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绝之鸩毒(出书版)BY 林佩

作者:  录入:05-22

日日夜夜承受着活不了、死不得之苦!」

刑不归一字一句说出以上咒诅,看着蓝闵俊俏的脸转而苍白惨然,他冷笑,一个翻身,跃入那壁立千仞的绝岩之下。

众人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一旁的楼昭阳似乎早知刑不归会有此举动,侧过了头不忍看。刑羽眼睁睁看着义父跃下绝壁,陡然间

丹田之中窜出一股热力,冲破凝滞的穴道,他往悬崖冲去。

「爹!」四年里没发出过声音的嘴里,发出凄厉沙嘎的喊声。

太久未被使用的喉头陡然间撕裂出惨怆入心的吼叫,那音质粗糙的如同沙子磨擦铜管,刮搔着众人的听觉,一股悸栗自脚底悚

然而生。

楼昭阳惊觉不妙,在悬崖边追上刑羽抱住他,怕他也发傻跟着刑不归跳下去;刑羽本来就有此意,却被及时抱住,看着空荡荡

的岩下,刑不归已不见了踪影。

脑袋一时间空空荡荡,身体也整个被掏空了,由悬崖边往外看出的风景虽然壮丽明妙,独独没有他想看见的身影,这瞬间映入

眼里的东西都不是东西了,一切的一切,如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摔在地下碎成片片,怎么拼也拼不回完整。

「爹!」又是凄厉哀绝一声唤,惨切回荡在岩间,惊飞几只苍鹰野燕。

其他人也围过来看,山壁陡直,落入决计逃不出生天,他们放下心,免了一场厮杀;蓝闵内心也高兴,刑不归这样自绝,死无

对证,不怕日后前来寻仇,玄刀门如今以他为首,他接掌门主之位理所当然。

众人指指点点间,楼昭阳才惊觉刑羽居然会说话了,可现在他得先把对方给安抚下来,硬将他给拉到远远的一旁。

「羽儿。」他小声地,以不让其他人听到的音量说:「你爹为了保你,飞鸽传书里说了缘由要我来,他说一个人死就好,五百

两赏银是给你的,连同他的份好好活下半辈子。」

爹爹真以为我活得下去吗?明明知道,就算是碧落黄泉,我也会毫不犹豫跟随……

「好死不如赖活着,别做傻事,这世间总是那些能言善道的人赢,武功再高也没用,除非你有能力主宰他人的生死……」

刑羽一震,凝眺深深的崖底。

楼昭阳说着站了起来,刑羽却动也不动,他只得好声又劝:「走吧,我带你回去。」

刑羽摇摇头,却指着站在崖边那些人,问:「他们……他们是谁?」

楼昭阳低低叹口气,答:「……武林盟黄荆黄长老、吴正堂吴长老……武当掌门清虚子、玄刀门代门主蓝闵……」

他每说一个名字,刑羽凄厉血红的眼就望到哪里,那眼神如刺如刀,更如一潭渊泉,带着妖蛊般的吸力,仿佛将眼中所见之人

的魂魄都牢牢锁进来,不放开,坠入深深黑暗的地狱里。

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与他瘦小柔弱的身躯毫不搭配,诡异的可怕。

众人见刑不归最后选择粉身碎骨的下场,不免觉得对方行事壮烈,又被刑羽那奇异的眼光一逼,居然有些心虚,彼此相望几眼

后,决定先下山去商讨后续的细节,最后只剩楼昭阳及刑羽留在崖边。

「羽儿,走吧。」楼昭阳也说。

刑羽呆呆愣愣地坐在崖边,不死心地往下望,盼望刚刚看到的都是幻觉,盼望一向神武的爹爹能突然从崖下往上飞来,带他远

走高飞。

楼昭阳又催了几次,刑羽才好像突然从梦中醒来似的,知道刑不归不可能会上来了,却没有大哭大叫,只是茫然对他摇摇头,

艰难地挤出字句。

「我……再多陪爹爹……一会……」

「别做傻事。」楼昭阳担心地劝。

「爹要我活……我会活……」苍白脆弱的唇边突然间挤出了一抹明亮的微笑:「很多事……要做……」

为了特定的目标而活,是好事,看样子刑羽应该不会也跳下去才对。楼昭阳放下心,说:「天快黑了,我们先下山,明天买些

果烛上来祭奠,总得送邢镖师好上路。」

刑羽点点头,说:「……酒……」

「他爱喝酒是不是?好,我买一大坛上来。」

「今晚,我要在这里……」刑羽说。

「山里冷寒,你身体受不了。」楼昭阳说。

「爹爹刚死,新魂未散犹在……我要陪……」他说,倔强的。

楼昭阳知他们父子情深,听刑羽这么说,心里也酸,不忍心打扰刑羽这一片心意,他抹抹眼泪就下山去了。

刑羽维持同一个姿势,好大半个时辰不动,就只是痴痴望着崖下。

怨那人、恨那人,以这种方式逼自己活下去,明明知道他只想陪着到碧落到黄泉;不能怨那人、不能恨那人,因为他真心疼宠

着自己,不忍他也沦入粉身碎骨的命运。

爹爹,那些人在我眼前夺走了你,以为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公平正义吗?你一把刀一次只能砍一人,我却能在一呼一吸间杀尽千

万人,我会完成你的遗言,不让他们死得干干脆脆。

我要他们个个遭受五毒钻心之苦,日日夜夜悔恨哀嚎,为何会在今天逼死了你。

逼死了我鸩毒的爱人。

披散头发袒胸露背,闭着眼睛调息。这几年来他一直持续练着特异的调息气法,压抑全身的毒性往丹田处聚集。如今他逆向运

气散发毒性,身体香味愈浓,借着崖上不止的山风吹散出去。

以往让众虫物忌惮的甜香,其实是一种剧毒,平日特意的压抑,顶多流露些稀释后的余味,可那余味也会让内功深厚的刑不归

头晕眼花,如今他大量散出,是为了同类相聚,毒能引毒。

很快的,那些蝎、蛛、蜈蚣、蛤蟆及蛇等等的毒虫全都自山中各处而来,几万只聚集在刑羽的方圆外,蠢蠢欲动,却又不敢靠

近。对它们而言,这个人是毒中之毒,它们受到吸引而来,有些朝圣的意味,却又不敢太过靠近,以免被那剧毒所害。

毒物愈聚愈多,刑羽也没妄动,他等,等原来称霸山中的某种虫虺。

密密麻麻的毒虫群中突然间起了一阵骚动,自动自发让出了一条路,仿佛让位给王者出巡,不多久,一条身体有黑白相间环纹

的小蛇嘶嘶吐着蛇信前来,走过被让出的那条路,来到刑羽面前,前身昂起,装腔作势着。

应该是想确立自己的地位,因而前来挑衅这突然出现在山中的大毒物。

刑羽笑了,笑得开心,走过去,小蛇不敢大意,却也不显怯意,颈部扩张成为扁平状来恫吓,刑羽不惧,又靠近,小蛇感受到

了前所未有的威胁,猛地挤压毒牙的毒液喷射向对方。

早已料到这动作,刑羽偏身闭了开去,蹲下,做势要抓他,小蛇被这么一逗弄,又火又气,张口一咬,毒牙刺入刑羽的手臂之

上,之后觉得不对,小蛇想要放开手臂逃走,自己居然没了力气,毒液不断地注入刑羽的伤口之中,欲罢不能。

刑羽体内有还丹门主以鸩鸟之毒炼制的丹珠,尚未催化出毒性,这丹珠奥妙之处是必须以蛇毒来催化,刑羽中毒之后,为了自

保,身体会自动化开那颗丹珠,好克制这蛇毒,同时间,因为丹珠养在刑羽体内已久,鸩毒发挥的瞬间,不但不会反噬宿主,

两者反而会融合成为整体,这时候,药人鸩毒才算是真正的养成。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蛇抖了抖之后死了,刑羽扯下来扔掉,手臂上被毒牙咬出的小洞冒出了血液。

「唔!」他一晃,身体遭受前所未有的剧痛,两种毒在体内斗争,如两军之交锋,刀来剑往之间,刑羽区区的血肉之躯所遭受

的伤害可想而知,他痛到受不住,软倒在地下。

若是能就此晕去就好了,可是那痛太剧烈,就像一千只刀子在在身上反复切割,刀刀痛入心扉,清楚清晰,逃避不得。

我会忍下去!刑羽咬着牙,在地下翻滚无已,夜色降临,他身体蜕变的过程,才刚要开始。

第十章:若有人兮山之阿

刑不归自尽的第二天,楼昭阳一大早提了祭奠的物品就赶上山,主要还是担心刑羽一个人在山上。不知为何,他不担心刑羽会

寻死,感觉到那小家伙打着什么主意。

或者想替他父亲报仇,不过小家伙横看竖看也不是那块料,只希望日子久了,仇恨淡了,他能遵照刑不归的遗愿,平淡地活下

去。

走到半山腰处,仰头见岩石松树郁郁苍苍,山岚弥漫若在云中,在一道溪涧旁见到一位白发人俯身在溪边洗脸,他以为是山村

里的人,不在意,只觉得那人的衣服稍嫌破烂些,似乎跟昨天刑羽穿得一模一样。

这让他留意上心,小家伙体弱,该不会被这老人给抢了衣服去穿吧?

走到白发人的背后,小心问:「老人家……」

那人回过头,并非老者,反而很年轻,虽然神态有些憔悴,却不减损他的美,是个相当漂亮的男人,盈满妖腻,乍看之下,甚

至会被错认为含睇宜笑的山鬼。

楼昭阳突然觉得此人熟悉得很,应该是常常看见的人,一时之间却又叫不出名字来。

呆了好一会,才想起他喊住这人的目地,嘴巴啊啊几声后,方问道:「请、请问……」

白发人微微笑,眼睛灿若星辰,里头仿佛有千言万语待诉说。楼昭阳因此着迷,没住意到这人突地靠近,一股鲜明浓烈的甜味

随即如纱幕罩面而来,他只吸了一小口那香气,全身立即软倒不醒人事。

数个月后楼昭阳在广通镖局里诉说这段往事时,还是气愤难当,拍桌:「等我醒来的时候,外衣都被扒光了,怀里五百两的银

票也不翼而飞,那家伙不是山鬼,而是山贼!」

坐他对面的是个蓄满落腮胡的汉子,他听了之后,着急地问:「那、他呢?」

「你问羽儿?不见了,我后来要山下兄弟们全都出动去找,找了七天七夜,都没找到人……唉,关于这事,我真是对不住你。

」楼昭阳低头忏悔。

「不,不怪你。」汉子说:「当时他若跳崖,我一定会知道,就怕他性子倔,不自量力想讨公道……」

汉子想起那一天,听到了从未曾听闻过的叫声,他从不知道在一声爹的叫唤里,能够含有无比的酸楚与凄厉。

小家伙发出声音了,可悲的是,居然会是在那样令人鼻酸的情况下。

「难听的声音啊……」他回想,说了这么一句。

「太久没说话,总是需要点时间回嗓。」楼昭阳安慰:「能说话了,不管他在哪里,都比以前好过日。」

汉子沉默半晌,又问:「他一直没回来?」

「我请薛大娘注意着了,没有,一直没回来。每次镖局出车时,我也让镖师们在路过的城镇打听,都没有他的下落,也不知晃

到哪儿去了。」

「我会找到他。」汉子说,口气里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天涯辽阔人海茫茫,你要上哪儿去找?」楼昭阳不抱信心地问。

「紫萝山。他曾是紫萝山上还丹门的人,说不定会先回到熟悉的地方。如果没有,我就潜回玄刀门去探听,怕小家伙想不开,

一心想着要讨回公道。」

「你回去要被认出了,旧事岂不要重演?」

「我不使刀,又留了把大胡子,谁认得出我?」汉子说。

楼昭阳细细检视汉子目前的外貌,以往壮硕的体型在过去数月来的饮露餐风之下,显得瘦削许多,参差乱生的胡须遮掩掉大部

分的脸,看来倒有些亡命徒的味道。

「嗯,如果学小家伙不说话,倒是没人认得出你来,就连今天我也是一样,你说出自己是谁的时候,我还以为见鬼了。」楼昭

阳笑着说。

汉子喟叹,想起了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

原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跃入熊鹰山绝壁,在急速坠下的同时,突然听见上方传来刑羽的叫声,那叫唤摧人肝肠动人心魄,突然

间激起了他的求生意志。

刀子还握在手中,那是以百炼精钢打磨出来的好刀,虽然下坠时的逆风如千百斤重的锁链滞缚住他的手脚,长年对身体的训练

却在此际发挥出效益,他猛力举刀往山壁刺去,刀刃与岩面磨擦时发出叽嘎巨响与爆竹串儿似的火花,稍稍减缓了堕势。

人在悬崖半腰处,依旧没脱离险境,陡然之间发现下方处有几株斜松,他立即改以刀尖点弹壁面,啪一声刀刃断折,他反弹向

松干,看准粗枝之处便伸出猿臂捞住,下坠的力道还是过大,松树干断裂,他右半边肩膀手腕也传来剧痛,强忍着,再以左手

抓住下方另几株松枝,腰背被其中几株撞得痛且麻,反复几次之后,终于落到崖底密林处的顶端,一株张开如伞状的大树撑住

了他。

他惊魂未定,只是不停地喘息。休息了好一阵之后,他根据身体的疼痛度,知道自己全身都受到松枝擦伤,大大小小的伤口不

计其数;右肩臂移位,需待左手恢复知觉时方能提推归位;背部被撞得酥麻,下半身使不出力,希望这只是暂时性受到影响。

大难不死,摇摇晃晃挂在树顶,如今的他只有一股强烈活下去的欲望,必须活着,见到他的羽儿,想再一次听他亲口喊出自己

,就算那声音有多么的难听。

他困在树伞顶上,至少也有三天之久。这期间他凭着勉强能动的左手,抓住偶栖的野鸟饮血噬肉;后来他将右手给推回去,身

体渐渐恢复了行动力,爬下树,不敢躁动,因为知道要是不好好调养筋骨,一身的武功就废了。

即使心焦如焚,他还是耐着性子休养,在山中采集有益的药材食用,加上困在崖底,前后摸不清方向,只能慢慢找路出去,就

这样耗了几个月,等终于走出熊鹰山,他也成了个大野人,走在路上生人全都回避。

万幸的是武功未失,从鬼门关前回来的他,对许多事物有了新看法,不拘小节了起来,缺钱,他就半夜钻入富有人家里不告而

取,好买食物衣衫回家去。

老家没看到刑羽的身影,他急了,直接找上广通镖局的楼昭阳,蓄了落腮胡的他就这样把对方给吓的以为鬼现身。

「对了,说到还丹门还真是奇,去年不是传说媚蛊出世,武林盟召集大批人马去抓,结果吃了闷亏回来吗?」喝杯酒,楼昭阳

润润喉又道:「今年更奇,那只鸩毒也出来了……」

「鸩毒?」刑不归老是听见这名字,总认为这是有心之人最常拿出来掩饰恶行的替罪者。

「对,与媚蛊同为还丹门余孽,理当在还丹门被灭之后出来兴风作浪才是,过去几年却都消声匿迹,直到这几个月……」楼昭

阳摇摇头:「武林盟流年不利啊……」

话虽这么说,露出的却是幸灾乐祸的笑容,楼昭阳对武林盟一向没好感。

「发生什么事?」刑不归留上心。

楼昭阳把江湖中人近日来最津津乐道的事迹,说书似的给刑不归下酒。

「你坠崖后一个月,武当掌门清虚子突然间中了剧毒,躺在武当山宜真观里日夜哀嚎哪,武林盟主紧急派了千医门的有情圣手

去给救治,居然束手无策,说清虚子中的毒无药可解,一个月后,他受不了苦楚,自尽了。」

「天下之毒千种万种,跟鸩毒有何关系?」刑不归听了,颇觉心惊胆战,问。

「据说清虚子带着几名弟子下山之时,遇见一位披萝纱的绝世天仙,天仙上前问路,说要寻人,只是武当山绵亘八百里,险崖

壁立无从找起,那清虚子原本赶着下山,却鬼迷了心窍说要带她去找,就在靠近天仙之时,突然间口吐白沫倒地,弟子们上前

要抓人时,也胡里胡涂都晕了,其中有人还听见天仙说……」

「说什么?」

「还丹门鸩毒出世,开杀戒亡人慰灵——」楼昭阳说着说着,也觉得背后有阴风惨惨,勾魂无常一般的鸩毒就站在后头虎视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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