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期望的瞧着谭渊的脸,心想着,应该吧,不然他也不能那么气自己骗了他。
谭渊望住了他,笑了一下,说,“我头痛得很,要歇一歇。”
说完就仍旧闭上了眼,把他气的牙痒。
他痴痴的看着那人的睡颜,心里却无限心酸的想着,“倘若被他知道了我做的好事,只怕他要恨死我了。”
谭渊只不过稍稍的睡了一阵儿就醒了过来,见他仍旧老实的守在一旁,就不说话,披了衣裳坐起来,先望了他一眼。
他有些心虚,就说,“怎么?”
谭渊叹了口气,说,“倘若你要算计我的珠子,也该得手了。”
他脸色大变,就说,“你以为……以为我贪图你的珠子?”
只可惜说出的话,没有一个字不颤的。
谭渊就用手指挑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说道,“倘若你要动手,也不是拿不到,我如今又不能把你怎样。”
他气得怔住了,然后一扭头,默不作声的站了起来。
谭渊就笑了起来,似乎不信他舍得走开,就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要走么?走了就别回来。”
他那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前,吐不出,又咽不下。虽然气苦,也实在是没有法子,心里无奈,只好回过头去,恨恨的瞧着谭渊。这人明知道他不舍得,却还是掐住了他的心尖,就要往地上踩。
再开口时,他声音里就不由得带了几分委屈,问说,“你怎么还是不信我?”
这个人,只怕那颗心都是铁石做成的,自己这样待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鲜血淋漓的捧在手上给他看,可这人呢?偏偏不信他,反反复复的就要试探他。
谭渊就一把搂住了他,说,“我以前是以为你回来没安好心。”
他脸一红,气了起来,还是不甘心,就要挣脱。
谭渊却扣住了他的手腕,静了静,才说,“如今我信了。”
他心里一怔,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时我身上的药力还未散去,倘若你要害我,也就得手了。我这满身的修为,原本不易,自然要小心提防。你下山太久,突然回来,只说要服侍我,我怎能轻易信你?这世上的万物,都只怕了一个贪字,所以才要一心防你,惟春,你怪我么?”
他一听到这里,真是心惊胆战,冷汗泠泠。
谭渊微微的蹙起了眉,看着他,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说,“不,不怪你。”
谭渊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里有了些歉疚的意思,然后垂下了眼,就说,“如今我也知道了,以前实在是我错怪了你。只是我的事,还有一些不能告诉你。不是我不信你,是还不到时候,你知道了么?”
谭渊说到了这里,手往下滑,握住了他,就望着他笑。他抬起了眼,怔怔的望着谭渊,结巴了起来,吃吃的说道,“你,你刚才说……”
他心里一动,这才明白了谭渊的意思。
谭渊喃喃的说,“惟春,既然你要跟,那就跟着我罢,只是我要做什么,你可别后悔,也不能拦阻。”
这话谭渊以前也是说过的,只是如今再听,却更有了一种亲密的滋味,他心里不由得高兴了起来。他把谭渊的话略略的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安,就小心翼翼的问说,“你要杀了那两人么?”
谭渊握住了他的手,也不看他,就说,“那野道这次来,实在是有备迩来,为的就是要算计我。我这许多年都不曾有事,也是大意了。他把符咒烧成灰,和丹药化在了水里,倒在那潭水里,害我动弹不得,被他拿住。”
说话时,谭渊顿了顿,长长的叹了口气,瞧住了洞里的石壁,半晌才又说,“说来说去,我和他也无愁无怨,他对付我,也不过因了一个“贪”字。“
谭渊站起了身来,仍旧把那口剑抽了出来,细细的看着,阴沉沉的说道,“只为了这一个贪字,他就坏了我一身的修行,害我如今沦落在这里。”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只想着,倘若真被谭渊知道了真相……他竟然不敢想了。
谭渊眼中有寒光闪过,冷笑着说,“可惜了,还是因为了那个“贪”字,他虽然坏了我的修为,却也不敢硬取我性命,怕那宝珠就坏了。他不杀我,我就要杀他,惟春,你说,这不是那贪字害了他么?“
他微微的抖了一下,只觉得那冷气从心底涌起,他狠狠的咬了咬唇,就又问说,“那道士要那珠子做什么?”
谭渊就好笑了起来,说,“你这孩子,傻了么?”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是问了傻了,就点了点头,说,“管他想要怎样,自然是不能给他。等我们再养一阵儿,养得好了,再去寻仇,好么?”
谭渊勾动手指,他就靠了过去,俯下身去,又问了一遍,说,“好么?”
谭渊搂住了他,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他一下,他怔怔的,一时没明白过来,只是看着谭渊发呆。
谭渊嘴角一弯,微微的笑着问他说,“你不是喜欢么?怎么又傻了?”
他心里一震,居然忍不住狂喜了起来,想着难道昨夜的事情,谭渊竟然是有记忆的么?他实在是欣喜若狂,脑海里只顾着翻来覆去的想着一句话:谭渊这是明白自己做什么了,却还是亲了他,难道是不怪他的意思么?
只是也不敢问出口,偷偷的就望谭渊,谭渊见他这样,也好笑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带了剑去河边,说是要拿那活水洗洗这龙骨剑上的浊气。
他虽然跟了去,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一旁守着。
他仍旧记得谭渊那一日说出口的话。他是知道谭渊的脾气,倘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什么,自然是谁也拦不住的,如今只能拖一日算一日了。
只是他也想着早些想个法子,弄死了那道士和和尚灭了口才好,不然这事难保迟早不会被谭渊知道了。
如今只是发愁一件事,那道士似乎也是个厉害的,连谭渊都害了,他比以前的谭渊更是不如了,却要怎么才能得手?这实在是难事一件。
还有方瑛秦少那里,也难保不会泄露。只是如今真的要他去杀了方瑛,他也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可要保得这日子长久,他心里也非得有个主意不可了。心念于此,他便觉得愁思一片,烦乱无比。
他又看那谭渊,心里就想着,难道谭渊这是一心要入魔道了么,不然如今这样,想要报仇,不入魔道,还能怎样?只是也不见谭渊外出杀人,做出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他倒有些奇怪了。
他在山下那些年,倒是不曾坏过人,不过若是为了谭渊,自然没有他不肯做的事情了。况且谭渊要入魔道,于他也是件好事,只是凶险了些,怕有性命之忧。
可谭渊到底是怎样打算着的,也不和他说起过,他是不知道,也不敢再问,只怕惹得谭渊又不高兴了起来,他想着既然谭渊说了迟早会告诉他,那么,就等着好了。
那几日谭渊大约是觉得身上痛,也不肯再让他近身,惹得他暗中发急,只可惜是他自己做下的祸事,哪里还敢明目张胆的说什么。
后来谭渊去河里洗身时,他就大着胆子从谭渊身后把人搂住着,谭渊也是几日不曾行事,哪里禁得住他这样勾动,就和他在河边云雨了一番,结果两个人下河去洗身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做了一回才算知足。
那一夜谭渊也不和他行事,只要他离得远些,不能打搅。他想着谭渊或许是要调息,又想着那珠子的事,只怕是有些事还是不想他知道,心里虽然有些芥蒂,但还是隐忍不言,只想着老实等着,或许谭渊慢慢的就会把事情一点点的告诉他。
他在洞口布了法术,却还不放心,就亲身在洞口旁守着,也不敢睡。
谭渊夜半出来,见他这样,就好笑了起来,说,“你怎么也不睡?”
他下午被谭渊折腾得厉害了,又小心翼翼的在外面守了这么久,自然也有些困了,却还是警觉的,听到谭渊出来问他话,就仰起了头来,也不出声,只是痴痴的望着谭渊。
谭渊就在他一旁坐了下来,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后手抚在了腿上,说,“躺下来。”
这意思就是要他躺在谭渊的腿上睡了,他哪里想到这样的好事,就红着脸躺了下去。谭渊用左手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有些犹豫,好像在想着要说身么才好似的,半天才说着,“快些睡罢。”
那双手微微的有些凉意,指尖轻轻的贴在他的眼皮上,好像随时都会滑落下来,抚摸他的嘴唇似的,他的脸就禁不住火烧一样的红。
他听着自己的心口砰砰的直跳,明明再怎么羞耻的事情也做过了,可谭渊那样轻柔的遮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有些笨拙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时,他却觉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他心里就想,只要这样,只要这样,我只求这个,哪怕让我受什么苦都行,我只求这个。千万别毁了,就让我们两个这样下去。
那时他竟然想着,或许等谭渊对我好一些,再好一些,我,……我就慢慢的,慢慢的,一点点的,自己告诉他那件事儿罢?
谭渊用手盖在他的眼睛上遮了一阵儿,似乎有些累了,就挪开了手,扶着头发的那只手也抬了起来,落在他的脸上,用指尖细细的画着他的眉毛,他微微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偷看谭渊。
谭渊就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惟春,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睡觉。”
这样摸着他的脸,却又教他老实的睡觉,他忍不住微笑,想也不想就轻声说,“亲我一下。”
说出来之后立刻就不好意思了,却还是眯着眼睛,痴心的望着谭渊。
谭渊似乎笑了起来,不经意的说道,“你这孩子,太贪心可不好。”
他一听那贪心两个字,心里突然一痛,好像被谁拿刀剜了一下似的,就心惊胆战的闭上了眼,手扶上了谭渊的手背,遮住了他自己的双眼,也不敢再看谭渊的脸了。
谭渊似乎不觉得有异,也不再和他说话,只是有些笨拙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心安了不少。
他本来只是想躺一下,毕竟难得谭渊会这样温柔的待他,结果这感觉太安适太好,他竟然就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是仍旧躺在石床上,可谭渊却不在一旁,他吃了一惊,就慌忙的起身去看,没想到洞里竟然是空的。
这可把他吓得不轻,这洞口布下的法术,只有他们能出去,再别的人是进不来的。看如今这情形,就是谭渊自己走了出去。
他急得几欲发狂,想着谭渊如今修为全无,只怕出了身么事,就要出去寻找,一转身,却看到谭渊走了回来。
他看谭渊手里提着那口剑,那剑身上还滴着血,脸色有些苍白,左手握成了拳,还不住的滴着血。
他慌得就要运动法术,替谭渊疗伤,谭渊却不以为意,只说,“不必了。”
他不知道谭渊夜里去做了什么,竟然弄成这样,他是又恼恨又心疼,就要查看谭渊的伤势,一面气苦的吼道,“怎么不必!”
谭渊就微微一笑,声音里有了些温柔,瞧着他的脸,轻声的说,“这不是我的血。”
他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还是要看谭渊的手臂。谭渊也不和他多说,居然就抬起了左手来,伸开了,把手心的血和不知道是身么的物事就要喂了他吃。
谭渊似乎是怕他吐了出来,结果就有些硬要逼他吃下去的样子,弄得他几乎被呛住。
谭渊就在一旁暗暗的叹了口气,安抚他说,“这是龙血凝成的珠子,吃了只有好处。”
谭渊喂了他把那血珠服下,就毫不在意的抹着手上的血,他听了那话,却是大吃一惊,问说,“龙血?”
他上前一步,扣紧了谭渊的手腕,生怕一松开这人就又不见了似的,紧张的问说,“你去做什么了?”
“杀龙,”谭渊瞧着他,似笑非笑的扬起了眉梢,有些可惜的说,“我倒是想带你去,只怕你碍我的事。”
他不敢信,就问,“你……杀了龙?”
谭渊好像看破他的心思,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淡淡的说,“你以为我如今修为全失,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么?”
他心里有鬼,只好说,“我实在是不明白。”
谭渊似乎也疲累了,就搂过了他,在他耳边慢慢的说道,“前些时日,不过是因为药力仍未散尽,害我行动犹如常人,没办法施展。如今也恢复了些,不过是斩杀那么一条罪龙,也不必要我动用全数的修为。”
他一听这话,简直有如耳边落下了晴天霹雳,竟然就把心底的疑虑问了出来,“你的修为仍在?”
谭渊眼底有暴戾之色一闪而过,冷笑道,“倘若我修为仍在,那道士还有命活到今日么?”
他心里好似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像堵了千万块巨石,心情纷乱,一时实在是难以理清,便也不去想,只是很违心的说道,“你斩杀落龙,只怕要得罪天庭。”
谭渊就冷笑,说,“这世上的龙有万万千,少一条又怎样?”
他答不出,却咬紧了唇。
谭渊瞧了他一眼,顿了一下,好似有所犹豫,便又说,“以前也有道人食龙的,我如今修行尽毁,连自保都难,斩一条罪龙又能怎样呢?”
他一听这样,倒好像是谭渊在向他解释似的,也不好再过逼问,怕真惹急了这人,难得如今他和谭渊两人这样的亲密,他生怕走错一步,眼前的一切都要灰飞烟灭。
他心里叹了口气,说,“那你要借着龙血做什么?”
其实他心里也大概是有了些眉目,知道谭渊如今这是做了什么,又为了什么。先前他所猜的,还是太小觑了谭渊。
谭渊大笑,说,“我要做什么?惟春,你跟我这么久,怎么还问这样的傻话?”
他抿了抿唇,心想,这人怕不只是饮过了龙血,连龙肉都一并吃过了罢。
谭渊微微的眯起了眼,突然问说,“怎么,还是……你也想分一杯羹?”
他那时又气了起来,就说,“你明明知道我……”
谭渊就笑了起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说,“我知道了,你跟我来。”
他们两个去了河边,谭渊也有些疲累了,让他拿着剑,自己就解了衣裳要下去洗身。
他见谭渊散开了头发,站在那河水里,就忍不住看着。谭渊回头时见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就好笑了起来,说,“惟春,你不帮我把那口剑洗干净,还发什么呆呢?怎么比小时候还不如了呢?”
他慌忙的蹲了下来,捧着河水就洗,只是看那剑身上的血似乎洗不净似的,几乎要把下游的河水都染红了。
他怔怔的洗着剑身,看着那血水一般的河面,满腹的心思,把他愁在了那里。
那时他见谭渊从方瑛房里夺了那剑出来,也没多想,也只猜谭渊是一时情急,要拿来护身救命,后来才知道谭渊原来是为了这样一个缘故。
如今知道谭渊斩杀了那条罪龙,喝了龙血,吃了龙肉,身子里又有那颗龙珠,手里又拿着龙骨剑。
这岂止是要入魔道,倒是象要炼出龙身,脱胎换骨的样子了,不是么?
只是这样又能如何?虽然增了法力,可终究不是正道。终归是游离于三界之外,换不回那被毁的修行了。
然后呢?然后谭渊想要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要杀那道士和尚么?
倘若只是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杀了那两人,再堵了方瑛的嘴,秦少倒也是个好打发的,或许这事,就可以永远瞒下去了。
只是,再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