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不通!”银湖抱胸,半眯着眼,斜视着他
“白长了一张女人的脸,满口粗言!要不是看在未央的份上,你以为我现在还会让你有讲话的机会?”
“哼,关你什么事!别一口正派的样子,让未央看不见的不是你么?”
源绍清怔了一下,背影有些僵硬:“哼,这世上有多少人肯为本王去死的,但是未央不一样!”
“呦,难不成你的不一样——”
“没你想的那么肮脏!”源绍清转过身子,依旧冰冷毫无表情的脸,“他算是我从有记忆时就一直呆在我身边的人,”脸上僵
硬的表情有些缓和,“那么丑,就算把他扔到街上,我回头就没办法找到的丑八怪而已,明明那么弱小的丑八怪,却妄想着要
保护我,真是蠢!明明什么力量都没有,却一天到晚跟在我后面说要保护我,哼,真是没人比他更蠢的!”
银湖愣住了,确定自己听到的话像是在骂人,但是那语气,为什么威王那语气却是深深的怜惜。呐,虽说,未央确实不怎么好
看,巴掌大的脸,单眼皮,嘴巴都小小的,颧骨上还几点小小的、不是很明显雀斑,那张脸却苍白得像纸一样
“明明没有亲眼见过他父亲,却每天都在跟我说,他的父亲是个威武的大将军,哼,只是个窝囊废而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
不敢承认,算什么!”
银湖诧异了:“等等,谁说的,他见过啊!”
“未央是失明了之后,央求他母亲将他乔装成下人,去听听他父亲的声音而已。”源绍清的嘴唇有些苍白,如果那时候阻止他
去的话,或许那条腿就不会被废了,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跟母后上山祈福而甩下他的话,如果当时自己晚回来一步的话,未央就
……已经不在了吧
“什么啊?!”银湖被搞糊涂了,怎么都说的不一样
“算了,就当做未央见过他父亲吧,能杀了那个畜生,我真是一辈子做最对的事情了!”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源绍清走过来,
犀利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看过银湖,走到门口的时候,源绍清停了停,“五天过后是皇上的寿辰,到时候你乔装成未央的侍女吧
,好带你入宫!”
银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源绍清已经走远了,那身灰白色的衣袍此刻在银湖眼里是如此的耀眼,他抓着门喊着:“喂
,谢了!”
一抹淡淡的笑抹上唇角,源绍清望了望旁边的还在沉睡中的青莲,低了低头:“简律,未央还在睡么?”
“是。”一下子从屋檐上跳下来的简律半跪了下来,“未央主子许是很久没动过了,这一次确实累着了,但是未央主子很开心
,王爷。”
确实,未央除了跟墨子云真正接触过,几乎没跟什么外人接触过了,墨子云,别怪本王狠心,你是唯一牵制那个男人的筹码!
源绍清拐个角,走进一家很是安静的房间,轻轻推开门,下人见状无声的退下了,简律扫了一眼在床上安静睡着的沈未央,便
低了低头,站在门口
源绍清站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沉睡中的人儿
未央,睡的时间一点点的延长着,源绍清抿了抿嘴,低声的叹息:“很快就可以了,未央……”
第三十八章
五天?很快了——
银湖趴在窗前,举起手掌,一只手的时间,墨子云,五天之后既可以看到你了呢!
银湖笑得傻傻的,望着一池青莲,笑得很开心,至少在简律眼中是,他扯扯嘴角,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人,不施粉脂
,精致的轮廓好似天然雕塑般,真比任何女子都好看
“咳咳……”身后干咳了一下,简律立刻闪闪身子,半跪下来:“参见安王!”
“免礼!”源邵誉憋了简律一眼,看着那张古铜色的脸上微微的晕红,心里“切”了狐狸好多次,死狐狸,不好好呆在山里,
竟然跑出来了
“安王,恕在下不能让您接近银公子!”简律站起来,伸手拦住了源邵誉
“放肆,本王想见的人,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拦本王!”源邵誉有些恼火,昨天听探子回报,说那个在山里跟子云在一起的
男人出现在威王府,那还得了,二皇兄一直不爽子云,现在那个家伙又突然出现在二皇兄那里,真是的,真该派人到山里盯着
他,本以为山里安全点,墨子云走了之后,那些是非应该不会惹上那个男人才对,谁知道那个男人竟然会自己跑出来了
“请安王恕罪,安王到府中做客,在下应该先去通知主子,请安王跟在下到殿中堂!”
不卑不亢的,简律微低着头,眼角扫过一直站在源邵誉身后不语的向营
“哼,”重重的鼻音,源邵誉甩甩袖子,走向殿中堂,真是让人恼火的属下,目中无人!
殿中堂
源绍清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口茶,然后就一直看着眼前这位还是稚气未脱的……十三皇弟安王
“别来无恙啊,二皇兄!”源邵誉眉眼跳了跳,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二皇兄,总是不由自主的打寒颤,啊,可能小时候亲眼看
过他上战场杀人不眨眼给吓到了吧,真是比皇上还狠的人。
那时候,源邵誉有多调皮就有多调皮,就因为父王的一句“你还没成年,还不需要知道战场的事”给刺激到了,于是偷偷混进
军队,跟着那时刚满16岁的源绍清前往沙场了,那时才10岁的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兵荒马乱,然后他幸运地被一名将士看到抓回
去当重点保护对象,然后他很幸运地看到,他的二皇兄,笔直的身影,抓着长矛,一直往前冲,见人杀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
有,鲜红的血溅到脸上,眼睛都不眨一下,源邵誉那时回来后一直不敢见源绍清了
——真是影惹的祸啊!
“难得十三过来,不知所为何事?”源绍清扬了扬浓浓的剑眉
“嘿嘿,瞧二皇兄说的我好像有事才过来,十三想过来看看二皇兄,不知二皇兄近来可好?”源邵誉眉角跳了跳,跟他讲话有
点———冷呐
“一直都很好,承蒙十三挂心了!”源绍清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源邵誉
源邵誉那个坐立不安啊,然后一个劲地想,上次就墨子云的是青衣卫,虽然说青衣卫书皇上管的,但是一部分也在他手上的啊
,不过二皇兄应该早知道了才对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源邵誉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着要不要叫皇上亲自过来要人,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有本事了,但是皇上
似乎并不爽墨子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得如此妖媚好看的男人,唉,为什么他老是要当中间人,父王不是准许他可以逍yao宫
廷之外的么,干嘛什么事都扯上了,好奇心真是害死人
“那个,皇兄,十三有个不请之求,还望皇兄见谅!”还是开口了,总不能放任着那个狐狸不管吧
源绍清扬了扬眉毛,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那个,府上的一个客人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想——”
“想带他走?”似笑非笑着,源绍清修长的手指开始玩弄着手中的毛笔,“这可不行!”
“皇兄!”源邵誉猛地抬头看着源绍清,“他很笨的,怕是坏了你的事情就不好了!”
“不会,本王很大度,身为皇族的不应该是大度的么,不像某人那么小人之心,竟然为了区区异国的人犯了众怒。”依旧是似
笑非笑的表情
源邵誉却是一声冷汗,他知道源绍清在说什么,唉真是棘手!
第三十九章
源邵誉知道,源绍清刚刚的话中有话,对方指的是皇上,前年一个将军被陷害了,矛头全指向身为异国之子的墨子云,几乎所
有臣民都认为是墨子云出卖的,皇上却二话不说护住墨子云,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将那个被陷害的将军干脆判刑了,真驶绝
的,但是却把墨子云推向了另一个尖端,真是搞不懂,明明一向以镇定为守的皇上,却每次在遇到墨子云的事情时,都失了方
寸。
对源邵誉来说,除了当今皇上,最令自己敬畏的人算是源绍清了,从小就那么认真的一个人,无论干什么都力求达到完美,一
起到太傅处进修时,拿第一的通常不是皇上就是源绍清,一起学武,最认真的也是他,往往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他还在练习
,源邵誉就是搞不懂,为什么明明知道父王眼中,太子之位非长子莫属了,源绍清却还在努力着,明明知道那个位置不是自己
的啊,为什么呢
“没其他事的话,请回吧,本王还有军机处的事情要办!”
“呐,那……”
“他是我捡回来的,所有权在我手中!除非那个男人自己过来!”源绍清站起来,冷笑了一下,然后甩甩袖子,离开了
源邵誉猛地站起来,真是白费功夫了,银湖在他手中虽然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怕就怕他拿银湖来作文章,本来墨子云
在宫中就已经受排挤了,现在要是被二皇兄再一搅合,额,那就郁闷了
“主子,威王怕是不会放人了!”向营低声说着
“本王知道!”生气地低喝了一声,“该死的,我操什么心啊,他们斗他们的,关我什么事啊,要不是看到子云以前对我挺好
的份上,我才不要操这份心,该死的,本王不管了,凭什么每次都是本王当头炮啊!”源邵誉有些恼怒地甩甩袖子离开了
向营哭笑不得,主子啊,是你自己想趟这浑水的,你说无聊找点事干干……
源绍清路过青莲池的时候,恰恰遇到银湖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睡得正香甜,旁边站着的护卫,黝黑的脸上晕红晕红的,眼神
时不时瞄向银湖,源绍清突然有些窝火,走上去,挥挥手,护卫立刻下去了,简律低头不语
源绍清站在银湖旁边,静静地看着那张姣好的面容,修长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触碰着那张光滑的脸蛋,悠悠地叹道:“真是
个好看的可人儿,怪不得那么多人要找你!连本王都舍不得把你献出去……”
简律纹丝不动地低着头
不远处,高过人头的树丛后,沈未央拄着拐杖的手颤抖了一下,另一只手端着的小盘子,樱桃掉了一地,本来就苍白的脸色霎
时间更加苍白了
不久时跟银湖到池中的亭子聊天,然后未央很开心地说道,绍清给他送来了很新鲜的樱桃,银湖说要吃,于是未央回屋拿,刚
好走到树丛的时候听到了绍清低低的声音
沈未央咬了咬苍白的下唇,想离开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脚硬是不肯挪开一步
你难道不知道么,瞎子的耳朵是最灵敏的,能听到很远的、很小的声音……
第四十章
沈未央安静地坐在靠近莲池的窗前,薄薄的嘴唇,浅浅的笑着,侧耳倾听着银湖蹲坐在椅子上,叽里呱啦的讲了很多山里的事
。
“就是这样了,那个家伙整天叫我跟他一起吃粥,一点味道都没有,简直跟白水一样,还有那个萝卜干啊,真不知道他怎么就
吃得下啊!要不是看他一个人怪可怜的,本狐才不要呆在那种穷酸的地方。”银湖嘴里嚷嚷着,优美的嘴角却还是情不自禁的
抹上笑容
“这样啊,”沈未央微微抬起头,转向莲池的方向,“即使这样,银湖也一直都留在子云身边,不是么?”
“呐……什么啊,那是、因为看他一个人乖可怜的,本狐是同情他!”理直气壮的嚷着
“我在想啊,要是有一天我也走了的话,他会不会像你去寻找子云一样去寻找我呢?”淡淡的忧愁,袭上心头
沈未央一直不知道,他跟源绍清的牵绊,是不是就只有这双眼睛了
“他是谁啊?”银湖莫名其妙地看着沈未央,“对了,未央,我一直想问,到底你跟那个冰山怎么回事,不像主仆,可是也不
太像……兄弟?”
“……以前是主仆,现在……”沈未央突然觉得有些悲哀,现在算是什么呢,“我母亲是绍清母后跟嫁过来的贴身奴婢,容妃
一直对我们都很好,更是把绍清很放心的交给我好好的带着,小时候绍清很乖呢,总是让我牵着小手走,只是自从他上学堂后
,我就只能一直站在他身后了。”
就那样,一直、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看着他渐渐长高的身子,看着那张越来越深邃的轮廓,看着那倔强的身影,总是不
肯服输的神情……未央在想啊,如果不是那晚,自己挺身上去护住绍清,丢失了眼睛的话,是不是自己就只能一直站在他身后
,看着他成亲,然后再帮他看着他的孩子呢?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何,沈未央心里一阵的纠结
“额……他还会让你牵手?”银湖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鸡皮疙瘩往头上冒了
“只是小时候而已,那时只是个孩子!”沈未央浅浅地笑着
“你的眼睛是因为他受伤的吧!”银湖看着未央空洞洞的眼睛,有些心疼
“……你知道了啊!”沈未央伸出手触碰了自己的眼睛,“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眼睛多重要,你将来要拿来看看自己的妻儿,看看这个世界,很多地方都很好看的……真是愚蠢的人类,没
了眼睛,你一直都处于黑暗中,你就不感到……真是的,那个男人小气的要死,连眼睛都不给你治么……”
银湖突然不吭声了,有时候觉得,直白的说出来的事有些残忍
“不,是未央自私了——”突然,沈未央有些冰凉的双手按住银湖的手,脸色有些苍白,“是未央不肯去换眼睛!”
“嗯?!”
“……是我不想去换,我不想去看见——”沈未央的单薄的身子有些颤抖,垂着头,赤色的长发飘落在银湖的脸上,银湖愣住
了,“……这是唯一……唯一跟绍清的……牵绊,我宁可一直都看不见……”
“呐?!为什么?”银湖怔住了,他直直地站着,任由沈未央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感觉着肩头湿热湿热的,未央哭了么
为什么?
沈未央从来不敢去追究这个答案,总想着,就一直这样就好了,拿眼睛来换那个男人的关注与温柔,未央真的觉得此生无憾了
什么时候起呢?那个男人开始不再吼自己“丑八怪”,开始不再叫他滚开,开始对他很好很好,好到未央总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了
啊,对了,自从眼睛看不见后,他就一直紧张地守在自己身边,然后叫下人们从今以后叫未央做未央主子,然后头一次获得出
宫令,然后便央求母亲带自己去“见见”父亲,然后啊,便害死了母亲,还好,还好,母亲临死前抱住自己哭着说:“还好,
还好,未央,还好你看不见,不要记恨,要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