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莲华 上——不言

等他们的身影一消失，难陀龙王索性吼了出来，“看着发呆做什么，好了，先把城给我搬得离人类远远的再把毁坏的地方重新造起来，记得重建的时候把迦叶宫造得更坚固些，把莲华的九叶宫造得和原来一样……”

好在，他们的大当家还没有被气得不正常。

只要这几位龙王在，那迦族什么劫难都不用惧怕。他们的族人都这样相信着，在过去的千百万年中这个认识就没有被打破过，在将来的千百万年也不会改变。迦华城的毁坏也是一时的，那些冰琉璃破碎了，重新锻造就行了。

此刻的那迦们，尚不知道莲华与阿修罗王的约定，也尚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卷入能够毁天灭地的战争。他们只看到，莲华和龙王们都回到了迦华城，而他们即将重新建造他们的家园，去到一个新的地方。

可是，他们能忘记人类和阿修罗族带来的几乎毁灭了他们的红莲吗？

又能忘记苏婆那斯王在他们的头顶投下的阴影吗？

命运的绳索，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绞紧了……

——卷二·劫火·完——

卷三：甘露

第一章：须弥山

1.提婆

云雾遮挡住了须弥山的山脚，水汽的丰沛让前来拜望的神灵们一直有进入了那迦们管辖区域的错觉。殷红的花朵在白雾中仿佛漂浮在空中一般，浅青的叶片则完全消融在了雾气里。行在山路上不时可在四周见到小小的水塘，在供应着水汽来源的同时，更能吸引神灵们注目的就是水塘中绽放的朵朵红莲。无叶的红莲周围雾气神奇地消失了，清晰的视界里剩下的就被红色所填满。有识货者定能认出这就是阿修罗三连城中最著名的红莲，也是阿修罗一族的代表性标识物之一。早年两族关系不像现今这么紧张，几代之前的阿修罗王前来须弥山之时将此种只有三连城可以看到的莲花作为礼物送给了天人族的首领。羡慕而又不敢开口向阿修罗王讨要红莲的神灵们相信当时的阿修罗王肯定是将怎么使莲花生长的方法教给了因陀罗才能让这种他们族特有的红莲在须弥山上长得如此好。

要上须弥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了照顾到天人一族的主人身份，前来的神灵们必须放弃用自己法力迅速攀登的方法，而是选择一步一步从石阶上走上去。好在为了照顾各位爬山者的心情，天人们不惜精力地将各族赠与的神奇植物都栽种在了沿路的土地上，边爬山边能欣赏平日里难得见到的各族珍奇花卉植物，总算是把神灵们的不满和唠叨平息了下去。

是以，在上山的路上，神灵们不光能看到阿修罗族的红莲。向上走到没有雾气的地方，山石间的一片平坦地面上有大片呈现淡绿色泽的牡丹，这是爱染明王的心爱之物。在只闻其名未见其花之前，神灵们都猜测那位执掌着爱恋的神灵珍爱着的牡丹可能是艳丽的大红，或是娇嫩的粉色，抑或是灿烂的金色，没想到，却是淡淡的绿色，难道象征着平淡而接近自然的感情方能细水长流吗？有好事者去问，爱染明王微笑以对，始终没有给过明确的回答。

再向上的一段路程是铺设在水面上的石板桥，在桥的两边，持国王的水仙吐露出醉人的芬芳，经常让神灵们在此处流连忘返。雪白的花瓣当中隐约透露出嫩黄的花心，这种水仙要比人类所种植的花朵大上一倍，香气也飘散得更加遥远。

走过了水仙开放的石板桥，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花架，在花架之上，缠绕着纤细的绿色藤蔓，半透明的藤蔓密密地绕在木架上，或许在它没有开花的时候很容易被忽视，但是有认识的都知道这花要比先前看到的盛放的花朵更加珍贵。在人间界的传说中，此花三千年一开，花形浑圆，犹如满月。远远看去，雪白的花朵倒像是卷了千堆雪，有瑞祥之气缭绕，观者受福。在须弥山，花开之期虽不需要三千年，但要想观赏，也要等上三年。待此花蓄足灵气方可开放，花形如钟，淡白色，茎细如丝，淡金色——花期内的特有之色——此花夜晚开放，芳香极美，翌晨即萎，昙花一现。这就是著名的优昙婆罗花。这花的种植没有地界和种族之分，可是要让它开花却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之一，不要说是人类了，连神灵们都摸不到方向。须弥山上的天人们花了上百年的心思才摸清了这一株优昙婆罗花开放的条件，三年一开，已是极限了。

路过那些细巧非常的藤蔓时，日之神苏里耶想起了翳罗叶龙王额上叶形的装饰冠冕。

“若要在我们离开后的人间界再看到这花，除非是转轮王现世吧。”他的消息来源向来错杂，天人们与冥府的交情有一大半是他攀上去的。因陀罗曾开玩笑说他属于提婆族中专门的外交专家，姑且不论天人族领袖是否当真，这玩笑背后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外交家的后果就是他待在外族的时间远比待在须弥山自己的宫殿少。苏里耶的笑容稍微扭曲了一点点，他真的不是有意要想起自己的外交任务之所以会这么繁忙是因为某神实在是对他待在须弥山很有意见的缘故。

他是比较好奇，又比较会将自己的好奇心付诸于行动没错，不过这也不能成为他被族人间接地放逐在须弥山外的理由吧。

这个时候的苏里耶倒是没有想到前几年的时候他差点因为好奇红莲是不是一定要种在水里烧了土神陀湿多的住处。前几十年的时候因为好奇把苏摩的甘露和洗脚水对调造成了前来畅饮甘露的神灵们集体腹泻。前几百年的时候因为好奇险些让天人族和那迦族大打出手，如此这般等等等等。要因陀罗对他放心简直就是让湿婆神和大梵天言归于好一样的不可能。

后来天人族们终于发现这位在须弥山上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的日之神至少在提婆族领地之外能够稍微地克制一点，也不会给他们惹出非常难以收拾又可能殃及他们自己的麻烦，有了这么一个发现，他们怎么可能不找各种理由把他“踢”出去呢。好歹还有个提婆族王族的大头衔挂在上面，各族都对他造成的“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当然，这样的后果就是让苏里耶这个“家丑”彻底地名声在外了。想必在认真严肃地衡量了损失之后，天人们宁愿丢掉一些他们的面子也不能忍受须弥山上经常可能发生的骚乱了。

经常给族里族外惹麻烦也不是意味着苏里耶永远没有正经的时候，可惜，因陀罗看到他正经的时候就得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苏里耶正经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一些天大的麻烦就要发生了。

想想吧，上一次苏里耶正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迦族和凤凰族的婚礼泡汤，末代焰皇末苏叶消逝。

无语地瞪着苏里耶一脸的正经，天人族的领袖用力从上往下拍了拍脸颊防止自己在吃惊之后引起肌肉僵硬。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在这种面孔中，因陀罗就能知道这次的事件不是像先前的苏婆那斯王和翳罗叶龙王失踪那种尽管让人吃惊却不会难以解决的问题了。

苏里耶就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因陀罗的脸色阴沉到了底。

“阿修罗族。”

坏消息中最坏的一个。

因陀罗发现自己的运气每当遇到苏里耶的时候就出奇地差，究竟是他的问题还是某日之神的问题呢？

“舍湿的态度？”透过表情发泄了一下心情之后，因陀罗很快就恢复了他身为天人族领袖的镇定。

七大自然之力拥有者们的族群就算表面上是平等的，其实内在大家都明白还是存在着一些强弱的关系，只不过他们没有人类那种恃强凌弱的习惯罢了。说到底，自然之力拥有者们的生存方式和人类有本质的区别，各族有各族的属性与区别，谁也不会妨碍到谁，倒是有的时候相互之间的合作很多。七部族中，目前可能引发战争的就是处于严重矛盾中的两个大族提婆与阿修罗，而身为排名第三的那迦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尤其重要，甚至可能决定最后的胜利。

“不帮阿修罗族。”

莲华与阿修罗王的赌约之后，在情理上，在感情上都不可能偏向阿修罗族。

“可也没有说帮我们。”因陀罗说了很明白的话，就算天人们平时里执着于优雅和谈吐，但从来也没有哪个族群会认为他们就容易招惹，相反，执掌着各自然力之间平衡关系的提婆拥有可怕的战斗力，所以才能牢牢地把握住七大族群之首的位置。和他们的敌对一方，执掌着战之力量的阿修罗族更是不用去说，在抗击外来妖魔的战斗中由红莲之火描绘出来的地狱图画，千百年来一直让神灵们胆战心惊。

其实阿修罗族同天人族的争端旷日持久，这一点从阿修罗族又被称为“非天”就能看出来，各个时期执掌族务的阿修罗王脾气秉性不同，与天人族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但是大家都看得出那针锋相对中包含的小心翼翼，双方都没有合作愉快的意思，不过也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就是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就如阿修罗王当日告诉莲华的那样，弥卢山——三连城——阿修罗族王城——的全面建成将他们一族的骄傲与野心推上了顶点。天人们在这段时期内的表现又差强人意，这怎么可能让他们只满足于安静地居住在弥卢山的一角呢？阿修罗族是战争中的王者，平静的生活让他们逐渐地不习惯起来。

苏里耶对因陀罗的话表示了默认。平心而论，两不相帮是那迦们所能采取的最好策略了，天人们能理解，却不能接受。

“我再想想办法。”日之神尽量把诚意显示在自己的回答中。

“我等你的消息。”因陀罗看着苏里耶黑色的瞳好一会儿之后才给了他一个暗示着他继续进行的回话。

就因为你是舍湿的朋友，所以把和舍湿的接触都交给了你。要是在短期内苏里耶无法说服那迦之王的话，到时候就需要另外的一些方法了……

天人之王有些自嘲，没有人类那种为这为那的争斗，战争依旧存在在自然之力拥有者们之间，就如同大自然偶尔也会产生巨大的旋风和火山的爆发。这究竟是执掌着自然力量的他们源于自然的本能还是为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编织自己必须胜利的理由呢？因陀罗无法想到这个疑问的答案，他只能在这些可能的战争发生之前以他提婆族王者的身份为自己的族群争取到最大的胜利可能。

成为了一族之王，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位漂亮的龙王必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因陀罗相信，舍湿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他这样对苏里耶说着，“族里的事由其他人忙就可以了，你不用操心。”

该做的事，就是让他不要留在须弥山了吧。

“给个期限吧。”日之神需要明确自己的速度。

“两个月以后，就是须弥山的百年大庆，到时候，各族的王者都会来，包括阿修罗族和那迦族，这次庆祝中有一个行动，到时候，就看阿修罗族的态度了。”

这意思就是说，万一双方闹翻的话距离大战就只有两个月了吗……

苏里耶觉得，自己该为因陀罗捏把汗了。

归于毁灭的是哪一方，神灵们在无奈中等待着。

第一章：须弥山

2.百年庆

须弥山上，以百年为单位的庆典为各族的神灵们提供了相互交流，认识陌生的族群的机会。何况在这庆典之上，提婆族历来严格保护的甘露也将作为招待客人的物品在席上呈现。虽说不是百分之百的天人族甘露，不过好歹也有延年益寿保持青春的作用。这么珍贵可能喝到甘露苏摩酒的机会，神灵们都不愿意错过。

天人们将甘露提供给前来参加庆典的神灵们，这些自然之力的拥有者们当然也不会空手而来，前一次的庆典上，执掌着音之力量的紧那罗族送上的神鸟迦陵频加婉转动人的歌喉至今仿佛还在神灵们的耳边流动。关于这一次的庆典各族将会送什么样礼物，这一猜测已经成了各族群的热门话题。

隔了那么三天又跑回迦华城的苏里耶就是一脸“我特来打探消息”的模样。

好吧，这个神已经欠扁到一定的程度了。但是有百年庆典的前提摆在那里，普通的那迦族人也不能不顾提婆族的面子就这么揍过去。

反正，有翳罗叶龙王在那里动手足够代表他们的意愿了。

苏里耶在看到翳罗叶龙王时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啊，在短短的忍耐之后爆发出来的大笑让每一个靠近迦叶宫的那迦都得捂住了耳朵再过去。

“你、笑、够、了、没、有！”属于人类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翳罗叶龙王用不属于他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天人族的日之神。

“还没。”严正地回答了龙王这么一句，苏里耶继续笑倒在靠垫上。

“哼！”不甘地哼了一声，就是手再痒，这个家伙再欠扁以他目前被封印在人类身体里的状态也不适合做任何武力上的“切磋”。翳罗叶决定等他恢复了之后再和苏里耶算总账。

“我说……我说……”笑得肚子好痛，下巴也好痛的日之神总算收敛了一点，用有瘫痪嫌疑的面部肌肉对上了龙王阴沉沉的脸色，“你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前一次他没有等到翳罗叶回来就先赶回须弥山了，所以现在才发现这位龙王尴尬的境地。

要是上一次让你看见了估计你就得笑着爬回须弥山去。翳罗叶恶狠狠地这样想着，“我怎么知道。”

这位龙王的脾气对着他的时候就很冲，这是苏里耶认识长大后的翳罗叶的正确印象。

“你不知道？”他很惊讶，“你被封印了自己不知道？”

很不耐烦地点点头，封印的问题上他得承认苏里耶说得很对。

“又不是被法术打中或是误进了法阵，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塞进这个身体里面了。”都说了很莫名其妙了。

“你是说，你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就这么一下子进入了人类的身体？”真是不可思议的被封印方式啊。

“就是这样。”翳罗叶不想再就此多做解释。

“那么……”瞧瞧他现在的样子，稍短的黑发，浅黑色皮肤，较为矮小的身型，倒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和清秀的五官，典型人类的模样，比起原先同莲华如出一辙的美丽差了不知道多少，“到现在还没有恢复？”他这一去一回花了三天的时间，怎么翳罗叶龙王还是这副样子。

“你以为我愿意啊。”说起来就冒火，早就想象得出来他这个样子给苏里耶看到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能恢复的话他还能用这个样子给他笑嘛。

“那就是你自己解不开封印啰。”

为什么苏里耶的话里带着他听起来很明显的幸灾乐祸呢，翳罗叶感觉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好在日之神还不算白痴到看不到翳罗叶杀气腾腾的眼神的地步，下一句话就把话里的幸灾乐祸全都撇干净了。

“莲华呢？他怎么说。”

算你识相。瞪了苏里耶一眼，翳罗叶有些郁闷地告诉了他，“莲华说我带回来的剑有问题，正忙着研究呢。”

“剑？”

“嗯。我上次从人类那里拿过来的，他们认为那是把圣剑，我从剑身上感觉到了水之力量的波动，就顺手拿过来了。”

翳罗叶龙王轻描淡写，没有把当时人类双方拚斗得鲜血四溅的情景描述出来，一来他认为这和圣剑本身无关，二来他可不喜欢这么残忍的场面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这样啊。”苏里耶站了起来，拍拍膝盖让自己刚刚笑得太厉害扭到的腿放松放松，“那我去莲华那里看看，或许我会有办法也说不定。”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嘴角又自然地翘了起来。