。当然这也都是小果报,如果是积大福德的,死后去极乐世界,不必再有转世之烦;而前世积恶太甚,则不能转世,
要在地狱赎罪。要转世的灵魂进了鬼门关就会立刻过奈何桥再入转轮,所以在鬼门关里停留的,只有厉鬼和恶鬼。”
这次轮到沈固挠头了:“原来如此。你是怕有天师把我当成恶鬼回魂,直接灭了我,所以非要张升夷这个保证不可?”
“你既然进了特事科,就会有特事科的证件,普通天师是不敢随便对你动手的。”
沈固琢磨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也认为我有问题?”
钟乐岑愣了一下:“我——”
“嗯?”
钟乐岑低下头:“我只是前几天忽然在想,如果你是素琴偷生,或者说,如果左穆认为你是素琴偷生,为什么要弄个阴器带在
你身上?偷生虽然是鬼附人身,但毕竟是胎儿未出腹之时,而且鬼魂也未入鬼门关,还有阳气,所以生出来都算生魂,是很怕
阴物销磨阳气的。他却弄个阴器放在你身上,实在不合理。”
一提起左穆,沈固也有点头疼:“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钟乐岑低头半晌,终于说:“如果素琴不是偷生,而是左穆将她的魂魄收走,然后在现世寻了个身体让她走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