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莲华 上——不言

莲华莞尔，他的平静和温和向来被自然之力的拥有者们称赞。想起来，能让自己惊讶的事情还真是没有多少。

“不过，打赌还是真的。”

阿修罗王的笑容收敛后，严正的样子让莲华觉得他和因陀罗很像。

两位敖立于天地间的神灵，他们的高傲和独尊一处的气质确实接近。莲华突然明白，这或许就是提婆和阿修罗两族无法相容的原因，两族无法允许同时具有相同气质的对方的存在。

“原先罗候想自己过来和你说的，不过被我抢先了。”阿修罗王说起他们族里的这位王，很有点溺爱的意思。

莲华知道，罗候是阿修罗王不多的血亲之一，他的母亲就是阿修罗王早年失散的妹妹，这位阿修罗族唯一的公主在幼年消失踪影之后族人们遍寻不着，多年前阿修罗王亲自前往人间界寻访她的踪迹后带回了一个孩子，一个有着阿修罗族血统的孩子，他告诉族人，他们的公主在逝去之前留下了这个孩子。

“对了，舍湿，那小家伙打从上次的须弥山聚会回去以后一直说他认识你，是不是真的？我记得你们没见过面。”这个疑问阿修罗王早就问过罗候很多遍了，不过在他眼中的那个小家伙就是不肯说。这次见了龙王，他正好试试能不能问出来。

“上次我可没有看到他啊。”莲华记得那次阿修罗族不是只有阿修罗王一个人到场吗。

“他没有进须弥山，送我到了天宫门口，远远看见了你。”

莲华点点头，“若是他出生在人间界，或许我们真的见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不叫这个名字，我也没有用现在的名字罢了。”

阿修罗王看着他的眼神复杂了起来，莲华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他们七部族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位王者在自己出生时就已经是那迦族的至高王了。不过那也应该是在那迦族出现之后的情况，在那迦族出现之前莲华究竟有过怎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很令他们好奇的事情，可惜，这件事知道的人数怕是个个位数，而会说出来的却是零。

阿修罗王没有继续自己的问题，在其他人的私事上纠缠可不是他的风格。

“我们言归正传吧。我这个赌，倒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呢？说出来，还真有点失礼。”

“无妨。”莲华微笑，“我倒想知道，什么样的赌约会让阿修罗王说不出口。”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赌能让阿修罗王这么慎重。

“对于我族的三连城，龙王阁下觉得怎样？”阿修罗族的居城三连城，据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豪华与富足。莲华曾去过一次，印象深刻。那确实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在外界被传为嗜战暴躁的阿修罗一族在他们的城市里安祥地生活着，压根没有对战争的欲望。更重要的是，在三连城最中心的祭坛里，蕴含着阿修罗一族的力量之源。这些自然之力的拥有者们，各个族群都有类似的存在。力量之源，或许存放在宝石中，或许存放在其他物品中，代表着他们同自然之力最密切的关联。千百年来，那似乎就成为了他们的信仰之一。

“是座雄伟的城市。”莲华说了实话，每个自然之力族群的城市都有不同的特点，须弥山的广袤，三连城的宏大，迦华城的精致，多根据自然之力拥有者们的不同性格架构而成。

“是啊。真是巨大的工程。”阿修罗王没什么真心地赞叹着这件他们族群中最了不起的工程。这让莲华觉得奇怪。

“这么巨大的成功是要付出代价的。”阿修罗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阴沉了下来，“族人们现在可都以为我们能战胜世上的一切了。”他话锋一转，看向莲华的眼睛带起了笑意，“可是你知道的，提婆族不好对付。”

莲华很同意他的话。阿修罗族和提婆族不可避免的冲突让其它的自然之力族群很为难。究竟帮助哪一方比较好，或许哪一方都不帮的比较好。身为能同其他两大族群并驾齐驱的力量的那迦们更是要小心地考虑。

“要我说实话吗？”莲华安静的许久才下了决定。

“当然。”阿修罗王在长廊边的长椅上坐下，托着下颌兴趣盎然地看着那迦之王。

“我不会帮阿修罗族。”

阿修罗王没有生气或急躁，他的反应让莲华知道自己的回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我族的杀意太过浓重了。对于战神来说那是好事，可是对于位于首领族的位置上就不太妙了。”阿修罗王自嘲地笑笑，“要是我不是我族的成员，相信会和你有一样的判断。”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吗？”莲华轻声问他，接下去所说的，才是阿修罗王来找他的真正目的。

“呵呵！我们先不管战争的事。龙王阁下，你我都知道三连城和迦华城的美丽和坚固。现在我想和你定下赌约，赌这两座城市的灭亡时间。”

莲华皱起了眉，将和全族性命攸关的力量之源放在赌约里似乎太不尊重了。

“请原谅我的冒昧。不过这是我想了很长时间的决定。”阿修罗王看出了莲华的不满，继续解释，“你我都不希望看到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你应该明白城市这东西是没有永恒可言的。”

莲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十分正确，世界上，真正能做到永恒的究竟是什么，自然之力拥有者们即使在人类看来有着接近于不灭的灵魂和辉煌的文明。但莲华知道，再不灭的灵魂也有转生的时候，再辉煌的文明也有没落的时候。他们所追求的永恒，其实和人类的并没有区别，只是两者在追求的道路上分道扬镰了而已。

“说具体内容吧。”

阿修罗王不可察觉地笑了，“很简单，若是迦华城先于三连城消失，那么我希望那迦能站在我族一方。你先不要说话，你知道我指的只是城市，不是族群。若是三连城早于迦华城消失一一那么一一”他顿了顿，“我希望，你能帮我救一个族人。”

“好可怕的赌。”莲华眼中浮现起了担忧，他发现他能在阿修罗王的眼睛里看到恐惧和绝望。要知道，明知在有敌手的情况下露出这种绝望可不是什么好预兆。除了一些个别的好友，莲华对提婆和阿修罗族的态度向来一致。他很不希望看到这两族发生什么冲突，更不希望那冲突会牵连到自己的族群身上。

“我知道我的要求过分了一点。”阿修罗王诚恳地看着那迦族的至高王，“不过我思前想后，也只有向你提出这个要求了。”

确实，莲华很清楚三个族群间微妙的关系。敏感的时候，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导致不可收拾的后果，莲华之所以犹豫，也有他的顾虑。

“您希望救谁？”

阿修罗王的眼睛异常认真地看着莲华，想要看透眼前的龙王，想要看到他所没有经历过的，而莲华已经走过的无数岁月。或许，他想看见的，是莲华和罗候间曾经有过的什么。

“罗候。”阿修罗王平静地念出了自己侄子的名字。

莲华银色的瞳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映出了他的面容，也映出了他那略带着绝望的眸子。

“明白了。”

那迦之王的话意味着这两位自然之力拥有者们的赌约成立了。

一个足以改变未来的约定。

“阿修罗王阁下，恕我先告辞了。”龙王的声音变得有礼而疏远，他向阿修罗王行了一个辞行礼。

阿修罗王默默地回了一礼，然后看着那迦之王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转弯处。

“嘿！”

阿修罗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变得欢快而悠然，像是成功地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你出来吧。”他靠到了长椅上半躺着，眼神里带着不可抑制的笑意，“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站在黑暗角落的人影走了出来，站到了离阿修罗王几步距离的地方。

“多谢阿修罗王帮我隐藏形迹。否则，以莲华的本领，肯定会发现我在这里。”

“他发现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阿修罗王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反正在他眼里，你还是当年那个孩子，绝对想不到你现在打的什么主意。”

他的眼睛好像看穿了对面不说话的人的心思，有意无意地将声音低了下去，“我和莲华的赌约成立了，那么你和我的赌约也成立了。接下去的事，就要看你的了。成功了以后，你的国家想怎么样风调雨顺都可以。莲华啊……还真的和罗候说的一样，一样地……”

对面的人仔细地听着，但阿修罗王笑了起来。

“我说的好像太多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代我向其他人倒个歉，明天的宴会我不参加了。”

“好的。阿修罗王陛下。”

阿修罗王这天是一路笑着回到自己的居城的。

远远地，就看见了自己的侄子。

“罗候，我的计划完成了。莲华答应了。”

“我早就说过。”

“说起来——”阿修罗王的眼睛闪闪发亮，让罗候惊讶地看着他，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计划。

“那迦王还真是个美人呢。”

“……”

第二章：誓咒

2.诺言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影龙王翳罗叶都没弄明白究竟是自己有招惹麻烦的潜质还是麻烦看他好欺负特别喜欢光顾自己。

他拉着阿苏约离开之后没多久，这小鸟就乘他不注意化成原形溜了——在看到他所谓教导他打架的技巧是把一座二十米高的假山变成了粉末，然后说我们试试看对练的时候——他正乐得少了麻烦，想去看看莲华是不是已经谈完了正经事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苏里耶的大脸。

翳罗叶费了一番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拳打过去。

这位日之神也太有空了吧，和那迦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自己族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金色的光华环绕着提婆族中有名的神灵，浅金的头发就像是融化在了薄薄的阳光中，额上提婆族特有的琉璃珠也是淡金色的。在这场祭礼中见过他的人毫不犹豫地认同了他身为日之神的封号。

翳罗叶精致的眉微微皱了一下，苏里耶的样子实在是和他很久以前认识的人非常相似。尽管他们在力量和身份上天差地别。

“上次我离开得太匆忙了，现在可看清楚了。”日之神带着得意的微笑开口。

“看清楚什么？”翳罗叶不着痕迹地退开了几步。

“你们兄弟两个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苏里耶眉开眼笑地说着他的发现，“和莲华比起来，你要更强硬一些。”

翳罗叶心里一动，不作声地听下去。

“那迦们或多或少地会给旁人冰冷的感觉，根据你们族人不同的个性，给旁人的感觉也不同。莲华要是凉得沁人心魄的冷泉的话，你就是出鞘剑锋的寒冷了。你说对不对？”

出鞘的剑锋。

回答他的是龙王的拳头。

日神狼狈地向旁边闪开才避了过去。

“你……你怎么……”

莲华的个性柔顺温和，他一直以为翳罗叶即使没有他兄长那么招人喜爱，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会什么也不说就动手。

他对面站着的翳罗叶笑得很不怀好意，“其实，我一直以来就对你有个看法。”

从来没想到和莲华如此相似的秀丽面容上会出现这样的笑容，苏里耶愣愣地追问，“什么看法？”

翳罗叶龙王迅速地冷下了脸，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一直很想对苏里耶说的话：“你、欠、揍！”

提婆族和那迦族的高位王者的第一次动手较量，可惜没有任何的旁观者。

苏里耶此刻非常认同自己对翳罗叶的评价。在他的记忆里可没有听说过谁教导过他习武和对力量的操纵，实际上，作为一族之王的莲华相当不愿意让翳罗叶展现自身的力量。他在这一点上的固执让同族的八位执政龙王也非常的不解。

很久没有动过手的日之神现在突然了解到莲华坚持的原因了。

和苏里耶非常非常熟悉的朋友才会知道，这位看起来很无害的天人其实有一身不输给因陀罗的力量，在武技方面更是提婆族中的翘楚。

现在，从他几乎是倾尽了全力去防范翳罗叶的袭击就可以看出那位和莲华如此相似的影龙王力量成长的迅速。现在的翳罗叶，距离他解开自身封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对自己的力量尚未完全掌握的翳罗叶已经拥有了不输给自己的能力，要是给他时间，让他能够充分地成长，那么——

苏里耶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冷汗，险些没避开龙王劈过来的一道闪电。

或许是对方身上对他的讨厌让他有了错觉，他怎么会感觉眼前的这位是将来有能力毁天灭地的神祗。

再怎么说，他也是莲华的弟弟，有那位清新自然的龙王在，翳罗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他最担心的样子的。

况且，他现在和自己动手也只是骂的凶了点，这种程度的闪电，就算他完全不闪不避地任其打在身上，顶多让自己的外表变成黑炭一块。

想归想，他可不想在今后的日子里听到翳罗叶用和莲华非常相似的嗓音嘲笑他。

两道身影追逐着远离了人类的宫廷，金色的一道走在前面，就如斜阳轻轻抛出的一抹余辉，后面的一道是浓重的黑色，却带着美丽的七彩光华。

“总算走了。”站在走廊里正打算回临时休息宫殿的莲华毫不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我们的舍湿龙王得为他们操这么多的心。”话语里透露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乾达婆王向不久前才见过面的莲华微微行礼。

说实话，在人间界的地面上他们本无需如此注重礼节。不过显然，自然之力拥有者们对优雅的讲究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了。

“有何贵干吗？乾达婆王陛下。”莲华深知乾达婆王不可能仅仅凭借着她出色的音乐技能成为一族之王。这位在自然之力族群中貌不惊人的女王自有她独特的手腕。

“莲华你还真是直接呢。”乾达婆王的声线很自然地在抱怨中带上了点撒娇的味道。

对她那不符合王者的语气抱以微笑，莲华浅淡的微笑让乾达婆王对自己的计算有了一丝怀疑。

“相信您一定会记得您的族人位于烦恼海的领地吧。我族正想为我们即将建立的居城挑选一处僻静的地基，而那里，是我见过最适合的。”

提出这么明显的要求，莲华不动声色地看着散发出乾达婆族特有香气的王者，“请问您是打算用什么来交换这块领地吗？乾达婆王陛下。”

“呵呵！一提起这一类的事件就不自觉地变得见外了呢。”乾达婆王虽算不上特别美丽，笑起来也自有一番魅力，“我们这些族群一向说话算数，尤其是那迦族，何况您是那迦之王。我说的对吗，舍湿陛下？”

对乾达婆王的意图有所了解的莲华点了点头。确实，那迦们的言出必行在所有知道他们的种族里是相当出名的。诺言，这个词就像是那迦们天生拥有的剧毒一样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同莲华相熟的乾达婆王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个性。只要是莲华答应的事，绝对没有反悔的例子。

“您和阿修罗王的对话，我相信因陀罗陛下会很有兴趣知道的。”眼波一转，她接下去的话阻止了莲华想要说出来的语句，“更何况，我这里也有您想要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